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与财阀的联盟 无论在德国、意大利还是日本,法西斯势力建立法西斯统治和体制,不能没有 垄断资本的支持。在日本,这表现为军部与财阀的联盟。 九·一八事变后,军部的对外侵略与扩军要求得到新兴财阀的积极支持。双方 在反对政党政治方面比较一致。新兴财阀是一次大战前后靠重工业化学工业起家的, 20年代处境维艰,因而力图依靠扩大军需求得发展。三井、三菱、住友、安田等旧 财阀不反对侵略战争,但在同军部的关系上,有一个从不太协调到紧密联盟的过程。 旧财阀是财界主力,通常讲到30年代军财关系,主要是指军部与旧财阀的关系。 旧财阀的投资以金融、流通部门为主,其产业投资以轻工业为主,重工业投资 则以采矿、冶炼等基础部门为主。他们可以从扩大军需生产中得益,而依靠金融、 流通包括外贸的优势,有能力应付危机。因而,对于军需生产的投资一时尚不积极, 与军部有一定距离。旧财阀历来是政友会、民政党两大政党的后台,在对待政党政 治上与军部不一致。军部当局在军内外强烈的反财阀情绪的影响下,同样对财阀不 太友好。1931年12月,新任陆相荒木贞夫在向外界说明陆军的“满蒙政策”时声称, “绝对避免让资本家垄断其利益,某些事业要由国家直接经营”。当血盟团和五. 一五事件的枪弹使财界人人自危时,荒木却一再为激进法西斯分子开脱,说他们 “手段不好,但其志可谅”。军部与财阀如此不协调,实属罕见。 1932年三井首脑团琢磨遭血盟团暗杀,三井银行负责人池田成彬执掌三井的领 导权。他后来回忆说:“怎样从当时的狂风大浪中保护财阀,是我进入三井合名 (即三井总公司)的首要使命”。他说服三井家族,实行“财阀转向”。随后,三 菱、住友等财阀也采取了一些类似行动。 讨好军部,缓和同军部的紧张关系,是“财阀转向”的重要方面之一。1932年, 三井、三菱通过朝鲜银行,各向“满洲国”提供1000万日元贷款。1932—1936年三 井、三菱向某些军方设施和开支提供捐款。三井的这类捐款共达2700万日元。池田 成彬表示,将疏远同政党的关系,“避免承担其弊害的责任”。此外,旧财阀开始 增加重工业化学工业的投资,不过跨出的步子并不大。这时主要还是财阀单方面讨 好军部,军部当局的态度依然不变。1933年3 月,关东军发表《满洲国经济建设纲 要》,仍然强调“防止部分阶级垄断利益之弊”,“对重要经济部门实行国家统制”。 军财关系的转折是在1934年,旧财阀和军部共同采取双向行动,相互接近.旧 财阀越来越认识到,高桥财政和扩充军备已为重工业化学工业开辟了十分有利可图 的发展前景。早在一次大战期间和战后初年,旧财阀曾试图扩大重工业化学工业的 经营。 20年代因欧美产品重返日本市场,以价廉质优而占压倒优势,日本的重工业化 学工业陷于低利润和停滞、萎缩状态。高桥财政实施之后,日元贬值,加上提高进 口关税,使进口产品价格大涨,丧失竞争优势。政府大量军事订货,使重工业利润 显著超过轻工业。三菱直系企业三菱造船会社和三菱飞机制造会社,1932年4 月尚 有26万日元亏损,几个月后即扭亏为盈。1932年10月到1934年12月,利润率从1 . 9%上升到10.3%. 这种高利润不能不对旧财阀产生极大吸引力。此外,正是从1934 年起,越来越多的国家起来抵制日本轻纺制品的倾销,这也促使旧财阀改辕易辙, 转换投资方向。 1934—1935年,三井、三菱等财阀争相采取改组产业结构的重大措施。1934年 1月,三井改组直系企业中占首位的三井物产,缩小商业、投机经营,扩大重工业化 学工业和其他工业的投资。同时,对直系企业中居第二位的三井矿山,三井合名陆 续缴付多年拖欠的股金3750万日元。