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克星——秘鲁藤森政府的反恐怖行动 “这次终于轮到我了” 当代秘鲁最著名的舞蹈表演艺术家兼指导卡利多刚刚搬进利马市苏尔基约区第 一大街459 号,就成了这一街区最令人瞩目的女性。这也难怪,天生丽质和后天的 艺术修养造就的不凡气质,令她超凡脱俗,靓丽多姿,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 注视和谈话的焦点。 不过,卡利多没有想到,这一次向她注目的人大多不是欣赏她秀美的体态与倾 城的姿容,他们用笔记下的也不是她的三围,而是她采购的面包的数量,购买的男 衬衫的尺码,抽的香烟的品牌,所使用的药品的名称……更奇怪的是,他们对她倾 倒的垃圾也颇青睐,经常是整包取走。当她外出时,这些人更是虎视眈眈,唯恐错 过任何细节。当然,他们也注意到,女主人那辆绿色小卧车的车窗涂的是深颜色。 看来卡利多是不喜欢过分招摇的,否则哪一个美丽的女性愿意这样深颜遮掩过闹市 呢? 她更不会想到,所有与她有关的材料每天经专人分析后都准时送到了秘鲁反恐 怖局局长的办公室。刚开始几个月,卡利多似乎除了那辆小卧车有些出奇外,其它 都显得很平常。8 月中旬之后,情况明显不对了。卡利多购物的数量与品种和她的 实际需求不吻合。她买的男衬衫,尺码比男主人身材大得多;她买的治牛皮癣的药, 她的家人也用不上;她倾倒的垃圾中有温斯顿牌香烟头,这也不是她享用的。最大 的破绽是,她每天购买的面包数量足够10 个壮汉享用,纵使卡利多无减肥之忧, 她也吃不下这些面包的一个零头。 看来,好胃口的人不可能是卡利多,只能是另有其人。而最大的可能是那个喜 欢抽温斯顿牌香烟、患有牛皮癣的阿维马埃尔·古斯曼——秘鲁最大的恐怖组织 “光辉道路”的首脑人物。 秘鲁警方是如何盯上本国最有名的艺术家的?原来,几个月前,一个偶然的机 会,警察找到了一盘录像带,录像中有古斯曼与卡利多两人跳舞的镜头。音乐声中, 两人相拥相依,如痴如醉。警察大喜过望,一张围绕卡利多的蜘蛛网张开了。装扮 成小贩、行人、电工、水暖工、抄表员、油漆匠的侦探遍布卡利多的二层小楼附近, 通往该楼的各个路口都有专人把守。这一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古斯曼这条“大 鱼”恐怕难以逃脱了。 1992 年9 月12 日星期六,平日里在第一大街来去匆匆的上班族大都呆在家 中享受一周一次的家人团聚时光,卡利多的小楼前突然变得空旷起来,在小楼附近 游来逛去的侦探目标一下子显得突出了许多,如果继续进行监视,可能会引起古斯 曼的怀疑。可不能让到手的“鱼儿”溜掉了,警察决定晚上便收网捉鱼。 夜幕降临时,一场别开生面的烧烤晚会在459 号附近的一个院子里进行着,身 着各式服装的红男绿女三五成群地汇聚在一起,纵情欢娱。在卡利多小楼对面的街 道上,也似乎不经意地停着一辆小汽车,一对热恋情人正在里面相拥相亲。实际上, 这些寻“欢”作“乐”的人们都是便衣警察,他们堂而皇之地靠近了古斯曼,抽紧 了收网绳索,可“鱼儿”丝毫没有感觉。 突然,459 号的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子,那对“沉溺爱河”的便 衣警察及时向正在吃烧烤的秘鲁反恐怖局局长、本次行动的总指挥发出了暗号。30 余名特工人员从各个隐蔽的角落跳了出来,迅速把她架到一旁,一拥而入,一刹那 就控制了整幢楼房。 楼内所有人都被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弄得措手不及。待听到警察的鸣枪声时, 一个身体肥胖、耳鬓已有花白头发的人手里拿着的书还未来得及放下,几名显然是保 镖的人迅捷地围住他。这位镇定自若的读书人平静地伸出双手,自言自语道:“这 次终于轮到我了。”指挥这次行动的安东尼奥·维达尔·赫莱拉将军在确证对方的 身份后,不无激动地说:“在你的一生中有赢的时候,也有输的时候,如今就是你 输的时候。”就这样,全秘鲁甚至整个南美洲人闻之色变的恐怖巨头——古斯曼落 网了。在几十名特工人员的严密监视下,他被迅速送上囚车,与他“同行”的还有 他那暴跳如雷的妻子、“光辉道路”第二号人物埃莱娜·伊帕拉吉雷以及该组织其 他八名领导成员。 古斯曼的落网轰动了全世界,它被视为“秘鲁反恐怖斗争最伟大的胜利”。消 息传出之后,秘鲁举国欢庆,世界舆论也为之震动。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说:“对这 次行动的成功,我们向秘鲁政府表示祝贺。”智利、阿根廷、巴西、古巴等拉美国 家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充分肯定了它在国际反恐怖战争中的积极意义。正在为 大毒枭埃斯科瓦尔越狱潜逃而大伤脑筋的哥伦比亚政府不无羡慕地表示,希望在不 久的将来取得与秘鲁同样的成就。玻利维亚总统亲自向秘鲁总统藤森表示祝贺,并 命令加强对玻利维亚—秘鲁边界的控制,防止“光辉道路”的漏网之徒把玻国作为 避难所以及反扑的根据地。 国内舆论甚至认为,抓获了古斯曼使藤森总统在4 月份联合军方发动“自我政 变”、中止宪法、解散议会和最高法院的“疯狂举动”有了一定的“合理成分”, 由此看来,古斯曼这条“大鱼”实在太大,人们只求能绳之以法,付出任何代价都 在所不惜。 古斯曼真的这么重要吗? 拉丁美洲的“红太阳” 现年57 岁的阿维马埃尔·古斯曼是秘鲁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是名震遐迩的秘 鲁游击队组织“光辉道路”的首领,也是秘鲁国内最值钱的首号通缉要犯,秘鲁当 局为他的项上人头开出了100 万美元的高价。就连藤森总统本人也称之为“残忍的 天才”。有人说在秘鲁只要一提古斯曼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曾有这么一个流传甚 广的传说:一个来自美国的观光客问当地小孩拉丁美洲什么最有名,回答令他大为 吃惊。孩子首先提到了“古斯曼”,见对方一脸疑惑,又补充说:“还有亚马孙河。” 绵延6000 多公里的亚马孙河抵不上一个古斯曼,这并非危言耸听。在过去的22 年中,亚马孙河在秘鲁境内的河段仅仅淹死过几百人,可古斯曼的“光辉道路”成 立22 年来,它所进行的武装破坏却有上万次,由此造成的死亡人数高达3 万人, 造成的经济损失达250 亿美元,几乎相当于秘鲁外债的总和。 与古斯曼的赫赫“武功”相比,喜怒难测的亚马孙河毕竟是逊色多了。 古斯曼于1934 年12 月3 日出生在秘鲁阿雷吉帕省一个巨商之家。但是,他 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是一个私生子。这个迥异于常人的秘密自他懂事起就 折磨着他,并对他后来走上反社会的道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5 岁的时候,他母 亲死了。他先由舅舅们抚养,后来他的父亲承担了自己的责任,收养了他,他被送 入一所基督教教会学校接受教育。过惯了寄人篱下生活的古斯曼不爱说话,但意志 坚硬如铁,又博闻强识,天资过人,熟悉他的老师和亲戚都说,他最适合读书,如 将来能在学海邀游,一定前途无量。中学毕业后,古斯曼果然顺利地进入了圣奥古 斯丁大学学习哲学和法律,此时的他对学业用力甚勤,给不少人留下了“读书种子” 的好印象。没有人想到,古斯曼在此期间最着迷的却是当时流行的激进思想。在他 的眼中,镇压过反对派、搞过大清洗的斯大林是一名“不彻底的革命者”。有幸领 教他的固执的人也根本未曾料到,以后笼罩秘鲁长达22 年的极左恐怖组织“光辉 道路”的完整的理论思想体系在这个时候就已在古斯曼心底酝酿并抽枝展叶了。大 学毕业后,古斯曼接受了阿亚库乔大学校长的聘请,成为该校的哲学教授,不久即 蜚声校园。他的滔滔不绝的口才,他的坚毅、执著,在同事、学生中均留下了深刻 的印象。大家对他的口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称他为“香波”,意为只要沾上一点, 大脑马上就会被“洗得清彻透明”,而且永远散发出让人难以忘怀的“余香”。古 斯曼在校园中广结同道,他虽然没有把阿亚库乔大学建成秘鲁的哲学中心,却成功 地把它变成培养信徒的摇篮。也正是在阿亚库乔大学,他结识了芳龄十六、貌美如 花的少女奥古斯培·拉托里。她是当地共产党领导人的女儿,其时尚未走进大学校 门。拉托里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大她10 岁的“教授”,一直在躲避他那肆无忌惮 的追逐目光。可古斯曼却并无后退之意,为了赢得拉托里的芳心,他每天坐在她的 家门口,让她在无可躲避的目光下进进出出。拉托里先是被这位古怪执拗的“静坐 者”弄得心烦意乱,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也就从不习惯到习惯,并为他的爱所 感动,最后还疯狂地爱上了他。不久,古斯曼终于如愿以偿,同奥古斯塔结成连理, 成为当地人们艳羡的一对佳偶。事业与爱情的丰收使古斯曼从小潜伏的自命不凡的 性格得到“发扬光大”。他深信,自己不仅是一个忠贞的情人、伟大的导师,而且 是秘鲁未来社会的当然领袖,“肩负着民族和世界革命的重任”,要解救秘鲁人民 于水火中。凭着这种幻想点燃的理想之火,1964 年,古斯曼加入了秘鲁当时最大 的左翼组织——“红旗”。凭着他丰富的理论素养和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古斯曼 很快在“红旗”里崭露头角。1967 年,经过几番明争暗斗,他成为“红旗”组织 的中央委员会主席。但是,古斯曼本人对“红旗”的行动纲领并不满意,因此,登 位后立即着手改革,于1970年用“光辉道路”取代了“红旗”,他自己仍然任最高 领袖。 古斯曼对“光辉道路”情有独钟,这根源于他对秘鲁共产主义运动创始人何塞· 卡洛斯·马里亚特吉的崇拜。所谓“光辉道路”就是“走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 吉指引的光辉道路的共产党”的意思。它主张建立“印第安式社会主义”,在经济 上恢复古印加的自然农业生产模式,政治上建立一种类似原始共产主义的社会。应 当说,古斯曼这些理论主张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极强的针对性和诱惑力的。秘 鲁是印第安人的故乡。古代,印第安人曾在此建立过印加帝国,创造过璀璨的印加 文明。但是,自1533 年起,西班牙殖民者就入侵印加古国,征服了秘鲁。秘鲁人 民为争取自由,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一直到1821 年,他们才从西班牙殖民者 手中赢得了独立。但是,独立后的秘鲁并没有走上一条康庄大道。秘鲁的政局长期 动荡不宁,特别是进入现代以来,秘鲁的军人政变屡有发生。长期的动荡影响了秘 鲁经济的发展。到90 年代,秘鲁的经济已经趋于崩溃,国家的外汇储备已经枯竭, 外债高达200 亿美元。70%的国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居高不 下。在秘鲁的800 万劳动人口中,有100 万人长期失业,另外的50%处于半失业状 态,而月通货膨胀率则高达30%。10 个6 岁以下的儿童中,有6 个营养不良。而 古斯曼所在的阿亚库乔山区又是秘鲁最贫困的地区之一。该地区位于秘鲁中部,曾 是古印加帝国的中心,当地的居民绝大部分是印第安人的后裔,他们的耕种方式落 后,风俗习惯奇异,常常是人们打趣嘲笑的对象。到了60~70 年代,虽然现代文 明的春风也徐徐吹进了这片土地,但它对当地仍是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和落后的经 济基础撼动甚微,相反,涌进来更多的是政府的苛捐杂税和名目繁多的盘剥。因此, 古斯曼的这些主张极大地迎合了当地贫困的印第安人和农民渴望摆脱歧视和剥削的 心理,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光辉道路”很快就在这里扎下根来,并不断发展。 古斯曼具有极强的组织能力和领导艺术。他依托阿亚库乔大学,将触须伸向了 秘鲁的各个大学,建立起“光辉道路”的各个支部和外围组织,又依托阿亚库乔山 区,在万卡韦利卡和阿普里马克等省的农村中也建立了基层组织,逐步形成了一个 由农民、大学生、工人等各个社会层次参加的严密网络。 古斯曼对成员要求极高。