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现在,四儿上山来了。周小山一眼看中了四儿,这个眉清目秀有个性的姑娘, 那内积的不可欺负的傲气,那外在的不拉俗套的英姿,那必然有色之魅的轮廓,正 中周小山的下怀。 但是四儿不依,但四儿又设定了两件私事为条件。 周小山对四儿说,四儿,你看,我有三次将张胖炎杀死的机会,我立誓不杀张 胖炎。要拿张胖炎不是太简单的事?我的儿子为了高屋岭的十四条人命,让日本人 杀害,我做得多么悲壮!你还要不要以你的两件私事为条件?那样的话是不是有点 做生意的俗味了,我不想那样。你做我的妻子吧!为我续香火,传宗接代,多生几 个儿子,打鬼子! 四儿说,我佩服周司令的的侠义胆肝,你的行为惊天地泣鬼神,令日月山川失 色。但司令的壮举不能作为要我嫁给司令的条件啊!四儿的婚事是个人之事,与司 令的打鬼子是两码子事!那是从公,为民生民计民族的公,司令的壮举自有众人树 立丰碑。我的婚事是私,是性情,个性,与身体污浊相通的私,个人做人的终身喜 好,应由我个人自主!再说司令身边的女人多的是的,为什么一定要四儿嫁给你呢! 周小山说,我就看得上四儿,其他的女人,只能图一时之快,不能为终身相托 也!好吧,四儿,我周司令就依你,四儿的两件事,我完全可以替四儿办到。要是 办到了,四儿可不许反悔! 四儿说,那两件事与四儿的婚姻一样,是四儿的私事,司令若是办到了,我四 儿决不反悔! 周小山对马来顺说,明天我们到坤行村,把张胖炎抓到山上来。 马来顺说没有那么方便吧,张胖炎的防范很严,要见他不是件难事,要抓他上 山,那可是相当难。我说四儿,你就别给司令设这个条件了,先嫁给司令,来日方 长,再作计较。 四儿说马副司令是司令的得力助手,马副司令要想成全司令的婚姻,就要帮助 司令完成任务。 周小山说,马来顺,不必劝四儿,我也想过了,四儿如果太简单地嫁给我,也 不是我想要的,太简单的没味,我周小山要玩的就是心慌慌呢!我周司令想干的事, 没有办不成的。你跟我下山好了。 马来顺说,也是,周司令想办的事,除了上天摘星捉月不能外,没有办不成的 事!我跟司令下山。 不,不是我们一起下山,而是你一个人去!周小山忽然改口说。 什么?马来顺瞪大眼睛。 马老弟,本司令相信你的能力。你明日去,单枪匹马去,一人一马一枪,没有 多一个人的。我静候佳音。 周司令,你知道我当初为了吴睡莲,敲掉了他张胖炎的两只耳垂,他时时要报 仇。我若是去了,办成了自然没话说,办不成就不好办了,有负司令重托! 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告诉你,你没有任何选择,屠州山就是本司令的天下, 谁不执行本司令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本司令要你去,是有把握的,不会 叫你冒险。你去了只能把事办成,别人去了包括我去了只能把事办砸。 那我就不明白了。马来顺对周小山一瞬间改变了下山计划,变为由他一人下山, 去趟这一趟地雷阵,确实没弄懂。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周小山大手一挥。 只要周小山大手一挥,就表示他没有改变的余地。 是!马来顺腰一挺。 长辫子马来顺其人毕竟是周小山的家从长工开始混起,到家丁,到走狗,到队 长……一步一步才到副司令这个位置,无不是是周小山一手提携起来。从某种程度 上讲,他的功夫本事比周小山还要高,特别心计上要比周小山善于谋略,正因为如 此周小山才如此器重他,但他必须忠于和服从于周小山,周小山叫他死,他不敢多 活一分钟。在任何时候,周小山的气势,他马来顺是永远也赶不上的,由此他对周 小山是忠心耿耿。这也是周小山一再提携他的理由。 马来顺说:“是,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我所以不敢冒然一人独自去,怕是 把事办砸了有负司令你对四儿的一片心意!” “去吧!