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河间草原血滴滴 “一步也不准后退!” 华西列夫斯基的座机升到空中后,他让驾驶员尽量靠近前线飞行。按条例,这 是不允许的。掌握着大量军事机密的总参谋长一职.本身就是一个极高的危险系数。 但是华西列夫斯基不满足于只听取汇报,他要亲眼看看前线的实际情况。驾驶员知 道这是违反条例,但一碰上从总参谋长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射出来的不容争辩的目光, 就全没了拒绝的勇气。他只是低声说,他有义务保证总参谋长的安全,因此飞行距 离和时间完全由他掌握。 飞机沿弯弯曲曲的顿河飞行。薄薄的云层下,顿河西岸昔日绿草如茵的平原上, 现在是烟尘滚滚,甲虫一样的坦克、汽车,拖着飞扬起的尘土形成的大尾巴,向前 蠕动,不断从地面传来的闪光,刺激着华西列夫斯基的眼睛。 飞机掠过顿河上的儿处渡口,只见从不同方向退向渡口的苏军部队,把渡口弄 得混乱不堪。卡车、坦克、吉普车,甚至还有牛车、马车、伤员、军人和裹在其间 撤离的居民,把被炸得伤痕累累的铁桥挤得水泄不通。从渡口发出的各种船只上挤 满了人,河面上不时冲起巨大的水柱,有的一下子就掀翻了二三条小船。远处,更 多的人马车辆正涌向顿河、扑进顿河..“混乱,撤退..撤退,混乱..”总参谋长的 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两个词在转来转去了。 华西列夫斯基知道,有的部队在顽强抵抗,死守阵地,没有命令决不后退一步 ;也有的部队在强敌施加的巨大压力之下,被迫后撤。他也了解,有的指战员被来 势汹汹的德国人吓破了胆,一触即溃地往后跑。但他对撤退秩序如此紊乱,撤退部 队如此缺乏组织和指挥感到吃惊,感到不满,甚至愤怒。如此下去,别说顿河守不 住,斯大林格勒守不住,甚至伏尔加河和高加索也难以守住。那后果就真是不堪设 想了。华西列夫斯基闭上了眼睛,前额两侧一跳一跳地作痛。他对身边的随行军官 说了句:“走吧。” 回到莫斯科当天的晚上,华西列夫斯基来到克里姆林宫斯大林的办公室作每天 的例行报告。这时他已经知道,莫斯卡连科将军发起了反突击,虽然暂时阻止了敌 人的推进,但并没能击溃敌人。他先向最高统帅斯大林汇报了各战线的情况,然后 重点讲了他在顿河地区看到的情况及严重的形势。尽管华西列夫斯基平稳的语调没 什么变化,但他发现斯大林越来越焦躁不安,无论是伏身地图的次数还是在室里走 来走去的频率都增多加快了。华西列夫斯基说完,斯大林仍然没有停止走动,突然 他开口说:“退却,退却,难道我们又回到了战争初期?!为什么不想想丢了顿河, 再丢了伏尔加河,我们还能剩下什么?斯大林停住脚步,转向总参谋长:“您要起 草一个新命令,直接发到连队,发到每个战士手里。基本思想是:未接到命令就退 却是一种犯罪,将受到战时最严厉的惩处!” 斯大林温怒的目光异常严厉,连华西列夫斯基都不敢对视。 “什么时候把命令呈报您?” “就今天,拟好马上送来。” 当天深夜,斯大林在仔细修改了呈送给他的命令草稿后,签署了这一命令,这 就是有名的1942 年7 月28 日苏联国防人民委员会第227 号命令。战后很长时间, 这个命令被精心收藏在浩如烟海的军事档案中,怕它给最高统帅的神圣光环映上阴 影。怕它给斯大林格勒战役响彻云霄的凯歌拨出不和谐的音符。但这是历史,是抹 不掉的印记,每一个经历过1942 年7 月、8 月的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人,都记得这 佯的词句:敌人不断把新的兵力调往前线,不惜遭受巨大伤亡往前冲,扑向我国腹 地,侵占新的地区,毁灭和破坏我们的城市和乡村,奸淫、掠夺和屠杀我国人民.. 德军扑向斯大林格勒、扑向伏尔加河,妄图不惜代价夺取拥有丰富石油资源和粮食 的北高加索和库班河流域。 有些蠢人在前线安慰自己说,我们还可以继续向东退却,因为我们国土大,土 地多,人口多,我们的粮食总是有剩余,他们想以此来为自己在前线的可耻行为辩 护。但是,这种说法完全是骗人的谎言,它只对我们的敌人有利。 在乌克兰、白俄罗斯、波罗的海沿岸地区、顿巴斯和其他一些地区沦陷以后, 我们的国土大大缩小了。