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联邦是革命,还是反革命?
许多南方人士称脱离联邦行动是一场1776年模式的革命。林肯当选的消息传来
后,《查尔斯顿信使报》声称:“茶叶已经倒入海中,1860年的革命开始了。”原
路易斯安那州道格拉斯派民主党领导人皮埃尔·索尔也在总统选举后说:“如果要
在耻辱和革命之间作出选择的话,我就选择革命。”路易斯安那州参议员朱达·P ·
本杰明把这种“正在席卷一切的狂涛般的激情”说成是“一场革命”,“一场最激
烈的革命,如同园丁的水壶扑不灭燎原大火一样,这场革命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了的。”
本杰明对这场席卷南部的狂潮的看法是正确的。在一些群众集会上,人们常对
号召南部独立的演讲人报以暴风雨般的欢呼。脱离联邦的号召就像是一个导火线,
使一年前约翰·布朗起义以来所形成的使人们近乎歇斯底里的紧张局势达到了一触
即发的程度。一位南部人这样写道:“人们的情绪如此高涨,这在我国是史无前例
的。”一个弗吉尼亚保守分子哀叹道:“一些人寻求变革的欲望和许多人寻求刺激
的贪心使人们丧失了理智,变得为所欲为了。”
许多脱离主义者希望他们的这场革命是一次不流血的革命。然而援引《查尔斯
顿新月报》编辑罗伯特·巴恩韦尔的话说就是,他要吃所有那些因为搞分裂而被处
死的人的肉;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詹姆斯·切斯纳特据说曾扬言要饮为这个事业所
洒的血。一家佐治亚州报纸宣称:“如果打内战的话,我们一定在亚特兰大奉陪。”
尽管脱离主义者希望和平,但他们知道大多数革命的胜利只靠能暴力取得。所
有正在脱离联邦的州都加强了民兵建设,并抓紧组织新的志愿兵连队,这些人称自
己是后备民兵。这些南方州一边宣布退出联邦,一边攻占联邦的军火库和要塞,用
缴获的武器装备自己的民兵。临时邦联政府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征召一支十万
人的军队。
虽然许多邦联人士把自己脱离联邦的行动比作1776年模式的革命,但是脱离联
邦这个字眼,顾名思义,并非是一场革命。反对一个合法政府的武装叛乱无疑是非
法的,但是大多数脱离主义者却坚持认为他们的行为是完全合法的,并不违反宪法。
得克萨斯州参议员路易斯·T ·威格福尔说:“假如我相信脱离联邦的行动是一场
革命,而且这场革命与我发誓要遵守的合众国宪法直接发生冲突的话,我就不会赞
成脱离联邦了。”然而他确实是拥护脱离联邦的主张,像大多数南部人一样,他相
信宪法中的“契约”理论。这个理论是由来已久的,可以追溯到1798年的弗吉尼亚
和肯塔基两个州立法会议通过的决议案。这个决议案指出,合众国宪法是州与州之
间的一个契约,在行使某种统治权方面各州仅赋予联邦政府以代理人的权力,而从
未赋予其统治权。各州既然有权召集立法会议,那么它就可以退出这种契约,并且
以另行召开会议的方式来充分行使统治权。脱离联邦的几个州在1861年间就是这样
干的。
当然,许多邦联人士既相信脱离联邦的法律权利,又相信其革命权利。一位南
部理论家说道:“一个州脱离联邦的权利与人民要革命的权利之间并不矛盾,一个
是宪法赋予的公民权,另一个是上帝赐与的天赋人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正
像邦联领导人对他们的行动可能产生的后果所考虑的,较少强调革命的权利,而着
重强调脱离联邦的合法权利。他们坚持认为,脱离联邦行动的合法性超过了革命性,
其用意在于使邦联得到全世界的承认。另外,还有一些人担心过头的革命宣传会产
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因为“自由”与“权利”这两个词对奴隶和对奴隶主来说含义
毕竟大不相同。尽管正在脱离联邦的几个州援引了《独立宣言》中关于旧政权之消
亡与新政权之诞生的一段正义言辞,但却不敢提及其中关于确认人人生而平等,人
人享有不可剥夺的自由权利这一段。
废奴主义者和共和党人也不失时机地指出了保卫蓄奴制的这场革命的不协调性
——的确不符合逻辑。一位废奴主义编辑撰文说,脱离联邦运动是“有史以来最离
奇古怪的革命”,“一场使非正义行为更有保障、暴政更加巩固的革命!”《纽约
论坛报》将共和党人的观点作了最好的总结,它说:“杰斐逊先生起草的《独立宣
言》是为了捍卫天赋人权而反对现存的制度;而杰斐逊·戴维斯先生加以可笑地丑
化,是为了一种非正义的、过时的和腐败的制度的利益而去反对人们在思想上对天
赋人权的领悟。因此,那不是一场革命,而是一场反革命——一场代表黑暗、专制
和压迫的叛乱。”
面临着这样的挑战,邦联领导人回答说,他们的确在捍卫现存的制度。杰斐逊·