不会负我对四儿的一片心意的。” 真个话说回来,周小山安排马来顺去抓张胖炎,决不是叫马来顺去担风险,他 叫马来顺去,恐是成竹在胸,已运筹帷幄了。 次日,马来顺一人一枪一马,下了山。 马来顺一人一枪一马,到了坤行村边缘。 马来顺按周小山的吩咐,将枪丢进了一草丛里,赤手空拳进了坤行村。 站岗的问,什么人? “游击队的马来顺,长辫子马来顺,用两颗子弹敲掉了张胖炎两只耳垂的马来 顺!”马来顺回答得干脆利落。 “胆子大!你就是敲掉了我们老爷的两只耳垂的马来顺吗?”哨兵一拉枪栓, 吼道。 “就是老子!拉你娘的什么枪栓?亏你是个哨兵,子弹早就应该上膛!老子要 是摸你的哨,你还来得及拉枪栓?真是蠢猪一头!” “你敢骂老子?老子毙了你!” “你看清老子在哪里了吗?你开枪啊!” 哨兵把眼睛瞪得溜圆,像照电筒样地看了半天,却看不见人影。 哨兵吓得两腿发软:“马来顺、顺,你可别做鬼做神吓我、我呀!” 一只手把哨兵手上的三八大盖轻轻地拿开了,马来顺像天上掉下来一样站在了 哨兵的背后:“你跟老子还不赶快去通报?” 这个站岗的哨兵吓得三魂掉了两魂,胆子吓得没个分寸了:“你个狗日的等着, 我们老爷多时就要找你的。我们的老爷天天念你把他老人家的两只耳垂下了,要找 你个狗日的报仇,你这就送上门来了。我这就去通报老爷我们的司令。”连滚带爬 地往张胖炎那高大的门楼钻去。 马来顺想,妈的日本人来了就是好,一些人不人鬼不鬼样的人都成了司令。日 本人来了就是有一点不好,不让我马来顺成为正司令。 不一会,张胖炎的守护神李千百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是哪个吃了豹子胆,妈 拉的敢下我哨兵的枪?想死吗?”走到马来顺近前,故意凸眼睛看马来顺,意思是 在看一个怪物,忽然尖叫一声说:“呀,原来是你马来顺副司令呀!我说呢,还有 谁敢下我的哨兵的枪,啊不不,还有谁敢下我们张司令哨兵的枪,除了你马来顺做 得出来外,再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马来顺把枪往李千百怀里一扔:“这烂烧火棍在你们手里只能是一根烂烧火棍! 我下还脏我的手!还不请我进去?” 李千百腰一躬把右手打了个低弧说,张司令有请你马来顺进去,他等得好热心。 李千百在前面带路,马来顺跟在后面,上了门楼,正要进屋,李千百忽然说等 等,等老子看看你身上有家伙没有! 马不顺坦然展开两手,把身体站得毕直,让李千百摸。李千百把马来顺全身上 下仔细地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李千百有点不相信地说,你他娘的什么也不带, 路上要是遇到了日本人送死不是现成的? 马来顺啪啪地甩了李千百两耳光,谁跟你他妈的他妈的?你也不看看老子是什 么人?游击队的副司令,专门打你们这些狗汉奸的!对老子不晓得说话吗?快喊老 子大爷! 李千百“咦”了一声,就要掏枪,只听屋里传来张胖炎的声音:“李千百你想 死?还不快给你马大爷赔礼?” 李千百说是是,马大爷,小的不懂规矩,冒犯了虎威,小的该死…… “放你妈的屁,他有什么虎威?你个狗杂种也是太奴才相了吧, 赔个礼也没个 分寸?降老子的威信?滚一边候着!马来顺,你给老子进来。”屋里张胖炎骂得很 凶。 马来顺跨进屋里。张胖炎在堂上等候。马来顺进屋后也不向张胖炎行什么礼, 就往堂上的太师椅上一坐,高翘起二朗腿。傲慢地说:“张胖炎老弟,周司令命我 传话来,以前的什么恩仇就一笔勾销,一切从头再来吧!是不是?” 张胖炎想,好啊,心里还有自知之明,想先发制人?好吧,老子就顺你的话讲, 看你还有什么屁放。 “是啊是啊!是要一笔勾销了,不计前仇嘛!” “这就好。我过去小看你张胖炎老弟了,不过,当初,你也是个流鼻涕哭鼻子 的小孩嘛!不像现在,呼风唤雨。现在居然又改称司令了?” 