蠕动的“红色蚯蚓”——意大利“红色旅”的恐怖主义行动 被撕票的总理 1978 年4 月18 日下午,从意大利都城罗马的一座兵营里,七八架直升飞机 相继起飞,飞向距罗马160 公里的杜凯萨湖。 飞机上的气氛相当沉闷。机舱里,意大利天主教民主党副书记和国家总检察长 正襟危坐,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的神态都很黯然。围坐 在他们周围的蛙人们,由于同行的两巨头不开口,因此也不敢发出瘪笑声。整个飞 机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外,听不到其他声音。 160 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至。蛙人们跳下飞机,立即奔向湖边。由于当地的天气 比较寒冷,因此,虽然已经是4 月,但杜凯湖上还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没有犹豫, 小伙子们一个个跳下湖,敲开了冰冻,钻进刺骨的水中,寻找着什么。 一无所获。蛙人们劳顿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现。守在岸边的天民党副书记和 总检察长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在询问:难道又是假的?是一场恶作剧?从他们的 脸色看不出他们是喜是悲。他们是因为没有发现目标而感到失望,还是因为消息没 有兑现而满怀喜悦? 结束了一天的寻找,蛙人们也累了。他们请示两位巨头:怎么办?是打道回府, 还是继续寻找?两位领导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继续打捞,一定要找个水落石 出。 第二天,蛙人们又跳下水去。突然,一个蛙人从水中发出信号:水底发现一具 尸体!顿时,几个蛙人一齐钻进水底,半晌,从水底托出一具尸体。 天民党副书记和总检察长趋步上前,失望的表情立即显现出来。不是他们要找 的那个人。经调查,这只是一个牧羊人,据说还有精神病。是他自己掉到湖里的, 与凶杀无关。如果不是这一群蛙人来到湖底,恐怕谁也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他们彻底死心了。算了,看来这又是一场恶作剧,他们不过是要让我们不停地 找下去罢了。蛙人们放弃了努力。 5 月9 日下午1 点多,罗马的警察接到报告:一辆红色的雷诺轿车,停放在耶 稣广场已经好久了,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名堂。接到报告后,警察当局如临大敌。 最近,汽车炸弹事件时有所闻,说不定这也是一部装满炸弹的汽车,而耶稣广场距 天民党总部极近,万一出了什么漏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三名警察立即赶 往耶稣广场。他们围着这辆轿车转了几个圈,最后终于大着胆子,拉开了车门。 炸弹没有响。三个警察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这到底是哪个粗心鬼,把这么 一辆高级轿车放在这里不闻不问十几个小时?警察探过头去,想看个究竟。结果, 他看到一具尸体,身穿白色衬衣,满身血污。再一看,原来那具尸体不是别人,正 是意大利前总理阿尔多·莫罗!而为了找到他的尸体,意大利的军警几乎是倾巢出 动,找了几个月了。原来以为他被沉尸杜凯萨湖,因此,几十名蛙人在那里折腾了 两天,但一无所获。现在,他终于在这里出现了。 发现了莫罗总理的尸体!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意大利。法医赶来了,对尸体进 行检查。尸体已经僵硬,莫罗死了起码有几十个小时了。一个旁观者流着眼泪,一 遍遍地说:“他们终于杀死了莫罗。上帝啊!他们真能干出这种事情!”意大利安 莎社立即把这个消息传到整个世界。世界各大媒介纷纷对此事作出报道。路透社发 表评论说:“一个像莫罗这样的领导人遭到绑架并被害,这在任何国家还是第一次。” 意大利《共和国报》则登出了这样一个醒目的标题:“对共和国的攻击达到了顶点。” 来自世界各国的唁电像雪片似地飞往罗马,对莫罗被害表示哀悼,并谴责这一恐怖 主义行动。罗马教皇保罗六世则把自己关在小教堂里,为他的好友莫罗祈祷,祈求 上帝接引莫罗到达天国。 是谁导演了这一恶魔般的行径,杀害了天民党的元老、五任意大利总理的“伟 大的政治人物”莫罗呢? 谜底早就揭开了,那就是:“红色旅”——意大利一个极左的恐怖主义组织。 狂飚突进 本世纪60 年代是一个火红的“革命年代”。当时,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 家苏联正在与美国竞赛。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要与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比一 比,看到底是谁的政治制度优越。在古巴,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已经取得了成功, 卡斯特罗的副手切·格瓦拉已经提出了“游击中心论”,要把游击战推进到第三世 界各个国家,通过少数人建立“无产阶级武装中心”。格瓦拉自己则跑到了南美洲 的大森林里,发动了游击战。而在东亚,社会主义革命更是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 越南共产党正在开展抗美斗争,而中国,正在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因此, 60 年代是左派的年代,左派思想是当时政治思潮的主流。 落后国家在开展社会革命,而发达国家还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60 年代的西 欧资本主义国家,经济有所发展,但社会问题成堆,而且积重难返,现政权看起来 没有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因此,当中国的红卫兵在天安门广场喊出“革命无罪, 造反有理”的口号时,法国的大中学生首先响应。以农泰尔文学院为基地,法国大 学生建立了“三·二二运动”组织,掀起了著名的红色“五月风暴”。日本、美国、 意大利、西德的大学生也群起响应,他们走上街头,进行示威游行乃至与警察进行 面对面的搏斗。法国政坛巨星戴高乐总统终于被赶下台去,重新回到科隆贝双教堂, 以度过自己一生的最后时光。法国的“五月风暴”虽然最终被镇压下去了,但是, 它对一代人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它反对当局、改变现状的理想,在一代 人心中长期留驻下来。红色,成了一代人向往的话题。后来,意大利出现了“红色 旅”,西德出现了“红军派”,日本出现了“赤军”,都与红色有关。 意大利距法国最近,因此,它最先感受到了“五月风暴”的气息。战后的意大 利出现了经济奇迹,经济高速发展,而与此同时,它所面临的社会问题也十分突出。 法西斯余孽不时兴风作浪,老牌恐怖组织黑手党则与政界勾结,大肆谋财害命。意 大利的经济是发展了,但人民的生活却未能得到相应的改善,住房、福利问题突出。 政府无力解决由于工业化带来的众多问题,对待高通胀率、高失业率束手无策。即 使是罗马、米兰、都灵这些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政府的公务员位置也已经饱和。 大学生就业困难,毕业等同于失业。严峻的现实使他们对前途灰心失望,沮丧心情 笼罩一切。与此同时,意大利政局却十分不稳。丑闻不断,政府像走马灯似地更换, 这已经成了意大利政坛的一大奇观。可谓“各领风骚三五天”,这种局面在人们心 中留下了浓厚的阴影,他们把意大利描绘成“一个在危机的海洋中失去了舵手的社 会”。没有安全感的国民纷纷寄希望于各种各样的革命学说,指望借“革命”这把 利刃割除窒息意大利社会的毒瘤。因此,极左思想在意大利有着深厚的民众基础。 在这风云际会的时刻,一个名叫雷纳托·库乔的人应运而生。