首先,他要求每个参加“光辉道路”的青年男女必须 一方面参加艰苦的农业劳动,培养对印第安农民的感情,一方面聚在一起探讨社会 问题,分析时弊,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法。只有经过这两重锻炼后,他才有资格加入 “光辉道路”的外围组织。此后,再经过长期的“实践”,能完成组织交给的各种 任务,如绑架、勒索、爆炸、暗杀、传递情报等活动,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才 能正式加入“光辉道路”的核心小组,成为“战士”或“斗士”。古斯曼认为,只 有这样,发展的成员才能做到思想成熟,立场坚定,为“光辉道路”献身。 按规定,核心小组的成员白天照常生活和工作,只有到了晚上才从事组织委派 的秘密活动。每个核心小组成员一般是五至九人,其中一人为组长,两人负责行动, 一人负责培训和发展成员,还有一人负责思想教育。小组与小组问单线联系,没有 任务时不相来往。小组成员一般不允许在自己居住或工作的地区活动,这一方面是 避免暴露身份,另一方面是防止他们由于亲情与家乡观念,执行任务时下不了手。 另外,组织内部的纪律也非常严明,对那些行为不检点、不服从命令的人,古斯曼 从来都是不手软的。 “光辉道路”的各级组织都要接受军事与政治双重领导,奉行“党指挥枪”的 原则,一般以政治领导人为正职,除非有大的军事活动,军事领导人才能暂时升为 正职,每个小组以上建立有不同层次的组织,最高层是中央委员会、政治局和常务 委员会。古斯曼本人兼军事与政治组织的双重领袖职务。 “光辉道路”的主要资金渠道是“税金”,它通过向其控制的众多农民和收购 古柯叶的毒品贩子征收“产品税”,每年可获得200 至400 万美元的高额利润。这 笔资金的管理很严,一般用于组织内部成员的生活、活动,偶尔也用作成员的司法 诉讼费,无关人员很难启动这笔巨额资金。 无论是从外观还是内部构造来看,“光辉道路”都如同古斯曼精心设计的“常 山蛇阵”,击尾头迎,打身肢动,各个环节攻防应变灵活自如,令进攻者防不胜防, 因此人们都称“光辉道路”是秘鲁社会中最有组织的一个集团。 其实,领教过“光辉道路”厉害的人都知道,古斯曼控制“光辉道路”靠的不 仅是他超一流的组织能力与手段,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蛊惑性宣传也是他的一个杀手 锏。只要你加入这个组织,就无时不在接受他那浓浓“香波”的沐浴与洗礼,他的 组织成员人手一本《沿着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的光辉道路前进》的小册子, 每个人除了记住其中的基本观点外,还必须背诵出其中每一句话。这种领导艺术牢 牢地控制着成员的情感世界、思维方式,使广大的追随者成为其随心所欲的应用工 具。一旦他们丧失了自身的判断能力与思维功能,古斯曼的言论就成了至高无上的 “圣旨”,靠着这种独特的本领,古斯曼稳稳地安坐在“光辉道路”的“教皇”之 位,每日接受着“善男信女”的顶礼膜拜。他们尊称他为“贡萨洛主席”,是拉丁 美洲的“普卡·因蒂”,意为“红太阳”。这种类似宗教的“洗脑”工作可以说是 彻底的,以至一些被关进监狱里的“光辉道路”成员每天在服完类似中世纪的劳役 后,还要无休止地背诵“贡萨洛著作”。 南美最大的恐怖组织 应该说,“光辉道路”最初的宗旨是反映了印第安农民的要求的,古斯曼希望 推翻秘鲁现政权,按自己的“主义”来治理秘鲁,把秘鲁治理成一个欣欣向荣的国 家,因此,“光辉道路”在成立后的几年间,主要的行动方针是以农村包围城市, 最后夺取政权。这种方针与当年中国革命的实践有相似之处。古斯曼是否从中国革 命的实践中“学到”什么,现在不得而知,但是,他的思想与当年流行的左派思想 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这一点看,“光辉道路”并不是天生就是一个恐怖组织, 古斯曼也不是生来就是一个魔头。没有他在阿亚库乔大学的哲学基础,古斯曼不会 凭空构想出他的改革社会的蓝图,没有阿亚库乔地区落后的经济基础与尖锐的阶级 矛盾,古斯曼的思想也不会找到信徒。因此,“光辉道路”最初应该是一个反政府 的游击队组织,而不是后来人人切齿痛恨的恐怖组织。 “光辉道路”最初活动的范围主要是山区省份,这些省份经济落后,主要是印 第安农民,“光辉道路”在这里可以找到支持者。他们在这里伏击政府军,夺取武 器,袭击地主庄园,洗劫银行和工商企业,为进一步活动筹集经费,弥补因组织迅 速扩大而出现的入不敷出的财政局面。 1980 年,秘鲁结束了长达12 年的军人统治,首次举行了自由选举。对于饱 受军阀统治的秘鲁人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可古斯曼却错误地估计了这件事 的意义,认为自由选举是资产阶级搞的老一套,这意味着秘鲁会加速资本主义化, 对革命运动是一种危害,因此必须迎头痛击,以切断资本主义对秘鲁的渗透。“光 辉道路”的战略重心立即转移,古斯曼率领他的勇士们从乡村走向城市,宣布对秘 鲁政府全面实施“人民战争”。他们在阿亚库乔捣毁了一个投票站,以破碎的瓦砾 与燃烧的大火揭开了城市暴力活动的序幕。 1982 年3 月,古斯曼指挥200 名武装人员打开了阿亚库乔的监狱,放走了200 多名犯人。在秘鲁朝野一派喧哗声中,古斯曼代表“光辉道路”宣布,这不过是牛 刀小试,武装斗争将进入第二阶段“游击阶段”。此时的“光辉道路”,一方面利 用前几年在安第斯山区和亚马孙贫困地区建立的根据地与地方政权组织,向政府频 频出击,攻城略地;一方面又将土地分给群众,广泛施恩于民众,向秘鲁的下层组 织渗透,使全秘鲁25%的县一级政府都受到了古斯曼的影响与控制,一些边远地区 的县政府甚至由“光辉道路”的“人民委员会”取代,秘鲁中央政府在那里根本无 法行使权力。 此外,“光辉道路”还在境外广结盟友,与德国、法国、瑞典和墨西哥等国家 的恐怖组织结成伙伴,并拉拢其他一些国家的恐怖组织。8 个国家的39 个组织建 立起“光辉道路”的支持网络,为“光辉道路”的恐怖活动提供国际援助。至此, “光辉道路”实际上成了国际性的左翼行动组织。 随着力量的不断壮大,古斯曼又宣称“光辉道路”的武装斗争转入了“战略均 衡稳固阶段”。这意味着古斯曼认为他的武装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与秘鲁政府正面 对抗了。此后,“光辉道路”的暴力活动步步升级,“武装斗争”实际上就是爆炸、 暗杀、破坏经济设施、袭击公共场所,打击的对象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使用的手段 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恐怖组织,活动范围也从乡村扩展到首都 利马等大城市。仅1986 年8 月,秘鲁经济和财政部、能源和矿业部、劳动部就先 后发生多起爆炸事件,接着首都利马的一些高压输电塔也相继遭到破坏,使秘鲁的 社会财产和公民的人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截至1988 年6 月,这类暴力活动已经 导致9000 人死亡,其中包括政府官员、执政的人民党成员和反对派阵线左派联盟 成员、政府军军官、警察以及“同政府军进行合作”的农民。如果说,“光辉道路” 在萌生的时候还不乏一定的反剥削、反苛政的合理性的话,那么,此时的“光辉道 路”就完全扯去了自己身上披着的体面外衣,堕入了恐怖主义的泥淖了。他们唯 “左”为上,唯“左”是从,认为只要能对秘鲁政府产生威慑作用,就没有什么事 不可以做。极左恐怖组织的理论被古斯曼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在古斯曼看来, 他们的行动不仅要消灭政界、军界和工商界的头面人物及政府军的有生力量,更重 要的是在秘鲁制造一种恐怖气氛,使公众丧失起码的安全感,从而对政府失去信任, 以便为武装夺取政权创造条件。如果政府无力控制恐怖活动,那当然正合其意。如 果政府为了控制局面而采取镇压措施,那么随着双方刀对刀、枪对枪的血与火的较 量,政府将被迫采取严厉、残酷的手段,从而暴露其反民主、反自由的真实面目, 这样也能唤醒更多的人拥护“光辉道路”,从而实现其武装夺取政权的目的。为了 实现其目标,走火入魔的古斯曼对一切怀疑和阻碍其左倾极权的人都痛下杀手,连 他“静坐”两年才苦苦追求到的奥古斯塔都不放过。开始几年,他还能容忍作为 “光辉道路”二号人物的妻子提出的不同意见,可当他发现后者对他的政策问题提 出批评时他就忍不了了。他迅速地为她指明了“光辉道路”:人们发现她在自己住 处无缘无故地自杀身亡。不久,埃莱娜·伊帕拉吉雷便取代了奥古斯塔的位置。 自“光辉道路”成立以来,秘鲁政府就一直对其采取围剿,但都未能奏效。这 个结局助长了古斯曼刚愎自用的气势,数年的暴力行动虽然连连得手,但是离最后 胜利总有一步之遥,这也使古斯曼日渐急躁,再加上藤森总统对恐怖分子毫不留情 的打击,刺激了古斯曼傲慢而脆弱的神经,使他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光辉道路” 的战略反攻阶段到了。由此,“光辉道路”的恐怖活动有增无减,首都利马更成为 其攻击的首选对象。1992 年2 月11 日,“光辉道路”一天之中就在利马制造了 36 起爆炸事件,其中一起就发生在美国驻秘鲁使馆旁,当场炸死了两名守卫使馆 的警察。7 月16 日,古斯曼又成功地导演了利马大爆炸。在利马繁华的米拉弗雷 斯商业区,“光辉道路”引爆了两辆装有300 千克炸药的汽车,造成21 人死亡, 200 多人受伤,300 多座建筑受损,创下了自1980 年以来由暴力事件造成伤亡的 最高纪录。一时间,国外游客视利马为“死亡之域”或“恐怖之城”,以至秘鲁参 议院安全委员会主席伯尔也无可奈何地说:“利马现在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城市,每 天都有恐怖事件发生,‘光辉道路’正在将国家带入一个黑暗时代。”6 月5 日凌 晨,“光辉道路”将一辆装有600 千克炸药的汽车引爆,炸毁了利马的一家电视台, 炸死炸伤20 余人,造成的经济损失无法估计。 丧心病狂的古斯曼眼中似乎再也没有一块平静的地方,无论是军事部门、警察 机构、外交使团,还是研究单位、商业中心、工厂企业、民宅学校都成了他的眼中 钉,他千方百计地要将它们铲除干净,就连中国驻秘鲁大使馆也挨了他的两枚炸弹。 仅1992 年上半年,“光辉道路”就制造了近700 起暴力事件,造成4000 余人死 亡。在一系列的爆炸声中,秘鲁成了世界上恐怖活动最密集的国家之一,患了“恐 怖癌症”的秘鲁让古斯曼与“光辉道路”这个血腥的恐怖组织名扬世界。 古斯曼看来与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接管政权的准备,但是, 他高兴得太早了。在他的夺权道路上出现了克星。他就是秘鲁新总统藤森,一个颇 有“武士道”精神的日裔秘鲁人。 走下神坛的古斯曼 秘鲁警方从来就没有轻视过古斯曼与“光辉道路”,可以说“光辉道路”的崛 起过程就是秘鲁警方的围剿过程,但是面对古斯曼首尾结合、攻防自如的组织体系 和游击战术,秘鲁警方的行动却每每以失败告终。自1984 年起,秘鲁政府对“光 辉道路”加大了围剿力度,几万大军长驱直入“光辉道路”的老巢阿亚库乔,但因 为走漏了风声,“光辉道路”整个组织及人员在一夜间销声匿迹,全副武装的秘鲁 警方仅仅抓获200 多个什么也说不清的“外围”成员与一大堆古斯曼来不及带走的 “贡萨洛著作”。1986 年,秘鲁警方虽首战告捷,抓获了“光辉道路”的军事领 导人奥斯曼·莫洛特,但随之发生的每天都有政府官员死于非命的事件却使警方的 脸面尽失,只能马不停蹄地疲于奔命,卫护党政要员。没想到,以莫洛特为首的300 名“光辉道路”成员进行了监狱暴动,待警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镇压下去后,古斯 曼又利用此事大作文章,煽动起当地人对政府的仇恨;并且“光辉道路”的武装力 量借此壮大了一倍。因此,在秘鲁当局看来,古斯曼完全是一个“天才蜘蛛”,随 时随地都会补织起破碎的“蜘蛛网”。 古斯曼的厄运是从1990 年阿尔贝特·藤森上台才开始的。这位先祖来自东洋 小国的秘鲁总统,骨子里还是流着日本人的鲜血,很有些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 藤森1938 年7 月出生于秘鲁,但其父亲是30 年代才移居秘鲁的日本人,因此, 日本文化对他的影响是可以想象的。但奇怪的是,这位日裔秘鲁人虽然会四种语言, 唯独不会讲日本语。藤森在秘鲁接受高等教育后又出国留学。由于学有所长,1984 年,他出任国立利马莫利纳农业大学的校长,1987 年担任全国大学校长协会主席, 是一个典型的农业专家。