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四儿费尽周折,上了屠州山,抗日打鬼子,一个鬼子没杀着,倒不明不白就给 周小山做了老婆,命运变化太快,四儿自然不服,但也无可奈何。一九四0 年底, 四儿生下一子,周小山视为他儿子,给他取名周小梦。四儿不依,说他是张胖炎的 儿子,坚持取名张天。于是两人争论不休,闹翻了脸。长辫子马来顺来解劝,劝来 劝去,最后就采取折中的办法,两个名字都用。儿子出生那天,张胖炎亲自上山来 探望,周小山特准,不许任何人特别是马来顺伤害张胖炎。山本寿夫闻讯竟派人送 来贺礼,祝贺张胖炎和周小山都喜得贵子。四儿将山本寿夫的贺礼丢进了三门湖里。 张胖炎与周小山商量,要将儿子送到日本去养大,说将来日本长大的孩子绝对 比在中国长大的孩子聪明。四儿说我的儿子谁也别想弄走,由我养!张胖炎说四儿, 我的儿子交给你养我当然没有意见,主要是有周小山这个土匪在他身边,他将来会 是玉不雕不成器,必然沦为土匪,那能讨到什么好?岂不有负我死去的张安寿老爹 的期望?周小山说我的儿子交给你四儿养我也没有意见,主要是不能让张胖炎这个 狗汉奸沾边,否则将来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成汉奸就要吃枪子,岂不辜负了 死去的张安寿那个老匹夫一生的厚望?四儿说你们两个谁也不要说他是你们哪个的 儿子,周小梦,也就是张天,他是我的儿子,这个说法最靠得住,没有一点争头。 我的儿子呢,当然是我养最好!只要我活一天,我就养他一天,我死了,还要在阴 间保佑他不被你们两个教坏!张胖炎这时红着眼睛说四儿啊,这些你就不要多说了, 我有一句话要说,张天长大以后,你千万叫他别学我!我当这个汉奸是没办法的事 了,没有回头路,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你呢,将来不管是晴天阴天红道黑道,只 要你娘俩还活下去,你就叫张天不要记住我,不要说我是他的爹,就说他没有爹! 好好培养他做他自己。有机会呢,让他参加那个什么八路军。到现在我才看得 很开,只有跟着那个什么八路军走才有出路,子孙万代才能靠得住。我这个汉奸嘴 里说出这话你也许不相信,我跟日本人三年多了,日本人的战报我看过一些,他们 不怕国民党,也不怕像周小山这样的不成气候的鸡鸣狗盗之流,他们最怕的是八路 军,他们自认为必被八路军打败,他们说八路军的什么章法太历害了,没有什么队 伍能打败他们!四儿你要好好保护我的儿,有机会就投奔八路军,留下我张家的一 条根啊! 说完竟然嚎陶大哭。周小山捋捋八字须说张胖炎,你这样说我更伤心,原指望 你还有回心转意的时候,尽弃前恶,重新做人,甩开日本人跟我走,现在看来你是 一条路走到黑死不改悔了。唉,可悲!四儿说张胖炎你要怎么走就怎么走吧,反正 我再也不指望你有心回意转的时候。你的话我记着,能不能成就看你儿子的运气了。 张胖炎揩干没有流出几滴的泪水,指指周小山说四儿,你也别叫我儿张天学他,他 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一个土匪,能有几天活? 张胖炎在屠州山滞留了三天,周小山把他交给一心想杀死他的马来顺看管。三 天后,马来顺送他下山。分手时,马来顺说张胖炎,我原本是发誓要杀死你,现在 我改变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胖炎说长辫子,有什么屁就放! 马来顺说你的亲生儿子你活着领不下山,还不敢叫他今后认你这个爹,你活着 做什么? 张胖炎脸皮抽了抽,用枪指了指马来顺,又指指自己,说:“马来顺,我们两 个将来都会挨枪子,不光是你下了我的耳垂、我下了你的耳垂的事,还谁看谁的笑 话?” 马来顺说你把这枪还是指着你自己吧! 张胖炎把枪放进枪套里,不再说什么,在山下接他的陆佰千、李千百一伙伪军 的簇拥下远去。 所以,于张天的亲爹张胖炎而言,张天出生的那天,张胖炎来了,但张天那会 儿什么也不知道,张天当然不知道亲爹是个什么样子;张天懂事后,张胖炎已死, 张天也就对亲爹没有印象,所以永远不知道亲爹是个什么样子。因此无论张胖炎多 坏,对张天没有丝毫的影响。张天懂事后,四儿事实求事地给张天讲张胖炎的故事, 并告诉他,爹就是爹,好坏都是爹,对爹没有印象不要紧,重要的是心里要有爹, 因为,这样才能对得起他爷爷张安寿,能表明是张安寿传下来的根。四儿说天儿, 你有骄傲的爷爷,你就必须承认有你不争气的爹;有了你不争气的爹,才有了张安 寿的根代代相传。天儿啊,世间事情就是这样,求不到十全十美,就像一根藤上瓜, 不可能被一样的人摘走,好人也摘,坏人也会摘,落在好人手里养好人,落在坏人 手里养坏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天成人后,从来就不否定张胖炎是他的亲爹,每逢清明,还要到坟上去给张 胖炎烧纸,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