1967 年,年仅 22 岁的库乔在特伦多大学就读。他的专业是社会学,是专门研究社会问题的。库 乔没有从学校提供给他的书本上找到解决意大利问题的答案,但是,他从图书馆里 读到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格瓦拉等革命导师的著作,试图 从中找出医治意大利瘤疾的答案。应该说,库乔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他没有从书 本上照搬马克思主义的教条,而是结合意大利的国情,对经典作家的理论进行了 “修正”。他认为,列宁提出的帝国主义论已经过时,目前,帝国主义已经发展到 “跨国公司帝国主义时代”。因此,单个国家的革命斗争不可能取得胜利,工人阶 级必须联合起来。目前,意大利工人阶级的敌人不仅仅是意大利政府,而且包括美 国、英国、西德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欧洲经济共同体、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等一批 国家和国际组织。 要夺取革命的胜利,意大利工人阶级必须打碎国家机器的喉舌,具体地说,就 是用血淋淋的恐怖手段,唤醒人民的觉悟。 库乔不仅在理论上先知先觉,而且身体力行。学校的每次学生运动,他都是积 极分子,而且是组织者。一天,学生队伍与警察发生冲突。库乔和他的好朋友站在 队伍的最前面,与手持棍棒、头戴防毒面具的警察搏斗起来。 突然,一枚催泪弹落在库乔的朋友脚下爆炸开来,那位同学立即血流满面。 按理,催泪弹并不是一种杀伤性武器,但由于距离过近,它照样造成了人员伤 亡。库乔的朋友倒下去了。库乔虎目含泪,发誓要为朋友报仇。从此,他发起了一 场“使权力机构残废的活动”。库乔的想法是,只要敲掉政府公务员的膝盖骨,他 们就再也站不起来,不能为虎作伥了。因此,意大利接二连三地出现一种奇怪的现 象:政府的一些公务员突然站不起来了。在罗马,一位高级官员的膝盖被手枪击中, 痛苦地跪在地上;在威尼斯机场,外交部的一位官员被几个恐怖分子摁在马桶盖上, 然后被手枪击碎膝骨;在那不勒斯、佛罗伦萨,类似的例子接连发生。一时间,人 们感到很纳闷:恐怖分子为什么不杀人,而只是敲碎他们的膝盖骨? 库乔攥着他的大胡子,不无自得地解答了这个问题:“政府官员是为权力机构 效劳的人,打碎他们的膝盖骨,他们便终身不能走动。他们的残废,象征着政权的 残废。”原来如此! 一夜之间,意大利人民发现,在古罗马帝国的国土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组织 ——“红色旅”。它的标志是:一颗环绕着圆圈的红五星和一挺锃亮的机枪。红五 星象征着红色,这是库乔梦寐以求的目标,而机枪则象征着暴力,旧的国家机构将 通过暴力打破,而库乔的新政权则在暴力中诞生。 一帮志同道合者聚集在库乔的大旗之下,其中有一位名叫玛格丽特·戈卡尔的 丽人,后来成了库乔的夫人。 最初,“红色旅”的成员大多是一些20 多岁的大学生,他们思想最为激进, 对现实极为不满,因此,他们首先参加了“红色旅”。库乔对斯大林的“干部问题 决定一切”的口号有深刻的了解,他深知这些大学生都是他发动“革命”的宝贵 “种子”,如果让他们直接走上战场,与资产阶级政权搏斗,那么,这些宝贵的种 子将会很快消耗殆尽。而且,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仅靠几个书生,是成不了什么 大事的。唯有将其作为人种,才能形成燎原之势。 因此,他把他们作为骨干,一个个派到工厂、农村和学校,去发动工潮,领导 罢课,宣传他的“马克思主义”,并且努力做到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相结合,从工 人和学生中吸收积极分子,使他们成为“红色旅”的新鲜血液,为“红色旅”的发 展壮大奠定群众基础。 库乔的夫人戈卡尔在宣传运动中一马当先。在意大利,妇女的地位极低,而且 随着意大利社会矛盾的发展,她们的境遇每况愈下。她们不仅要首先承担失业的痛 苦,而且还要承担由于生活失意而变得愈加狂躁的丈夫的暴力。 在这双重压力下,不少妇女的心灵受到巨大创伤。她们企图通过暴力向社会和 男人复仇,从而为自己找到一条宣泄和证明自己力量的机会。“红色旅”是她们必 然的选择。因此,“红色旅”中的女性一度占到了80%以上。妇女运动、工人运动 和学生运动风起云涌,“红色旅”对意大利的各个社会阶层都产生了强大的震撼力 和吸引力。到1973 年,“红色旅”的成员已经发展到400 人,同情者则达到20 万人之巨。 作为一个崇尚暴力的恐怖组织,“红色旅”的组织结构十分严密,这充分体现 了库乔的聪明才智。它的全部人马分为五个部分,分别为米兰纵队、都灵纵队、罗 马纵队、威尼斯纵队及那不勒斯纵队。各个纵队相互独立,互不来往,各自建立起 “完整的政治一军事单位”,也即战斗小组。这种战斗小组一般由三到五个人组成, 每六个小组构成一个“核心”,几个“核心”构成一个纵队,形成一种金字塔结构。 任何纵队的头头只是本纵队的权威,他的权威不能达到其他纵队,更不能凌驾于其 他纵队之上。每个纵队必须采取“单线生殖”的形式,自行产生一个网络,然后再 各自去串联其他人。在这些网络中,每个成员都是其基本细胞,但这些细胞相互问 是独立的,外边的人是不了解其底细的。这样,一旦某个细胞或组织出了问题,那 么,受损失的也只是细胞或那个组织本身,对其他细胞单位和整个组织没有影响。 这种方式后来为埃及的恐怖组织穆斯林兄弟会、爱尔兰共和军、斯里兰卡的猛虎组 织所仿效。从巴勒斯坦的哈马斯运动,我们也可看到它的影子,库乔对整个国际恐 怖运动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意大利的警察很快领教了库乔的厉害。曾有一个警 察打了这么一个比喻:“红色旅”的组织结构就像一条被切成几段的蚯蚓,每一段 都能蠕动。 从1972 年起,“红色旅”的游击战在意大利的各个城市升级。它对打碎政府 官员的膝盖骨已经没有兴趣,暗杀、绑架被认为更具有威慑性,库乔称其为“武装 宣传”。后来,绑架成了“红色旅”最拿手的恐怖行动,这与巴勒斯坦人阵的劫持 飞机、爱尔兰共和军的炸弹攻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红色旅”的历史上,它看 中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它的魔掌。 1972 年3 月3 日,一位名叫马基亚里尼的地方官员遭到绑架,他是“红色旅” 第一个绑架的政府要员,因而得以青史留名。假若没有“红色旅”的这次恐怖行动, 还有谁会知道他这么一个小人物?“红色旅”一战得手,可谓旗开得胜。此后, “红色旅”几乎每一年都要干上一两起绑架案,成为风行一时的话题。1974 年6 月17 日,红色旅在帕多瓦的扎巴雷拉大街,与新法西斯分子交上了火。这是“红 色旅”第一次杀人。鲜红的血液刺激了“红色旅”的血性,从此,红色旅大开杀戒, 并一发而不可收拾。 意大利历来是一个动乱国度,各种各样的犯罪组织层出不穷,资格最老的恐怖 组织黑手党就是在意大利发源的,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党更是法西斯组织的滥筋。因 此,意大利每天都不会平静。“红色旅”最初干的几件恐怖活动没有引起警方的重 视,谁也没把这个组织放在心上。不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学生干的嘛?意大利什么 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几个学生闹事算什么。因此,警察对“红色旅”更多的是轻 视,而不是后来那种恐惧和谈“红”色变。 只是到了后来,他们才意识到,“红色旅”并不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 更不是街头上闹事的普通犯罪分子,而是一个有明确纲领、有政治目标的恐怖组织, 是一个硬碰硬的对手。于是,警方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专门对付“红色旅”,井 开始了大搜捕。