藤森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对政治很感兴趣。看到秘鲁的混 乱局面,他也是痛苦不堪,有心从政,用自己的思想把秘鲁治理成一个现代化的国 家。他准备竞选参议员,但他姐夫告诉他:“如果你想为秘鲁出力,最理想的道路 就是争取当总统候选人,登上权力之巅。”藤森认为姐夫所说有理,于是就着手进 行这项工作。他联络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全部是高级知识分子,组成了“改革 90 独立运动”,参加1990 年的秘鲁大选。大选过程中,很多人都准备看藤森的 笑话。他们不相信一个书生气极浓的人能在大选中胜出,成为秘鲁总统。 但是,选民们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藤森的信任。文人藤森在大选中胜出,成 为1990 年秘鲁的最大新闻。 藤森本质上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尽管他已经当选为秘鲁总统。但是,他就 任后放的第一炮却让人大吃一惊。在其施政纲领中,藤森把目标指向秘鲁最大的恐 怖组织“光辉道路”,明确指出,“光辉道路”是危害秘鲁民主政治的大敌,扫荡 这个恐怖组织是政府的主要任务之一。同时,藤森开出了100 万美元的高价,悬赏 古斯曼的人头,声称无论是谁,只要捉拿到古斯曼,立刻就可成为百万富翁。他向 国民发誓,要在他1995 年第一届总统任期期满之前还秘鲁以安宁,打击恐怖组织 及其成员,并连续发布许多命令,给予秘鲁警方和军方充分的行动自由。藤森的举 动,着实让人吃了一惊。一直停滞不前的反恐怖行动,由于藤森的推动,从此顺利 地开展起来了。人们不得不对这个戴着眼镜的前大学校长刮目相看。 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藤森虽然担任了秘鲁总统,但国会和最高法院仍然掌 握在反对派手里。他们对藤森大刀阔斧的改革举动处处掣肘,因此,行政当局与立 法、司法机构经常发生冲突。藤森认为,这种局面如果继续,他的改革措施将无法 贯彻下去,届时任期结束,他无法向选民交待。因此,这个文质彬彬的总统冒出了 一个念头:发动一场政变,把干扰改革的立法与司法当局赶下台去,放手进行改革。 征得军方的同意后,1992 年4 月5 日,藤森发动了政变。在向全国国民直播的电 视讲话里,藤森公开指责国会和法院腐败,干扰了他的改革和打击“光辉道路”的 行动,助长了恐怖活动的猖撅。他说,现行的民主体制是骗人的,其服务对象是特 权阶层,因此,他不得不暂时终止宪法,解散议会和最高法院,将国家军、政和立 法、司法大权独揽一身,建立一个临时政府,推进全面的改革。藤森一声令下,秘 鲁军警紧急行动起来。他们逮捕了一些反对派人士,软禁了议会议长,接管了议会 大厦、大学和新闻机构以及各个政党、工会的总部所在地,4 月5 日的报纸开出了 “天窗”,学校全部停课。通过这场“政变”,藤森集国家大权于一身,成为秘鲁 的铁腕人物。7 月24 日,藤森还宣布:“将采取严厉的措施打击恐怖活动。从即 日起,凡造成人员伤亡的各类恐怖活动均视为背叛祖国的行为而受到严惩。”8 月 16 日,藤森再次强调:秘鲁政府的头等任务就是同恐怖分子作斗争。 在藤森的推动下,秘鲁的情报、军事、警察及其它执法机构以前所未有的高速 运作起来了,多年来这些没有起色的反恐怖组织很快便一改老态龙钟、老眼昏花的 形象而变得耳聪目明、身矫形健。7 月下旬,秘鲁警方接到密报:“光辉道路”的 最高领导人古斯曼和另外几位首领又在策划一场比利马大爆炸规模更大的恐怖活动。 藤森闻讯后马上取消了预定的西班牙之行,宣布首都的紧急状态再延长60 天,亲 自率领反恐怖部队控制首都局势,并成功地抓住了古斯曼情报网中的16 位情报人 员,切断了他的耳目,让古斯曼成了一个聋子、瞎子。 耳目尽失的古斯曼仿佛嗅到了什么特殊味道,马上龟缩到他在阿亚库乔的根据 地。任凭反恐怖部队在军事管制中将利马翻了个底朝天,他始终坚守偏隅,一动不 动。 8 月,一向慎思诡行、神出鬼没的古斯曼耐不住寂寞了。他准备在下一月即将 到来的纪念哥伦布发现美洲500 周年活动上再动动脑筋,策划一个比利马大爆炸更 “辉煌”的行动,以打击藤森政权的气势,扭转自己的颓势。 急于求成的古斯曼此时犯了他一生中再也无法挽回的错误。他不仅乐观地判断 了形势,对藤森政权展开全面攻击,使自己的力量全部暴露,还完全忽视了自己的 群众基础,没有料到多年来几近疯狂的血腥屠杀已使“光辉道路”人心尽失,而且 也使它失去了它的左派盟友。连他最好的朋友之一,秘鲁正统左派的代表罗伯特· 桑特也指斥他:“‘光辉道路’篡改了左派为之奋斗的所有目标,以恐怖替代了秘 鲁工人和农民运动。”这时的古斯曼在利马已经是过街老鼠,可他还以为有人会在 危急时为他通风报信,就如同1984 年那次为他传递情报,从而使秘鲁警方扑空一 样。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向他通风报信了,反而是他的行踪与计划都被“线人” 及时报告到秘鲁反恐怖局。秘鲁特别警察秘密行动起来,拉网式的“世纪大搜捕” 开始了。古斯曼在天罗地网中终于锒铛入狱。 一度几近神化的“杀人魔头”、“革命领袖”被投进了秘鲁反恐怖局总部卡亚 俄海军基地看守所,成了那里的第1509 号犯人。古斯曼的入狱,不仅大大提高了 藤森本人及秘鲁政府的威信,也给“光辉道路”及秘鲁的另一个恐怖组织“图帕克· 阿马鲁运动”以巨大震撼,恐怖分子或是远避它乡,或是转入地下,许多惶惶不可 终日者则向政府投诚。在古斯曼被抓两天后,就有100 余名恐怖分子向警方自首。 为了乘胜追击,秘鲁最高法院还于10 月9 日公布了一项新的决定:将恐怖犯 罪的最高惩处刑罚从原来的25 年徒刑提高到无期徒刑;将恐怖组织的头目送交军 事法庭审判,以叛国罪来处罚颠覆组织的头目及对凶杀案有直接责任的追随者。这 样,按藤森自行修改的宪法,有凶杀责任的恐怖分子可以同有叛国罪的政治犯一样, 被判处死刑。 新的惩处规定具有更大的震慑力,也使许多了解恐怖组织内幕的知情人坚定了 与政府合作的决心,有关恐怖分子犯罪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警方手中。根据这些 举报的线索,10 月19 日,警察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搜捕活动,逮捕了“光辉 道路”第三号人物拉米雷斯与其他8 名领导人及12 名成员。 28 日,反恐怖活动再传捷报,“光辉道路”另一位领导人马西瓦尔·瓦曼, 即媒介曝光中出现的“孔多尔同志”,在阿亚库乔省与其他32 名同谋一起被保安 部队抓获。 “光辉道路”显然是碰到了克星。自1992 年4 月5 日秘鲁政府执行藤森新的 打击恐怖行为和反颠覆措施以来,秘鲁军队和警察特勤队共抓获恐怖分子2479 名, 有70 余名恐怖分子被判处无期徒刑。 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古斯曼在戒备森严的高墙里也不得不咀嚼多年来他自己种下 的苦果。多年来,为了避免功高盖主的情况出现,他已将那些最有能力的人排斥在 领导机构之外。20 多年的个人崇拜令他的任何接班人都无法控制局面,更不能指 望他们把自己救出监狱。要让他们像自己过去那样,两三个月就能恢复元气,那是 不可能了。连藤森总统也认为“光辉道路”现存领导人都不具备接任最高职位的 “政治水平”。看来,这一次古斯曼是走投无路,死到临头了。 9 月份的一个星期天,在库斯科省的安迪恩城监狱里,监狱长临时宣布取消固 定的探监日活动,安排一个特殊节目。他把所有在囚的“光辉道路”成员集中在一 个大房间的电视屏幕前,电视打开后,身着1509 号囚衣的古斯曼出现在电视画面 中,他神情沮丧,沉默地随着警官的命令一件件把衣服脱下,然后转过身来让人们 看清楚,他的身上并没有受酷刑的痕迹。继而,他又驯服地按警方命令,行了个 “光辉道路”内部的军礼。 警方让古斯曼表演“节目”并非只是为了羞辱古斯曼,而是要让他在众教徒面 前露出其真面目。刚开始,在得知他们顶礼膜拜的领袖沦为阶下囚时,古斯曼的信 徒觉得天塌下来了。正如一名长期在监狱里为囚犯们提供宗教服务的比利时牧师所 说:“这就好比教皇突然宣布说上帝没有了,请想象一下上帝的消失对全世界教徒 产生多大的冲击力!”受古斯曼影响多年的人根本不相信古斯曼会落入警方手中, 他是他们顶礼膜拜的上帝,上帝怎么会被凡夫俗子抓到呢!这一次,古斯曼的追随 者们才第一次开了眼:原来他们的古斯曼并不是上帝。 为了让所有的人正视古斯曼是个囚徒而不是神,摧毁古斯曼的偶像形象,警方 也将录像向全国进行了长时间的滚动播出。 警方这一招无疑在“光辉道路”的老根据地产生了极大影响。惊诧于古斯曼居 然也会被捕的人们看到电视中的“天才领袖”,在警察的口令下作出各种不伦不类 的动作之后,才摹然发现:原来古斯曼也可以被人任意驱使。 一位妇女说,她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夜,一直到最后,她都希望自己看到的不 是真的古斯曼。在利马市郊的维亚萨尔瓦多小镇不久就爆发了反对恐怖暴力、要求 和平的示威游行,而维亚萨尔瓦多历来是古斯曼对利马发动攻击的老根据地。似乎 是一夜之间,这里的居民才弄清楚,他们本是为了躲避各地的暴力才藏身于维亚萨 尔瓦多的,可没想到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暴力事件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严重。在 确证了古斯曼并非法力无边后,这些居民生平第一次喊出了“不要恐怖”的呼声。 但是,“光辉道路”的恐怖道路并没有走到尽头。从古斯曼入狱那天起,“光 辉道路”的报复行动就没有停止过。3 个月时间内,“光辉道路”就在秘鲁制造了 600 余起爆炸和枪击事件。12 月26 日,哥斯达黎加和中国驻秘鲁大使馆相继遭 到汽车炸弹的袭击,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建筑物却严重受损。仅隔一天,一辆装 载炸弹的汽车又在距日本使馆大门不到30 米的地方轰然爆炸,使馆周围建筑受到 严重破坏,20 人受伤倒地、事件发生时,利马到处都插上了带有“光辉道路”标 志的旗帜,猎猎舞动的旗帜犹如一面面招魂幡,搅得秘鲁人心神不宁。 当然,警方最不放心的还是潜伏在阿亚库乔山区崇山峻岭中的那一个个重新开 始游击战的“光辉道路”的几千名成员。正如一名警官说:“我们砍掉了该组织的 脑袋,但是它的整个躯体还是完整的。”极左思潮在秘鲁的边远贫穷地区的影响还 是很大。十几年来,“光辉道路”控制了一些学校,在学校中开设宣传“光辉道路” 的课程,影响遍及秘鲁的整个教育系统,甚至在利马的一些大学校园里都出现过 “光辉道路”的标语口号和古斯曼的巨幅肖像。为了隔断“光辉道路”对教育系统 的强大渗透趋势,藤森总统在1992年11 月还专门下令,对进行叛乱宣传的教师处 以无期徒刑。但是,长期被“光辉道路”灌输的极左思想并没有由此消除。在古斯 曼被捕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告诉记者:“老师对我们说,古斯曼主席的被捕并 不意味着斗争的结束,我们的事业是无法阻挡的。”一位将军在秘鲁中部的一所丛 林学校视察时,学生们对他的“欢迎”即是高唱歌颂“光辉道路”精神的歌曲。12 月,警方又在首都利马查出6 名教师,他们一直在一所大学的预科生学院里操纵一 个“光辉道路”的活动小组。看来,藤森并非小题大作。一时后继乏力的“光辉道 路”完全可以依赖他们成就斐然的教育成果,谁也不敢说这批对“光辉道路”有着 强烈好感的孩子中间不会产生出类似古斯曼的“恐怖天才”。 呆在监狱中的古斯曼也并非死老虎。虽然警方费尽心机,践踏他在信徒中的偶 像形象,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是对古斯曼深表失望的“光辉道路”成 员也表示:“他在警方面前会如此驯服,这是对我们的沉重打击,我们很难过。看 到‘光辉道路’的代表人物会失败,我们也很伤心。我们的组织是个大家庭,因此 古斯曼的被捕就好像使我们失去了一家之长。但是大家庭还是要继续存在下去,一 定会有别人来承担起领导的责任。使我们组织团结的是思想。我们崇拜古斯曼,但 是指导我们行动的准则是贡萨洛思想。”这也就是说,即使警方能证明古斯曼是一 个凡夫俗子,但是这个凡夫俗子却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思想。上帝的代言人可以更换, 但是上帝制定的法则却永远不可能被人打破。因此,如何处置古斯曼也是一个棘手 的难题。