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唱机 马尔采夫在夜里12 点后回来。米沙已经上床了,但没有入睡,听见他小心地 用他的钥匙开了门,在前厅的墙上摸索,寻找开关。 “可见他有夜间通行证,”米沙想。原先他以为客人耽搁在他的熟人那儿过夜 了。 一夜过得很平静,连米沙忘了关的扬声器也整夜没有响。 列娜睡得较早,没有听见马尔采夫回来:因此当早晨走出自己房间,看见他已 穿好衣服在客厅里,就十分惊奇。 “您在家吗?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这不是吗。”“我真不知道您在这 儿……现在吃早饭吧。”“阿列奇卡,请告诉我你们的电话号码。”这问题把女孩 子窘住了。她的两颊瞬间遮上了红晕,眼睛不安地转来转去——她忘记了电话号码。 “难道您不知道吗?”她靠近电话问,“科利亚对您没有说?请记下来……您 有纸吗?”“不必,我这样记得住。”这谈话已足够使列娜接近电话,认清写在墙 上的号码了。 康斯但丁·波塔佩奇没有觉察到她刹那间的困惑,他慢慢地随着列娜重复号码, 在最后一个数字上不知为什么弹了一下手指。 “好了,现在我永远记住了,”他说,“我有个专门的方法……我设法教会您, 阿列奇卡。您将会很容易记住一些大的数字。”“不……我对数字的记忆很坏。比 如,我无论怎样不能记住历史书里任何一个沙皇和皇帝的年代……不知怎的见了就 怕。”“就是这样……需要方法,随时随地需要方法。”当列娜冲茶时,米沙也起 床了。 “您今天起得很早,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他走进客厅时列娜已经在桌子 周围张罗起来。 “怎么能不这样!现在不能睡得很久,朋友们,应该为胜利而工作。结束了战 争,那时我们来睡个舒服。”“可我以为,即使战后还将有许多工作,”米沙不同 意说,“需要恢复……”“对,很对,”客人同意说,“但是这里得讲究个方法。 我正好与阿列奇卡在谈方法。人应该善于安排自己的时间,为了使它对一切——不 论工作还是学习——都够用。疲乏的人工作得差,他的劳动生产率很低……不过, 这个题目未必是你们现在感兴趣的,不是那个年龄……”“请坐,”列娜邀请说, “科利亚,你的糖怎样?要放在杯子里吗?”“不,我嚼糖喝。”“糖有,可以加 糖喝。明天又会发,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又带来了……”“那好吧,放在杯子里。” 他喜欢甜茶,列娜对这知道。 “唉,我的朋友们!”客人叹口气开始说,“看着你们我就想……命运把沉重 的担子压在你们肩上,但你们没有泄气,更坚强了。人的性格在斗争中培养,在活 动中锻炼。瞧,糖也节省……当然最好很充足,不按定量,按需要;但那时你们就 不珍惜它了……记得战前有些孩子怎样对待的?热烘烘的白面包涂了黄油,任性的 女孩子把它扔在地上,而且还用脚去踩。不爱惜,不懂得……以为一切都是现成的 ……”康斯但丁·波塔佩奇一直记着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求他这个过去的教育家的 事,并忠实地完成着他的请求。利用每个方便的时刻,力求使孩子们领会某些有益 的思想。正因为如此,他用一种讨厌的教训方式和自以为教育者应该具有的声调说 话。当然,这些劝告没有带来任何益处,何况米沙和列娜认为他是个不能相信的敌 人。 讲到关于任性的女孩子,康斯坦丁·波塔佩奇指的是他的女儿,其他的例子他 不知道。因此,在他的声音里听得出有出自内心的痛苦,但这一点也并没使米沙有 所触动。 “谁在糟蹋粮食?”他愤怒地想,“是你们希特勒匪徒在烧毁和践踏我们土地 上的粮食,是法西斯分子不尊重人们的劳动,我们列宁格勒人知道什么是粮食。” 他没有把这个大声说出,虽然他很想制止这个伪善的宣传尊重劳动的“间谍”。 早饭后列娜到学校去,马尔采夫与她一起走了,留下米沙一个。他很可惜不能 悄悄地从屋里溜出去,跟踪间谍所去的地方,知道他同谁见面。伊万·瓦西里那维 奇严格禁止任何自作主张,要求根本忘记马尔采夫是怎样的人,忘记他们在完成反 间谍任务。