李千百说这是山本寿夫司令长官说的,叫他当我们中国人的司令,没有周小山 什么司令的,更没有你马来顺这个副司令,中国人的司令就一个,就是我们的大队 长张胖炎司令。 张胖炎很满意李千百的解释。 张胖炎问:“马司令到此来有何贵干?” 不,本人副司令,周小山周司令才是正司令。 去掉副字也不远了,不久你就会成为正司令的,你的能力远在周麻子之上,这 个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你就别装模作样了。到此来有什么事干? 马来顺说周司令说了,借几个大洋用用,山上很快就要坐吃山空支撑不下去了。 光靠枪,没有用,人的肚子是主要的,不然无法满足兄弟们****,就会造反。所以 屠州山义勇军的生死存亡,全仰仗张大队长了。 我也没有金库?上两次周小山那个王八蛋上门来,已经拿走不少。像这样下去, 还搞他娘的什么游击队?不如一起拉下山来,投靠我张胖炎,我让他周小山当第一 副司令,你当第二副司令。 你莫说风凉话了。你知道,周司令是不好讲话的。我本人从来不麻烦你,我也 不会找你有什么事,所以我们两个如果有什么事都好说。周司令嘛,你知道,整个 屠州山就只他说了算,他说要找谁就找谁,他说出来的话从来不会收回去,他说的 话要是收回去后面就有好戏看。你呢,你和周司令打交道已是多年,你知道这些不 用我多说。 马来顺,你个王八狗日的杂种婊子养的!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整个屠州山只 有他周小山说了算?怕你是瞎了你的狗眼跟错了人!他周小山是个什么东西?老子 说给他脸他就有一张脸,老子说给他一张屁股他就不敢拿脸当脸,脸就是他的屁股! 你以为他周小山蛮了不起什么的?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不敢在光天化日下面过日 子,成天钻在深山老林子里,像打地洞的老鼠,有板眼就像老子一样,站、走、坐、 躺、吃、穿、住、行都在自己家里,他有这个板眼吗?还敢自夸海口说他说了算! 如果不是看在当初他把吴睡莲让给我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喳到西天去了, 还留他 到今天?你回去告诉他,就说老子讲了,钱分文没有,饿死他个狗日的。他要是不 服,就要他亲自来找我,看我老张怎么收拾他! 马来顺说张司令,不是我说大话,事实证明是这样,明摆着。我们周司令,出 入之平镇如鬼神,杀日本人如猫狗老鼠,赤手空拳两次敢到你张司令家中来,不怕 山本寿夫到处悬赏捉拿,不怕你张胖炎用枪口对着他,视死生如归路。你呢,你张 胖炎敢到我屠州山走一走?敢单枪匹马到我屠州山走一走吗?你从前没有, 从今后 你也不可能有, 我量死你了! 哦,这就是你的用意?你来的目的就是想我到屠州山 走一走?好,不管你是什么用意,那怕是上你的当,我也是要上屠州山走一走!屠 州山自从日本人来了后,自从周小山那个王八蛋占据山头为匪首后,我多年不曾上 去走一走呢!主要是周小山这个王八蛋从来就没有请我一次。既然他派你来请我来 了,我就走一走吧,看他周小山能把我怎么样?你道老子不是提着脑袋玩的?无非 就是命一条吗?吴睡莲,你去告诉山本寿夫司令长官,就说我上屠州山去一趟,去 见他们闻风丧胆的周小山,明天我就回来。我要活着去,还要活蹦乱跳地回来!叫 皇军不要给我担心! 吴睡莲说哎呀,你以为皇军把你的命还蛮当回事?还皇军为你担心呢!你真是 自作多情自不量力。我看啦,你是个傻蛋,长辫子两句话就把你给套住了。 张胖炎说就是这样,我不怕套,我要看看他周小山敢杀我!我就是要看看他周 小山敢杀我!怎么来杀我! 马来顺说果然是好汉一条! 走!张胖炎说。 说走就走,张胖炎果然天不怕地不怕,摘下身上的手枪,东洋刀,交给李千百, 李千百,要是老子不回来,你就记住,老子就是这样告别你们的。 李千百说司令,犯不着这样抖英雄好汉,司令还是应以大东亚圣战为己任,要 干大事啊!