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背水苦撑千钧力 奥尔洛夫卡突出部 1942 年10 月,是斯大林格勒城内战斗最激烈、最残酷的一个月,也是决定 着整个战局发展,因而决定着双方命运的最关键的一个月。德军统帅部调整部署, 把几个月来打得精疲力竭的部队撤换下来,把从预备队、从战线的侧翼调集的新锐 师派上争城的前线。一个月中抵达斯大林格勒作战地域的就有20 万人,仅在第62 集团军防御正面德军就投入了8 个师9 万人展开城市争夺战。苏军最高统帅部为了保 住城市、拖住敌人,也竭尽全力把一批批部队送到伏尔加河西岸,先后有10 个步 兵师、2 个骑兵师补充到在斯大林格勒城内和接近地苦战的集团军当中。其中在第 62 集团军中参加城市保卫战的有5 万多人。对守卫者来说,这时依然是敌众我寡。 对进攻者来说,主动权仍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的主攻方向选择在哪儿,哪儿就成 了激战的热点。 10 月的热点从市中心转移到了城北。早在8 月下旬,德军就在斯大林格勒北 郊打通了直到伏尔加河的走廊,切断了第62 集团军与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其他部队 的联系。为消除这条走廊苏军曾展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但终未如愿。德军虽然一 直坚守并不断扩大走廊,不过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仍执拗地把主攻方向定在市中心。 可是市中心又久攻不克,希特勒对此大为不满,于是保卢斯急忙变招,把主攻方向 北移,想借助德军保持着那条走廊的便利,先夹击并消灭城北的苏军,然后沿伏尔 加河畔向南进攻,包抄第62 集团军的后路,一举围而歼之。要想消灭城北的苏军, 就必须攻克苏军在这里的几个支撑点,奥尔洛夫卡便是其中之一。 奥尔洛夫卡位于斯大林格勒城的西北郊,紧贴德军走廊的南缘,与走廊北边的 苏军相距10~12 公里,因此,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的部队如果向南突击德军走廊的 话,最有可能与坚守在此地的苏军会师,那样就会阻断前出至伏尔加河的德军部队 与后方的联系,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另外,这里的苏军对进攻市中心的德军侧翼也 是个威胁,两个月来,苏军部队一直坚守此地,随着周围战线的变化,形成了一个 长10 公里,宽5 公里的突出部,让进攻斯大林格勒的德军总有一种如鲠在喉、芒 刺在背的感觉。 在奥尔洛夫卡突出部作战的苏军说起来似乎不少:5 个步兵旅和1 个摩托化步 兵旅,但这些部队都是遭到过重创、受到严重削弱的部队。承担消灭突出部任务的 德军是坦克第16 师、步兵第389 师和“施塔黑尔”突击群。 9 月30 日,德军经过两小时炮兵和航空兵猛烈的火力准备后,从东北和西南 两个方向,向奥尔洛夫卡实施钳形攻势。苏联守军顽强抵抗,击退了敌人的几次冲 击后,也遭到极大伤亡。在优势德军的压力下,突出部两边的防线逐渐后退,从相 隔5 公里缩小到1000~1500 米。德军在大包围圈内,采取分割包围的战术,首先 把苏步兵第115 旅第3 营和摩托化步兵第2 旅第4 营包围在奥尔洛夫卡西北的一条 沟谷里,从10 月2 日至7 日,苏军坚持了六天六夜。德军一开始使用惯用的方法, 用火炮、坦克炮对准谷底猛轰,当他们觉得已不可能有人再活着的时候,便想越过 沟谷继续前进,可是刚一接近沟谷,马上遭到苏军密集火力的杀伤。于是德军又调 来飞机轰炸,尽管“斯图卡”式飞机尽最大限度超低空投弹,弹着点几乎覆盖了整 个沟底,但只要德军一接近沟谷,就遭到苏军猛烈还击。后来德军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苏军在沟谷的崖壁上挖了许多单兵掩体和大型洞穴,既保护了人员也保护了弹 药装备。只是食品和弹药的补给受到极大限制。由于白天德军掌握着绝对的制空权。 因此苏军空中补给被围部队很困难,只有夜间,小型单座式开舱飞机间或给这里空 投一些物品,但数量有限。饮用水也非常困难,守军往往是在地下挖一二米甚至更 深的坑,用掺杂着泥沙的浊水,维持每人最低的饮水量。 就这样,被围的苏军仍然顽强抵抗、斗志不减。 怎样才能制服包围圈中的苏军呢?德军部队的参谋们为此大伤脑筋。一天,一 个参谋苦思冥想实在找不到良策,说了一句气话:“我们也别想什么办法了,让他 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一下子启发了其他参谋,何不让那些真正进行战斗的人员也想想办法?于 是参谋们召来了一些尉官,从中挑选了三个,让他们进入情况,想一些可行的办法。 三天之后,他们提出了计划:首先把沟谷分割成若干段,然后用坦克炮和反坦克炮 对准坡下敌军的洞穴开炮,既可以杀伤人员,也可以破坏敌人有限的储备。同时, 乘着弹幕派出突击队,摸到侗口,施放烟雾,把敌人熏出来。参谋们一听,不由得 相视而笑。 德军照此计划行动,苏军破围部队果然损失惨重,弹尽粮绝之后,一部分被俘, 一部分突围。