人口、粮食、钢铁、工厂也减少了许多。我们失去了7000 多万人,每年还要损失8 亿多普特粮食和1000 多万吨钢铁。 现在,我们已不再拥有人力后备和粮食储备方面的优势。再要退却就等于自杀, 就等于亡国。 ..如果我们不停止后退,我们就会没有粮食、燃料、钢铁、原料、工厂和铁路。 该是停止撤退的时候了!‘一步也不准后退’——这就是现在我们应该高喊的主要 口号。要不惜流血牺牲,顽强地坚守每个阵地、每寸领土,要死守每块国土,直至 最后一息! 决不能继续容忍指挥员、政治委员、政工人员以及他们的部队擅自放弃作战阵 地。应该把惊慌失措者和胆小怕死者就地枪决。今后,没有上级首长的命令,一步 也不准后退——这要成为每个指挥员、红军战士、政工人员铁的纪律。 ..在集团军中成立了3 ~5 个装备良好的阻截队,把他们放在不坚定的师团后 面不远的地方,责成他们在前面的部队惊慌失措溃退时把惊慌失措者和胆小怕死者 就地枪决。 ..在集团军内成立5 ~10 个惩罚连,把他们放在集团军的困难地段,使他们 有可能用血赎回自己对祖国的罪行..伴着隆隆的炮声,伴着滚滚的硝烟,这个命令 直接发送到前沿阵地的每一条战壕,每一辆准备发起冲击的坦克车中,每一个弹壳 还留着余热的炮兵阵地上,每一面聚拢着引颈长嘶的战马的军旗下,每一所油灯长 明的指挥部..这已经不仅仅是命令了,而是直接向人们的心灵发出的呼喊!那些被 硝烟熏黑的脸绷紧了,那些握枪的、举刀的、拉操纵杆的、端炮弹的手不由得颤抖 了,不是在颤抖中松开而是在颤抖中握紧了。 “9月1日前,斯大林格勒必须毁灭” 第227 号命令的发布,使苏军作战部队为之一震,对德军的抵抗加强了。 对此德国人最深有感触。一个德军坦克军军长在命令中警告他的下级,说越接 近斯大林格勒,他们将碰到苏军越强有力的、组织严密的防御。据另一位参加进军 斯大林格勒的德国将军德尔后来回忆,约从8 月10 日起,苏军在前线各个地段的 抵抗明显加强了。德军突击斯大林格勒的主攻部队——保卢斯的第6 集团军推进速 度急剧减慢,引起了希特勒的极大不满。 7 月末的一天,乌克兰文尼察附近的一片浓密的针叶树林里,一辆辆高级轿车 通过戒备森严的道道警界,停在一间用圆木搭建的大木屋前,一位位身着德军军服 的将军,元帅钻出汽车,急匆匆走进木屋,脸上多少都流露出一丝紧张和忐忑不安。 这就是德国国防军统帅部新建的,代号“狼人”的大本营。虽然它比位于东普鲁士 腊斯藤堡附近的另一个大本营“狼穴”简陋得多,知名度低,但德军在斯大林格勒 会战中的命运,绝大部分是在这里决定的。今天就是其中的一次会议。 木屋里一张巨大的桌子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桌两边坐着德军南方A 、B 两个 集团军群的主要指挥官,他们是被希特勒从前线紧急召到此地的。至于这位一向喜 欢异想天开、搞突然袭击的元首又有了什么新的打算,他们个人以及所属部队的命 运会不会因此有所改变,则一无所知。他们在猜度、疑惑、自慰中静静地等着元首 的出现。 希特勒在国防军统帅部参谋长凯特尔元帅,国防军指挥参谋部参谋长约德尔上 将,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上将等人的簇拥下,准时走了进来。他与起身相迎的将领 们一一握手,简单寒喧几句,便坐到桌子一端中央的位子上,不紧不慢他讲起来。 “夏季攻势开始以来,我们的形势一度很不错。俄国人在我们强大的攻势面前, 显得无能为力、不堪一击。敌人的防线已经被我们摧毁,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抵抗 的能力,只要我们进入高加索,占领斯大林格勒,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因为,俄国 人除了投降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更好选择。”希特勒停了停,忽然语气严厉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本该早就拿下斯大林格勒了,到达黑海东岸了。