说来也巧,“红色旅”虽有极严的组织措施,但库乔竟然在一次偶 然的行动中落网,这几乎可以视为反恐怖斗争历史上最幸运的事情。库乔被投进了 意大利北部城市卡萨列蒙菲拉托监狱里。 库乔的被捕急坏了“红色旅”,他的夫人戈卡尔更是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位美艳如花、心如蛇蝎的女人经过三个月的周密准备,终于把自己的丈夫从监狱 中救了出来。库乔发誓,要以更猛烈的暴力行动向资产阶级政府报复。 但是,幸运之神似乎背弃了“红色旅”,它的行动不像以前那样顺利了。 四个月以后,“红色旅”绑架了一位百万富翁,但是,警方竟找到了“红色旅” 隐藏的地点,双方发生了交火。枪战中,库乔的夫人玛格丽特·戈卡尔杀身成仁, 他的副手马拉斯基也在战斗中被俘,被判30 年徒刑,库乔则侥幸逃脱。然而,库 乔还未来得及策划新的行动来为夫人复仇,警察已经找到了他的米兰寓所,库乔再 次落入警方之手。这个结果,连意大利警方也感到惊奇,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自 己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抓到这个大魔头。 红色蚯蚓的脑袋暂时被制服,但是,蚯蚓的特性此时暴露无遗。库乔是落网了, 但“红色旅”并没有解散,相反,它在蠕动中产生了一个新的头: 一个名叫科拉多·阿卢尼的小伙子接替了库乔的职务。与库乔相比,阿卢尼更 热衷于恐怖活动。舆论评价,阿卢尼是“使‘红色旅’完成向系统的恐怖活动转变 的理论家”。 也就是说,库乔的被捕不仅没有使“红色旅”严重受损,反而使它发生了一次 质的飞跃。初期的“红色旅”刚刚拉开了血腥的帷幕便匆匆落幕,但它的后继者又 在杀人的标记下将“红色旅”推进到另一个阶段。这一次,“红色旅”杀人不再是 躲躲闪闪、偶一为之的报复行动,而是以制造血雨腥风、产生恐怖的威慑为目的。 亚平宁半岛变得更令人胆战心惊了。 库乔的落网让意大利政府有些喜出望外。随后,意大利开始组织对库乔的审判, 准备将他绳之以法。但是,库乔的能量这时才充分释放出来。当库乔还是自由的时 候,他没有斗得过警察,可是,当他身为犯人时,却挫败了法庭对他的审判。他认 为,资产阶级的法庭是无权对他进行审判的。在法庭上,他指着法官的鼻子大叫: “应该受到审判的是你们——资产阶级的老爷!”他警告陪审团:“你们!立即离 开法庭!否则,我们的同志会把你们一个个杀死,就像杀狗一样!”结果,陪审员 一个个向法官提出,由于被告咆哮公堂,妨碍了司法公正,他们的生命安全无法得 到保证,因此,拒绝充当陪审员。 西方不少国家的法律制度是建立在陪审员基础之上的,没有陪审团,法官无法 量刑,也无法作出判决。库乔就用他的威严,在法庭上制造了一阵“红色恐怖”, 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恐怖的威力,从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威慑效果。 库乔在法庭上与资产阶级老爷们英勇搏斗,他的同志们在狱外也没有闲着。挫 败对库乔的审判是“红色旅”的最高目标,围绕这一目标,“红色旅”作了大量工 作。根据意大利的司法制度,被告有权为自己进行辩护,法庭也有义务为被告指定 律师进行辩护。于是,柯罗希律师就充当了这一个角色。 他是都灵市一个德高望重的律师,在意大利司法界享有崇高的威望。为了显示 对库乔的审判是公正的,意大利请出了这位老律师,让他为库乔辩护。当柯罗希前 往监狱,把自己的来意告诉库乔时,库乔劈头盖脸地把柯罗希骂了一顿:“笑话! 所谓审判,不过是资产阶级政府堂而皇之地镇压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一场闹剧而已, 还请什么律师?如果要辩护的话,我自己会辩护的!”库乔在大学里虽然学的不是 法律,但“革命”生涯的磨练已经足以使他胜任一个律师的角色。 柯罗希说:“我是律师,我要履行我的神圣义务。”库乔见柯罗希不识抬举, 立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小丑!不要讨好政府,你会倒霉的!”柯罗希没有 理会库乔的威胁,开始搜集资料,为库乔辩护。没想到,“红色旅”真的不能理解 他的好意,柯罗希大祸临头了。库乔已经在监狱里发出号令,谁帮助资产阶级政府 完成对他的审判,谁就要倒霉。“红色旅”找到了柯罗希,枪杀了他。而柯罗希到 死都紧紧攥着一个公文包,里面装着为库乔辩护的材料。 这是阿卢尼的杰作。他与库乔里应外合,又一次挫败了政府的审判。有这种恐 怖效应存在,还有谁敢充当辩护律师、陪审员? 临退庭的时候,法官对库乔说:“我们终究要审判你的。库乔,你等着。” “我会等的。我会等一千年!”库乔挥舞着拳头,在法庭上狂性大发。 在他看来,谁不怕死,敢来组织这场审判?审判,见鬼去吧! 是的,不怕死的市民确实不多,为了不当这个倒霉的陪审员,有些家庭举家迁 往外地。但是,大法官巴巴诺还是找到了12 位不要命的人,他们将充当下一次审 判中的陪审员。此举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但是,为了将库乔绳之以法, 他们也豁出去了。审判准备于1978 年3 月17 日进行。 法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库乔,库乔不屑一顾地说:“不要枉废心机了,不会有 什么结果的。”法官正颜厉色地对他说:“这次我们一定要完成对你的审判。”库 乔冷笑起来:“说得轻巧。我不合作,我的同志们也不会坐视这场闹剧开场的!” 法官告诉他,为了使审判能顺利进行下去,这次法庭放在一个兵营里,政府特地抽 调了4000 名警察来维持治安,如果“红色旅”想劫法庭,那是妄想。 库乔又是一声冷笑:“4000 士兵?不过是4000 草包而已!”距审判还有两 天,都灵市街头岗哨林立,戒备森严。看这阵势,“红色旅”想劫持法庭不过是一 个梦想。审判将如期举行。 深夜,大法官巴巴诺床头的电话铃响了。巴巴诺摘下听筒,一个低沉的声音传 了过来:“这里是‘红色旅’。巴巴诺,我们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绝不让审判如期 举行。”巴巴诺的心脏似乎暂时停止了跳动。离审判还有两天,“红色旅”能怎么 样?因此,他平静地说:“不可能。”“你瞧着好了。”“后天就要审判,你们想 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巴巴诺觉得所有的牌都抓在自己手里,“红色旅”本事再 大,也翻不了天。 “还有两天时间,这已经足够了。明天,你就会知道了。”电话挂断了。 明天,明天是3 月16 日,他们能干些什么呢?巴巴诺在床上辗转反侧,百思 不得其解。 “意大利最勇敢的男子汉” 3 月16 日清晨4 点多钟,意大利总理莫罗就起了床。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因此,他的心情十分激动,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他做了一遍体操,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开始了洗漱。做完这一切后,他 又看了一下日历:没错,是3 月16 日。莫罗满意地笑了,他觉得,这几个阿拉伯 数字就像一个个快乐的音符一样,在他的脑海里跳跃。 61 岁的莫罗,是意大利名副其实的元老。他已经五次出任意大利政府总理, 可以说,是看着新生的意大利成长起来的。战后,意大利奇迹般的复兴,有他莫罗 的一份功劳。他是意大利执政党天主教民主党的总书记。自意大利解放以来,天民 党在意大利几乎一直执政,因此,作为执政党的总书记,莫罗的地位可想而知。此 外,莫罗还多次出任外交部长,在国际上也享有崇高的声誉。 今天的日子更为特殊。由于莫罗的威望,也由于他的调解,意大利各个政党结 束了混战局面,达成了一个历史性的妥协,将成立一个联合政府。莫罗已经得到了 各个政党口头上的保证,而今天,国会将讨论这个问题。如果这个协议得到通过, 那么,战后意大利最大的一次政治危机将宣告结束。对这一点,莫罗有充分的信心。 