本来判处古斯曼无期徒刑是为了加强“光辉道路”的挫折感,让崇拜他的 人逐渐忘却其神圣的光环,但藤森没有料到,濒死的古斯曼,身上仍有“永生”的 “贡萨洛”思想。即使按照新通过的秘鲁宪法判处古斯曼死刑,他也会成为一个不 朽的英雄和偶像,被后继者所崇拜和敬仰,就如同古斯曼崇拜何塞·卡洛斯·马里 亚特吉一样。因此,无论古斯曼是被送往太平洋上的圣洛仑索孤岛上囚禁,还是被 判处死刑处死,他所代表的极左恐怖主义幽灵仍在秘鲁到处游荡,打击恐怖主义仍 是秘鲁面临的长期的任务。献给天皇的“特别礼物”1996 年12 月17 日,秘鲁 首都利马。 太阳西沉,夜色逐渐笼罩了利马这座充满南美风情的城市,晚风中处处洋溢着 木薯酒馥郁甜美的浓香,利马这座现代都市开始了它的夜生活。 日本大使馆灯火辉煌,庭院里,各式日本宫灯闪烁着迷离醉人的光彩。 大厅里,献筹交错,笑语欢声,完全是一派热闹景象。 日本驻秘鲁大使青木森久正在官邸款待八方宾客。12 月17 日是日本天皇的 命名日,每一年的这一天,日本驻外大使都要在驻在国举行一年一度的盛大招待会。 今年庆祝天皇63 岁生日的招待会规模更为空前,出席宴会的人数高达800 余人, 被邀要人中除了秘鲁总统藤森以及他的众多亲眷外,还有不少国家驻秘鲁大使、秘 鲁政府多位部长以及秘鲁的各界社会名流。青木森久穿梭于人群中,以特有的日本 礼仪将晚会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尽管在晚会开始前,日本大使才得知,藤森总统因 近几天要外出视察,这一次破例不能前来参加他每年都亲临的庆典会,但藤森的母 亲、弟弟、妹妹及众多秘鲁内阁大员的来临同样使晚会声势不减,宾主都沉浸在日 秘亲善的友好气氛中,青木森久的遗憾也很快消失了。从宾主乐意融融的笑脸与笑 声中不难判断: 晚会正步入佳境。 8 点30 分,似乎是为了使晚会的气氛更加热烈,官邸花园的围墙处突然连续 响起6 声巨大的爆炸声,硝烟弥漫处,只见一群头戴用五颜六色旗帜做成头套的蒙 面人从洞口冲了进来,他们手提自动步枪与AK—47 冲锋枪,喝令人们原地卧倒, 同时投掷烟雾弹,迅疾逼近了宴会厅。与此同时,宴会厅里的几个侍者也变戏法般 从蛋糕里取出武器,对企图抵抗的警察和保安人员发起了攻击。里应外合,这群人 在15 分钟内便控制了官邸两层楼所有出口。 爆炸,钻洞,射击,扣人,一连串动作干净利索,让人眼花缭乱。宴会厅里的 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他们还没有分清这是庆典精心安排的表演节目还 是飞来横祸,就沦为蒙面人的阶下之囚。 500 余名宾客沦为人质!这是秘鲁人献给日本天皇陛下的“贵重礼物”。 青木森久愣在那里,八方宾朋愣在那里,藤森总统的亲属愣在那里。他们都没 有想到,本来是件喜事的庆典,转眼间成了一场祸事。而他们,本来是日本大使馆 最尊贵的客人,现在成了绑架者手中最贵重的筹码了。 这是本世纪最大的一次人质事件。它是继1979 年美国驻伊朗大使馆被占领后 又一次外交使馆被占。与伊朗人质危机不同的是,那次事件中沦为伊朗人人质的仅 限于美国使馆人员54 名,范围也仅限于美国一个国家,而这次危机情况就大不一 样了。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劫持要人案件中,涉及高层人士数量最多的人质风波。 身陷囹圄者有秘鲁政府的两位内阁官员,其中包括外交部长图德拉,农业部长穆尼 亚斯特:还有最高法院大法官萨略·奇里诺斯,反恐怖主义警察司令,国家安全机 构的将军,他们都是藤森政权的栋梁人物。 此外,藤森总统的母亲、妹妹与弟弟也成了恐怖分子手中的筹码。除了中国、 墨西哥、美国等国的大使因公事提前十余分钟退场外,前来出席招待会的德国、法 国、巴西、玻利维亚、古巴、委内瑞拉、韩国等十几个国家的大使被一网打尽,日 本驻秘鲁大使青木森久自然也不例外。在献给天皇的“贵重礼物”中,130 位日本 人和日裔秘鲁人也“有幸”作陪。 美洲33 国、全世界许多国家以及联合国、美洲国家组织、里约集团纷纷发表 声明和讲话,强烈谴责这起恐怖主义行为。12 月18 日,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对秘 鲁武装分子占领日本大使官邸事件发表声明,谴责这起恐怖行动,呼吁武装分子释 放人质。安理会发表声明,强烈谴责这起恐怖事件,并称这是对“整个国际社会的 一次攻击”。在得知人质中没有美国人后,美国白宫发言人立即要求秘鲁不要与恐 怖分子谈判。克林顿总统18 日两次与藤森总统通话,表明他对事件的“关心”和 以一切可能的方式帮助解决这一危机的决心。美国政府已明确表示,它正在研究派 出一个训练有素的“反恐怖突击队”。美国国务院说恐怖分子不仅是对秘鲁的威胁, 而且也是对整个世界的威胁。自1981 年以来,美国驻秘使馆已遭到10 次爆炸和 武装袭击。 日本政府对人质危机作出的反应最快。毕竟,事件发生在日本大使馆,被扣的 大多为日本人,而且有迹象表明,恐怖分子这次是冲着日本来的,因此,日本各界 对此表示高度关注。事件发生后,日本政府成立了针对此次事件的对策总部。桥本 首相亲自挂帅,日本外相池田行彦19 日乘专机飞往秘鲁,亲临前沿“阵地”,一 方面与秘鲁政府进行协商,一方面与各国外交使团及当地日裔进行协调。从危机爆 发开始,日本各主要电视台都把正常节目搁在一边,全力转播利马的情况,有的传 播媒体一直在跟踪转播人质危机的全过程。被扣人质中日本人的名单、简历、职务 都在电视屏幕上一一列出。 仅确证人质数量就折腾了好几天。一向对自身安全很少担忧的日本人一夜间似 乎成了惊弓之鸟,日本驻世界各国的大使馆都加强了警戒。 自然,受人质危机影响最大的还是秘鲁。秘鲁政府的日常工作完全陷入了停顿, 国会两个星期内停止了活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上。这次人质危机引发了 秘鲁的经济危机与政权危机。从12 月18 日开始,秘鲁股市快速下跌,去秘鲁旅 游的人数迅速减少。正对自己在反恐怖主义战争中取得的成就志得意满的藤森真是 吃了一闷棍,政治形象严重受损。1997 年1 月份的民意调查显示,藤森的支持率 已经从人质风波前的70%下跌到40%。在秘鲁对2000 年总统候选人的民意调查中, 藤森的支持率跌到了利马市长阿尔贝托·安得雷斯之后,仅有26%。 “打破沉默” 策划这一震惊世界的人质事件的是秘鲁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它与“光 辉道路”是秘鲁两个最主要的游击队组织,后来也成为著名的恐怖主义组织。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源起远晚于“光辉道路”,其影响也要小得多。如 果不是因为这一起人质事件,人们大概不大可能想起还有“图帕克·阿马鲁运动” 这个恐怖主义组织,毕竟,连“光辉道路”都快被人们遗忘了,更何况这小小的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影响虽小,但“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与“光辉道路” 是同一个祖先的产物,走的也是同样的道路。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源起于1983 年。其时,苏联十月革命的影响早已消 失,古巴革命也正经历着巨大的困难。因中央情报局的追杀,“游击战”理论的鼻 祖、古巴革命者切·格瓦拉也己作古。60 年代那种火热的左派时代,已经渐渐在 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但是,这个时候秘鲁却诞生了“图帕克·阿马鲁运动”。 “图帕克·阿马鲁”这个名字来源于印第安人何塞·曼努埃尔·孔多尔坎基。 18 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已经完成对印第安人的血与火的征服。何塞·曼努埃尔· 孔多尔坎基率领印第安人揭竿而起,发动了反对西班牙殖民当局暴政的起义。他的 母亲来自图帕克·阿马鲁一世家族,图帕克·阿马鲁一世曾是比尔卡班印加王国的 君主,后来在反对西班牙的征服战争中为西班牙当局所害。何塞·孔多尔坎基仰慕 先人不畏强暴的精神,因此自号图帕克·阿马鲁二世。不过,他的命运与他的祖先 一样。1781 年,起义失败了,他也死于西班牙殖民当局之手。图帕克·阿马鲁成 了印加人不畏强暴、反抗强权的象征,因此,当维克多·波莱·坎波斯和他的战友 们在为新组织命名时,自然想到了自己光荣的祖先,因此,“图帕克·阿马鲁”也 就成为新组织的名字。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自称以“马克思主义一格瓦拉主义”为指导。 与绝大多数左派组织一样,“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并没有照搬马克思主义的 原理,也根本没有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最终目标,而是根据秘鲁的“实际”,随心 所欲地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发挥”与“嫁接”,从而形成了一种非驴非马的怪物。 它主张暴力革命,走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但实际上,除了在主张改变现状与马克 思主义有所吻合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半点马克思主义的影子。即使是极左的格 瓦拉主义,“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也没有照搬。 格瓦拉主张“游击战”,这一点它继承了。格瓦拉主张以农村为中心,在农村 开展游击战,“光辉道路”也是这样主张的,而“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为了标新 立异,显示自己不同于“光辉道路”,却主张“城市中心论”,在城市搞“轰动性 的游击战”,实际上就是搞恐怖主义。由于“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主张改变现状, 在秘鲁消除帝国主义的影响,因此,它对部分激进的知识分子、中产阶级、下层人 士、青年学生有一些吸引力。不过,“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吸引力远不如“光 辉道路”,后者在全盛期曾达到1 万人,而“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充其量不过600 人。为了扩大影响,坎波斯曾想把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国的游击队组 织联合起来,成立统一的“拉美游击队”,但没有成功。 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句话用来形容“图帕克·阿马鲁运动” 是再恰当不过了。据统计,秘鲁在80 年代至1992 年有3 万余人死于暴力,平均 每年达1800 余起,但是这诸多的暴力行为,99%是“光辉道路”所为,能记到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名下的大约只有1 %。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图帕 克·阿马鲁运动”的恐怖活动,数量虽然不多,但确实也有几件干得轰轰烈烈。如 1984 年,它袭击了美国驻秘鲁大使馆,从而一战成名。1988 年1 月7 日,它占 领了“利马人民之声”广播电台和美联社驻利马办事机构。1989 年10 月4 日, 它绑架了秘鲁某广播电视经理埃克托·德尔加多·帕克尔。三个月后,它又暗杀了 前任国防部长恩里克·洛佩斯·阿尔扎尔。为了抗议美国对伊拉克动武,它又向美 国大使馆发射一枚火箭。看得出,“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矛头是指向秘鲁的达 官贵人和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势力”。 常在河边走,难免水湿鞋。初期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并没有引起秘鲁政 权的重视,直到其羽翼渐丰,秘鲁警方才对它警惕起来。