他们应该极其简单地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怀疑,只是教授 的孩子。越天真,举止越是大大咧咧,就越好。 “忘记马尔采夫是敌人!这怎么可能?”米沙想,“说说容易。你看他坐在这 儿,装成学者的样子……哪有的事!这样我们就对他信任了?我们才不是傻瓜!要 是我在另一个地方遇见了马尔采夫,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反正我会一 下子猜到的……”突然的门铃响打断了米沙的思绪。 “这会是谁呢?难道马尔采夫已经把这儿的地址告诉别人了吗?”走近门,米 沙觉得心跳得厉害,只是手没有软,声音也很清晰。 “外面是谁?”“科利亚·扎维亚洛夫住在这儿吗?”门外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问。 这个问题把米沙的魂都吓掉了,心脏完全停止了跳动。 “站在门外的人认识科利亚·扎维亚洛夫。完了!怎么办?……开不开门?” 恐慌情绪笼罩了米沙,但没过多久,他断然下了个清醒的决定。 “开,万不得已说科利亚·扎维亚洛夫出去了,我是他朋友……在一块儿复习 功课。”于是他平静地转动了锁。 门外站着个穿皮大衣,戴便帽的男子,拿了个不很大的红色小箱子,腋下夹着 一只什么盒子。他的脸很熟,但处在激动中的米沙没有认出他来。 “您要找科利亚·扎维亚洛夫吗?”“是,是……”“干什么?”“事情不大,” 男人说。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又低声问道:“你怎么啦,米沙,不认识我了吗?”现 在米沙才清醒过来,并且知道了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呸!您真的把我吓坏了,特里福诺夫同志,”米沙承认说,“里面请…… 要知道我起初……您问科利亚·扎维亚洛夫……这真见鬼,我想,这是谁来了? 竟认得科利亚。想说没有在家,或者干脆不开门。”“那末,我究竟该怎么叫你呢?” “这是突如其来……马尔采夫走了不久,而我又没有等谁。里面请。”“不,我一 会儿就走。吩咐给你们带来个唱机,”特里福诺夫把红色的小箱子和装唱片的盒子 交给米沙,说,“把它塞在远一些的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唱机?有收音机……” “以防万一……说不定用得上。你们想高兴高兴,跳跳舞……这就用得着唱机了, 收音机现在没有什么好听的。你们这里弄得怎样了?”“没有什么。”“主要是别 张惶失措。放心好了。当然,谨慎总是有好处的,但别害怕。 记住你们不是孤立的,我们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她怎样?……那个女孩子。” “她吗?料理家务。”“她感觉怎样?”“很正常……”“不惊惶失措吗?”“哪 儿话,特里福诺失同志!她斗志昂扬着呢。”就是说,并不张惶失措。这很好!那 个人怎样?我是说那位来客?”“去什么地方了……”“他去哪儿,这我们知道… …他与你们怎样?”“满口说教……总在教训我们!”“那你们呢?”“我们听着 呗。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没有叫我们跟他争论。”“当然用不着争论。他是个上了 年纪的人,你年轻……干什么争论?对年纪大的应该尊敬。”“他不是法西斯分子 吗?”“这在他额上可没有写着。他不是没有进行法西斯宣传吗?”“当然没有。” “那就是说没有什么好争论的。布拉科夫怎么样?”“很好,来过我们这儿两次。” “用信号吗?”“一次用信号,阿利娅叫的。”“是这样……他对我诉苦,女邻居 的关心使他不得安宁。拐杖使她们怜悯,因此她们宁愿搀着他走。把唱机拿走…… 放在这个橱里也行。”在前厅,客厅的对门有只大衣橱。米沙转动钥匙,开了门。 橱里挂着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的两件旧大衣、几件连衣裙和一套科利亚的西装。 米沙就把唱机和唱片藏在这些衣服后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