跟周小山那个成不了气候的小土匪生什么气?司令明知道他是套你的, 你已经识破了,还去什么呢?依我看,现在把马来顺杀掉,叫别人把马来顺的头送 给周小山,气死他最好! 马来顺说,李千百,我迟早要杀死你,让你知道我长辫子的刀子是如何的快。 李千百想抖狠又不敢抖狠,眼睛看着张胖炎,如果张胖炎给他一点眼色,他就 会马上揪住马来顺用刀子挖他的心。 张胖炎说杀不杀马来顺不是你李千百的事,你也别想这份心事。你只要记住我 张司令的话就行了,老子就是这样跟你们告别的。 李千百把腰鞠到九十度说,是是,我一定记住司令的话,司令一定会回来的。 万一司令有什么不测,确实回不来了,我们就散伙算了。 呸!你他妈的怎么讲话?不吉利!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就上山去把我的尸首 扛回来。但是我不会有什么不测,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就是老子有什么不测,这司 令也轮不到你这小王八蛋当!张胖炎恶狠狠地瞪了李千百一眼。吓得李千百差点软 瘫在地,人矮了大半截。 吴睡莲说你要是有不测了我可是要改嫁的。你上山?你以为你是抖什么好汉? 你还不是充着四儿去的?为她,你哪天死心了? 张胖炎说还是你吴睡莲了解我,什么事都看得那么明白。不过人死花丛下做鬼 也****嘛!我上山了。马来顺,走! 张胖炎跟着马来顺上了屠州山。 张胖炎一到山上,马来顺就吩咐手下将他五花大绑。几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寒光比十五的月亮还要亮。张胖炎说马来顺,我不怕你把我杀掉,你当年就想杀我, 亏了我的婆娘吴睡莲遮拦及时你没有杀成。当时要不是吴睡莲把你的手抬起来,纠 缠着你不放,你早就把我脑袋给敲下脖子,哪是敲掉两只耳垂的结果呢!记着,这 仇我还要报,至少要下你两只耳垂。不过我知道,你不敢杀我,拿这么多刀子架在 我的脖子上,只是想让我看看你屠州山的威风嘛!好的,你的,大大的良心坏坏的, 你的,杀我的之前的,要周小山的见见我的!我的要挑小蒜的!听说他的把说“挑 小蒜”的人的统统的杀了的,我现在的说了的,叫他来杀我的! 马来顺说你别他妈的光的的的的,这日本人的中国话你倒是学得快。我告诉你, 这儿是屠州山的,我们的不杀你的,只是请你来的,想了结周司令的一桩心事的。 当然,杀不杀你的,是周司令说了算的。屠州山只有周司令说了算的。你的,小小 的汉奸的,说了不算的,小小的可怜虫一条的。 马来顺说罢就去请来了周小山。 周小山来后先叫人给张胖炎松绑,说不能这样对待汉奸走狗嘛!没有汉奸走狗, 我们怎么能打胜仗?你不懂这个道理吧马来顺?因为汉奸走狗最容易叛变,他们一 叛变,就可以给我们提供日本人的准确情报,我们就能做到打仗心中有底,不吃眼 前亏。所以,对待汉奸走狗要像对侍功臣一样。杀汉奸走狗, 只有等这个汉奸走狗 完全没有一点作用时才可以杀。 张胖炎说周小山你别跟老子开口一个汉奸闭口一个汉奸!老子不是汉奸走狗的, 我的是皇军的,正宗的日本人的干活!你们是东亚病夫的干活! 周小山说好的好的,你请坐吧。本山寨的条件不大好,没有你家里舒服,你就 将就些。 张胖炎说对了,你这回讲了回人话,你在山上活着是猪狗不如,我来到这里就 嗅到满山的猪****味,受不了啦。下山吧,跟着我老张干,荣华富贵供你享受不尽。 哦,你说得真不假,我经常牵些狗呀猪呀上山来杀,比如日本猪、汉奸狗,就 是这些畜牲把本山座给污染了。别来无恙?周小山反唇相讥后问。 一切照旧,其实比过去更风光。张胖炎说。把茶杯端起抿了一口茶,又装着故 意不小心的样子把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周小山脸皮抽了抽,把发作压下去,变成一脸笑:日本人对你倒是另眼相看, 明知道你与我有往来就是不追究你。 