可是我不懂, 为什么我军至今还在顿河一带磨磨蹭蹭?”虽然他没有明确说是在问谁,但他的锥 子一样的目光投到了魏克斯上将脸上。魏克斯两周前刚刚接任包克元帅任B 集团军 群司令官,他的前任、声名显赫的包克元帅就是因为推进速度令希特勒不满意而破 解职的。魏克斯被希特勒的目光刺得心脏一阵狂跳,垂下了眼帘,不由得看了一眼 面前的黑色文件夹,那里面夹着他事先精心准备好的一张“王牌”。好在希特勒的 目光旋即又转到了保卢斯将军身上:“我必须承认,第6 集团军是我非常看重的部 队之一。有一段时间,它打得不错。但为什么至今还没把俄国人全部赶过顿河?本 来,我是计划在这个月底拿下斯大林格勒的,至少今天,保卢斯将军还没报告给我 这个可喜的消息。” 希特勒的椰偷使保卢斯白皙的脸颊刷地红了起来,在他无限忠诚的元首面前,保 卢斯这是第一次得到这种“夸奖”。他感到愧对元首,甚至愧对在座的各位将军。 因为,不管怎么说,第6 集团军毕竟是东线德军中最大的一个集团军。他有点慌了 神,语无伦次他说:“是的,我的元首,我想我是让您失望了..不过,我会竭尽全 力的。 俄国人一定会被击溃,斯大林格勒也一定能够攻克。只是,有时候,敌人的抵 抗比我们预想的要强些..第6 集团军全体将士都在英勇作战。当然,在重创俄军的 同时,我们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我的元首,您知道,在战争中这是不可避免的..” “保卢斯将军说的是实情,我的元首。”魏克斯将军不失时机地接过话头。他 轻轻打开面前的黑色公文夹,从最上面拿起一张纸,起立,走到希特勒身后,恭恭 敬敬地递过去。“这是B 集团军群截至7 月25 日的人员和兵器损失情况,请您过 目。”他终于恰到好处地打出了精心准备的“王牌”,他深信那上面的数字不会让 希特勒无动于衷。设想到希特勒坐着一动未动,接过纸在眼前晃了一下,便随手丢 给了凯特尔。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获得总要付出代价,一旦你真的获得之后 就没人关心你为此付出的代价了。我只关心最终的结果,至于采用什么手段,遭受 什么损失,是次要的。夏季攻势的目标就是要把俄国人赶过伏尔加河,占领高加索。 现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为此,我准备了一项新的计划。凯特尔元帅,请吧。”腰 背笔直,灰白头发,戴着副金丝眼镜的凯特尔元帅,侧头向希特勒示意后,慢慢站 起身,先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慢慢他说:“诸位将军,元首为我们拟定的计划是这 样的。为了尽快攻占斯大林格勒,切断连接俄国南北的水上重要通道,决定加强针 对斯大林格勒方向的攻击力量。第6 集团军需集中现有力量继续从西北和西面突击, 为此,把在集团军侧翼担任保障任务的德军部队调入突击集团,留下的防御地带由 盟国军队接管。另外,决定让霍特将军的坦克第4 集团军,从高加索方向转向斯大 林格勒方向,从南面实施突击。这样,我们在斯大林格勒城的两翼又张开了一把铁 钳,既可以把该城夹碎,也可以对伏尔加河以西的俄军再次实施激动人心的合围。” 说完,他伸出两臂,在半空中做了一个环抱的动作。然后颌首一笑,坐下了。 在座的绝大多数人受到了这个新计划的鼓舞,觉得斯大林格勒已经成了德军囊 中之物了。保卢斯恢复了平时的镇静,在兴奋之余,总感到计划中有什么地方不妥。 他开始以一个参谋人员的眼光审视这个计划。结果他发现,这个计划就第6 集团军 而言,无疑加强了突击力量,但却同时削弱了左翼掩护力量。他深知,盟国——意 大利、罗马尼亚、匈牙利的部队,无论从装备还是战斗力上都无法与德军相比。用 这样的部队替换德军,万一..他的责任心使他不能不提出这个问题:“我的元首, 这个计划无疑是强有力的,我相信,斯大林格勒指日可下。 但是这里面有个战术问题,以盟国军队掩护我集团军左翼会不会让俄国人钻空 子?..”他话说得很婉转。 希特勒似乎早有准备,没等保卢斯进一步解释,马上开口道:“是的,没人能 和我们伟大的日耳曼军队相比。