1934年6 月,三菱造船与三菱飞机制造合并为 三菱重工业株式会社,其实缴资本从3500万日元增为5500万日元。1935年三菱电机 增资一倍,达3000万日元。1935年9 月,住友两家企业合并成立住友金属工业株式 会社。安田财阀对浅野财阀和新兴的森财阀提供合资、贷款,通过它们投资重工业 和化学工业。重工业的丰厚利润滚滚流向财阀公司。8 种重工业股票价格的平均指 数,如以1931年11月为100 ,1932年1 月为150 .7 ,1935年7 月升到324.财阀与 军部更为利害与共,休戚相关。 高桥财政后期,国外市场的相对缩小,非日元结算的外贸连年巨额入超,也促 使财阀进一步靠拢军部,仰仗军部用武力去夺取、确保市场和资源。1935年12月号 《改造》杂志刊登《财界传闻》一文,把财阀的这种心态描写得淋漓尽致,指出即 使比较有自由主义风气的关西财界,由于外务省搞外贸会谈连连失利,他们也公然 主张“不如索性随波逐流,和军部携起手来,确保东洋市场,倒是捷径,更为有利。” 有钱搞会谈、派特使,还不如用来造军舰。”与其到远处(指拉美等地)想办法, 日本不如作为亚洲盟主,首先紧紧抓住东洋市场”。 当财阀正向军部靠拢时,军部中央也作了重要改组。日本军部以陆军为主。九· 一八事变后,以荒木为首的皇道派在陆军中央占了上风。荒木鼓吹排斥财阀,其根 源在于皇道派的精神主义,忽视现代战争是以全部国力相较量的总体战争,亦是为 了哗众取宠,迎合军内外的反财阀情绪。与之相反,陆军统制派继承了法西斯幕僚 军官二叶会、一夕会的一贯主张,是总体战思想最积极的鼓吹者。他们注重最大限 度地增强综合国力,主张建立“一元化”的“综合统制”的总体战体制。 这个体 制的实质就是法西斯极权主义统制。因此,统制派是军部法西斯势力的核心。经过 统制派与皇道派的明·争暗斗,1934年1 月统制派的支持者林铣十郎取代荒木出任 陆相, 3 月统制派中心人物永田铁山任军务局长,统制派确立了在陆军中的支配 地位。这标志着军部法西斯化的完成。 统制派为了增强综合国力,建立总体战体制,必须有财阀的大力合作。还在1933 年秋天,永田铁山就请矢次一夫帮忙研究一下,是否可以让军务局、整备局的军官 加入交询社、日本俱乐部、工业俱乐部等财界社交团体,同“民间有力者建立交往”。 统制派当权后,立即调整了军部与财阀的关系。军务局长永田不顾社会上和激 进法西斯势力的反财阀情绪,经常出席政界、财界人士的朝饭会,曾与池田成彬会 谈,并让下属出入财界社交场所。1934年10月,统制派主持制订了建立总体战体制 的纲领《国防之本义及其强化》,其中宣称:“必须承认,现在的经济机构对于我 国经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今后“只要不违反国家的要求,可以满足个人的创 造性和办企业的欲望”。这肯定了财阀的历史作用,鼓励财阀的继续发展。在此稍 前,6 月关东军发表《关于一般产业的声明》,宣布一般产业“广泛地欢迎民间投 资和经营”。 统制派在武力扩张方向上也与财阀一致。皇道派出于精神主义、反共意识,主 张占领中国东北后北进入侵苏联。统制派则要求南下征服中国,夺取中国的市场、 资源,扩充日本的国力,准备有朝一日同美苏进行决战。这同财阀要求“首先紧紧 抓住东洋市场”的愿望不谋而合。统制派还反对皇道派青年军官和民间法西斯分子 一起进行恐怖暗杀,武装叛乱,力主全军“一丝不乱”地服从军部中央的统制,采 取军部介入政治的合法途径,实现军部的要求。这也受到财阀的欢迎。 军部与 财阀双方相互投桃报李,日益接近、联合起来。当林铣十郎出任陆相,以及1935年 8月统制派设法撤换皇道派另一首脑真崎甚三郎的教育总监职务时,获得财界、政界、 舆论界的广泛好评。