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上了军事记者
6 月19日 星期六
我去领受这项任务的时候,国防部从卷帙浩繁的故纸堆中找出了一迭纸张已开
始变成灰色的卷宗。这些五十年代的文件规定,从我成为军事记者那天起,就是一
名陆军上尉了。指挥我的是作战指挥官,没有他的批准,我不能擅离战区。我还要
接受严格的军事保密检查。它还指出,尽管发布消息是记者天经地义的工作,保守
机密更是军方天经地义的要求,看来这是两者冲突的一个明显信号。
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把消息发出去,几乎从我们一离开朴茨茅斯就开始
实施无线电静默。作为一个广播记者来说,失去了说话的权力,也就无所事事了,
把新闻写成文字后再发出去或许尚可一试。海军有一个卫星通信系统,它可以把波
束直接射往空中的卫星,不被地面上的测向设备探知。不妨利用这个系统把写好的
消息发出去。当然,这个系统要保证许多重点用户优先使用,然后才能轮到记者。
尽管报往伦敦的消息很不及时,而且在篇幅上还要受到严格的限制,对于处处碰壁
的记者来说,这已是大开恩典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以后,我们又发现了水上电话,这是许多油船和军需船使用的
一种通过卫星工作的电话和电传系统。我们很想让它为我们服务,可是谈何容易,
要想登上这些油船和军需船,除了搭乘直升飞机,别无它法。在复杂气象条件下,
就算你能找到直升飞机,飞行中也要饱受其苦。我们经常是坐在绞车上头晕目眩地
从飞机上垂到浪涛汹涌的大海上。有时遇到险恶天气或漫天大雾,你会被困上几天
一筹莫展。有些船象是成心和你做对似的,等你打完电话出来,发现船已经背离直
升飞机行驶、无法召唤直升飞机了。后来我学精了,只要是去打电话,就带上一套
牙具,做好一、两天内回不来的准备。上了军需船之后,手中拿着电话也常有不测
发生。有时会因为你在谈论正在发生的事情,突然线路被切断。所有这些不顺心的
事,只能从辅助船队的水手们表示出的十分有限的殷勤中得到一点安慰。他们常常
看到我们象一群脾气暴躁的巡回传教士,连续几天露宿在他们的甲板上。
我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是工作时间得不到保证,只能在无休无止的繁琐事务中插
空写作。在船上,倒是把空袭的威胁置之度外,继续埋头专心写作。到了陆上可就
不行了。你一钻进堑壕就要连续蹲几个小时,且不说帐篷要自己搭,饭要自己煮,
必要时堑壕还得自己挖。这些事非常耗费时间,而天气这样寒冷,环境这样恶劣,
为了生存,有哪件事又能马虎处之呢。在海上,从这艘船到那艘船已属不易,到了
岸上就更是寸步难行。这里没有道路,直升飞机也难得见到。为了寻找一架可以捎
脚的直升飞机,你要踏破铁鞋,费尽口舌,问遍你所见到的每一个飞行员。有时甚
至还要向在空中飞行的驾驶员挥手召唤。在这样困难的交通条件下,写一条消息要
花上几天时间,送回来又要几天时间,难怪为了新闻检查常常发生口角。
由于种种特定的原因,消息不能及时地发出或内容需要压缩,这些都是完全可
以理解的。唯独在新闻自由方面出现的一些人为干预实在令人费解。尤其是有意迟
发一些令人不快的消息,显得太不高明。“谢菲尔德”号驱逐舰刚一失利时,曾禁
止我们透露任何一点消息。后来在强大的压力下,伦敦才不得不透露了这个使人沮
丧的噩耗。这种事的确难以启齿,但如果由英国首先公布,就要主动得多。现在阿
根廷方面已经抢先发表,英国方面所能做的只不过是证实一下罢了。从今以后,阿
根廷方面每宣传一件事,都将在国内引起一场有苦难言的轩然大波。身为一个记者,
不能坚持原则,冲破一切阻拦,如实地进行报道,怎能提高记者本人的声誉,同时
也提高他所在机构的声誉呢?我认为民主国家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有这样一种追
求真理,哪怕是使人伤心的真理也要奋力求索的能力。然而,我们却面临着无穷无
尽的管束和限制,这些条条框框不但减慢了报道的速度,而且还减少了报道的内容。
这一切与其说是出自对安全方面的考虑,倒不如说国防部内部的官僚纷争更恰如其
分。就拿“火神”式轰炸机轰炸斯坦利港来说吧,在一艘船上被当做国家机密,而
在我们船上,则有人对我说这是皇家空军的事情,不必通过海军的渠道去报道。
我觉得任何人都不会反对删掉新闻报道中那些可能会被敌人利用的材料。因为
我们的生命毕竟也和其他人一样处在极端危险之中。我们没有给当地的军事指挥官
增添什么麻烦,凡是他们要求我们不要报道的内容,我们就只字不去报道。具体的
审查大权操在公共关系文职官员的手中。奇怪的是伦敦给他们的指示,常常与当地
指挥官发出的指示大相径庭。来自伦敦的政策和方针有时似乎是在玩弄两面手法。
为了不引起阿根廷方面的警觉,以至他们重新检查炸弹的引信,我们从未发过任何
有关阿根廷军炸弹落下后没有爆炸的新闻和消息。但是这些情况的细枝末节却一丝
不漏地跃然出现在伦敦的报纸上。除了国防部以外,谁又能提供如此精确的新闻呢?
我们这里报道的都是已然发生的事情,而攻占达尔文和古斯格林后,阿根廷军投降
的消息却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不胫而走。对于我军一路无阻地迅速挺进,我一直保
持沉默,不露半点风声。在无任何证据能够说明阿根廷军已发现我军行踪的时候,
伦敦却有人宣布我们正沿着岛的北岸进军。到目前为止,我所谈的大都是有关新闻
方面的情况,但我的本职工作是进行电视报道。就电视来说,没有对这次战争做过
任何报道。通过卫星系统传送电视图象本来是可以做到的,可是没有发出任何电视
图像,甚至试发都不被允许。很难令人信服,十个星期就挤不出一点时间播放正在
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世界舆论对英国来说十分重要的时刻。
( 布雷恩·汉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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