7 点钟,莫罗与夫人一起共进早餐,洋溢在他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去,他真是 太高兴了。夫人对丈夫的成就也很欣赏,不过,她还是说了一句:“就算国会通过 了这个协议,那又怎么样呢?你知道,政治是那样的冷酷无情,没有人性。”莫罗 没理会妻子话中的含义。政治就是政治,这与人情是两回事,夫人不懂得政治,提 出这种疑问情有可原。 门铃响了。警卫去开门。莫罗知道,他该去国会大厦了。 他吻别妻子,出了门,上了他那辆菲亚特牌轿车。这只是一辆普通的汽车。莫 罗的警卫里奇已经多次要求他将菲亚特换成防弹汽车,但莫罗拒绝了。 几十来年,他生活在意大利这块国土上,一直轻车简从,从不招摇,很多时候, 他甚至是步行上班。莫罗认为,这样可以与群众打成一片。至于说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倒是很少考虑。虽然,他是一个政治家,而目前的意大利又是问题成堆,社会治 安形势复杂,但是,莫罗还是认为,不会有人与他为难的。或许,莫罗相信自己在 群众中的威望和他的人格力量。 包括里奇在内的五名警卫也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向国会大厦疾驶而去。 前面就是玛丽奥夫尼大街和斯特里大街的交会处,过了这个交会处,莫罗的目的地 国会大厦也就到了。 突然,一辆白色的菲亚特从一条小巷里冲了出来,拦在莫罗的汽车前面。 莫罗的汽车被迫减速,跟在那辆菲亚特后面缓缓行驶。里奇的警惕性极高,当 菲亚特从巷口里冲出来,他就注视着它;不过,他看到,前面的车挂的是外交牌照, 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他还注意到,前面的路口处,有四个人穿着民航制服、 手里拎着旅行包,他们似乎在等车。 里奇失算了。前面的那辆菲亚特挂的确实是外交牌照。这是一辆委内瑞拉大使 馆的车,但是,现在车子里坐的却不是大使馆里的人,而是“红色旅”的战士。他 们从委内瑞拉大使馆偷来了这辆车,而其目标,当然是意大利五朝元老——莫罗。 莫罗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了。他命令司机加速,超过前面那辆菲亚特。司机刚一 挂挡,前面的菲亚特却停了下来,莫罗的司机只好来了个急刹车,车胎与地面的高 速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但总算没有与那辆车亲吻,只是里奇因为猝不及防,脑 袋在挡风玻璃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而后面的警卫车则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就啃上了莫罗的座车,四个警卫 全部受了伤,虽然伤势并不重,但已经使他们的反应变得极为迟钝。 就在一刹那,似乎在等车的四个穿民航制服的人,突然从旅行包中抽出了冲锋 枪,闪电般地奔向莫罗的两辆车,几下就敲碎了汽车的挡风玻璃。雨点般的子弹打 在里奇和司机的身上,而后面的四个警卫见势不好,拉开车门就想往外跑,但子弹 跑得比他们更快。三个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最后一个人拉开了车 门,跑出了几步,也被子弹击中,全身被打成了马蜂窝。 从撞车到枪声结束,总共只有几十秒的时间。莫罗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连久经训练的里奇都 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莫罗一个文人,连枪都没有摸过,能干什么? 由于恐惧,莫罗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但是,里奇和司机的鲜血,却喷到了他 的脸上。 “滚出来!”一声喝令,菲亚特的车门被拉开了。莫罗从车里挪了出来,有一 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屁股,因此,行动略显艰难。 他手里拿着公文包,里面有他准备面对全体国会议员发表的演讲稿。他攥着他 的公文包,故意把自己的头昂得高高的。 “上车!”又是一声命令。莫罗没有违拗。他知道碰上了谁。他挺胸、阔步, 向恐怖分子的车走去,走了两步,又回首看了一眼里奇和司机的尸体,眼中充满了 怜悯。 突然,他抛下了公文包,用恳切、近乎哀求的口吻对恐怖分子说:“求求你们, 放了我吧!”恐怖分子没有理会他的哀求。一个名叫安娜的女恐怖分子厉声说: “上车!”莫罗顺从了。菲亚特扬尘而去。 一个妇女站在附近一座楼房的阳台上目睹了这一切。事后,她激动地说: “他是意大利最勇敢的男子!”尽管莫罗在最后的关头曾经有过胆怯,但是,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不会产生这种瞬间的感觉呢?因此,瞬间出现的恐惧并 不会影响莫罗的形象。 “宝石”行动 莫罗被绑架!意大利举国震惊!全世界都被惊动了! 罗马戒严!全国戒严!罗马城的军警连夜出动,封锁了罗马城的各个主要路口, 设置关卡和路障,对一切过往车辆进行检查。同时,政府紧急调动5 万军队增援罗 马,对各个地区进行拉网式搜查。政府指望通过这种行动,能找到莫罗。一时间, 只见罗马街头军警林立,到处都是鸣着警笛的警车在奔驰,一队队警察在居民区进 进出出。自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党跨台后,意大利人民已经久违了这种阵势。 是谁绑架了莫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恐怖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 但是,意大利人对究竟是谁干了这种恐怖勾当,心里还是有底的。巴巴诺法官 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电话。上帝!难道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阻挠对库乔的审判?真 是太可怕了! 3 月19 日中午,罗马《信使报》记者巴沙拉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要他到亚兰 诺路天桥下去拿“第一号公告”。巴沙拉是《信使报》资深记者,在罗马这个恐怖 主义肆虐的城市,他曾无数次替恐怖分子向外界通报他们的活动情况,传达他们的 要求,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第一号“信使”。 巴沙拉一看就知道,第一号公告绝对与莫罗有关,这是第一手的新闻线索。他 发疯似地奔了过去,在桥下见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公告上印着莫罗的照片。照片 上的莫罗神情沮丧地坐着,背后的墙上有一面旗帜,红五星、机关枪历历在目。 “红色旅”在第一号公告中列举了莫罗的几大罪状,为其绑架莫罗的行径辩护, 并提出条件:释放库乔。库乔是“红色旅”的领袖,而莫罗是意大利资产阶级政府 的领袖,双方进行对等交换。 原来如此!巴巴诺这才明白,“红色旅”还有这么一手。好厉害! 这次名叫“宝石”的行动并不是3 月16 日临时策划的。早在半年前,“红色 旅”就计划搞一个世界上最大胆的行动,以震动整个意大利,救出库乔。 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一个绝色女子,名叫安娜,她是库乔的大学同窗,也是 “红色旅”的创始人之一。只要抓到莫罗,不愁意大利政府不放出库乔。这笔交易 他们是赢定了。因此,半年来,他们不断到当地察看地形,熟悉这里的一切,选择 最佳的攻击路线,然后,又一次次地进行演练,直到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这里原 有一个老头,每天早上必定开着他的汽车来到这里卖花,“红色旅”嫌他碍事,在 3 月15 日深夜把他的车胎搞瘪了,这样,第二天他就来不了啦。