戴维斯说,“我们的行动不是一次革命,我们并不是为了人权在进行一次堂吉诃德
式的斗争,我们的斗争是为了捍卫财产继承权”,特别是奴隶财产的继承权。南部
最著名的记者J ·B ·D ·德鲍强调说:“我们不是革命者,我们正在抵制革命。
我们拥护联邦宪法的真正原则。我们是保守派。”1861年3 月21日,邦联副总统斯
蒂芬斯声称,“目前这场革命”是一场“依照我们的文明形式来维持黑人的适当地
位的革命”。《独立宣言》中所确认的平等是错误的。他还说,“我们的新政府是
基于相反的思想而成立的,它是根据如下的伟大真理而建立的:那就是在黑人与白
人之间没有平等可言,占有奴隶——使之成为优等种族的附属品——是白人自然而
正常的情况。我们的新政府是世界史上第一个以这种自然的、富有哲理的和符合道
德规范的真理为基础的政府。”
在脱离联邦的危机中,南部人从数以百计的共和党人的演讲和报刊社论中摘引
一些言论,企图证实只有共和党人才是革命分子,而不是他们。南部人说,共和党
人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所拥戴的人就是西沃德和林肯,这两个人是他们的领袖。如果
说谁能代表共和党人的意愿的话,那么就是他们。西沃德在他的题为《不可抑制的
冲突》的演讲中,已经预料到自由劳动思想将最终取得胜利。他在1858年曾讲过:
“我知道,你也知道,一场革命已经开始。我懂得,全世界都懂得,革命决不会倒
退。”林肯在他的“家不和”演说中宣称,“奴隶制正走向最后的灭亡,这是民心
所向”,共和党人就是要顺应民心。
南部所惧怕的就是蓄奴制的灭亡,不管它在最终发生还是眼下。不论共和党人
表现的姿态多么温和,也不论他们许下多少次诺言,说这些州的蓄奴制在他们的统
治下将受到保护,但他们要摧毁这个制度的决心是无可置疑的。《新奥尔良三角洲
报》警告说,任何人都“不可上当受骗,相信黑人共和党是温和保守的,而非激进
的和进步的党。事实上,它从根本上是一个革命党”。
脱离主义者对共和党的未来行动方案作出了可怕的想像:即取缔这些准州的蓄
奴制,从而产生许多新的自由州,因此南部在国会中将处于被压倒的境地,并且被
自由州所包围;林肯将向最高法院派去共和党的法官,从而把作为保护南部的堡垒
的最高法院变成毁灭性的工具;国会将废除“逃亡奴隶法”,奴隶们将成千上万地
逃往北部,国会将不惜动用一切联邦财产,如要塞、军火库、海军造船厂与海关,
去消灭华盛顿特区的蓄奴制,林肯将利用总统身份,从边境州开始,在南部成立一
个共和党,这并将使不占有奴隶的白人“赫尔珀化”参阅欣顿·罗恩·赫尔珀:《
迫在眉睫的南部危机》,见本书第7 章。;最可怕的是,当新的约翰·布朗们率领
造反大军开进南方时,政府将袖手旁观。一位南卡罗来纳人听说了林肯当选的消息
后说:“既然激进的黑人共和党人大权在握,我看他们会使我们全成为约翰·布朗。”
另一位附和道:“我们的州即刻就会处在一场革命中。”
许多南方人不仅害怕黑人共和主义,而且害怕“红色”共和主义。他们对自己
稳定、保守的社会秩序感到自豪,而把共和党看作一个包罗所有“主义”的政治团
体,而且这些“主义”已使北部社会遭到磨难。一位南卡罗来纳的教士说道:“卷
入这场冲突的党派不仅仅是废奴主义者和奴隶主,他们一方面是无神论者、社会主
义者、共产主义者、红色共和党人、激进分子,另一方面是社会秩序和有限自由的
支持者。”一位里士满的编辑写道,共和党对宅地法的支持证明该党受到了“平均
地权论”革命原则的影响。一位佐治亚州人解释说,脱离联邦这场“政治革命”的
目的是为了防止必然与共和党的统治一起到来的“社会革命。”
南方的政治技能和它在民主党内的统治地位使蓄奴州在政府中拥有过高的权力。
在1789年至1861年期间,美国众议院的36名议长中就有24名,参议院的36名临时主
席中就有25名是南部人。在最高法院的35名法官中就有20名来自蓄奴州;而且从1789
年以来,南部一直在法院中占有多数。在72年中就有49年是南部人而且是奴隶主担
任美国总统。在另外的12年中,包括19世纪50年代那关键的10年中的大部分时间,
也是由北部民主党人中“同情南部蓄奴制的北部人”任总统。林肯的当选预示着所
有这一切的结束。它标志着这个国家已经历了一次重要的政治转折,未来将由北部
的思想意识和体制来统治。这对旧南部来说,意味着一场灾难。因此,它的领导人
发动了一场反革命的独立运动,为的是逃避这可怕的后果。一位脱离主义者承认:
“这是在绝望中采取的手段,但我们也必须意识到我们正处在绝望的时刻。不仅我
们的财产,还有我们的荣誉、我们的生命以及我们的一切都牵连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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