可是,既然我们出钱装备起了盟国部队,它们就应 该为我们服务,当然,是完成次要任务。我已经想好了应付你的问题的办法。我准 备把德军的一些师团混编在盟国部队中,起支柱和榜样的作用。用不着担心,亲爱 的保卢斯将军,您与霍特将军的两把铁钳,在俄国人还来不及钻空子的时候,就已 经把斯大林格勒连同那里的敌军一扫而光了!”说到最后,希待勒情不自禁地站了 起来,又情不自禁地用拳头敲了下桌子。阴沉地吐出一句:“9 月1 日前,斯大林 格勒必须毁灭。” 说完,默默地与各位将军握手,一言不发地在人们簇拥下走出木屋。 希特勒的身影在保卢斯的眼里顿时高大无比,事实使他再一次感到了元首的伟 大英明。他能想到的元首都已经想到了,并且做出了妥善的安排。一切担心都是多 余的,元首怎么说就怎么干吧。 正是这种感觉把保卢斯和他的第6 集团军推进了覆灭的深渊。 “伏尔加!我们到了伏尔加河!” 8 月初,德军在斯大林格勒方向上的活动一直很活跃。保卢斯的第6 集团军兵 分两路,扑向顿河大弯曲部的重镇——卡拉奇。德军先是分割牵制住了防守此地的 苏第62 集团军和第1 坦克集团军。这两个集团军已经战斗得筋疲力尽,但仍然按 227 号命令背水而战,死守阵地,结果德军的第14 和第24 两支装甲军,从侧后 迂回,切断他们通往顿河以东的退路,从行进间夺取了卡拉奇大桥。于是德军的装 甲部队,步兵师团从卡拉奇方向浩浩荡荡渡过了顿河。到8 月中旬,战火已经烧到 斯大林格勒以西60~70 公里、两条大河——顿河与伏尔加河——之间的平原上。 同时,在西南方向上,霍特的坦克第4 集团军也从高加索掉头冲向斯大林格勒。 8 月5 日,德军强渡阿克赛河,突破了斯大林格勒的外围防线,此后,德军在这个 方向上施加了强大压力,由苏第64 集团军三个师组成的战役集群奉命后撤。德军 进抵斯大林格勒以南20 公里的地方。这样,从北到南,德军在长达800 公里的战 线上,为沿向心方向冲向斯大林格勒做好了准备。 8 月5 日,为对付德军在两个主要方向上的进攻,苏军最高统帅部把原斯大林 格勒方面军分编为两个独立的方面军:一个仍称为斯大林格勒方面军,辖原斯大林 格勒方面军右翼各部队,编成有第63、第21、第62 集团军,坦克第4 集团军,坦 克第28 军和新组建的航空兵第16 集团军。由原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司令员戈尔多 夫任司令员。一个称东南方面军,辖原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左翼各部队,编成有第64、 第57、第51 集团军,坦克第13 军,航空兵第8 集团军及刚刚由预备队调上来的 近卫第1 集团军,叶廖缅科上将任司令员。几天后,考虑到有必要协调这两个方面 军之间的作战行动,又命令叶廖缅科上将统一指挥两个方面军。战后当上苏共中央 总书记的赫鲁晓夫,当时任这两个方面军的军事委员会委员。 8 月19 日傍晚,德第6 集团军参谋长施密特中将把一份打印的文件轻轻放在保 卢斯面前。保卢斯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了一眼,然后掏出手帕,一边擦拭着额 头的汗珠,一边把文件流览了一遍,掏出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刚要交给施密特,又收回手,怕漏掉什么似的迅速翻了翻,这才交给参谋长, 如释重负他说了句:“就这样吧,下发。噢,不,你再仔细推敲一遍,然后再下发。” 施密特对保卢斯的仔细慎重深有了解,但他觉得保卢斯有时过于谨小慎微了, 甚至有点优柔寡断。 “是的。不过,我个人认为,这是个相当清楚严密的命令。”施密特不冷不热。保 卢斯似乎听出了参谋长的弦外之音,迅速瞟了一眼施密特,很有风度地摊开双手, 笑了笑:“没办法,我们得对元首和20 万条生命负责。打出去的子弹可难以收回 来呀..” 16 时45 分,这份名为“集团军关于进攻斯大林格勒的命令” 的文件,发往第6 集团军所属各部队。第2 天,德军发起了进攻。 这又是一场实力差距很大的苦战。德军的两个集团军和意大利的1 个集团军与 苏军的两个方面军人数上大体相当,但各种重武器的优势在德军一方。