为了不引起莫罗 警卫的疑心,他们特意从委内瑞拉大使馆偷来一辆小汽车,取下了上面的外交牌照, 然后又搞了一辆警车,这样,事成后逃起来方便。3 月16 日8 点半,三个身着电 话公司制服的人出现在玛丽奥夫尼街的邮电局前,破坏了这一带的电话线,以致事 发后居民竟然无法打电话报警。 一切都无懈可击,莫罗可以说插翅难飞。 大搜捕在夜以继日地进行,警察发了疯似地一心要把莫罗找出来。他们把罗马 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连莫罗的影子也没有发现,以致有人怀疑,是不是“红色旅” 在事发后就转移出了罗马,莫罗已经不在罗马了? 实际上,莫罗的藏匿地点离出事地点并不远,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安娜深知, 不管他们的事先准备多么充分,在现代交通条件下,他们是跑不出多远的。因此, 他们事先就准备好了一个藏匿之处。那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的修理库,离事发地点仅 几百米。就在莫罗被绑架的那一天,警察已经对这个修理库进行过搜查,但是,他 们没有发现“红色旅”改造过的隔音密室。百密一疏,莫罗与幸运之神擦肩而过。 被关在密室里的莫罗度日如年。屁股上的枪伤已经开始化脓,“红色旅”不想 对他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因此,拒绝给他医治。实际上,在警察满天飞的情 况下,如果“红色旅”对莫罗实施“革命的人道主义”,他们自己就跑不了。因此, 莫罗呆在斗室里痛苦不堪。每天,他必须聆听“红色旅”对他的指控,接受对他的 “正义审判”,还必须阅读“红色旅”的“革命文学”和“红色旅”的文件、公告、 大事记。这倒是一个了解“红色旅”的绝佳机会,对日后打击“红色旅”有百利而 无一弊。只是莫罗心情不佳,想不到这上面去。连续不断的心理折磨与车轮式的疲 劳轰炸渐渐摧毁了莫罗的心理防线,他每天恶梦不断。 “红色旅”不断发表公告,向政府施加压力。同时,他们充分利用了抓在自己 手中的莫罗。莫罗被迫向政府内阁成员们和自己的妻子写了很多言辞恳切的信件, 请求他们释放库乔,与“红色旅”谈判。在致内政部长科西加的信中,莫罗写道: “这些天,我被作为一名政治犯,作为天民党主席被审判…… “在上述情况中,除了涉及不能忽视的人道考虑外,还涉及到国家理性的问题。 国家理性意味着首先要考虑我目前的处境。我处于完全的、没有控制的统治下,并 有可能被迫以一种令人不快的、危险的方式讲话。让无辜受害者为抽象的合法原则 作出牺牲,这种牺牲是不能允许的。不能因为一个国家没有制止对国家生活中高级 人物的绑架就说它丢了脸。 “当谈到国家的活动时,我想起了勃列日涅夫和皮诺切特的交换,即大量交换 特务,把持不同政见者驱逐出苏联领土。”莫罗在信中提到了国家的理性问题,不 知道他是否想起绑架那天夫人与他说的话。夫人告诉他,政治斗争是那样的冷酷无 情,没有人性。当时他是一笑置之。确实,让无辜者为了抽象的原则受害是不能允 许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反恐怖主义、不向恐怖分子屈服并不是什么抽象的原则, 而是摆在各个国家、各个政府面前的实实在在的难题,而他莫罗,作为天民党主席 和意大利政府总理,并不是什么与恐怖主义无关的人,更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红色旅”有充分的理由拿他开刀。莫罗在信中还提到了间谍交换的问题。这种事 情在冷战时期曾发生过多次,尤其在美国和苏联之间,这种交换更是屡有发生。可 是,莫罗先生没有想到,苏联与美国间交换的是间谍,而不是政治家。一个暴露的 间谍是无用的间谍,而一个沦为人质的政治家则是一个筹码,双方是不等价的。因 此,莫罗的哀求是无法打动意大利政府的头头脑脑的。 莫罗的信在《信使报》发表,在意大利引起轩然大波。莫罗委婉凄凉又略带哀 求的陈词令意大利人民久久难以平静,政府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压力。确实,莫罗 的信具有几分合理性。对待恐怖分子的绑架,历来有两种做法。一是满足恐怖分子 的要求,双方达成妥协。这种情况在过去也屡有发生。 但更多的是,政府拒绝恐怖分子的要求,双方最后拼个鱼死网破。意大利政府 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呢?在这个问题上,政府略作犹豫,就达成了共识: 不能向恐怖分子低头,不接受他们任何形式的讹诈。意大利政坛的两大巨头天 民党和共产党都表示,即使这封信真是莫罗所书,也一定是饱受折磨后被迫写的, 甚至可能是受到了药物影响,因此,信中的恳求不足为凭。 政府对莫罗的信没有反应,库乔也没有得到释放。“红色旅”就逼迫莫罗一次 次地拿起笔,向自己的同僚请求。“红色旅”的公告接二连三地出笼,而莫罗那哀 怨动人的信件也一起在报上公布。但所有这些都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他简直 弄不明白,现今的意大利政府很多人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为什么就这么 冷酷无情呢?他没有想到,如果被绑架的不是他莫罗而是其他什么人,他也会采取 同样的措施。中国有句古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被绑架的是莫罗,他虽 然是意大利政府总理,在意大利政治生活中影响很大,但是,他并不是上帝,意大 利人离开莫罗照样可以生活。他不在了,意大利人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表决机器, 重新选出一位总理。因此,自从他沦为人质,他就不再是政府总理了。此时的莫罗, 只是意大利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政府有必要为了一个平民而向恐怖分子屈膝吗?显 然不会。 莫罗在失望之余,无可奈何地在信中哀叹道:“说实话,我甚至有点感到被你 们抛弃了。”不过,失望的岂止是莫罗,“红色旅”也是恼羞成怒。 它原以为抓住了莫罗,意大利政府就会就范,谁知意大利政府会采取这种态度。 “红色旅”按捺不住心中的恼怒,决定好好地将意大利政府戏弄一番,看看这个貌 似强大的国家机器,能顽固到何时? 4 月18 日,“红色旅”发出了第七号公告。公告声称:“我们已经用自杀的 方式处决了天民党主席莫罗。现在他葬身于杜凯萨湖的泥泞湖底。”意大利当局立 即忙碌起来,几十名蛙人在湖底折腾了两天,结果捞起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红色 旅”看到这一幕,得意地哈哈大笑。一个貌似强大的国家机器,被“红色旅”折腾 得团团转,“红色旅”好不开心,他们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不过,仅做到这 一点还是远远不够的。“红色旅”还想捉弄政府几次,像猫捉老鼠一样,猫要把老 鼠戏弄够了,这才吃掉它。 20 日,第八号公告又出笼了。公报实际上是一张莫罗的照片,照片上的莫罗 身穿白衬衫,神情沮丧,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张最新出版的报纸。 这就足以证明,莫罗确实还活着。但是,“红色旅”在最后声称:“天民党及 其政府必须在48 小时内释放我们的战友,时间从今天下午格林威治标准时间算起。 时间一过,我们就处决莫罗!”政府没有理会“红色旅”的要求。都灵的检察官发 誓:“即使政府与‘红色旅’达成了幕后交易,我也绝不会签署释放库乔的命令。” 莫罗的老部下们面对声泪俱下前来求助的莫罗夫人,沉痛地说道:“党的立场不会 改变。 我们也绝不能与恐怖分子对话。这样,即使莫罗被害,也等于意大利精神上的 胜利。”莫罗夫人再次对自己的名言“政治斗争没有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莫罗还在不断地向自己过去的部下写信。求生的欲望迫使他不断地写下去,直 到自己完全绝望。现在他知道,过去的部下不会因为他的生命而背弃国家利益。