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古斯格林的“今晚世界”
6 月2 日 星期三
福克斯:进攻古斯格林是一个近乎愚蠢的英雄主义行动,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
的实力如何。当时我在O 组,即命令组,是头一天晚上H.琼斯中校起的名字,而我
们谈论它几乎就象谈论一次演习一样。我们知道我们是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推
进的。伞兵们知道海军将会提供火力支援,而且我们自己还有三门炮。我们预料至
多会遇上500 或600 人。于是大家都到路下端的一所叫作“卡米拉小溪旅店”的小
房子里睡觉。我当时是挨着琼斯睡的,其中出现了一个荒唐的、几乎是学童式的小
插曲。半夜我们醒了,听了许多笑话,说的是我们在那里将要做些什么和我们早上
将穿什么样的衣服。H.琼斯向我吐露,“啊,这是我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我说
我有点担心,因为我从未打过仗,而他说:“我也担心,伙计,因为我必须到那里
去率领这些人,并使他们通过这一关。我对我的人充满信心,但这个作战计划确实
是太困难了。”
夜里两点钟,我们沿着小路向下走去,当护卫舰打出的照明弹从我们头顶飞过
时,我们才第一次意识到这是在打仗。阿根廷人从他们的阵地上射出的照明弹一颗
接一颗,仿佛是过盖伊·福克斯纪念日1605年11月5 日,有人阴谋杀害英国国王和
上、下院议员,以报复英政府对天主教徒的迫害。阴谋执行人盖伊·福克斯正欲点
燃放在上院下面的火药桶,就被逮捕。从此,11月5 日就成了英国的盖伊·福克斯
纪念日。一模一样。其实他们事先已得到警报,他们构筑了工事,六个阵地打得都
很出色。当作战计划改变时,他们不那么顺手了。他们虽有火炮,但当我们沿着海
滩前进,越过石楠丛生的荒地走向绿地和古斯格林时,我们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对
面山上二、三个可以俯视海湾的观察站监视。所以我们有四、五个人刚一抬头,就
听到“乒”的一声,“嘎吱”、“嗖”——,这该死的东西飞过空中,有时距人的
头顶只有18英寸。尽管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你,谢天谢地我们没有更多的人被打
死。有一次,我们在荆豆丛中穿行,很不好展开,就在这一次,我和团军士长辛普
森结下了生死之交。我们常互相拥抱,并且多次一同滚入壕沟,所以当我们离开这
里的时候,已经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戈登·克拉夫:鲍勃,我想战斗中有一个阿根廷机枪掩体特别顽固,是吗?
福克斯:那不是一个掩体,那是达尔文港上方呈环形配置的六个阵地。实际上,
在它们下面的平地上只有两个连,而H.琼斯火冒三丈地一口咬定,是冲上去干掉这
些机枪阵地的时候了,否则他的人将被迫击炮和大炮消灭干净。他不愿意让别人违
心地行事,于是他把自己当做一名排长使用,进攻了一个机枪阵地,并且被打死了。
唉!
克拉夫:听说有个年轻人自愿和琼斯中校同往,表现得十分勇敢,我们在报纸
上读到不少赞美他英雄主义的报道。
福克斯:是的,这是一个十分伤感的故事。它并不发生在那次进攻战斗中,但
它和“H ”发起的这次进攻是同一时间。那是年轻的中尉巴里,我听说当两个阿根
廷人升起一面旗帜时,他放下自己的武器,和一名军士走上前去受降。这时,有人
从那两个阿根廷人身后站起来开了火,然后又跳到战壕边上,冲着整个巡逻队开火,
打完后又跳了回去。
克拉夫:鲍勃,如果愿意的话,你能向我谈谈那次投降和正式的投降仪式吗?
福克斯:正式的投降仪式是在一个奇特的时刻举行的。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事情
之一。就和琼斯中校被抬下来的情景一样。开始,基布尔少校请我到他那里去,因
为他为语言问题而担忧,而我的西班牙语说得也不地道。事实上,是意大利语帮我
度过了这一关。我是英方了解全过程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所以他要我前去观察。他
想确保军方不因渎职或失误而受到指责。于是我说,好吧,我愿意到这里来。
当我们到达机场时,才知道他们的真正要求十分奇怪。让平民们安全通行是我
们最起码的要求。我们打进古斯格林并不想与那里的平民作战,这是第一位的事情。
而他们关心的却是为投降举行正式的仪式,这样,他们就能检阅全体人员,立正之
后,可以发表夸夸其谈的政治演说,然后高唱阿根廷国歌,欢呼阿根廷“万岁”之
后再放下武器。最后,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那次投降的最重要内容就是这种带有自尊心因素的仪式。有一名军官向我们吐
露,他们感到被出卖了,但是,从我们耳闻目睹,从这些年轻人中的某些人在丢下
皮带、武器和钢盔时所表露的喜悦中不难体会到,他们得以逃脱这场战争,实在是
非常、非常高兴的事。他们大多数人投降时并不感到勉强。
克拉夫:你们这支部队打起仗来战无不胜,同时又救民于水火,你有没有关于
解救古斯格林居民的见闻?