德军占有火 炮上的2 .2 ∶1 .坦克上的4 ∶1 ,飞机上的2 ∶1 的优势。两天苦战下来,德 第6 集团军主力不仅全部渡过顿河,而且牢固地占据了顿河东岸韦尔佳奇地区的一 个宽大登陆场,在这里冯·维特斯海姆步兵上将指挥着坦克第14 军挡住了苏军步 兵第98 师和步兵第87 师部分团队的冲击,守住了登陆场阵地,并在8 月22 日 日终前,把登陆场的正面扩大到45 公里。这里形成的态势太危险了,要知道从这 里距斯大林格勒只有50 公里。坦克装甲部队只需一天就能到达。方面军司令部紧 急命令步兵第87 师师长卡扎尔采夫上校把师主力部队投入封堵德军登陆场,又急 调近卫步兵第35 师接替第87师的原防御阵地,以再建立一条阻挡德军冲向斯大林 格勒的防线。然而,卡扎尔采夫的部队没有及时前出,因而第35 师也就无法按时 接替防御。这种混乱在战争中本难避免,但在关键时刻,它却是致命的。德坦克第 14 军抓注登陆场正面尚未被封闭的时机,8 月23 日,在雷诺夫方向发起进攻。 卡扎尔采夫上校的几个团,正在前往封堵敌登陆场的行军途中,突然与德军上 百辆坦克遭遇。这几个团此前已屡遭德机轰炸、扫射,人员伤亡、兵器受损情况严 重。现在面对潮水一样压过来的坦克,已经来不及构筑任何防御工事了。这里地势 平坦,视野开阔,连一片可以隐蔽的小树林也没有。德军坦克如鱼得水、左轰右杀、 势不可当。苏军的大炮成了德军坦克首先打击的目标,许多大炮还没卸下炮车便被 击毁了。苏军官兵只有用步枪、机枪、手榴弹对付这些噬血的铁甲巨兽。紧跟坦克 之后是德军的摩托化步兵,他们沿着坦克打开的通道迅速推进。卡扎尔采夫下令部 队迅速成散开队形,这样虽然可以避免被围歼,但却让德军轻而易举地把该师分割 成两部分。通信营连同其装备已荡然无存。卡扎尔采夫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兵力, 也不知道有多少兵力在通道那边。不过,通过望远镜他痛苦地发现,只有德军打过 来的炮弹在这边爆炸,而没有一枚炮弹在敌人队形中开花,这就是说,全师已经连 一门大炮、一门120 毫米的迫击炮也没有了..当日下午16 时,德坦克第14 军第 16 装甲师的几十辆坦克急速前进,当它们穿过一个小村庄时,突然发现,前方1 至2 公里的地方,金灿灿的夕阳映照之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怪了,地图上 没标明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水系呀!难道是..”将信将疑的坦克兵爬出舱口一看,心 口禁不住一阵狂跳:那又高又陡的河岸,那宽阔的河面,那波浪翻涌的水流,那横 流天地之间的气势,这一切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这就是梦寐以求的伏尔加河! “伏尔加!伏尔加!喔——我们到了伏尔加啦!” 狂喜之中的德国坦克兵,向着伏尔加河全速冲去,然后向着河面叮叮咣咣地一 阵乱射,飞溅的水花晶莹洁白,不少坦克兵舔着干硬的嘴唇,想到了庆祝胜利的香 槟酒。他们的元首说过,到达伏尔加河.战争就结束了。现在他们到达了伏尔加, 却永远也没喝上胜利的香槟酒。 德军坦克沿河岸掉头向北,几公里外,林立的烟囱,高大灰色的车间和红砖楼 房,告诉他们那里是一个工业区。一查地图,原来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斯大林 格勒拖拉机制造厂。 德军坦克和摩托化部队已冲到伏尔加河畔,并逼近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的消息 迅速传送到斯大林格勒城防委员会。委员会主席、斯大林格勒州委书记丘亚诺夫听 到后,心里猛地往下一沉,汗顺着脖颈往下淌。他知道,情况已非常严重,德军冲 到伏尔加河,实际上已经把斯大林格勒的防御体系切断了。城里只有内务人民委员 部内勤部队第10 师不足编制的5 个团。而且,拖拉机厂现在已成为苏军一个最重 要的坦克生产中心,让德军闻风丧胆的T-34坦克就是这个厂制造的。如果拖拉机厂 陷落,后果将不堪设想。