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们这个家族里,我要说到一个人,这个人,以今天活在世上的我的大伯为 原型,加以塑造,把曾经的一个人与鬼的故事再现出来。其实,自古以来,有些事 情的发生,于人于鬼而言,无非人即鬼,鬼即人,人不人,鬼不鬼。有人就有鬼, 有鬼就有人。人是有形,鬼是无形,人是外表,鬼是心灵。每个人是鬼,每个鬼是 人。嘿嘿!现在我要说人与鬼的故事了。 首先,我还要对我们这个家族美言几句。我们这个家族,以不屈不挠的精神, 参与了反帝反封建推翻清王朝的革命斗争,又以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精神,投身到 与军阀混战的没有是非的斗争中去,把所有混战的军阀当作敌人进行消灭,紧接着 又以英勇献身的精神,加入到了抗日战争的洪流,以及后来的解放战争。我们这个 家族,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光明磊落,公而无私,无所畏惧,充满富于牺牲的精神 与斗志,信仰生存,信仰发展,信仰民主,信仰主权,信仰民族的繁荣与兴旺。它 始终站在时代的前面,为时代的前面繁衍和战斗着。 紧接着,我要说鬼的故事了,以传统之笔,以喜怒哀乐之心情,去述说那战斗 着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从我大伯说起吧。 我大伯小名叫牛子伢,是我爷爷的名字带个尾巴,但是后来很少有人叫他这个 名字,都叫他瞎子。有人告诉我,我爷爷牛子跟张胖炎是扯得上亲情的兄弟关系, 可是从张胖炎对我爷爷甚至张安寿对我爷爷的行为和言语来看,那比任何敌人还要 狠毒,没有丁点亲情在内,最多,都不过是坤行村的张氏家族的一支和一员。这样 说来我爷爷、大伯与张胖炎、张安寿也就是人与人、好人与坏人之间的关系而已。 因此也就没有必要连着亲情在内去痛恨张胖炎、张安寿罢了。 我的父亲与大伯是亲兄弟关系,只是我的父亲没有像大伯那样有所作为,他一 生就是讲究个平平淡淡,并且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跟地主当小工被地主剥削着,隔绝 着世界的烽火与世态的炎凉。直到解放以后,他娶了我母亲,生养了我及我的兄弟 姐妹。 那年,我大伯六岁,眼睛瞎了。 我大伯对于眼睛的瞎,没有什么悲伤或是惨痛的知觉,因为他的心中有一片光 明,他心中还有一片希望,那就是,他对上帝给他的一切都十分的虔诚,他有听之 而任之的与他年龄十分不相称的心态,他坦然地接受一切而没有丝毫的怨天尤人的 宣泄。 土匪刘元子说:这个伢,完了,没用了。土匪刘元子总想培养一个能接手他开 创的惊天动地的事业的人,他非常看中我只有六岁的大伯,觉得从小培养他,定能 在将来有一番非凡的作为。他看中我大伯的原因就是我大伯眼瞎之前,眼睛大,大 得可以装下三门湖的湖水,进而装得下整个屠州山地区的一切山水交螎与情景。 我爷爷不服说:我的伢我养的,完不完我知道,不要你烂舌头。 能顶撞刘元子的,也就只有我的爷爷,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是整个屠州山地区 没有人能弄懂的怪事。那个时候,周小山还没有出道,屠州山地区的人只知道有个 土匪叫刘元子,开始是个没用的人,后来是个令人闻名而胆寒的人,再后来就是个 生死不明神秘兮兮的人。 我爷爷扛着我大伯到处求医,土方子洋方子都用尽了,没有作用,没治! 刘元子说我说嘛,你不信,眼睛瞎了,还能有什么用? 我爷爷说:那就把这娃弄死算了,省得他日后活着受罪。 大伯说:我不要,我不要。我还可以看见红黑呢。 爷爷问:瞎儿,红色是什么样的颜色? 大伯说:像夕阳。 夕阳是什么颜色? 血一样的颜色。 血是什么样的颜色? 我大伯瞎眼缝里就流出血来:爹,就是这种颜色啊!我爷爷也流出眼泪。爷爷 说:娃呀,走吧,爹带你上山采草药去吧。 大伯说爹真好,进山采草药给我治眼睛,治不治得好不要紧。只要爹有这份心 就行。 刘元子说你是要敢乱想瞎儿的心事我就跟你没完! 我爷爷说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的事用得着你放屁! 刘元子说那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知道你牛子有板眼,可是我刘元子从来 不跟没板眼的人斗。你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吧。 我爷爷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爷爷就领着大伯进了原始森林夜巴山。第十天,爷爷独自一个人回来,一身 泥一身水,一身臭气熏天,可是脸色红润饱满。 我奶奶问我爷爷:瞎儿呢? 爷爷轻描淡写说:喂老虎了。 我奶奶抱头就哭了,接下来断续续地哭,一连哭了几天,差不多哭瞎了双眼。 我爷爷说你天天哭天天哭,哭得蛮有味吧?你心里不是想着他早点死早点不拖 累你?我跟你做了好事成了恶人你得了便宜倒成了善人? 我奶奶说你狼心狗肺还会比瞎儿更瞎两眼烂成两个洞,把你的脑壳烂穿! 刘元子说你骂他骂不死他的,日后看我怎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