1935年5 月,在军部的支持下,冈田内阁设立内阁审议会和内 阁调查局,分别负责重要国策的咨询、调查和审查。 这两个机构的设置是加快建立总体战体制的重要步骤。内阁审议会由各方面头 面人物组成,冈田首相任会长,当时就右“影子内阁”之称。池田成彬和各务谦吉 作为财界代表人物,加入这一机构。这为以后财界巨头亲自介入政治之嚆矢。另外 还有一些财界人士作为专门委员加入内阁调查局。 正是在财阀与军部密切携手的背景之下,军部利用二·二六事件,在广田内阁 时确立自己的政治支配地位,也即意味着法西斯统治的建立。在军部支持下,马场 瑛一推行“以军费为中心”的准战时财政。马场搞得过急过火,遭到财界的批评。 但是,财阀并不反对加快步伐,大规模扩充军备。任职参谋本部的石原莞尔正依靠 宫崎正义等人,拟订扩充军备的产业发展计划。1936年春,石原、宫崎等秘密向池 田成彬征求意见,池田赞同他们的做法。此后,双方多次磋商。 同年夏天,石原 把计划送交十多名政、财、军界人士。池田成彬认为,五年实现这个计划看来有困 难,但由于时局的要求,也不得不如此。兴业银行总裁结城丰太郎同样认为,“使 之实现相当困难,可是也不得不实行吧!”近卫、林铣十郎等也表示赞同。 1937年2 月,林铣十郎内阁接替广田内阁。此前,石原同池田商量了新内阁的 经济阁僚人选。石原希望池田出任藏相,池田则推荐结城丰太郎。结城任藏相后, 池田又应结城的要求出任日本银行总裁。财界巨头亲自出马处理扩军财政,实为日 本近现代史上的空前之举。结城刚走马上任,就在众议院答辩时说:“我身为财政 当局,要避免与军部当局对立”、“希望相互理解,相互抱合,商议今后的国政”。 日文“抱合”意为相互拥抱在一起,也即紧密联盟。 结城缓和了马场的某些过头做法,原定的1937年预算略有减少,但仍比1936年 预算高出23% ,而军费分文未少。难怪《大阪朝日新闻》评道:“人们非难大藏当 局对于修正预算的态度是挂羊头卖狗肉,装模作样。”池田任日银总裁后,日银的 方针为之一变。往年日银的方针是注意控制金融的过分膨胀,池田则强调要适应形 势,“设法充分供应生产资金”。“日银的金融政策完全转向通货膨胀”。 结 城——池田联合财政,不只是他们俩人的通力合作,也是反映了财界的共同意向。 1937年3 月初,日本经济联盟常任委员会就财政问题提出建议:“最近的内外局势 使得以军事费为中心的国家经费的膨胀不可避免,而急剧的财政膨胀却同国内生产 :力不足相矛盾,导致物价腾贵。”为此,预算的编制应尽可能减少军费以外的开 支,“遵从一切服从国防的方针”。财界虽对财政状况有所忧虑,但已接受财政膨 胀、军费第一的现实。 1937年4 月,石原等人经过反复讨论修改,提出《重要产业五年计划纲要》和 《关于实施重要产业五年计划纲要的政策大纲00后经陆军省同意,提交内阁。“政 策大纲”中提出,在实施各种经济统制时,“关键是要最有效地利用现有的经济机 构,…… 努力依靠民营事业的自治,达到国家的目的。”在财界和军部之间还剩下的一 个分歧,就是要不要实行经济统制。资金和物资供应的困难在高桥财政后期已经露 头,马场、结城财政时期变得十分突出。财界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经过结城、池 田在财界与军部之间进行疏通,终于达成前述“自治统制”的妥协。 结城——池田联合财政,标志着军财紧密联盟的形成。结城——池田联合财政 为时不长,但从此军部与财阀的携手合作已成定局,广田内阁时建立的法西斯统治 获得巩固。这成为进一步确立法西斯体制的最重要的前提。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