有 时他也想到应该体谅他们的苦衷,如果自己处于这个位置,也一定会这么做。不过, 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同事和部下,竟然为了那虚幻的原则而抛 弃他莫罗,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呢?政府的答复,他也从电视上看到了,知道“红色 旅”没有撒谎,政府确实不愿让步。当他从电视上看到,他的第80 封信也被政府 拒绝了,他才彻底死心,不再作求生的打算,开始等待死亡的来临。 最失望的还是“红色旅”的领导人阿卢尼,他原指望通过莫罗要挟意大利政府, 这次他失算了。现在他面临一种两难境地:处死莫罗,那么,表面上看,“红色旅” 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实际上,绑架的目的没有达到,库乔没有获得释放,“红色 旅”一无所获。而如果放了莫罗,那么毫无疑问,政府取得了胜利。政府用它的行 动证明,自己对待恐怖分子是不会姑息的。 以后,“红色旅”不用再搞绑架了,因为没有人相信“红色旅”会撕票。思前 想后,阿卢尼决定:处死莫罗。 5 月9 日,这是莫罗住进修理库的第55 天。下午1 点,“红色旅”的执法队 来了,他们向莫罗宣布了“人民法庭”的判决:对前总理、资产阶级的代表莫罗的 指控全部成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此时的莫罗一扫近两个月来的沮丧和悲哀。反正死定了,哀求也是无用的。不 如死得硬气,像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 莫罗用完了最后的晚餐,洗了澡,理了头发,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仔细地把自 己修饰了一下,就像要出远门一样。随后,他要求恐怖分子帮他请一个牧师,为他 祈祷一下,恐怖分子也答应了。随后,他随恐怖分子出了门。 临行前,安娜问他,要不要服用一点镇静剂?莫罗昂着头说道:“不需要。” 来到大街上,莫罗贪婪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这是最后的时刻了,过去关在密室 里,连空气也是不自由的。现在,他终于走出了密室,虽然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安娜命令他躺到车厢的后排上,莫罗顺从了。安娜对准莫罗,扣动了扳机。她 接连打了11 发子弹,但没有一发正中心脏。这并不是因为她的枪法差劲,而是她 不想让莫罗死得太快了。她要折磨他,发泄心中的怨恨。十分钟后,在车上抽搐着 的莫罗痛苦地死去,他的身体蜷缩在车上,像一只烧熟的海虾。 罗马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呜咽着把这个消息告诉意大利人民,意大利举国同悲。 悲痛难抑的人们自发地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他们高喊着“立即处死库乔”、 “为莫罗报仇”的口号,来到政府门口请愿。战后意大利历史上第一次不同年龄、 不同党派的人肩并肩地走到了一起,为了莫罗的死,他们放弃了分歧。共产党的红 旗与天民党的白底红十字旗一起在示威队伍的上空飘扬。 “红色旅”的政治形象急剧下降。如果说,在莫罗事件之前,意大利人民对他 们的政治主张还有一丝同情的话,那么,在莫罗被枪杀后,他们的真实面目一下子 暴露出来。在意大利人民的心中,他们变得比墨索里尼的法西斯还要可恶。阿卢尼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种印象甚至影响到公众对意大利左派力量的总体评价。 虽然意大利共产党与“红色旅”没有任何联系,共产党也反对“红色旅”的恐怖行 为,在莫罗死后,意大利共产党也参加了示威游行,但是,公众对他们仍持怀疑态 度。在当月进行的选举中,意大利共产党的得票率下降了30%。 “红色旅”内部也因莫罗事件出现了分歧。库乔在都灵的法庭上得意洋洋地宣 布:“杀死莫罗是一个革命的正义的行动,暗杀是在这个有阶级的社会中能采取的 最人道不过的手段。‘红色旅’对国家的宣战将继续下去。”但是,与他同时被捕 的另一位“红色旅”领导人马拉斯基却从狱中带出信件,宣布与“红色旅”断绝关 系,说“对莫罗的袭击不可能推进无产阶级事业。 我必须为真正的共产主义斗争而执言,不要再把我看作是‘红色旅’分子”。 马拉斯基背叛“红色旅”阵营,剩下的“红色旅”分子也分成了两派。“军事 派”主张用极端手段消灭一切敌人,制造恐怖气氛,而“运动派”则主张只有在真 正打击国家机器的前提下才动用恐怖手段。两派相互争吵,相互拆台,“红色旅” 元气大伤。 莫罗事件同样震惊了意大利政府。在此之前,意大利已经成了恐怖主义肆虐的 乐园,这一方面是因为其深刻的历史和社会根源,另一方面是因为意大利一直缺乏 得力的反恐怖主义措施。议会没有这方面的立法。意大利议会曾想制定《反恐怖活 动法》,但由于议员的相互扯皮而没有结果,最终不了了之。莫罗的死擦亮了人民 的眼睛,因此,莫罗死后一个星期,议会便以绝对多数赞成通过了这个法案。法案 加重了对绑架、暗杀等恐怖行为的处罚,而且授予了警方必要的权力。内政部长科 西加还任命安东尼奥·法列洛为“中央安全行动核心”的头目,让他从国防军和全 国警察部队中挑选了170 名精干人员组成反恐怖部队,其主要任务是对付绑架、劫 持飞机等恐怖活动,对付“红色旅”是其工作重心。“核心”直属内政部“侦察和 特别行动中央办公室”指挥。但是,为了保密,意大利政府不承认有这么一支部队 存在。意大利的宪兵部队也成立了一个“特别干预小组”,由100 多人组成,主要 是一些射击能手和跳伞尖子。如有意外行动,它直接听命于武装部队总司令。 这两支部队在以后的岁月里,给“红色旅”多次沉重的打击。 中国有句古话:天降其殃,犹可说也;自作其殃,不可说也。这句话用在“红 色旅”身上也很合适。莫罗事件是“红色旅”恐怖事业的顶点,在这一事件中, “红色旅”风头出尽,一时间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其声势威镇海内外。但是,莫 罗事件也是“红色旅”衰落的起点。人们暂时遗忘了意大利的老牌恐怖组织黑手党, “红色旅”成了罪恶的代名词,名声一落千丈。 莫罗事件成了“红色旅”走向衰落的导火线,而点燃这根导火线的,正是“红 色旅”自己。可悲的是,“红色旅”的决策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阿卢尼还杀气 腾腾地说:“我们的口号不再是咬了就跑,而是开枪杀人。”意大利议会通过《反 恐怖活动法》,阿卢尼认为这是对“红色旅”的公开挑战。于是,他杀气腾腾地下 达了密杀令,意大利总理、莫罗的接班人安德烈奥蒂,共产党总书记贝林格和参议 院议长范范尼赫然在列。但是,由于莫罗事件提醒了意大利政府,警方加强了对政 界要人的保卫,“红色旅”的杀人阴谋没有得逞。相反,阿卢尼等一批恐怖分子却 落入了法网。 1978 年9 月14 日黄昏,警方接到内线举报,包围了米兰市的格罗利大街3012 号。“红色旅”头号人物阿卢尼束手就擒。警方从他窝藏的地方搜到了机枪2 挺、 手枪14 支、各种口径的子弹1200 发,此外还有防毒面具、匕首等物,简直是一 个小型的军械所。警察看了目瞪口呆。 “宝石”行动没有换得库乔的自由,却又赔进了阿卢尼自己。“红色旅”两代 领导人相继落网,元气大伤。在此后的几年时间内,“红色旅”的残余分子忙着舔 伤抚痛而无暇复仇。 最后的疯狂 意大利南部有一个名叫维罗纳的小城,气候宜人,风景秀丽。莎士比亚的名作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地方。优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和保存完好的 中世纪建筑,吸引着一群群观光客,他们来此抚今追昔,寻觅这一对情圣的踪迹。 因此,维罗纳又是一座旅游城市。尽管如此,维罗纳在世人心目中还是一个名不见 经传的地方,如果不看莎翁的名作,谁会知道意大利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呢?