我调日本人像调哈叭狗一样容易,你又不是不晓得?比调你容易多了。马来顺, 你还不给我老张司令重上一杯茶?张胖炎盯着马来顺。 周小山抬手示意马来顺给张胖炎重新上杯茶,嘴里说道我当然晓得。不过我也 知道张胖炎杀了多少中国人,****了多少中国女,残酷地害死了多少抗日志士,才 博得日本人听你命令。还不晓得日本人是不是真心的呢?说不定哪一天你没有利用 价值了,不如一条饿狗的死法。还有,张胖炎,你知道吗?今天我叫你上山来,正 是我调你如一条狗一样容易! 咯咯咯咯!张胖炎突然放声尖笑,刺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落定后说,今天 上山是我自己要上来的,是看看你怎么样对我,能拿我怎么办?哼,屠州山的一群 乌合之众能翻多大的浪?以为我张胖炎怕死?呸,怕死的我就不叫张胖炎了。张胖 炎,屠州山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大人小孩哪个听了我的名字不吓得尿裤子?身体差 一点的还要当场吓得昏死! 周小山听了哈哈大笑不止,弯过了腮的八字须直抖动。 张胖炎听得出这笑声是在极端渺视他,眼睛一眨说,听人说你不准屠州山的任 何人说“挑小蒜”吗?我就说了,挑小蒜挑小蒜挑小蒜挑小蒜……这个确实有味, 挑小蒜啦!张胖炎把声音拉得特别长。 你给老子住口!周小山猛地刹住笑声,青筋粗暴地吼道。 挑小蒜!张胖炎笑嘻嘻的,这下可得意了,触着了你周小山的痛处吧,看你怎 么表演! 来人!周小山把桌子一拍。 几个彪形大汉闪进来。 周小山说,把他给我绑起来! 张胖炎再一次被五花大绑。 推到湖边的亡命桩上去!周小山命令。 张胖炎又咯咯尖笑,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抬脚往门外走去。 马来顺见状,低声对周小山说司令,他来之前就没有把死放在眼里,我看杀他 毫无用处。 带他到亡命桩,我不管他怕不怕死,结果是要他死!他冒犯我尊严,必须死! 周小山脸上的青筋还凸现着。 张胖炎被带到亡命桩前,几个人用刀把他的衣服剥得干干净净,再绑到桩上。 不多久,周小山携着四儿走上了观刑台,端端地坐在了龙头椅上。 四儿冷眼看着赤条条被绑在亡命桩上的张胖炎,张胖炎正咧嘴朝她笑呢。 举枪!周小山命令。 马来顺说周司令,你不是说过你决不杀死张胖炎吗?这会有违你的诺言了。 周小山脸一沉,我现在杀的不是张胖炎,杀的是对我人格进行羞辱的畜牲!举 枪! 几个刽子手把枪举起来。 瞄准!周小命命令。 几个刽子手把枪对准了张胖炎的脑袋。 开…… 慢!四儿忽地打断周小山的命令。 周小山看着她,就等她说话了。 四儿说,周司令,我的条件之一是叫你说服张胖炎我的哥哥上山来抗日呢!不 是叫你杀死他呢! 滚滚滚!什么抗日不抗日?打日本人有球的重要?冒犯我的尊严才是天下第一 重要的事。开……周小山就是要把话说得重重的,但是把那个“枪”字就是迟迟不 说出来。 那好,我跟我哥一块死!四儿说罢疾步如飞,在周小山的视线中很快到了张胖 炎的身边,用一半的身体掩住张胖炎的一半。说,司令,你可以下命令开枪了。 周小山瞪圆眼,发着呆。周小山恼火地说,活见他妈的鬼,他们过去本来是主 仆关系,哪有一点血缘关联?现在倒好,一个是汉奸走狗,一个是要打日本人报血 海深仇的英雄,反而成了生死不能分离的兄妹关系。难怪中国人要被日本人打,关 系都搞不清楚嘛!马来顺,你跟本司令去把四儿扯开,不要让她接近张胖炎。 马来顺说周司令,我看该打住了,下面就可以讲些条件了,戏演得已经到位了, 我想四儿会铁心跟定司令做太太了。 周小山小声问你认为我可以说动四儿跟我了吗? 马来顺说我相信四儿不会再犟下去。 周小山就大声对马来顺说算了算了,松绑,把他们扯回来。真是不成体统!一 个姑娘站在一个赤身****的男人身边,简直不成体统!摆酒宴!给张胖炎喝酒!他 上了一回刑场,老子给他接个风! 周小山设酒宴款待张胖炎,很是丰盛。