1989 年2 月,在安第斯 地区万卡约省的一家旅馆里,化名“罗兰多”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最高领导 人坎波斯在睡梦中被破门而入的警方抓获,此时的坎波斯还是舆论不太熟悉的“罗 兰多同志”,但他很快就让秘鲁各媒体刮目相看了。 坎波斯被关在坎多·格朗德监狱,这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有“秘鲁最安全 监狱”的美称。它地势陡峭,围墙皆以坚实的花岗岩砌成,许多花岗岩有几吨重。 监狱除了派重兵驻守外,还拥有各种现代化的监视装置和应急装备,秘鲁警方声称 其固若金汤。然而,“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军师奈斯特·塞尔帕·卡托列尼却 把坎波斯从固若金汤的监狱中救了出来,这次人质危机的策划者与实施人也是他。 在“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中,他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组织创始人坎波斯,但“图帕 克·阿马鲁运动”的几次较大的武装活动都是由他精心组织并付诸实施的。“图帕 克·阿马鲁运动”如果离开了卡托列尼这颗冉冉上升的恐怖“明星”,那它的影响 显然要大打折扣。而且,自坎波斯被捕后,他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了“图帕克·阿马 鲁运动”的领导人。 卡托列尼1953 年出身于利马一个工会积极分子的家庭。1970 年他父亲失业 后,他即子继父责,担起了赡养家庭的重任,在一家智利人开的丝织厂当工人。没 过多久,他非凡的组织才能就在厂中崭露头角,很快他当选为工会主席。1978 年, 智利资方私自裁减员工,卡托列尼带领250 名工人进占工厂。这场劳资纠纷僵持了 近一年时间。1979 年2 月,700 名警察采取强硬行动,冲进工厂,卡托列尼率领 工人与警察大打出手,警方开枪打死了六名工人,罢工事件以失败告终。此后,卡 托列尼以涉嫌谋害警察被关进了卡亚俄监狱。卡托列尼领导的这次工潮虽然时运不 佳,但是他已经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年曾经出面调停劳资纠纷的秘鲁 国会议员约维尔·迪亚兹·坎塞科在谈及卡托列尼时,还心有余悸地说:“他意志 十分坚定,又好斗成性,真是个闹事的主。”对于卡托列尼而言,这次工潮惨痛的 教训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他不再信赖依靠工会去斗争的和平手段,很快从一位工 会领导人转变为“以暴易暴”的激进反政府分子。同年12 月,他因大赦获释。几 个星期后他就策划了一场占领联合国驻利马办事处事件,并且领导了一场绝食抗议 活动,最终迫使秘鲁政府释放了其它在押人员。 在利马期间,卡托列尼结识了“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龙头老大坎波斯,此 时的坎波斯正在筹划着把四个左派组织拼凑成一支统一的反政府武装,卡托列尼与 坎波斯惺惺相惜,趣味相投,不久卡托列尼就成为“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马前 卒、坎波斯忠贞不二的谋臣与斗士。 由于卡托列尼抢劫银行、轰炸肯德基快餐店等一系列显赫“战功”,卡托列尼 甚至先于坎波斯成为警方的通缉对象。为了避风头,卡托列尼躲到秘鲁圣马丁省偏 远的塔拉波托镇,在那里,他将由哥伦比亚的“四·一九运动”、厄瓜多尔的阿尔 法罗和“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共同组成的国际恐怖组织“美洲营”改建成“图帕 克·阿马鲁运动”的东北支队,拥有数百位手持AK—47冲锋枪、身着迷彩服的信徒, 大大增强了“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武装力量。这一阶段,可谓卡托列尼事业与 爱情喜获丰收的好时光。他的好友劳尔·吉尔瓦尼奥的妹妹南希·吉尔瓦尼奥与他 刚刚相识,就倾心于他那独特的男性魅力,很快与他共浴爱河。后来南希干脆放弃 了在利马某大学读书的机会,跟他走进了深山密林,成了他的“压寨夫人”。结婚 后,南希为卡托列尼生下了一男一女,却无暇照料他们,因此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妹 妹照顾,她自己则责无旁贷地走街串镇为卡托列尼搜集情报,后来还为了卡托列尼 的“事业”被判处终身监禁。很难说清卡托列尼究竟有多大的游说能力。一个专门 研究南希·吉尔瓦尼奥的记者说:“她曾经是个爱玩的小姑娘,但自从加入‘图帕 克·阿马鲁’后她就把这一切抛至脑后。尤其是她的两位兄长遭逮捕后她严然变成 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南希的巨大变化除了其兄妹情、夫妻情及阶级恨外,恐怕 还得在卡托列尼身上寻根觅源吧。 卡托列尼从圣马丁省的深山老林走向城市后,愈加如鱼得水,他所代表的最残 暴、最激进的政治路线在“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中得到强化。1990年1 月秘鲁退 役部长恩里克·洛佩斯·阿布扎尔被暗杀就是卡托列尼“出山”之后的一次“杰作”。 当时阿布扎尔身中15 枪,还未来得及辨明枪声来自何处,就命赴黄泉。当然,真 正使卡托列尼扬名的当属营救坎波斯的行动。这一次卡托列尼的策略是使坎波斯从 “地下”走上前台。他派出几十名部下在坎多·格朗德监狱下挖了一条长达250 米 的地道,通向关押坎波斯的牢房,在趾高气扬的秘鲁监管人员的眼皮底下把人救走 了。此后,坎波斯与卡托列尼名声大振,“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声势也日益壮 大。他们更为频繁地出击,抢劫银行,绑架企业主,甚至袭击秘鲁军队。在自己的 大本营里,他们还设有“人民的监狱”。这些监狱一般狭小逼仄,肮脏龌龊。许多 企业家被绑架后都被投入这个监狱,在其家人拿出巨额款项后才能解除审判。审判 期间,他们还常对“被审”对象滥施刑罚,并“赏之以饿,赐之以渴”,而他们唯 一的罪恶就是过于有钱。有一位商人就这样被活活饿死。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坎波斯与卡托列尼对自己实力的过高估计,点燃了“图 帕克·阿马鲁运动”衰亡的导火线。为抢夺地盘,他们不断与“光辉道路”火并, 由于双方力量过于悬殊,“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主力尽失,元气大伤。除此之外, 不时见诸报端的恐怖活动也使人们认清了它的真面目,使他们丧失了长期处于蒙骗 下的些微群众基础。此时,又正值藤森用铁腕手段彻底围剿恐怖组织、消灭恐怖主 义的关键时期。1992 年,坎波斯为他的名声付出了代价。藤森总统宣布“图帕克· 阿马鲁运动”与“光辉道路”一样为恐怖组织,并专门修改了刑法,把两组织的恐 怖活动列为“背叛祖国罪”。 根据秘鲁宪法第159 条,恐怖分子的惩处可以是无期徒刑,还可以是死刑。 与宪法的巨大威慑力相辉映,议会通过了《悔过自新法》,劝诱两大恐怖组织 成员投诚。在藤森“胡萝卜加大棒”的夹攻中,大批游击队员离开了“图帕克·阿 马鲁运动”,坎波斯一蹶不振。在秘鲁军队的缉捕中,坎波斯再次被擒,旋即被关 进了秘鲁某海军基地一个坚固无比的钢筋混凝土地下掩体,与他的老对手、老伙伴 ——“光辉道路”的创始人古斯曼成了一对同命鸳鸯。 1993 年4 月3 日,坎波斯同先期被捕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二号人物彼 得·卡德纳斯一同被判处无期徒刑。这意味着“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在重新创造 奇迹救出坎波斯之前,不得不选择新的领导人。1994 年初,米格尔·林孔和卡托 列尼成了该组织的新头目。 林孔和卡托列尼走马上任后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营救坎波斯。这一次他们没有准 备挖地洞,也没想搞空中营救,而是选择了一条更方便、更简捷也更保险的捷径: 扣压人质,以要挟政府释放坎波斯及其同伙。这次,他们选中的筹码是全体国会议 员。卡托列尼深知,非这些国会议员不足以让藤森让步。 1993 年11 月30 日10 时,秘鲁国会大厦与往常一样庄严肃穆。在其入口 处,照例簇拥着一群记者,众多须眉中有两位女子,自然特别惹人注目。 一位皮肤黝黑,身材窈窕,她的名字叫南希·吉尔瓦尼奥,她就是卡托列尼的 妻子,与她的丈夫一样铁石心肠,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某通讯社的记者。 另一位是美国人,金黄卷发的洛丽·布伦森。两位女子看起来势单力薄,但抢 新闻的阵势却让众多男记者相形见绌。她们当仁不让地挤靠在最前面,试图率先进 入国会大厦。没有料到的是,大门开后,她们没有抢到独家新闻,自己却创下了一 条特大新闻:10 时30 分左右,两个女恐怖分子在国会大厦作案时落网,其中一 位是“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现任领导人的夫人。第二天早上,刊登这条消息的报 纸还没有付印,秘鲁反恐怖部队又扩大战果,顺藤摸瓜,端了“图帕克·阿马鲁运 动”在利马的一个老巢。经过11 个小时的激烈枪战,秘鲁反恐怖部队打死四名恐 怖分子,抓获了新近担任“图帕克·阿马鲁运动”要职的米格尔·林孔与21 位骨 干分子,卡托列尼本人因躲在利马的另一个据点而侥幸逃脱,不过,这一次他是真 正赔了夫人又折兵。 警察在生擒南希·吉尔瓦尼奥后如获至宝。他们对她软硬兼施,甚至动以重刑, 想撬开她那张铁嘴,但最终一无所得。南希·吉尔瓦尼奥和布伦森、林孔被军事法 庭判以终身监禁,收押在秘鲁南部安第斯山脉中一座海拔4000米高处的坚固监狱里。 卡托列尼撤出“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在利马的最后一个据点。但蜷缩一隅、 四面楚歌的卡托列尼并没有偃旗息鼓,更没有金盆洗手,相反,他迅疾开始了新的 策划。1996 年2 月,秘鲁一份左派反对派报纸《共和国晨报》收到卡托列尼的一 盘磁带,磁带中卡托列尼以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宣告:“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将继 续用扣押人质的方式来使其组织成员获释。这无疑是向秘鲁警方进行赤裸裸的挑战。 遗憾的是,凯歌高奏的秘鲁情报部门却认为这是丧失恐怖能力的“图帕克·阿马鲁 运动”领导人的痴人说梦,理由很简单,这个组织已经彻底瓦解,根本不可能再组 织任何恐怖活动了。秘鲁声名显赫的反恐怖机构负责人马克西姆·蒂亚斯将军在9 月份公开表示:秘鲁国内的恐怖主义活动尽管存在,但已不再对国家构成威胁。秘 鲁当局低估了卡托列尼的能量,在12 月17 日之后漫长的126 天里,他们将不得 不品尝卡托列尼的“瘦马余威”,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言说了。 被宣布业已灭亡的卡托列尼静静地蛰伏在他的老巢中休养生息,在追昔抚今的 感触中,他似乎感到“图帕克·阿马鲁运动”这几年来过于“沉默”了,以至于如 今几乎被人遗忘。中国有一位老人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他卡托列尼不爆发就罢了,一爆发就必须让秘鲁,让藤森,也让世界地动山摇,重 新认识什么叫“图帕克·阿马鲁运动”。他开始了新的谋划,并将这项行动取名为 “打破沉默”。 至于为何选择日本大使馆,卡托列尼也有自己的见解。他在大使馆得手后曾向 新闻机构发送过传真,向秘鲁政府提出了四项条件:一、提高大多数国民的福利, 藤森政权要保证重新研究现行的自由市场经济政策;二、释放关押在狱中的“图帕 克·阿马鲁运动”成员450 余人;三、护送进入日本大使馆的游击队员,到其大本 营所在地亚马孙地区,井保证其安全撤离;四、政府向游击队方面支付“战争税”, 主要指在1990 年藤森总统上任后对“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发动全面围剿中战死 的游击队员的抚恤金;此外,卡托列尼还声称“日本一直对给秘鲁大多数人民带来 悲剧的藤森总统给予支持”,对日本大使馆的占领也是对日本政府错误行为的“严 正指责”。