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罕见的大饥荒(1) 四川灾情引起国际关注 刘湘当上省主席后日子并不好过:除蒋介石处处紧逼外, 1936 年到1937年上 半年又逢大旱,灾情蔓延全四川! 一队黄发碧眼的“国际社”记者,正在巴蜀大地上采访灾情。田野龟裂千里荒 凉,饿殍遍野令人心惊……外国记者们坐在颠簸的车上,看着国民党《中央日报》 对剑门关内饥荒的现场报道: “梓潼一宿,路愈曲折险峻,土色赤红,重山裸露,草木稀疏,益觉不胜荒凉 辽阔。沿途诸山高峰耸处,必有一二碉堡雄踞其上……一片凄凉,至此始知已入重 灾区矣……计全县无一处不受旱灾,以树皮草根白泥作食者约18万人,饿死者约1000 人……民食恐慌,已达极点……倘非亲历灾区者,将不信四川夙称天府之国,人民 生活竟一降至于如此,恐直与阎罗鬼国相似矣!” 外国记者看见,旷野里,幼小儿童提着大竹篓,不顾危险爬到枯树上摘叶充饥, 而树叶几乎早已被捋光了;一群孩子饿死荒野、无人敛尸……汽车颠颠簸簸好不容 易开到川北重镇遂宁县,成千上万灾民流落到县城觅食。饥民多半是老弱妇孺,衣 衫褴褛,孩子们则多一丝不挂、骨瘦如柴,手上拿着赖以吊命的树叶…… 直到1996年初,台湾的徐宗懋先生在台北中华历史工作室档案中看到这批“国 际社”记者关于抗战前夕四川大饥荒的照片,内心依然为之震撼。他将图片寄给山 东一家《老照片》杂志,写信说:“兵连祸结,田地废耕,饥荒成了人祸下的必然 现象……到了七月七日,抗日战争正式爆发,一年多后四川成为中国抗战的重镇, 给养着大量的部队和军政人员,对照着饥荒的惨况,这种发展确实始料不及……” 徐宗懋先生急于找出关于这一场饥荒的准确记录,然而正式史料皆无记载…… 确实,只有了解抗战前夕四川大饥荒的惨状,才能更深刻地理解灾难深重的四 川人民为抗战作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本书作者曾花大力气查阅了大量地方志、文 史报刊资料,非常吃惊地发现:那场大饥荒之惨烈程度,远非徐宗懋先生提供的那 几张老照片所能反映! 从1930年到1937年期间,是四川近代历史上最民不聊生的年代。旱灾、水灾、 雹灾、虫灾、匪灾、兵灾……连年不断。加上军阀割据连年混战,苛捐杂税多如牛 毛,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1936年春夏,各路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到省政府,传至刘湘手里:久旱不雨、田 土龟裂,十室九空、饿殍载道,粮尽食绝、盗食死尸……. 省民政厅长甘绩镛和“赈委会”官员,慌慌张张把灾情公报向刘湘报告:“甫 公,川省共有148 县、3 屯、1 设治局,现受灾者即有125 县、3 屯、1 局。除成 都盆地各县外,都是灾区,受灾大约3700余万人以上!” 刘湘愁眉苦脸地问:“大灾中究竟饿死了多少人?” 甘绩镛小心翼翼回答:“很难精确统计,但据国民政府参政员黄炎培先生来川 视察灾情,路过简阳县,他惊讶之余说:‘简阳为推行“新生活”的地方,街间倒 毙之饥民,至于无人收尸!’” 他又拿出几张报纸,对刘湘说:“这是1936年4 月23日重庆《新蜀报》,上面 《宣汉通讯》中说:‘本县饿殍遍野;据前20日中统计,每场饥饿死者,日在10人 以上,近复渐次增加,每场日达20人左右。’同日《绥定通讯》上说:‘现在万源 人口骤减三分之一……万源城中,亦仅稀稀千余人而已。如旅行长途,整日难见炊 烟,沿途倒毙饥民几无地无之。’该报5 月2 日《南江通讯》中又说:‘总计城乡 饿死者,每日达千余人……2 月1 日迄今(5月2 日) ,该县饿死的饥民不下8 万余 人……’” 刘湘惊骇地问:“典夔(注:甘绩镛号典夔),饿死了这么多人嗦?” 甘绩镛叹了口气:“那还不算凶的。川北南江县(本书作者注:现为旺苍县) 是重灾区,据报:黄洋乡160 户587 人,就饿死71人。那里田地龟裂,沟渠干涸, 所种玉米,远望一片枯黄,可点火烧!溪边、道旁、桥下,举目都可见饿殍死尸!” 刘湘瞪大眼睛,有些发呆了……他沉默良久,两手捧头轻声问道:“那、那现 在灾民吃啥子吊命嘛?” 甘绩镛回答:“据各州县急报:饥民最初以草根树皮、野菜野果野草等填肚。 榆树、枇杷树、棕榈树等等树子,凡吞得下喉咙的树皮,早剥得一干二净……还有 苎麻根、黄花根、菟丝子、野百合、老虎姜、黄姜子、毛洋芋、土茯苓、兰草根、 猪鼻孔……凡能吃的都挖,田埂山坡到处挖得像烂蜂窝,光秃秃的几乎挖断种!灾 民随挖随吃……南江县青龙乡王子珍锅厂的灾民区刚饿死48个人,当时本街熊大湖 运回两缸烧酒,缸底破裂,酒流满地。栖息王家锅厂的饥民大吼一声:‘酒倒地了 啊!’蜂拥而 上,躺在地下连泥带酒喝得一干二净……气息奄奄的饥民喝后,醉 死在地,横顺的摆了一大坝!” 刘湘闭着眼,听甘绩镛继续汇报:“草根树皮都没有了,饥民只好吞食俗叫观 音土的白泥巴。涪陵县第三区因挖取白泥致将北岩华厂坡山脚挖空,山石崩坍压死 饥民50余人……荣昌、岳池等县或因抢挖白泥而发生械斗死伤事件。各地均报:灾 民把白泥巴吃到肚里,又常因屙不出来,腹胀而死!” 甘绩镛又翻出一张公文,继续说:“饿死路旁的饥民到处可见,有个石懋修的 乡人对县长哭诉:‘这年三月初,父亲和我去赶后坝场,20多华里的大路上,来往 看到的死人有12个。我们去的时候,看到路上偏偏倒倒的饥民还在走,转来时有的 饥民已倒在地下了。那些尸体的大腿、臀部被割得血淋淋的。还在路上走的饥民, 衣服褴褛、骨瘦如柴,脸带黑浸色,两颧骨高耸,两眼深凹,两颊皮肉下垂,看一 眼都令人胆战心惊…… ” 省府秘书长邓汉祥站在刘湘身旁,听了忍不住长叹一声:“这、这简直是一幅 活生生的《饥民图》,难怪《中央日报》等报纸形容川省灾区是‘阎罗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