席间,劝其归顺抗日,让他坐山头的第 二把交椅。至于马来顺,委屈一下,坐第四把交椅算了,因为第三把交椅还要让四 儿坐。张胖炎说我先要理顺我和四儿的关系,理顺了你再说这再杀我不迟。第一, 我跟四儿不是什么兄妹关系,她是她,她是她的爹娘没有饭吃了用五斗米换到我家 做长工的,她的身份不配和我们户部圆外郎的家族相匹配;第二,她是我准备娶为 二房的,她跑到你这儿来了,请你把她还给我;第三,要我抗日是不可能的,因为 我是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会抗日呢?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打光抗日的人杀光抗日的 人。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说罢,一口气连抽带灌地喝进一大碗酒,淋得 腮帮子脖子上都是酒水。 周小山脸色像猪肝一样,猛地将一碗酒端起来高高举过头顶,仰起脖子直接往 里倒,一条水酒柱子直进喉咙,滴酒不漏。完毕,红着眼睛看着张胖炎说,张胖炎, 你不要以为我下不了手,我连我的亲生儿子周发梦都贡献出去了,有什么比这个还 珍贵的?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我都不惜舍弃,还舍不得你这条狗么?要不是四儿拦了 一拦,你早就在三门湖里洗白肉了。你要是惹烦了我,我么事做不出来! 张胖炎倒是吓了一跳。张胖炎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的确是没把这事联想起来, 伟大的周小山为了高屋岭的十四条汉子的活命,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种割骨 肉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真把他逼急,他会像疯狗一样咬人而 不计代价,到时候四儿恐怕也没本事挡得住。怎么办?虽然平时是提着脑袋玩,但 那毕竟是估计脑袋还一下子不能被人拿起走,自己有把握把住自己;现在的脑袋, 是扎扎实实地被别人提在手上,特别是提在杀人不眨眼的周小山手上,说丢就丢。 现在还是享受的年龄,也有条件享受,好不容易赢得今天这个在日本人眼里红红的 位置,丢了不就什么享受都灰飞烟灭?不行,还是妥协吧! 马来顺看出了张胖炎的心里活动,乘机劝道,胖炎老弟,如今打日本人是大势 所趋,好多过去跟日本人跑的人都倒戈择主。你想想日本人能在中国长站住脚吗? 那么个小小岛国,指头那么大一点,就那么多人口,能吃得消中国人今日这样捣一 下明日那样舞一下,经得起几摆?按这个势头要不了几年日本人就会跟我们投降呢! 趁早你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在抗日中就是被日本人打死也可以落个民族英雄的名誉! 比千人指万人唾的狗汉奸要强得多!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要不识时务嘛! 张胖炎横了马来顺一眼,冷笑说照你讲来是叫我归顺你就是改邪归正是不是? 你是你娘的什么东西?“挑小蒜”的一条狗而已!老子就是抗日也会另外拉起一支 队伍来,还跑到你们这里来当一个某屁副司令?我张胖炎是做副职的人?你跟着 “挑小蒜”一唱一合,你又能得到多大好处?不就是一个跟班的?用不着你给老爷 我上课!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挑小蒜”要杀要剐由你,老子不想流芳百世,老 子只想遗臭万年!流芳百世跟遗臭万年一样留名后人!所以,你们知道,为了大日 本帝国之圣战,我连自己的亲爹都舍弃不管,还有什么东西不能放下?没事,我现 在是你们刀口下的肉,要怎么剁就怎么剁吧! 