第一方阵 贺龙的二十军出发较晚,大约是5 日出发的。尽管贺龙对选中的撤离路线不十 分赞成,但还是坚定地执行前委的决定。临出发前,他还发布了一个详细的文告, 这是由贺龙的实际讲话整理的,其中没有一句空谈,既生动又深刻,充满了贺龙式 的智慧和幽默,今天读来仍新鲜如初,这也是贺龙始终具有号召力的原因之一。现 将他的文告略记如下:这次南昌起义,实在是一种伟大的革命行动,是真正拥护总 理的主义和政策的革命行动。因为我们国民革命军第一次北伐,变成了蒋介石个人 的胜利。 今年3 月间的党权运动,又被唐生智利用,第二次北伐,也变成了冯玉祥唐生 智的胜利。南京的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和政府,是蒋介石个人的工具,而吴稚晖蔡 孑民一辈人,做了他的装饰品;所谓武汉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原来还有三分人气, 大家所公认的领袖汪精卫,初回国时,志气甚豪,劈头告诉我们道:“中国不解决 土地问题国民革命绝无成功希望”,他又起草土地问题决议案,规定“肥田50 亩 瘠田百亩以上一律没收”,但是他听见唐生智何键那些野蛮的武人哼了一声,便骇 得魂不附体,把他所起草的决议案,藏在荷包里,不敢发表。 许克祥是一个团长,在长沙等处,杀了1 万数千工农群众及各级党部服务同志, 汪精卫所领导的中央党部国民政府,竟以记过了之,不久许克祥却又升了师长,这 不明明白白的奖励军阀做反革命,反农工叛党叛国的勾当吗? 这样的党,这样的政府,这样的领袖,要他何用!所以我们为保持孙总理的主 义政策,拥护革命的胜利,不能不毅然决然的服从多数在南昌的中央委员会和各省 党部负责同志所组织的革命委员会的命令,在南昌举义以为吾党革命同志及全国有 志之士倡。这种行动,完全是站在党的观点上的行动,绝不是我贺龙和叶挺军长想 谋叛长官,希图权位。这是各位同志应该明白的第一件事。有人怀疑道:“我们现 在离开了党离开了政府又离开了政治领袖——汪精卫——离开了军事领袖张发奎我 们将何所依据?”像这样小孩子离了娘似的可怜状态怯懦心理,我们每一同志,尤 其是武装同志是万不应该有的。 我们自然有个革命的党,革命的政府,革命的领袖来领导我们,但是所谓武汉 中央党部,国民政府,所谓汪精卫,已经成了失灵之木偶,已经变成了唐生智何键 一班新军阀的工具。我们要他作甚!……这是各位同志应该明白的第二件事。我们 的下级官长尤其是士兵同志,十之八九都是贫苦的农民出身。我们此次革命的行动, 既是为实行土地革命,解决农民问题而奋斗,自然就是为解决我们自身问题而奋斗。 既是为解决自身问题而奋斗,那末我们吃苦,我们牺牲,我们忍饥受暑,都是应该 的。这是各位同志应该明白的第三件事。在这个炎天烈日之下做长途的行军,各位 同志一定会有些病的,甚至因病而死的,我和叶军长自然抱着不安,但是这种痛苦, 都是谁给我们的呢?第一就是唐生智何键。 因为他们背叛了革命,背叛了党,抢劫中央银行现金,使中央纸币一落千丈; 第二就是朱培德。他把江西银行现金200 万强行提出,饱其私囊,致江西纸币价格 陡跌,民间至拒绝使用。我们第二方面军得不着现金,所领饷银全系纸币,不能采 办粮秣,致使我辛苦百战之武装同志,当疲惫之余,无以疗饥过活,而汪精卫还在 那儿天天要蛊惑张发奎拆散我们第二方面军整个的革命军队,以快唐生智之心,而 苟延其无耻的政治生命,致使我第二方面军分崩离析,颠沛流离,我们感受着痛苦, 便要想到使我们痛苦之敌人唐生智、何键、朱培德、汪精卫,我们便要鼓起勇气杀 到广东去。到了广东,方可以保存我们真正革命的力量,发展我们真正革命的力量, 建设革命的新根据地。 我们到广东,不是消极的,是积极的;不是送广东同志回家乡,是集中各省革 命同志,准备第三次北伐,实现总理的三大政策,实行总理的三民主义,打倒一切 新旧军阀及卖党苟活的汪精卫等等,这是各位同志应该知道的第四件事。我们既然 明白我们是为了自己革命,为自己牺牲,我们对于民众尤其对于一般贫苦工农大众, 应加以保护,反对拉夫,对于商民也应该切实保护,不应该强行买卖。不然,我们 便不是革命党,我们乃是和新旧军阀一样的战争,乃是同蒋介石唐生智以至其他攘 夺地盘的战争,其事是反革命的行动,其结果是违反人民的利益。这是同志们应该 明白的第五件事。本总指挥治军素来不喜多言,但是说了,必定要做,彼此同受党 纪军纪的约束。以上五事,我们革命同志必须遵照执行,革命成功,定在不远,愿 与诸同志共勉之。 