城防委员会紧急决定并通知拖拉机厂厂长扎多罗日内:首 先要把厂内不少于50~60 辆坦克送往离工厂不远的坦克教练场上,交给基尔德少 校指挥的坦克教练营,还要立即组成总数为1200 人的工厂歼敌营和民兵分队,装 备自动步枪开赴前线。 17 时40 分,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拉响了战斗警报。工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 到厂区集合,许多人直接从车间和岗位上赶来,连工作服都没有换,手上沾满机油。 当人们知道今天不是像昨天那样去操练,而是真的去打仗的时候,都紧皱双眉,默 默地拿起了武器,由拖拉机厂设计师维丘戈夫指挥的民兵坦克旅的一个营的工人们, 驾驶着刚从工厂的传送带上下来的坦克,驶出厂门便投入了战斗。 与此同时,东南方面军司令部里电话和发报机嘀嘀声响成一片,方面军司令员 叶廖缅科上将,汗流侠背,不停地在各部电话机之间走来走去,听取情况,发布命 令。这时又是一个电话接过来,是苏联坦克工业人民委员、国防委员会派驻斯大林 格勒拖拉机厂的代表马雷舍夫打来的。只听马雷舍夫声音急促他说:“我们正从工 厂观察着外面的战斗,敌人的坦克正朝工厂冲击,有几发炮弹落在厂区。工厂受到 威胁..”他犹豫了一下,像有什么难于启齿的话要说,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我们已作好准备把一些重要设施炸毁... 叶廖缅科眼睛睁大,僵住有两三秒钟, 然后才说:“不,不,暂时什么还不要炸毁。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守住工厂。请马上 派出工厂歼敌营,阻挡住敌人,不要让他们接近工厂。我马上给你们派去增援部队。 如果..万一必须炸毁,也得我请示了莫斯科再说。” 刚放下电话,叶廖缅科还没坐正身子,方面军工程兵主任舍斯塔科夫少将和后 勤部长阿尼西莫夫少将兴冲冲地走进门来。 “司令员同志,请允许我报告,您交给的任务——在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地域 修建一座横跨伏尔加河的浮桥,已经完成啦!您还有什么新的指示?” 工程兵主任挤了挤眼睛,愉快之情溢于言表。 “司令员同志,您不知道,小伙子们干得有多棒,整整提前两天!3 公里长的 浮桥,在天上有飞机轰炸,地上有大炮射击的情况下,仅用10 天就建成了,有多 不容易!”后勤部长咂着嘴,感慨不已。 叶廖缅科微微一怔,放电话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来,他抹了下 脸,竭力显出平静的样子:“很好。我代表方面军向建桥人员及领导这一工程的指 挥员,表示衷心的祝贺。并且,要给予嘉奖。但是..现在,”叶廖缅科又抹了抹脸 上的汗,“我命令你们把它炸掉。” 这次轮到舍斯塔科夫和阿尼西莫夫怔在那里了。他们张着嘴。互相看着。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炸掉浮桥,马上执行,马上。”叶廖缅科的语气毋庸置疑。接着,他 向两位将军简单介绍了刚刚发生的情况,“如果敌人冲进拖拉机厂,浮桥就有被敌 人利用来突破我们伏尔加河防御的危险,那损失可就大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断了叶廖缅科的话,他抓起听筒。 方面军防空军军长菜宁上校报告,大批德国轰作机正朝斯大林洛勒城上空飞来, 每批30~40 架,3 ~5 分钟后即将飞临城市上空。 与此同时,一阵凄厉的警报划破长空,在城市上空盘旋,空气凝固了,河水凝 固了,紧缩的心似乎也使人们的血液凝固了。 8 月23 日,斯大林格勒经受了战争以来最残酷的一次火的洗礼。 “..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无比的火堆” 8 月23 日,莫斯科时间16 时18 分,德军飞机开始空袭斯大林洛勒。18时, 空袭达到高潮。德第4 航空队的全部飞机都投入了这场倾泻爆破弹和燃烧弹的“竞 赛”。 