周小山一听也愣住了。是呀,我舍弃了儿子他舍弃了爹,都是为了各自的立场。 人都到了这步田地,要谁去改变谁岂不是天方夜谭?怎么办?妥协?但是一妥协, 四儿就不会跟我做老婆,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来顺也看出了周小山的心事,便对四儿道,四儿,你怎么不劝一劝你哥哥? 不要弄得周司令下不了台阶,周司令要是下不了台阶,那你哥哥就只有死的命了, 就算你十个四儿也救不了你哥哥! 四儿说,马副司令,这话你就不用对我说吧?我要是能劝他,还轮到今天这个 结局?我早已失去劝他的能力。按说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永远也走不到一块去! 多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无论什么结果,你们不能杀他,你们要是杀他,就连我一块 儿杀! 不杀不杀?留着他害中国人吗?周小山不耐烦地说。 他害中国人,总比日本人害中国人强吧?四儿啾起小嘴说。 你这个杂种养的,不知道你是哪来的混帐道理!帮日本人害中国人是最可恶的, 人们最恨的也是中国人帮日本人害中国人的人!胳膊往里拐还是舒服些,帮外毛子 害中国人,那就是拿锈刀子杀爹剐娘,这种人要把他五马分尸才能消心头之恨!现 在八路军在全方位开展锄奸运动,张胖炎就是他们锄奸的对象,迟早总有一天要被 他们锄得一干二净,皮毛不存;如其被他们锄掉,不如被我们杀掉还好些。四儿你 怎么一点立场也没有?退一步说你和他有什么兄妹关系?没有嘛!当然,要我不杀 他可以,除非你嫁给我做老婆,否则,我就要杀死他!我杀死他不用其他的理由, 就是他不断地冒犯我的人格,我从来没有放过冒犯我人格的人。至于你要和他一块 儿让我们杀,我肯定不会让你被我们杀掉,这一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办得好的,你不 用担心。 张胖炎说周小山你心真毒!说我害中国人,帮日本人害中国人,我是汉奸,这 个我都承认,话说到头还不是为了在乱世中求口饭吃!可我心不毒,只是为了圣战 不得已要杀与日本人作对的中国人。你周小山呢?看看吧,人家老百姓说一句“挑 小蒜”,你就把人家砍头分尸,让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家说“挑小蒜”有什 么错?妨碍你什么了?伤了你什么皮毛?嗯?你这是人做事?你真是狼心狗肺!畜 牲不如!真是比我还心毒!你以为你能落得好下场?我相信,你会比我的下场还惨! 要杀就杀吧,我到了你的地头,就没打算活着回坤行村! 周小山说张大队长,真个是当起英雄来?那我也真个不讲客气了。来再喝上三 大碗,给你壮行!马来顺,拿碗来排开! 马来顺说张大队长,你不听我的也罢,我还是最后劝你一次,听不听? 张胖炎说叫我投靠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打日本人的话就不要费口舌。 四儿说周司令,你要真杀了张胖炎,我就真死在你面前。 周小山说我懂了,四儿,你是看重张胖炎,看轻我。好吧,我周小山豪言壮语 一生,敢作敢为一生,今日就输在你四儿面前。我也不强求你四儿嫁给我了,我也 不杀张胖炎了,送你们两个一起下山去!马来顺,送客! 四儿一听,起身就往外跑去。 马来顺急忙追出去。 张胖炎咯咯咯咯只管尖笑。 周小山说好笑吧?张胖炎?我的拜把子兄弟?你我两个不同道上的人,为了一 个女人,平时在战场上要兵刃相见,今日却心平气和地喝着酒,交着心,骂着他娘 的。你好笑?我也好笑!日本人他妈的好不好笑?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 老周,喝醉了! 张胖炎说这就是你周小山的个性,张某我佩服你这一点。 得了!