福克斯:受降时,一切都很正常。后来,一切又突然变得异常轻松随便。我们
觉得俘虏们理应回去吃饭和收拾他们的个人物品,正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第一伞
兵连来了。这时,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场面。他们看上去纪律严明,态度十分镇静自
若,并且采取了某种防守姿势。他们一个膝盖跪地,妇女们端出了一杯杯茶水,孩
子们拿出成听的糖果,好大块的糖果啊,向这些满面倦容的青年人——他们有些人
还受了伤,递上饼干和其它东西。盛在福克兰群岛特制的、背后印有福克兰群岛字
样的皇家婚礼杯子里的茶水满得溢了出来。他们在学校升起一面小旗,我遇到许多
人,他们无不向我谈起他们度过这一时刻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心情。的确,他们领
受了这一切,而没有受到任何严重伤害,也没有谁被打死。
克拉夫:114 个村民们在大厅里关了几乎四个星期,我想他们是在极不舒服的
情况下度过这一切的。你能否提供这段时间内的一些情况?
福克斯:我和许多人谈过这个问题。占领后一个月,“鹞”式飞机开始第一次
袭击,从此他们就被关进公共大厅。阿根廷人确实被“鹞”式飞机吓坏了,这是毋
庸置疑的。开始时他们并不过分恶劣,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让你们怎么做,你就得
怎么做”。我们点头,你们才能去吃饭。我们点头,你们才能出去活动。战斗打响
那天,发生了一桩最令人愤慨的事情,一个牧羊人被从家中抓走。经过准许,他可
以回去取一些个人物品,但他过于轻率地开始收听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企图了解
正在发生的一切。这时,一些年轻士兵冲了进来,指控他在给舰队发信号,并且十
分野蛮地对他拳打脚踢,并用绳索把他的手,脚捆绑在一起,使他无法活动。当战
局不妙时,他们就用皮靴踹他,并用枪在他的后背乱捣。直到战斗结束时,他们才
给他松绑,仅仅给他一点粥当饭吃。
克拉夫:最后,我还想问一个在某种意义上说属于个人的问题,但不止限于你
一个人,而是所有参战人员的个人问题。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你在这次战
争中有什么感觉?我的意思是你有害怕或是激动的感觉吗?
福克斯:当我们卧在荆豆丛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当时我们已经
遇到三次强烈的炮击。这一次,在我周围三、五英尺的地方落下了许多奇怪的东西。
一位年轻的士兵递给我一小块弹片说:“这是你的,伙计。它离你只有18英寸远。”
我说:“十分感谢。”不消说,我没有带着它,因为我宁愿忘掉这些事情。这时他
的同伴走出荆豆丛说:“我现在比十分钟以前更加于解我自己了。”这个士兵是一
个真正的英国汤姆。他背对荆豆丛,认真地擦起枪来。我们正遭到大炮和迫击炮的
猛烈轰击,而他却有闲心恶作剧。他对我和我背后的《每日邮报》记者戴维·诺里
斯说:“你们害怕吗,伙计?”我说:“嗯,你先告诉我们你害不害怕,如果你不
害怕,我们也不害怕。”这种戏昵和逗笑持续了十分钟,它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互相
吓唬的游戏。我们玩着这种游戏,他说:“噢,我想我害怕了,因为我觉得他们离
得太近了。他们把这种……这种哑剧演得太长了。”
其实,那种火力并不是一种使你猝不及防的东西。一旦投入之后,就象游泳一
样,它使人的思想高度集中,而你确实又无法为此操心。我是说。你会有一种恐怖
感,说不定下一个被打中的就是你。这些可怕的迫击炮弹在耳旁嗖嗖乱飞,没准那
发就冲你飞来。你只能在心中祈祷,“啊,如果它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这些话听
起来都是陈腐过时、老掉牙的滥调,但毫无疑问,你对它无可奈何。你根本无法挪
窝,因为它命中要打中你,它就会打中你。
克拉夫:鲍勃,我想,你从未在军队干过,你现在觉得他们怎样?
福克斯:说来也怪,他们把我视为某种怪物,我想其中也许不无道理。问题是
在许多方面都很容易纳入他们的思想轨道。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有好处的。因为你
不是一名军官,你也不是一名现役军人,你是一个可以交谈的人,你是一个在必要
时可以任人咒骂的人,一个供人发泄不满的人。关于这些伞兵,我发现了一桩怪事,
我知道他们的名声不好,但我在军官和许多士兵中发现了一些我一生中共同患难过
的最文明的人。说来也怪,他们对人宽宏、善良,尊重并对生命有一种超乎一般的
严肃态度,这充分说明了他们办事的效率。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是一支优秀的战斗部
队的原因。他们是作为个人不顾一切地互相关心的战斗部队。
( 罗伯特·福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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