进入8 月以来,斯大林格勒地区持续高温,酷热异常,没下过一场雨。 炎炎烈日,无情地吸吮着它能看到的一切物体中的水分,即便是背靠大河,这 座城市仍然全无湿润的气息。市内的建筑稠密,那些铺着油毡的木结构房屋鳞次栉 比。作为一个工业城市和转运中心,市内和码头上,原料和燃料仓库星罗棋布。因 而,当数以千计的炸弹、燃烧弹在城市各处落地开花时,斯大林格勒霎那间变成火 海就不足为奇了。 叶廖缅科,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经历过无数次激烈残醋的战争场面,但面对 眼前的斯大林格勒,他震颤了:我曾在战争中备尝艰苦,但8 月23 日我们在斯大 林格勒市内目睹的一切,却像恶梦一样令人惊恐。巨大的火柱从储油库地区冲天而 起。燃烧的石油和汽油汇式一道道喷火的水流涌向伏尔加河。河面在燃烧,停泊场 上的轮船在燃烧,街道和广场上的柏油马路烟雾腾腾,发出一股股刺鼻的臭味。电 线杆像划着的火柴一样唰唰地燃烧起来。 难以想象的噪音像极难听的音乐那样刺耳。从空中落下的炸掸的尖叫声与落地 发出的巨响,房屋倒塌的哗啦声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撕裂 着人们的心。 一位至今不知道姓名的目击者,记下了他(她)所看到的情景:整个城市被烈 火包围着,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无比的火堆。大火吞没了一条又一条街区,通 往伏尔加河岸边的市中心和伏罗希洛夫区的几条大街成了火的走廊,有些地方连沥 青路面都烧着了。整个伏尔加河岸一片火海,码头、仓库、轮船、驳船、船坞以及 大小桥梁都在燃烧。居民们三五成群地撤向河岸,躲在离河岸100 至200 米处的掩 蔽壕、排水沟里,等侍过河。..晚上,许多驳船载着伤员、妇女和儿童驶向对岸, 但在河中心又遭到敌机空袭。“博罗季诺”号卫生船遭到敌人直瞄扫射,沉没了, 700 多名伤员只救出300 人左右。满载疏散公民的“约瑟夫·斯大林”号轮船也遭 到同样命运,1200 人中仅救上150 名左右..8 月25 日,当斯大林格勒市苏维 埃主席和地方防空部队主任皮加列夫来到渡口时,眼前的凄惨景象,令他目不忍睹 :“我们走过去。伏尔加河岸上聚集着数以千计的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朋 友,无依无靠,无家可归。被炸死的尸体遍地皆是,数以千计的伤员呼救着,失去 母亲的孩子们在嚎哭惨叫..” 这天,城市的电报、电话等通信网均被破坏,两个方面军指挥部一度失去了与 外界的联系。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当时正在斯大林格勒,他不得不两次使用广播 电台向斯大林简单汇报情况。24 日凌晨,穿过伏尔加河底的电缆线修复了,华西 列夫斯基详细地介绍了这一天的情况。斯大林听着,眉峰紧锁,脸色阴沉:“你们 拥有足够的兵力来歼灭突破之敌。把两个方面军的航空兵合在一起猛烈攻击突破之 敌。把装甲列车开动起来沿环城铁路巡逻。你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击溃敌人。最主要 的是不要惊慌失措,不要害怕无耻的敌人,我们要有必胜的信心。” 是的,要靠自己的力量击溃敌人,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在这沉重、不幸的一 天,最高统帅向前线将帅重复这一真理,不仅是在鼓舞士气,而且也是在说明一个 事实。面对滚滚而来的德军坦克、飞机、装甲车和师团,苏联又一次像一年以前那 样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它非常非常希望有谁来共同分担这种压力,把冲向斯大林格 勒的铁流,分解一部分,哪怕一点点也好。应当说,在这场战争中,苏联不缺少盟 友。可是,值此千钧一发时刻,盟友们在哪里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