19 日中午,“图帕克·阿马鲁运动”还通过秘密电台发表了一则公告, 谴责日本多年来干涉秘鲁的内政,以及日本对秘鲁经济的摧毁性改革。看来,选择 12 月17日在日本大使馆发难是早有预谋,其用意也昭然若揭。卡托列尼预计能在 这里抓住秘鲁总统藤森,以其作为与秘鲁政府讨价还价的重要砝码,最终使其同伙 被释放,以便东山再起。 日本大使馆被卡托列尼慧眼相中的第二个原因是他不满藤森政府现行的经济政 策,尤其是贫富悬殊差距拉大的社会现实。藤森上台后采取一系列措施打击恐怖主 义,使秘鲁的社会秩序明显改观,为此藤森自豪地宣布:“秘鲁反恐怖主义已取得 了基本的胜利。”在经济发展上,藤森的经济政策也卓有成效。秘鲁的通货膨胀由 1990 年的7600%下降到95%,经济增长率由5.4 % 达到7.7 %,1994 年曾创 纪录地达到12%,与那一年中国大陆的经济发展奇迹遥相对应,成为当年世界经济 发展中一颗耀眼的“新星”。藤森本人也赢得了“恐怖分子的克星、穷人的救星” 的美誉。1995 年藤森第一届总统任期结束后,以高达64. 42%的得票率获胜,成 为秘鲁历史上第一位连选连任的民选总统。踌躇满志的藤森准备在新的任期内充分 展示其才华,进一步实现其远大政治抱负,但积彝过深的历史与现实问题却接踵而 至。在藤森发动“自我政变”后,舆论进行了严厉谴责,许多西方国家均中止了对 秘鲁的经济援助,秘鲁的经济增长速度明显减慢,即使藤森寄予厚望的1996 年, 预计增长率也只能是2 %。而秘鲁每年超过20%的失业率却在等待藤森政府去妥善 处理,此时,藤森把解决诸种问题的砝码押在与他有“血亲”关系的日本身上。实 际上,自从藤森出任秘鲁总统以来,日本一直是秘鲁最大的经济援助国,1991 年 日本对中南美的援助中秘鲁所占比例最高。就在西方停止对秘鲁的援助后,日本对 秘鲁仍是“不改初衷”。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秘鲁对日本的各种依赖关系也逐年 加深了。藤森担任总统六年以来,几乎每年都要访问日本。日本驻秘鲁大使青木森 久在秘鲁的影响之大、涉足之广、插足之深,也是其他国家的大使不可望其项背的。 他是藤森总统的座上宾,秘鲁的重要庆典活动他都会参加,而且会作代表性的讲话, 青木的这种地位,即使是美国大使也不能与之比肩。要知道,秘鲁是拉丁美洲的一 员,与日本相距千山万水,而拉丁美洲却历来是美国的后院。当年,美国总统门罗 通过一纸宣言把头号殖民帝国英国逐出拉美,它又怎能容忍日本对秘鲁的染指? 可是出于意识形态上的考虑,华盛顿对日本的所作所为一直隐忍下发。这对那 历来喜欢发号施令、对别国事务指手画脚的美国来说,已经是够大度的了。 但是,华盛顿可以对藤森政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秘鲁人自己可忍不住了。 在日本的经济援助问题上,秘鲁国内有两种截然对立的看法。一派认为,日本的援 助有助于秘鲁的经济振兴,秘鲁的繁荣离不开日本的经济援助。 另一派认为,日本的援助只是使秘鲁国内少数人受益,大部分秘鲁人依然贫穷, 秘鲁原有的贫富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扩大了。就这样,日本的经济援助分裂了 一个完整的秘鲁,或者说使一个本来就不完整的秘鲁分裂得更厉害了,亲日派拥护 藤森总统,视之为秘鲁的救星、秘鲁新时代的希望;反对派的态度正好相反,认为 亲日派总统不能解决秘鲁国内的问题,反而会与“帝国主义”勾结起来,镇压国内 的反政府武装。为了对抗政府的亲日政策,反对派甚至拿日本人出气。1990 年以 来,秘鲁已经发生了12 起袭击日本大使馆和日本企业事件。1991 年7 月,甚至 有3 名日本技术人员在利马被杀,杀手是谁不得而知。历来善于蛊惑人心、蒙蔽视 听的卡托列尼显然是抓准了秘鲁人广泛但隐秘的深层心理,将“反帝国主义”的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革命”大旗从美国大使馆移到了日本大使馆。从这一 点来说,卡托列尼不仅是一个军事奇才,还是秘鲁杰出的社会心理学家。 卡托列尼攻击日本大使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日本被世界称为最容易在恐怖 分子面前屈膝的国家。面对如洪水泛滥的恐怖活动,许多明智的国家早已达成共识 :满足恐怖分子的要挟,只能导致更多的恐怖事件,“绝不向恐怖主义屈服”成为 全世界针对恐怖活动的通行做法。但是,世界上这么多国家,不可能在一个问题上 的看法总是一致的,链条总是在它最脆弱处被击碎。日本,就是这根链条中最脆弱 的一段。恐怖分子总能在日本人身上频频得手。1974 年1 月,一批恐怖分子冲进 日本驻科威特大使馆,将日本大使和其他28 人扣为人质。日本政府马上遵从恐怖 分子之命,调用一架日航喷气式客机飞往科威特,再到新加坡接回作案未遂逃入公 海的5 名同伙,将他们一起送到了南也门。1975 年8 月,日本恐怖组织“赤军” 派出五人突击队到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一举占领了美国领事馆和瑞典大使馆,要 求以50名外交官的生命换回7 名关押在日本的“赤军”分子,并派一架DC-8 型飞 机将所有人员一起送往利比亚。最后,他们也如愿以偿,一个折扣都未打。1977年, 美国第一流的银行家、卡特总统的密友约翰·卡布里尔在乘坐巴黎飞往东京的日航 DC8 型客机时被“赤军”劫持,150 名乘客与机组人员也同时被囚。事后日本政府 乖乖地按“赤军”提供的名单释放了九名犯人,并交出了600 万美元赎金。1986 年11 月,日本三井物产公司马尼拉公司经理在菲律宾遭绑架。136 天后,恐怖分 子从他身上勒索到了250 万美元。日本一名高级警官曾无可奈何地总结道:“我们 就像一群驯服的马驹,而鞭子却操在恐怖分子手中。”这句话颇具讽刺意味。曾几 何时,面对在南京大屠杀中死于非命的30 万冤魂,日本某些政客可以矢口否认; 对日本当年的侵略行径,日本政府也可以轻描淡写;对受害者要求赔偿的要求,日 本政府可以大声说“不”,可是,对恐怖分子的要求,日本政府却不敢说半个“不” 字,恐怖分子只要挥挥鞭子就可以任意驱使了。就在秘鲁人质危机发生前四个月的 1996 年8 月10 日晚,日本三洋电气公司美国公司的总裁金野卫在墨西哥蒂华纳 参加了一场棒球赛后,返回他在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的寓所时遭绑架,九天之后他 毛发未损获释。不是恐怖分子对日本人特别人道,而是因为日本人痛快地掏出了3200 万美元。钱财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有一口气在,还怕有“经济动物”之称的日本人赚不到钱? 对这些往事,作为恐怖分子的卡托列尼也是烂熟于心的。他心里最清楚,袭击 日本大使馆意味着什么。这一次,卡托列尼又高高举起了鞭子,让日本朝野去折腾 吧,仅这一点就够藤森受的。 126 天的意志考验 人质危机发生后,大使馆附近的街道严然成了堡垒森严的作战前线,武装直升 机在低空盘旋,坦克炮直指大使官邸,官邸周围由沙包、铁簇篱交织成严密的封锁 线,身着防弹衣、头戴钢盔的军警将大使馆围得水泄不通。使馆附近的制高点上, 秘鲁警方的狙击手枕戈待旦,注视着使馆内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藤森总统更是难以合眼。事件发生后两小时,他即与三军司令和其他 重要阁员进行了磋商。会上,主张用武力迅疾解决的强硬派与主张“和平谈判”的 温和派争执不下,就是藤森本人也摇摆不定。他想起了哥伦比亚1985 年的一次事 件。那一次,恐怖组织“四·一九运动”占领了司法大厦,300 名政府官员沦为人 质。哥伦比亚政府决定采取暴力手段解决危机,两小时后军警发起猛攻。恐怖分子 以为,众多人质落在他们手中,政府不敢轻易动手,思想极度麻痹。政府的行动完 全出乎他们的意料,因此,营救人质的行动取得了成功。藤森觉得,攻其不备,虽 不失为解决人质危机的“速效胶囊”,但仍是一个险招,而且付出的代价可能极为 惨重。当时的哥伦比亚总统贝但库尔一边品尝30 余名恐怖分子被歼灭的胜利果实, 同时也不得不接受死伤28 名政府要员的惨痛现实,包括最高法院院长阿方索·雷 那斯在内的28 名高级官员在枪战中死于非命。他们是死于恐怖分子之手,还是死 于哥伦比亚政府军之手?相信阿方索·雷耶斯至死还在询问这个问题,但谁能给他 一个答案?何况,藤森的胞弟、胞妹和母亲都落在恐怖分子手中,一旦政府军发起 强攻,难保恐怖分子不会拿他们出气。更严重的是,这次人质危机,不仅仅是秘鲁 的内政问题,被囚人质中,涉及14 个国家的大使,这个分量可不轻啊。万一这些 国家的使节有个三长两短,他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如果惹出什么国际纠纷,他 藤森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如果满足恐怖分子的要求,放了坎波斯等人,情况会怎么样呢?他自上任以来, 就推行严厉镇压恐怖活动的政策,而且取得了不少成绩,其政绩蜚声秘鲁国内外。 如果他在压力面前屈服,那不啻是自打耳光,肯定会严重影响其政治形象。藤森是 无论如何不愿出现这种结局的。 可是,如果不低头,那就要采取武力解决,派突击队进攻大使馆。但是,根据 国际法,大使馆是日本领土的自然延伸,秘鲁政府要采取任何行动,事先都必须得 到日本政府的批准,而日本向来是情愿妥协的。再说,恐怖分子要求释放的犯人与 日本没有关系,而恐怖分子扣留的人质却大多是日本人,要让日本政府同意秘鲁的 要求,确实是难上加难。 一夜未眠。藤森思前想后,反复比较与权衡各种可能的后果,还是难以下最后 的决心。但时不待人。天就要亮了,恐怖分子还在等着政府的答复,而政府阁员还 在等着总统的决定。无奈,藤森想出了一个“拖”字术,尽量与恐怖分子周旋下去, 不让他杀人,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慢慢想办法。卫生部长多明戈·帕莱罗莫出马, 作为政府的谈判代表,具体实施这项战术,争取和平解决危机,保证人质生命安全。 藤森竟然不亲自出面参与谈判,而只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卫生部长出面,这种姿 态让卡托列尼十分气愤。现在人落在我们手里,你藤森竟然还这么强硬!卡托列尼 气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要首先处决外交部长,以示惩戒。后来,这个“惩戒”活 动没有付诸实施。毕竟,双方都在僵持之中,都在摸对方的底,过早地亮出底牌, 对自己不利,因此,卡托列尼隐而不发。 藤森遇到了麻烦,卡托列尼似乎日子也不好过。他没有想到这次出击会抓到这 么多人质。人质多也有烦恼,十几支枪对着500 多人,万一人质骚动起来,他们可 应付不了。一旦枪杀人质开始,人质见没有生还希望,那肯定是要与他们拼个鱼死 网破的。到那时,局面将难以收拾。而且,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不是杀人出气,而 是为了营救关在狱中的坎波斯和南希。杀了人质,藤森还会让坎波斯他们活着走出 监狱?思忖再三,卡托列尼决定,忍耐一下,不要冲动。他向急于杀人的同伴解释 说:“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通过谈判释放我们的战友,所以不能执行死刑。” 关的人太多了,使馆里难以容纳。而且,此次落网的有14 国大使,卡托列尼不想 树敌过多,因此,18 号上午,卡托列尼首先释放了德国、希腊、法国和加拿大四 国大使,一名秘鲁外交部的资深外交官也获得释放。他们获释的条件是组成一个 “谈判团”,负责把卡托列尼的四项“建议”传达给藤森政府,实际上是让他们充 当信使。8 时40 分,加拿大大使手举一张白纸,与他的四位同道走出了日本大使 馆。他们立即被新闻记者包围了。迎着耀眼的镁光灯,他们宣读了卡托列尼草拟的 声明。声明要求与政府谈判解决危机,并表示尽量不流一滴血,但这一切主要取决 于藤森的态度。午夜时分,德国大使在国际红十字组织两名成员的陪同下重返使馆, 带回了秘鲁政府“放下武器,无条件释放所有人质”的“反建议”。这个“反建议” 又一次惹恼了“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武装分子,他们再次发出死亡威胁:“如果 今晚藤森不来谈判,我们将拿秘鲁外长图德拉开刀。”