可是, 1981 年12 月17 日发生在维罗纳的一件事,却使它成了一时举世瞩目的焦点。 当天下午,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南欧盟军地面部队副参谋长、美国陆军准将詹姆 斯·多齐尔将军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回到家中。6 点钟左右,四名自称是煤气公司 工人的人来到他的家门口,按响了门铃。多齐尔夫人朱迪斯赶紧打开门。来人说: “我们是公寓的水暖工,现在前来检修煤气管道。”朱迪斯心中感到诧异:我家的 煤气管道没有出问题呀?再说,我也没有报修。 她心里嘀咕着,可还是把他们让进了大门。她还没有来得及把他们引到厨房里 去,这四个人就迫不及待地动起了手。他们捆住了她的手脚,嘴里塞上了破布。接 着,他们就掏出手枪,向里间的多齐尔将军扑去。门口的响声惊动了多齐尔,他立 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可能有问题。于是掏出手枪,准备抢占有利位置。不愧是军 人,多齐尔的行动十分敏捷,但是,那四个工人的手脚也很麻利。他们扑了上去, 与多齐尔扭打起来。50 岁的多齐尔哪里是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的对手,没几个 回合,多齐尔被打倒在地。四个人把他塞进了一只大木箱,然后大摇大摆地把他抬 了出去。 一切都准备得天衣无缝。木箱是事先准备好的,楼下的汽车也是等着的。 木箱被扔上了车厢,汽车疾驶而去。 第二天早上,多齐尔的警卫来接将军去上班,可是,不管他怎么敲门,里面连 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知道大事不妙,立即敲开窗户,进入将军的住宅,结果发现将 军的夫人被捆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将军则下落不明。 多齐尔60 年代曾在越南战场拼杀过,后来调到南欧盟军地面部队司令部任职, 他是这个司令部职务最高的人,因此,他掌握着大量的军事机密。多齐尔将军的意 外失踪,急坏了美国总统里根,也急坏了意大利政府。 这起恐怖勾当是谁干的?人们立即想起了往事:三年前,意大利总理莫罗被 “红色旅”绑架,最后被枪杀。这一次,多齐尔的命运如何呢?是不是又是“红色 旅”干的? 绑架者马上就亮出了他们的身份。第二天,意大利安莎社维罗纳分社接到一个 匿名电话:“我们,来自威尼斯、米兰和那不勒斯、罗马的‘红色旅’战士,绑架 了这个北约刽子手多齐尔。现在,他已经被关在人民的监狱里,人民监狱将对北约 组织的刽子手进行人民的审判。”口气与当年绑架莫罗一模一样。 “红色旅”卷土重来!消息震惊了整个世界。意大利总统佩尔蒂尼立即打电话 给里根,对这起绑架事件表示“非常遗憾和震惊”。里根总统恨恨地说:“‘红色 旅’是一帮怯懦的游民,他们不是英雄。他们没有胆量公开站出来面对任何人。”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美国目前面临的局面“十分令人失望”。 是的,目前的形势确实令人感到失望。“红色旅”在经过两年时间的养伤后, 又卷土重来了。此前,他们已经干了多起恐怖勾当,其中主要是绑架人质,这是它 的拿手好戏。1981 年4 月27 日,“红色旅”在那不勒斯绑架了天民党负责住宅 事务的部长齐罗·齐里罗,它向政府开出的价码是把市内空闲的私人住宅分给在1980 年地震中失去住宅的人。“红色旅”此举明显是在收买人心,因为自从莫罗事件后, 它在意大利人心目中的威望尽失,那顶美丽的“无产阶级革命”的光环也消失了, 有人甚至这样说:“像他们这样的革命,一万年也不会成功。”在这种情况下, “红色旅”也干一些事情,证明自己确实在为人民着想,以收买人心,挽回损失。 这一招倒有些威力,政府不能拒绝它的要求,因此,“红色旅”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空闲的住房分出去了。但是,“红色旅”的本性这时又暴露出来了,它并没有立即 放人,而是向齐里罗的家人勒索了一大笔赎金,这才放人。1981 年6 月3 日, “红色旅”又以工人阶级的救世主自居,绑架了阿尔法汽车制造厂的经理桑德鲁奇, 迫使其放弃了解雇5000 名工人的计划。在要求得到满足后,“红色旅”发布公告 :“无产者法庭已经决定释放桑德鲁奇。”接连几次绑架得手,“红色旅”又得意 忘形了。它以为自己的形象已经有所改善,因此,准备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1981 年下半年,它宣布准备组建恐怖国际,以“红色旅”和“红军派”为核心,联合西 班牙的“埃塔”和英国的爱尔兰共和军,向以美国为首的“跨国公司的帝国主义” 开战。为了扩大影响,“红色旅”决定搞一起轰动事件,拿一个美国人来“祭旗”, 多齐尔不幸中选。 多齐尔被绑架后,意大利立即成立了一个“紧急行动中心”,全权负责多齐尔 的营救工作。吸取莫罗事件的教训,“紧急行动中心”认为,“红色旅”还不可能 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多齐尔转移出维罗纳地区。多齐尔一定被关在维罗纳某个地区, 因此,警方立即封锁了维罗纳至帕多瓦地区,并开始了规模空前的搜捕行动。这一 次,意大利警方得到了美国和德国专家的帮助,他们对该地区进行了地毯式搜查, 每个角落都查到了。这次行动抓到了不少“红色旅”成员,但多齐尔仍然下落不明。 12 月27 日,“红色旅”的第二号公告出笼了。公告没有提及释放多齐尔的 条件,只是说:“多齐尔这个猪猡,这个暗杀者,是美国在越南进行大屠杀的‘英 雄’,在那里,由于他的‘功绩’,他获得了各种各样的勋章。 同志们,无产者们,无产阶级对猪猡多齐尔的审判已经开始了。”看来,这一 次“红色旅”要杀掉多齐尔,为全世界的无产者特别是越南战争中受害的无产者报 仇。多齐尔看来是死路一条。 意大利政府的要求是,多齐尔活着要见人,死了要见尸。“红色旅”不断发表 虚假信息,一会儿说多齐尔关押在阿尔卑斯山的某个无名山谷里,一会儿又说尸体 已经运到某军营附近的汽车里面,但是,所有这些线索经过核对都是假的。这说明, “红色旅”还没有处死多齐尔。警方悬赏170 万美元,奖励提供线索者。据说,意 大利警方还与另一个老牌恐怖组织黑手党联系过,要求他们协助搜查多齐尔,结果, 线索源源不断。 1 月20 日,警察已经搜到了帕多瓦地区,此地离维罗纳不过50 公里。 网一点点在收缩。 25 日,帕多瓦警署的报警器响了,值班警察一把抓过报警器:“帕多瓦警署, 请先报姓名和住址。”“我不愿意透露姓名。”对方拒绝了警察的要求。警察立即 压下录音机的开关。 “现在我把‘红色旅’关押多齐尔的确切地址告诉你们。他被关押在宾德蒙大 街2 号马利罗·法拉斯勒医生的公寓。”警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谁提供了这个机密情报?是黑手党,还是“红色旅”的叛逆,抑或是偶然发 现线索的老百姓?不得而知。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知道了多齐尔的下落,又不 用付出170 万美元的巨额酬金,这笔买卖不亏本。 意大利警察特种部队“金豹”中队的负责人布尔吉塞负责对这个情报进行核实。 布尔吉塞立即带领他的部下来到宾德蒙大街2 号。这是一幢8 层高楼,一楼是附近 几个街区最繁华的“迪阿依”超级市场,楼上则住着居民。 由于附近只有这么一家超级市场,因此,平日这里热闹非凡,购物的、观光的, 络绎不绝。布尔吉塞走进了超级市场,与营业员聊了起来。一位营业员告诉他,她 曾看到几个人抬着一个很重的大木箱上楼去,当时大家都没在意。 布尔吉塞又向其他几个营业员核实,结果大家都记起来了,而且时间就在多齐 尔失踪那天。布尔吉塞什么都明白了。好家伙!“红色旅”也真会选地方。 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电话,很难想象这卫会有一座“人民监狱”,而这大概正是 “红色旅”的高明之处。