贺龙所在的“第一方阵”中,眼镜多——知识分子多:郭沫若、恽代英、高语 罕等,都可以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们的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光,人却都 能吃苦。除了恽代英那“甘地”似的“苦行僧”模样,高语罕则是晃着高大的身子, 嘴里有时唱着歌,有时在吟诗。和他唱和的是郭沫若。 郭沫若虽然在前几天的南浔路上挨了第三军溃兵的打,受了一点轻伤,但精神 还是很好。 还有就是白头发多——老者颇多。主席团主席谭平山,穿着一身中山装,戴一 顶平顶的草帽,骑了一匹黑色的马。大家都叫他谭主席,这是以前对谭延闿的称呼, 现在叫起来也挺自然,谭平山也答应。中央海外部部长彭泽民,年纪虽然还没满60, 头发却全都白了,他的瘦长的身材,走起路来似乎特别辛苦,常常看见他站在路旁 喘气。他还带了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夫人,这对老夫妇实在是军中最让人生怜的人 物,因为他们都生长在海外,怕有生以来还没吃过这种苦呢。再就是省主席姜济寰, 他也与大军一道撤退。虽然他的体质似乎比彭泽民好些,但他的困难是身体太胖, 胖人在热天本已是难熬的事,现在在烈日之下翻山越岭,其困难可想而知。 徐特立和林伯渠这两个老头子精神特别好,他们看见一些青年同伴在路上休息, 总是带笑地招呼:“嘿,同志,打起精神,走啊!”这5 个人,加上总指挥部政治 部主任廖乾吾、一师政治部主任方维夏、秘书厅秘书高语罕,年龄基本是“坐五望 六”,被众人称为“八仙”。连后来投身于敌的王唯廉都不得不承认:“此8 人年 虽老而不服老,翻山越水,每日步行数十里,不以为苦,老当益壮,有足多矣哉。” 参谋长刘伯承总是不紧不慢,精神特别好。别人坐下休息时,他便抽出一本军书细 读起来。他说读书对他是休息。 秘书长吴玉章,因为痔疮很重,而且身体也特别瘦弱,所以例外地坐了一乘轿 子。 农工委员张国焘身体也胖,遇上这样的天,便没精打采,像断了鸦片烟似的。 他总是和彭湃在一起走。彭湃和他正好截然相反。他是这一方阵中最活泼的一个, 一路上都是唱唱跳跳,完全像个天真的孩子。唱一下国际歌,又唱唱广东戏,“顽 皮的孩子!”高语罕总是这样笑他。这个队列里有个真正的孩子,他叫徐一真,只 有11 岁,据说已加入共青团,走得既认真,又努力,令“大人”们佩服。革命委 员会和参谋团的警卫队,担子很重。除了警卫任务外,还负责押运在南昌缴获的大 批武器弹药。每人除驳壳枪一支外,还背了两支步枪、200 多发子弹,加上背包、 军毯、水壶、饭匣、洋镐、铁铲,共重60 斤左右。另外每班还抬一个大帐篷,每 人还要照管一个挑着枪支的民夫。 粟裕大将当时就在警卫队里当班长。他对这次行军印象很深。8 月的天空,连 一片云彩也没有,每天七八十里行程,真是又热又累,在第一天行军中,七十七团 就中暑死了十几个同志。当时的民夫,不同于在以后的战争年代从根据地动员组织 起来的民工,随时都有乘隙逃跑的可能,使得警卫队在思想上十分紧张。警卫队中 有一个年纪最小的战士,一不留神,民夫跑了,只好自己挑起枪支,但走不多远, 就挑不动了。正因为这样,缴获的武器弹药在沿途丢了不少。周恩来在这个队列中 走着,虽然有说有笑,但透过眼镜,细心的郭沫若还是看出一些阴影:“恩来,很 少见你这么忧伤啊!”周恩来一回身:“我忧伤了吗,没有啊。”郭沫若走上来: “不是一切都布置好了吗?”“哪里谈得到都布置好,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根本 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周恩来停了下来:“我总有某种不祥之兆,会不会有 什么漏洞?”郭沫若不解。他最佩服周恩来的细致周到,遇事不慌,而今怎么竟怀 疑起自己来?从整个部队看,第一大的行军情况并不理想,显得七零八落。当天走 了90 里,到李家渡宿营时,许多干部脚板上磨出了水泡。一般干部,在出发前, 总想多带点日常用品,可是上路后,这些所携带的东西好像分量在加重,几两重的 心爱之物,这时也成了千斤坠。在许多干部的要求下,决定把这些包袱扔掉。在李 家渡河边的沙滩上,各种衣物、书籍、用具,堆得像小山一样,被引火焚烧,以示 决心。 当这一切化为灰烬时,有人又不免叹息说:“我们为什么这么傻呢,为什么不 将这些东西分给当地的老百姓呢?”从李家渡到抚州的途中,周恩来等候在路旁, 等着一瘸一拐的张国焘上来。周恩来脸色黝暗,说:“据一位逃出来的同志报告, 行进到迸贤的第十师蔡廷锴,业已叛变,拖着队伍向东跑了!”周恩来的预感没有 错。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