19 日中午,秘鲁当局不得 不让卫生部长多明戈·帕莱罗莫与卡托列尼指定的谈判代表进行秘密会谈。谈判结 束,双方都声称已就如何释放人质及一些谈判规则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此后,国际 红十字会的调停人在日本大使馆进进出出,穿梭协调。他们还为人质送去3500 份 食品、20 台电风扇、一大堆卫生纸、10 副象棋和一些药物。卡托列尼还允许红 十字组织派一个医生给人质做检查,并让他为一个受伤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 战士作了手术,此举大大缓和了使馆内的紧张气氛,很多人质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 口气。这一切似乎预示,这场人质危机有希望得到解决了。 卡托列尼对此并没有掉以轻心。他一边命令敢死队员们把手榴弹与其它爆炸装 置挂在身上,并在官邸内的重要位置安置更多的地雷与饵雷,以便能在警方的突然 袭击中导致“规模空前的大爆炸”,一边也在寻求解决人质危机的“捷径”。他采 取的方法是“视藤森态度”而不定时地释放人质。这既可以让国际社会看到自己谈 判的“诚意”,让一些国家去向藤森政权施加压力,争取“和平解决”,也可以缓 解众多人质给自己带来的巨大看管压力,放掉一些与秘鲁当局关系不大的“小虾米”, 而把主要的精力集中在人质中的“大人物”们身上,最终让秘鲁当局在国际压力下, 为了保护显要人物的生命安全而选择长期等待而不是试图使用武力。 20 日上午,卡托列尼又释放了第三批人质,让四名步履蹒跚的老弱病残者获 得了自由。中午时分,秘鲁电视台宣读了藤森总统在人质事件后的首次公开讲话。 藤森表示:“人质的安全是我考虑的首要问题,我将尽最大努力争取危机的和平解 决。”电视台还宣读了藤森给美国总统克林顿的一封信。 信中说,目前他不会采取草率的军事行动。虽然已有一些外国的特种部队抵达 利马愿意主动提供帮助,但这一危机将完全由秘鲁政府自己来解决。20日下午,秘 鲁政府内阁会议作出决定:拒绝恐怖分子提出的释放“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全体 被囚人员以换取全部人质的先决条件,但可以继续展开谈判,并为被关押的“图帕 克·阿马鲁运动”若干成员提供一些宽松条件。 21 日,卡托列尼释放了38 名人质,其中包括巴西、韩国、埃及大使和秘鲁 国会议员哈维尔·坎塞科。坎塞科还带回一份卡托列尼的声明,声明敦促秘鲁政府 加快谈判速度,以便人质危机能尽快得到解决。在双方“愿意坐下来谈判”的前提 下,秘鲁政府与卡托列尼就“释放谁”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是恐怖分于先释 放人质,还是政府先释放被囚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武装分子?22 日上午6 点16 分,卡托列尼从日本驻秘鲁大使官邸一幢楼的窗口中丢出一个纸团,上面有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武装占领人员所使用的便携式对讲机的频率,同时还要求 与利马电视台4 频道建立“热线”联系。在“热线”接通后,卡托列尼说:“今后 的几天内我还将继续释放一些与秘鲁政府没有多少关系的人质,至于如何处置与秘 鲁政府有关的人质,要看秘鲁当局的态度。”他重申,只要关押在监狱里的伙伴获 释,他们愿意放下武器。从这个声明可以看出:卡托列尼虽然放弃要藤森亲自出面 谈判的条件,但要求用人质换取其在押成员的立场没有任何动摇,这也是他本次行 动的根本目的。被关押的秘鲁外交部长和日本大使青木森久也通过对讲机要求秘鲁 政府慎重考虑劫持者的条件,并婉转批评了秘鲁政府不与恐怖分子直接见面而只是 依赖几个被释放的外国大使作中间人的谈判方式。被胁迫的部长与大使语调平静、 稳定,仿佛是在进行日常的广播发言一样。 藤森总统迅速对“对讲机谈话”作出反应。12 点,他突然出现在国家电视台, 但此次公开谈话的内容却与20 日大相径庭了。他态度坚决地表示,秘鲁政府决不 与人质劫持者讨论和平与协议,人质在枪口下是无法商讨和平的。只有恐怖分子将 武器交给一个专门委员会并释放所有人质,才有可能排除政府采取武力手段的可能 性,才能研究如何给他们一条出路。秘鲁政府不能接受一支恐怖队伍强加给2300 万秘鲁人的暴力行为。 藤森的这番讲话与卡托列尼的期望显然是南辕北辙。卡托列尼气急败坏,立刻 给法新社驻利马的办事处发出一份传真:“如果秘鲁总统下令武力解决人质事件, 游击队也将下令对整个秘鲁国上上的军事和非军事目标发动袭击。”显然,卡托列 尼又一次向秘鲁当局发出警告:“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力量并不只存在于日本 大使馆,在秘鲁的各个地区仍有一批游击队员们在伺机而动。 此时,被释放的人质先后已达二百余人,可是使馆中剩下的三百多人质的生活 环境却严重恶化了。他们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共用一个卫生间,而供水却不能按时保 证,日本大使馆内许多房间都成了临时卫生间,卫生状况极差,随时可能爆发如霍 乱之类的传染病。住房也拥挤不堪,闷热异常,胃病、心脏病等各种病症严重威胁 着人质的健康。食品也不够,有时得四个人分一份食品。被扣押的人质纷纷从窗户 中打出用日、德、英、西等文字写的标语,要求外面的人多送水和食物,恢复照明, 恢复通风,让他们与家人联系,同时要求秘鲁方面允许日本记者进入使馆采访游击 队员。在大使官邸外,一些人质的亲属试图自己将食品、药品及衣物带给亲人,他 们的呼唤声和警察的威吓声混成了一片。不少人质的亲属甚至走上街头游行,要求 政府正式声明放弃武力解决人质危机的想法。 迫于卡托列尼与人质亲属的双重压力,秘鲁政府重又通过对讲机声明: 只要恐怖分子不枪杀人质,秘鲁政府愿意就和平解决一事进行进一步谈判。 这次“硬碰硬”的谈判风波取得了一些实质性的进展。晚上9 点左右,日本大 使官邸的大门突然打开了,由秘鲁前劳工部长领头的四个人质出现在大门口。大约 过了5 分钟,二百多名人质排成一列也缓缓地走出了大门,三辆大巴在夜幕中接走 了这批喜极而泣、惊魂难定的人质。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普遍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 症”,即利马医生称之为“利马效应症”的“怪病”,他们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绑架 者待他们怎么好,似乎道不尽说不完的是对绑架者的不杀之恩的满腹感激之情。 当然,卡托列尼的“恩典”依然是有条件的。他说释放这批人质是圣诞节之际 做出的一个友好姿态,是鉴于秘鲁政府22 日发表声明的新态度。他同时指出:秘 鲁政府必须安排他们前往某个拉美国家,并将扣押的人质作为其俘虏与他们一道行 动。除非他们被关押的同伙得到释放,他们将不再释放人质。至此,被扣在日本大 使官邸的人质主要是秘鲁政府的几位部长和司法军警要员,以及拉美、亚洲国家的 外交官和若干日本商业、企业界人士,藤森总统的胞弟也在其中。 随着大批人质的获释,藤森总统的压力更大了。通过释放人质,卡托列尼已经 在这场危机中先得一分。在危机之初他是人人咒骂的恐怖魔头,但随着其频频摇动 “橄榄枝”,他在公众舆论中俨然成了可以放心地与之协商解决问题的和平天使。 不少公众对于“和平解决”秘鲁危机更寄与厚望。而对藤森来说,在危机发出之初, 他本来是倾向于用武力制服的强硬派。他对《时代周刊》记者反复地诉说:“你怎 么能让我去与这些罪犯谈判?我不会放过这些人的,永远不会。”但随着卡托列尼 施展连续释放人质的怀柔政策,藤森却深感问题棘手。他不断警告国内外倾向于 “和平解决”的人们:“如果你们熟悉恐怖分子,就不会对他们抱有幻想。”他反 复强调不与恐怖分子妥协,声称要与恐怖分子打持久战,直至其疲惫时出其不意地 制服他们救出人质。另一方面,他又不断地对卡托列尼作出让步,从开始不谈判的 强硬态度过渡到派出卫生部长去交涉;从开始决不与恐怖分子作交易转向公开表示, 如有哪个国家愿意接纳恐怖分子,他可以让他们平安离境。他甚至亲自充当说客, 出访玻利维亚,想劝说玻利维亚接受这批“出口”的恐怖分子,并责成秘鲁军方制 定一个“紧急空运计划”,让恐怖分子安全离境。 藤森这种自相矛盾的态度实际上是国内外“强硬派”与“温和派”不断施加压 力的结果。日本政府从一开始就不主张藤森采取任何激烈的、后果“可能是严重的” 军事行动。桥本首相和池田外相一再表态,首要问题是保证人质的安全,因为人质 所面对的是一群有刀有枪有炸药的恐怖分子。在卡托列尼多次释放人质之后,东京 政府更是直接表示,希望秘鲁政府与卡托列尼达成幕后交易,释放被囚游击队员, 确保他们重返森林地带,但藤森强硬的态度却使日本说客铩羽而归。池田几次与秘 鲁方面进行商谈,但最后都是不欢而散。日本政府发言人尾三静六在20 日举行的 记者招待会上也说:东京和利马就如何处理秘鲁人质危机的立场相距甚远,这些分 歧拖延了危机解决的进程。除此之外,日本与其他国家之间就如何解决这场危机也 存在着微妙的分歧。尾三静六所称的“其他国家”显然是指美国。美国政府在对待 人质危机的态度上与日本正好相反。危机之始,美国就把解决危机视为挽救美国对 秘鲁影响渐趋式微的一个良机,从克林顿的口头发话到美国派遣的“安全专家小组” 和从巴拿马迅速调动60 名“三角洲特种部队”官兵待命,无不显示美国政府对此 次危机异乎寻常的关心。值得一提的是,“三角洲”部队是1979年美国驻伊朗使馆 被占领之后创建的,其任务主要是反劫持。自从1979 年伊朗学生占领大使馆后, 美国驻外机构一直太平无事,“三角洲”部队无所事事,没有想到18 年后却在利 马日本大使馆派上了用场。美国国务院在确认人质中没有一个美国人以后,就不断 向秘鲁政府施加压力,要求藤森政府不要向恐怖分子低头,并称美国将是秘鲁打击 恐怖主义的坚强后盾。而对美国在人质危机上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日本政 府曾公开告诉秘鲁当局“日本政府反对外国进行军事干预”,此指向再明显不过。 在秘鲁国内,藤森政府中的文官们大都倾向“和平解决”。他们认为藤森上台 后秘鲁经济虽出现过快速启动,但是其经济改革并未能真正改善下层人民的贫穷状 况。据官方保守的统计数字,47%的秘鲁人生活在贫困环境中。 按秘鲁的平均生活标准而定,每个秘鲁人每月的基本衣食住行开支应为400 美 元,但秘鲁某些人的最低工资仅175 美元,劳工阶层尤其入不敷出。正因为贫富悬 殊,“光辉道路”与“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才能够争取到相当一部分劳动人口的 支持。这次“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死灰复燃就是明证。其更直接的后果是把秘鲁 经济驱赶到死亡的绝境。因此,文官们认为应尽快地“和平解决”危机,使经济复 苏与恢复政治稳定是藤森的当务之急。但是,秘鲁军方对危机的态度又与文官们完 全相反。他们的立场一直十分强硬,不主张向卡托列尼作丝毫的让步,对于他们的 态度,藤森也不敢掉以轻心。无论是他七年前登上总统主座,还是五年前发动“政 变”,军方一直是藤森的得力帮手。可以说没有军方的支持就没有他藤森的昨日辉 煌。但是在危机爆发前一个月,藤森与军方的紧密关系出现问题。当时他赦免被起 诉私通民兵组织的前将领罗布尔斯,引起军方的强烈不满,军方一度与政府处于严 重对峙的局面。藤森正待时机去弥补这一裂缝,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质危机 爆发了,又在他与军方之间立起了一块试金石。 无论人质危机何去何从,藤森的前面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征途漫漫。不过,这 种巨大分歧的相互掣肘也是有效果的,藤森与卡托列尼的谈判在一次次的妥协与对 抗中延宕下来。藤森犹如手拿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时而应用日本名将东乡平八郎 “如果你的剑不够长,那么,请向前跨一步”的名言,与卡托列尼针锋相对,寸步 不让;时而他又将这原则灵活变通为“如果你的剑不够长,那么,请后退一步”, 以真诚得几近虚伪的态度与恐怖分子虚与委蛇。人质危机的谈判就这样一次次走向 僵持,直到所持弓弦欲断时,新的妥协又出现了。