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白祸(1)
我们一边牢记那些日本人的罪行,一边试图掩盖自己的残暴。当我们想到这些
暴行就是对日本人的报复时,就原谅了自己的罪过。我们声称为文明而战,但我看
到的战争场景越多,就越不相信我们有如此声明的权利。事实上,我并不确定我们
在这方面比日本人高尚多少。
——查尔斯·林德伯格,《查尔斯·H.林德伯格战时日记》
美国直到1943年4 月才得知那三名参加杜立特尔空袭的美国飞行员被处死的事
情,那已经是事情发生的一年以后了。罗斯福得知此事后“异常震惊”,并发布一
则美国国务院警告,声称那些“日本政府的军官”将会因此受到惩罚,因为他们
“不文明的野蛮行径”及“残酷罪行”违反了举世公认的战争惯例。
1943年4 月21日,罗斯福在广播中宣布:“我是怀着无比震惊的心情宣布如下
消息的。我相信全世界文明人类听闻此事时都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要宣布的是
日本政府已经残
忍地杀害了我国在战争中被俘虏的几名士兵。”
两天后,《纽约时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有关日本人的野蛮行为的报道,题目
是:
日本在战争史上史无前例的野蛮行径:东京公然违抗《日内瓦公约》
这篇文章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罗斯福断言日本的“野蛮”行径“将使美国
人民以更加坚定的决心去打倒无耻的日本军国主义”。阿诺德将军发了一封电报给
全体飞行员,电文中说道,“残酷的军阀”践踏做人的尊严,必须“将他们彻底消
灭”。国务卿科德尔·赫尔宣布美国将不与一个杀害战俘的国家进行任何谈判。美
国当前只接受日本的“无条件投降”。
《纽约时报》联系到了蔡斯·尼尔逊的母亲,她说:“我总是在想,也许这仅
仅是个宣传而已。而且我也希望并祈祷这就只是宣传手段罢了。我从没见过哪个声
称自己是人类的人还会做出这么残忍和野蛮的事儿来。”另一位飞行员的母亲,来
自俄亥俄州莱克伍德的约翰·米德尔太太说道:“那些日本人真是太残忍,太没人
性了。他们怎么可以对我们的小伙子们做出这么卑鄙疯狂的事儿来。”
但是,日本医院里的那些病人和儿童也被美国士兵炸死了。对于他们的母亲来
说,美国士兵也是残忍无情的。
杀人并不是件既自然又容易的事。只要不是精神病患者,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去
杀人。灭绝人性的过程只有在众多士兵残杀其他人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
美国人和日本人在身体上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从文化角度来讲,这两个国家
更是好像来自不同的星球。美国是一个新生的国家,总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成
长在北美洲广袤的大地上,就好像一个小男孩在长大的过程中总会穿上一套又一套
新衣服。而日本却是一个又小又古老的国家,以她固有的形式存在着,那里有一位
被奉为神明一样的天皇,还保留着半封建的社会结构。
有一些差异更加琐碎。比如说,这两个国家甚至在年份的确定上都不一致。美
国人认为日本轰炸珍珠港是在1941年。可日本人却把那一年称为昭和十六年。“昭
和”指的是裕仁天皇,珍珠港事件是在他统治时期的第十六年爆发的。(即使在今
天,日本报纸头版上的日期也是以当前皇帝的年号表示的。)同样的,两国书写人
名的方式也不尽相同。美国的约翰·史密斯在日本就会被写成史密斯·约翰。
还有其他方面的差异。例如在与人打招呼的时候,美国人总会与对方有眼神交
流,并且握手;而日本人则不会看着对方,而是鞠躬。美国人吃饭的时候坐在椅子
上,用的餐具是金属制的;而日本人却是坐在地板上吃饭,用的是木质的筷子。在
美国吃饭时,汤总是第一道端上来;可在日本,汤总是最后上。西方人吃面食时总
会浇上酱汁,可在日本吃面食却是蘸着调味料吃。
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美国人数数儿的时候先是将手握拳,然后边数边依次
伸出手指头:“一、二、三”。但日本人在数数的时候却习惯先伸出五根手指,然
后边数边将手指收回掌心“一、二、三”。美国人在浴缸里洗澡。日本人却觉得泡
在漂浮着从身上洗下的脏东西的水里非常恶心。日本人在浴盆外搓澡,把身体搓干
净后才会进入浴盆。美国人看书的时候会从书的“前面”开始,每页上的文字都是
从左向右读,翻页时是从右向左翻。可在日本,人们读书是从书的“后面”开始看,
读每页的文字时是垂直地从上往下读,而翻页则是从左往右翻。如此等等。
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国内还没有什么美国人。而在美国,除了加州有那
么几个日本人小团体之外,也几乎没有日本人。因此,这两个国家对对方的了解仅
是停留在一些讽刺漫画上的描述,而并非了解彼此真正的面貌。在日本人心目中,
美国人都是血管里流着绿色血液还长着绿尾巴的魔鬼。而美国人则认为日本人都戴
着厚厚的眼镜,而且还长着獠牙。在他们真正见到对方之前,已经从文化的层面上
开始厌恶并排斥对方了。
厄尼·派尔是一位最受欢迎的二战记者。每星期他的专栏都被刊登在世界各地
700 多家报纸上。派尔战地记者生涯的大部分是在欧洲战场度过的,但后来在1944
年,他转到了太平洋战区继续他的工作。他在文章中以这样的方式把日本敌人介绍
给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在欧洲的时候我也见过日本人,当时虽然觉得他们既讨厌
又恐怖,但依然还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可当我来到这里时,我很快发现这些日本
人简直就不是人,他们就像蟑螂和老鼠般惹人讨厌。”他第一次看到日本战犯时对
读者说:“他们在那儿摔跤,大笑,说起话来和正常人一样。但我还是觉得恶心—
—看了他们的样子后,我就特别想去洗脑。”
日野芦平就是日本的厄尼·派尔。他认为美国人来自“那个自负的国家,他们
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曾试图非法侵略我们日本”。他这样描述巴丹半岛的美
国战俘:“我觉得我看到的就像是从一个国家下水道里流出的污水。这个国家出身
下流,它的国民已经不配被称作为人了。日本兵看起来帅极了,我为自己是个日本
人感到无比骄傲。”
日本人认为他们的人种“纯正”,没有外来移民的搅和,不像美国人的种族那
么繁杂,他们为自己的血统深感自豪。就连教室里的宣传画上都在鼓动学生们去
“杀死美国狗杂种”。一本很受欢迎的日本杂志上这样说道:“他们的呼吸和身体
上都散发出畜生的味道……美国佬的野心是想征服全世界。”这些“野蛮的、粗俗
的美国人就像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我们不知道美国到底是怎么来的。美国人到底是什么种族的。他们算是什么
东西,”
木山辉山说道。他后来成了一名神道教祭司。“我们只是知道‘这帮混蛋’的
另一种说法——美英魔鬼。我们把他们看作是低等动物。这些词语在日本广为流传。”
“当你看到刚刚降落的敌人时,你就要把自己想成是一个复仇者,最后终于有
机会与杀父仇人面对面的决斗了,”陆军大佐NFDF9 政信这样写道。他曾策划
了日本军队入侵马来半岛的行动。“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死了,你长久以来积聚的愤
怒才能得以平息,你心头沉重的包袱才能卸去。可如果你没能把他杀死,那么在你
的余生,你的心灵将永远得不到平静与安宁。”
“那个时候的人,只要有人夸奖自己比别人强就很容易高兴起来。”熊井回忆
说,1941年他17岁。
——转自泉石小说书库——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