周小山大手一挥,表示不认同:我要的不是你佩服我,我要的是屠州山 老百姓惧我,日本人怕我!你,算不了什么! 马来顺把四儿扶进来,让她坐下。 马来顺说周司令,四儿有话讲。 周小山说讲吧,什么话都可以讲。今天我周小山什么话也不忌讳! 四儿说周司令,话我直说了,你千呼万呼要我嫁给你,可是我肚里现在已怀上 了张胖炎的血肉!我做过张胖炎的人! 周小山微微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不过我不会计较,且允许 你先生下来续张安寿可怜的香火。张胖炎总是完了的,我不杀他,自然有人杀他, 总有一天,他会死得让他最亲的人还不明不白。好吧,从现在起,我就不言杀张胖 炎这个狗汉奸这个事了。从现在起,四儿你就是我的老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 今后,你们大家都要喊四儿为四太太。马来顺,你先喊! 恭喜你四太太!马来顺连忙站起身,向四儿深鞠一躬。 四儿一下子蒙了。 周小山红着眼睛说四儿,你现在就是我的太太了!你高兴吧! 马来顺手一挥,立马进来十多个队员。 马来顺说鞠躬,向周司令和四儿太太道喜! 队员们一齐鞠躬一齐唱道:恭喜周司令四儿太太,贺喜周司令四儿太太! 张胖炎脸皮抽搐着说周小山你是穷怒了还是饿怒了?一个怀着汉奸的血肉的女 人,你也要? 周小山说周某一生佩服安寿夫大伯,他的后代,周小山愿意倾毕生心血扶养! 送给你送给你!张胖炎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早就对四儿厌恶透心,送给你,这 个二水货,脏死人!就对四儿深鞠一躬说四太太,在下也恭喜你了,想不到你身子 脏还有蛮多人要,还有点香,都是一堆睁眼瞎,臭鼻子,看不清楚也嗅不出来。然 后又对周小山说,当初你把吴睡莲送给我,如今我把四儿送给你,算是我们拜了一 场把子兄弟!不过我比你更大方,还搭个儿子送给你。也恭喜你了周小山,未婚先 得子! 四儿,你听见没有?周小山问四儿。 四儿将筷子一扔,气呼呼再次地往外面跑去。 马来顺想起身去追,周小山拦住他说,没事没事,她是高兴得笑醒了,心情万 分激动而已。她早想跟我但又怕我嫌她肚里的娃儿,所以拐弯抹角跟我来这些名堂, 好显示她的价值和份量。如今心挑明话讲清,她心里的病也没有了,高兴得在一边 激动地去流泪去了。好,我们继续吃酒吧。干杯!为我娶新欢干杯! 张胖炎红着眼睛吃完了这一餐酒。 吃完酒后,周小山说,马来顺,送张胖炎下山。 马来顺送张胖炎下山回来,少了两只耳垂。如今,马来顺老人耳朵上没有耳垂, 耳朵显得很小。不过,多亏他没有耳垂,文化大革命才没有被红卫兵整死,说他总 体上还是革命派,与日本人汉奸作斗争中,牺牲了两只耳垂。 周小山问马来顺,这是怎么搞的?你还被他弄掉了两只耳垂? 马来顺说被他个狗杂种算计了,山下,他的两条狗子陆佰千和李千百带了十几 号人在山下守着。他们按住我,张胖炎就用枪下了我的两只耳垂。他还说本来要我 的命,说因为碍着你周司令的面子,就暂不拿我的命。 周小山一拍大腿说我搞错了,让你吃进这亏,应该多派几个人随你送他下山! 马来顺,这事错在我。不过,依我看,你们也算是两平了,谁也不欠谁! 马来顺禁不住带着哭腔对周小山说,我不会放过张胖炎的,我迟早要弄死他。 四儿说你敢?他是我哥! 周小山踢了马来顺说你敢?他是四儿的哥,你要是弄死他我就弄死你。 马来顺说司令,你娶了美女忘了生死同船的兄弟,我一定要杀死张胖炎,除非 司令先杀死我。 周小山说马来顺,你跟我这么多年了,不该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吧,我不反对 你杀死张胖炎,那是你个人的本事。我断言,张胖炎不可能死在你手上! 马来顺说好,好,只要有周司令这句话,我就跟张胖炎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