进攻与防御、抵触与对抗、断然 拒绝与主动求和使僵持实际上演变成一场斗智的持久战,一场狮子与狼之间的较量。 12 月28 日,秘鲁教育部长已勒摩直接进入日本大使馆与卡托列尼进行了3 小时15 分钟的面对面交谈。这是双方自危机以来的第一次直接谈判,有关细节秘 鲁政府与卡托列尼都避而不谈。但是到了29 日,已经声明不再释放人质的卡托列 尼又释放了包括马来西亚、多米尼加大使在内的29 名人质。这一举动发生在新年 的钟声敲响之际,许多人都有理由把它视作和平的呼唤。 1997 年的开局也不错。卡托列尼又与秘鲁政府几度举行秘密会谈。此间,卡 托列尼反复强调,“图帕克·阿马鲁运动”准备以谈判方式来解决这场危机,从占 据的日本大使馆撤退,“我们愿意看到在秘鲁实现全面与持久的和平,为此,我们 愿意负起责任,行动起来。”他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和秘鲁新闻界冠之以“恐 怖分子”的称谓十分恼怒,说他们这样看待他是绝对错误的,“因为我们根本没有 伤害任何一个人。”3 月份,藤森在国内的支持率降到了他上任以来的最低点,但 他与卡托列尼的交锋却略有所获。谈判出现了一线曙光,卡托列尼一度答应不以 “图帕克·阿马鲁运动”成员的全部释放为首要条件,但在秘鲁政府拒绝释放坎波 斯与南希等“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骨干分子时,谈判又告破裂。这一结局令藤 森形容憔悴,但在公开露面时,他仍然不失其誓不罢休、决意与卡托列尼周旋到底 的本色。 在马拉松式的谈判中藤森终于迎来了他寄予厚望的4 月份。4 月历来是藤森高 奏凯歌的月份,他就是在1990 年4 月和1995 年4 月两次胜出,成为秘鲁总统的。 今年的4 月份,藤森希望有所建树,为布满荆棘的政治前途扫除最大障碍。他决意 与卡托列尼分出个胜负,结束这场马拉松式的心理煎熬。 “查文- 德万塔尔”行动 4 月22 日正午,对于仍关在使馆内的人质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126 天的囚禁已经让他们从一有风吹草动就躁动不安的惊弓之鸟慢慢变成了麻 木不仁、百无聊赖的看客,整天只能或坐或卧的姿势也使他们厌倦了宝贵的午睡时 光。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挂钟单调的嘀嗒声中,人质们照例又开始了他们称之为“松 弛法”的节目——聊天。 被集中在二楼的人质谈兴正浓。他们从法律、政治谈到烹任技巧,从私有化改 革谈到体育比赛,常常是某一问题刚刚展开,就卷入了白热化的争论中。人质们争 先恐后地参加辩论,往往是一方话音刚落,另一方宏论又起,当双方争执不下时还 有人用即兴演讲来调和矛盾,赢得或多或少的一些掌声。时针这才走到了15 点, 时间漫长得如同过了半个世纪。 本来还对私有化话题颇感兴趣,间或也“贡献”宝贵意见的五个看管人质的恐 怖分子打起了哈欠。他们向卡托列尼打了招呼后就到一楼的大厅里踢室内足球去了。 126 天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段不短的日子,每日24 小时的监视使他们 比人质更为疲乏。生命在于运动,要想保持足够的体力,打赢这场持久战,适当的 运动是少不了的。 他们走后不久,秘鲁前海军少将路易斯·詹彼得却像得到什么信息似地紧急行 动起来。他诡秘地对身边的人质耳语着什么,所有人质惊诧却顺从地匍匐在地。待 所有人质准备就绪,他又快速走到室内的一个十字架前,对其大声地说道“可以行 动”。 15 点27 分,只见使馆大厅、餐厅、花园的三个隐蔽角落一阵阵白光窜出, 随之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五个正在踢室内足球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 游击队员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炸得身首异处。 只见硝烟弥漫处,露出了五个大洞,二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仿佛从地底 下鱼跃而出,冲进了官邸大厅与餐厅,三名恐怖分子还没来得及拿出枪,就被从餐 厅地道口冲出的突击队员当场击毙。猝不及防中,卡托列尼慌忙集中起仅剩的六名 恐怖分子,与正面闯入大使馆的突击队交起火来,但是突击队员的MPS 冲锋枪压得 他们抬不起头来,更不用说上楼去枪杀人质了。藤森的“拖”字术此时为人质赢得 了最宝贵的生存机会。长期的疲倦消磨了卡托列尼的耐心,也使他失去了狼犬般灵 敏的嗅觉与兔子般的谨小慎微。他忘了将一再声称的爆炸装置披挂在身,曾让人惊 恐万分的使馆“空前大爆炸”就这样错失“良机”了。15 分钟后,卡托列尼及六 名恐怖分子横尸大厅,人质营救仅花了38 分钟就获得了成功。72 名人质中,除 秘鲁最高法院法官阿库尼亚因受伤流血引起心脏病突发,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外, 其余人质安然无恙。日本大使青木森久面带微笑,走出了大使馆,他与其他25 名 因轻伤和身体状况不佳的人质一起被送往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 这次营救行动代号叫“查文- 德万塔尔”行动。它是由特种警察部队的司令安 东尼奥·克汀将军负责的。但是,这次行动的最高领导则是藤森总统,自始至终, 总统参与了行动计划的制订。“查文- 德万塔尔”是印加帝国之前一个著名的文化 时代,取这个名字除了出于保密的因素外,还因它与“图帕克·阿马鲁”一样带有 印加文明的神秘气息,因而安东尼奥·克汀将军认为它也许能成为克制后者、出奇 制胜的法宝。也许真有神灵保佑吧,一开始藤森对这项行动并未寄予厚望,只是作 为“和平解决”的辅助手段,在不得己采取武力解救时才采取的应急措施,但随着 拖延战术赢得宝贵的126 天,“查文- 德万塔尔”行动也就紧锣密鼓地展开并一天 天地完善起来。最初,安东尼奥·克汀将军把计划的重心放在训练狙击手上。他在 利马郊区搭建了一座日本大使馆的模型,一次又一次地指挥士兵掌握营救人质的基 本技巧:在恐怖分子松懈或者睡着时袭击;在袭击的头几秒钟用炸药造成混乱;训 练有素的狙击手准确无误地判断恐怖分子的方位并干净利落地将他们消灭“所有步 骤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但一个致命的难题是:这一次人质数量多而且集中,任何论 证详细的正面袭击都难免出现漏洞。但是,四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为安东尼奥·克汀 将军提供了新思路:既然卡托列尼能掘地250 米从插翅难飞的坎多·格朗德监狱解 救出坎波斯,那特种部队又何尝没有能力挖几条地道通往大使馆呢?从3 月份开始, 特种部队开始朝大使馆挖地道。这些地道共5 条,深3 米,最长的达80 米,地道 内有照明、空调和通信设备,供人在里面呆几天。毙命的卡托列尼恐怕做梦也没有 想到,他在几年前天才般的“创作”会被“还治其人之身”。 卡托列尼无法想到,在他眼皮底下居然还真有詹姆士·邦德式的特工人员在活 动。本来,在人质危机发生后,有一个恐怖分子的脚踝受伤,根据他的要求,秘鲁 方面为他准备了一副拐杖,并在里面安装了一个精巧的窃听器。 这个窃听器为秘鲁当局在人质危机发生后了解使馆内的动态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这个恐怖分子的脚伤好了,拐杖也就给他扔了。秘鲁警方又成了睁眼瞎。后 来,秘鲁警方在国际红十字会送进使馆的诸多应急与慰问物品中又藏匿了一个窃听 器,让路易斯·詹彼得利用它直接和秘鲁情报机构联系。 一开始,路易斯·詹彼得并不知道窃听器藏在哪里,他只能趁恐怖分子不在时 不断地对着鲜花、灯具甚至便桶说话,想检查究竟是什么东西里装有“机关”,可 是始终一无所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名人质让他试一试十字架,十字架里传 来了“福音”,里面安装的麦克风把他的声音及时传了出去。 人质与秘鲁警方的“秘密联络通道”沟通了。就在此时,卡托列尼仿佛对连续 一星期在使馆外一个扬声器内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军乐声有所怀疑了。他时不时地站 在窗户前屏息聆听,躁动不安。这一反常举动非同寻常,路易斯·詹彼得赶紧通过 “热线”将“信息”传递出去,附带着告诉对方他的寻呼机号码。很快,扬声器中 借以掩盖地道挖掘声的高音量军乐换成了欢快高亢的墨西哥民歌。这些优美的曲调 平息了卡托列尼的不安,也消除了他对军乐声的疑惑。就这样,幸运之神与卡托列 尼擦肩而过并一去不复返了。 21 日清晨6 点30 分,当所有突击队员进入地道待命时,藤森也准时守候在 大使馆附近的一所住宅里。进攻时间定于下午3 点50 分,只见藤森时而走到窗前, 对着不远处的大使馆凝神沉思,时而走到指挥台前用手指慢慢地摩掌着扬声器上纵 横密布的金属丝。这已是100 多天的较量中的最后冲刺阶段了。为了这一天,藤森 和整个秘鲁等待得太久太久了,以至每一秒钟在他看来都似乎慢得让人难以忍受。 等待,唯有等待才有机会。终于,机会来了: 安装在地道内的高灵敏度窃听器测出,恐怖分子正在踢足球。机不可失,藤森 马上命令向路易斯·詹彼得的寻呼机传出进攻的信号,几分钟后路易斯·詹彼得的 答复传送回来。3 点37 分,进攻命令比计划提前13 分钟发出。藤森在较量中赢 得了至关重要的时间差。 历经四个月煎熬的藤森首次露出了由衷的笑意。他身穿防弹衣,快速抵达大使 官邸,站在庭院内的一把椅子上,志得意满地向参与行动的士兵和没被送进医院的 人质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说,秘鲁不接受恐怖主义,秘鲁给国际社会作出了榜样, 不允许恐怖分子进行讹诈。他说,这次胜利是一次人民的胜利。滑稽的是,就在藤 森慷慨陈词时,使馆内又响起了爆炸声,原来是卡托列尼布置的饵雷被触及,发生 了爆炸。随后,在德国避难的“图帕克·阿马鲁运动”的发言人拉科斯还打电话给 巴拉圭的亚松森“卡迪纳尔”电台,指责日本违反《维也纳公约》有关大使馆享有 治外法权的规定,允许秘鲁军队进入其官邸。当然,这无伤藤森的一根毫毛。 对于给予秘鲁警方进入大使馆权利的日本,藤森也表示不买帐,这是史无前例 的。在“查文- 德万塔尔”行动正式实施时,藤森将行动计划通知了克林顿总统, 而日本首相桥本是在行动开始后才被告知的。人质危机解决之后,藤森在向日本记 者的发言中还余怒未消,指责日本为“胆小鬼”。他说没有一个日本人提出解决这 次危机的具体建议,仅仅要求和平解决“意味着我们应该向恐怖分子让步”。同时, 他还指责日本公司在过去发生的绑架案中只知道掏钱的作法。看来,藤森终于能挟 解决人质危机之余威,吐出郁积心中已久的一股恶气了。 自然,藤森有理由出气。人质危机的圆满解决提高了他的声望,虽然秘鲁宪法 规定,总统只能连任一次,但雄心勃勃的藤森显然在寻求第三度登上总统宝座的机 会,由执政党控制的国会已经通过法案,重新解释宪法,允许藤森争取第二次连任, 因为藤森第一次当选是在新宪法生效前,所以不应把其首次任期计算在内。藤森最 终能否如愿以偿,还要取决于选举委员会,但如果他当选了,卡托列尼无疑功不可 没,是他使藤森“反恐怖克星”之称号更加名副其实。这么大的功劳没有理由不为 藤森争取到几张选票。因此,藤森似乎应该是这场危机的最大受益者。 危机的间接受益者可能是世界各国的反恐怖组织。对他们来说,秘鲁的成功无 疑是一个光辉的范例。借助于秘鲁的经验,他们可能打赢反恐怖主义这场跨世纪的 战争。国际反恐怖组织高度评价了“查文一德万塔尔”行动。 曾经多年担任美国国务院反恐怖活动领导人的保罗·布雷默说:“我认为这个 行动非常了不起——堪称样板。”秘鲁警方营救人质的大胆行动得以成功,是因为 他们从世界其它地区发生的人质事件中吸取了教训,同时采取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创 新做法,这就是创造性地将地道战应用于反人质劫持上,其辉煌战果堪与以色列1976 年从乌干达恩培德机场救出105 名人质的行动以及西德1977 年从索马里摩加迪沙 救出86 名乘客和机组人员的行动相媲美。“查文- 德万塔尔”行动表明:政府的 领导人在与恐怖分子打交道时需要耐心,不管要求迅速采取行动的压力有多大,即 使泰山压顶也须记取:谁拖到最后,谁就能笑得最好。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