中国人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最平常处,最不显 眼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熙熙攘攘的人群足以掩盖“红色旅”的活动,热闹非凡的 超级市场上出现儿个陌生面孔大概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莫罗被关在修理所的隔音 室里50 多天,警察几次搜捕而一无所获;如果这次没有人举报,人们发现的恐怕 又只能是多齐尔的尸体。 “红色旅”的一切安排都显得天衣无缝,但是,百忙之中,他们忽视了此地一 个最大的弱点:没有出路。一旦被发现,警察包围了通道,那么,他们只有束手就 擒。 也许是艺高人胆大,也许是他们根本就不认为有人会发现他们藏匿在这个地方, 反正“红色旅”没有意识到这个危险。因此,他们守在楼上的“人民监狱”里,外 边连个岗哨都没有。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风水轮流转,这次,该意大利警察出头了。每战皆败,不是警察的作为,这一 次,意大利警察要改写记录。 紧急行动中心立即研究营救方案。有人建议在深夜动手,有人主张在拂晓时分 出击。大家都能提出一堆理由支持自己的观点。但布尔吉塞却提出,应该在中午出 击。理由是,夜晚固然有利于隐蔽,但是,敌人在这个时候警惕性最高,不利于造 成突然袭击,而且,夜袭很可能会造成误伤,如果一不小心,打死了多齐尔,那么 此次行动有什么价值?这一点最有说服力,因此,利用夜幕进行掩护的方案立即被 否决。布尔吉塞认为,中午人多,恐怖分子思想麻痹,这是实现出其不意、攻其不 备的最佳时机。于是,紧急行动中心决定,l 月28 日中午11 点半开始行动,由 布尔吉塞负责。 28 日天还未亮,通往帕多瓦郊区的各个出口都被封锁了。超级市场周围布满 了便衣警察。布尔吉塞和他的10 名战友,也提前进入出击点。他指着二楼,告诉 他的同事,那个窗户上写着大A 字的房间,就是多齐尔关押的地点。 11 点半,时间到。一声令下,超级市场旁边的一辆铲泥车开始启动,巨大的 轰鸣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紧接着,布尔吉塞和他的战友们跳下车,向二楼奔去。 早就隐蔽在人群中的便衣警察立即露出真面目,他们命令街上的行人立即离开这个 是非之地,防止发生误伤,命令一切车辆停驶,封锁所有的路口,防止恐怖分子逃 跑…… 布尔吉塞和他的战友们冲进超级市场时,曾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由于“金豹” 中队一身黑衣,每人头上都带着有色塑料兜,蒙住了脸部,只露出两个眼睛,模样 十分怕人,因此,当他们冲进超级市场时,人们还以为碰到了打家劫舍的强盗,尖 叫声不绝于耳。一个妇女当场昏了过去,营业员也战战兢兢,躲到了柜台的后面。 混乱会惊动恐怖分子!断后的警察立即把住大门,大声宣布:“我们是警察, 大家安静,不要害怕,也不要乱动!”楼下逐渐安静下来。 楼下发生骚动,二楼的“人民监狱”却十分平静,恐怖分子根本没有意识到外 面发生了什么。几十天来,他们一直太太平平地呆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 们庆幸自己选了个好地方。这座“人民监狱”里,“犯人”只有多齐尔一人,看守 却有四人,领头的叫安东尼奥,绑架莫罗就有他的份,此次他已经是一个小头目。 他个头不高,一副书生相,是“红色旅”的笔杆子,此刻他正在里面的房间看报。 他太投入了,因此,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一点也没在意。另外三名恐怖分子,有一对 男女正在谈情说爱,而另一名因刚刚从超级市场购物回来,正在收拾东西。他们也 没有注意到外边发生的事。 房间的中间是一张钢丝床,床上坐着可怜的多齐尔。他脸色苍白,看样子身体 不好。他的手被扣在床上,头上戴着耳机,耳朵里流行音乐在轰鸣。 倒不是“红色旅”十分人道,让他听音乐,而是怕他偷听他们的谈话。自进入 这座“人民监狱”,“红色旅”已经对他进行了多次审讯,但他一直缄口不言。原 来,他的眼睛上还蒙着黑纱,但这两天,“红色旅”分子不再给他蒙黑纱了。唉, 关进来日子也不短了。外边一直没有动静,看来警察是找不到这里了。“红色旅” 看来也失去了耐心。死期将至,多齐尔心里烦躁不安。 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正在整理东西的恐怖分子还没来得及扭过头来, 已经被枪托击中,谈情说爱的男女立即从两人世界里清醒过来,男的拔出了手枪, 对准了多齐尔的脑袋。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一个突击队员已经一个虎跳, 奔到他的旁边,用枪托猛击他的头部。一声惨叫,手枪从他的手上脱落,在空中划 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后,落在地上。 太幸运了!从恐怖分子的手枪顶上多齐尔的脑门,到他的手枪被撞落,只是一 眨眼的工夫。突击队员的动作稍微迟滞一下,恐怖分子的动作再麻利一点,那么, 多齐尔就会一命呜呼。这其中恐怕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可就在这段时间里,多 齐尔已经从生到死走了一圈。他大叫起来:“太漂亮了! 干得太好了!”造物主彻底抛弃了恐怖分子。 安东尼奥的报纸还没有放下,突击队员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举起手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脑门,安东尼奥知道,他的动作再快,也没有逃生的机会。 于是,他乖乖地举起了手。 从突击队员撞门,到安东尼奥就擒,总共只用了90 秒钟。多齐尔被突击队员 从床上扶了起来,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获得自由。 他被带到帕多瓦警署,警察拉丁一把椅子请他坐下,多齐尔风趣地说: “我已经坐了整整六个星期,该好好站一下了。”说话间,电话已经打到罗马 和华盛顿,华盛顿的电话回过来了。接线员说:“里根总统要与你亲自讲话。”被 囚禁42 天的将军,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意大利警察乘胜追击,继续搜捕“红色旅”分子。在此之前,已经有1500名 “红色旅”分子落入法网,其中包括“红色旅”在罗马的头目乔瓦尼·森扎尼。多 齐尔获救之后,意大利警方又发出了几百张逮捕证。在营救多齐尔一役中被抓获的 安东尼奥成了一个悔过者,他向警方提供了很多“红色旅”分子的线索。结果,又 有100 多名恐怖分子落网。在这场大搜捕中,“红色旅”的各个纵队都遭到毁灭性 的打击,几乎所有重要的头目都成为警方的囊中之物。 毁灭性的失败使一些“红色旅”分子产生了信仰危机。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进行 了反思,对前途感到悲观失望。他们不明白,他们口口声声代表了无产者的利益, 但为什么这么多无产者都不与他们合作,反而向警方通风报信呢?安东尼奥想起了 自己被带出超级市场时,围观的群众射向他的愤怒的眼神。恐怖行动不会带来社会 的进步,“红色旅”代表的不是社会发展的正确方向。部分“红色旅”分子幡然悔 悟。1983 年1 月,从意大利传出消息,关押在监狱里的部分“红色旅”领导人, 包括其刨始人库乔,已经公开发表声明,认为当年产生意大利恐怖主义的社会根源 已经不复存在,自己的政治纲领破产,因此,他们决定放弃武装斗争。这个消息令 意大利人欢欣鼓舞。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红色旅”分子都认清了大势。还有一些人不肯承认自己 的失败,企图卷土重来。鉴于“红色旅”的创始人库乔都已悔过,再打“红色旅” 的旗号明显不合时宜了,因此,部分“红色旅”残余放弃了“红色旅”的招牌,亮 出了“战斗的共产党”的旗号,继续进行恐怖活动,其手段之残忍,令以前的“红 色旅”自叹弗如。因此,意大利反对极左恐怖主义的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