原有的500 多人,最后突围出来的只有220 人。德军趁势从西北实施 突击,在奥尔洛夫卡以东形成第二个包围圈,把步兵第115 旅的第1 和第2 营围在 此地。情况非常紧急,如果不能派出增援部队,奥尔洛夫卡突出部就有可能被抹平。 可是,崔可夫手里实在再也找不到后备队了。 所有的部队都在自己的战线上和归自己防御的阵地上战斗,抽调其中的任何一 支,哪怕仅仅一个连,部会人为地造成防线缺口。崔可夫实在没有办法了,在被围 苏军坚持了两天以后,为保存实力,他允许旅长下令部队突围。10 月6 日至7 日, 奥尔洛夫卡一南一北两支被围苏军部队,最终突围成功。但是同时,一条沿奥尔洛 夫卡直通斯大林格勒工厂区的道路,被德军打通了。 大火中的第62集团军指挥部 崔可夫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走出集团军指挥所。前面是奔腾不息的伏尔加河, 背后是火光冲天、枪炮声不绝的斯大林格勒。混杂着硫磺、焦糊和河水腥味的空气, 虽然谈不上沁人心肺,但比起因人多拥挤而格外混浊憋闷的指挥所,还是好得多。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放松一下浑身绷紧的肌肉,又使劲晃了晃头,让麻木的神 经恢复过来。可是刚刚有点放松,双手上成片的湿疹,立刻又钻心地痒起来。这东 西也真够折磨人的,紧张的时候,顾不上它,也觉不出来它痒。一到睡觉的时候, 又痒得让你心烦意乱,夜难成眠。 当然,与眼前斯大林格勒这场生死战相比,湿疹给崔可夫带来的麻烦算不上什 么了。 从进入10 月这几天看,德军摆出了孤注一掷的架势,势在必得。据集团军情 报部门报告,敌人在用近3 个师的兵力围攻奥尔洛夫卡突出部的同时,又积极地向 城北调动部队,集结在工厂区和工人住宅区当面,其意图不难猜想,即借着围攻奥 尔洛夫卡为掩护,准备以优势兵力突然冲击第62 集团军右翼。因此,现在急需加 强防守工厂区和工人住宅区的部队,因为那里的部队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已经被 极度消弱了。 “部队、部队,哪儿还能找出点可资利用的部队来呢?哪怕一个连、一个排也 好..”崔可夫一边使劲按压着缠着纱布的手背,一边在脑子里从南向北搜索着集团 军的防线。“最南端的察里察河地区,现在已被敌人孤立了,步兵第92 旅在河南 孤军作战,步兵第42 旅在河北地域抗击着强敌的进攻,现在集团军指挥部已决定 让这两个旅撤到伏尔加河对岸休整,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们了。接下来是马马耶夫岗, 在这里的是戈里什纳指挥的师。说是一个师,真实也就够得上一两个营,敌人已经 占领了山岗的南坡和西坡,只要再向前推进100 米,就会完全控制这个全城的制高 点了。对戈里什纳的部队只能加强不能消弱。再往北,从马马耶夫岗至‘1 月9 日 ’广场,是罗季姆采夫师,他的师打得够惨了,而且在没有证实敌人的意图之前, 这一地段还是相当危险的。从中央渡口至1 号火车站,是巴丘克师,尽管他们9 月 23 日才渡河投入战斗,但正赶上德军那一轮进攻的高潮,该师损失巨大,恐怕也 没什么‘油水’了。接着就是工厂区了,这里的斯海霍特沃罗夫师、古里耶夫师、 古尔季耶夫师分别防守着‘街垒’镇、‘红十月’镇、拖拉机厂,可以相互支援, 但敌人如果同时进攻这些地区呢?恐怕他们各自的兵力保证本防区都不够用,哪里 还谈得上支援别人?实在不行,只能借助工人武装支队的力量了..” 这时,参谋长克雷洛夫走过来,低声对崔可夫说:“若卢杰夫少将的近卫第37 师已经开过来了,怎么部署?” 崔可夫几乎不加思索地一挥手:“部署在工厂区,作为第二梯队!” 克雷洛夫点点头,转身刚走两步,又走回来拉着崔可夫的衣袖:“快到清晨了, 睡两三个小时去吧。” 崔可夫晃了晃缠着纱布的手,望着彻夜激战的斯大林格勒,一语双关:“它们 能让人睡得着么..” 话音未落,突然200 米开外的地方枪声大作。子弹在夜空中尖叫着飞过,打在 指挥所后面的岩石上,迸出片片火星。崔可夫用力一推克雷洛夫,两人就势卧倒, 紧爬两下,回到了指挥所,崔可夫对警卫排长喊到:“有什么情况?‘决去看看!” 很快警卫排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有一股德军穿着苏军军装,潜到伏尔加 河边,正向指挥所方向移动,现正与巴丘克师的部队交火。崔可夫眉头紧皱,命令 道:“注意警戒,其他人员作好战斗准备!” 约20 分钟后,外面枪声渐稀。又过了一会儿,巴丘克打来电话,说他已全歼 了窜入河边的敌军。据俘虏讲,他们已发现了集团军指挥所的位置,这次是想化装 奇袭,以打掉集团军指挥中心。听罢,崔可夫与克雷洛夫和军事委员古洛夫对视一 眼,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敌人对他们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德军的炮弹雨点般落在指挥所附近,德军的轰炸机也一批 接一批地“光顾”此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夹杂着硝烟、尘土、石块的气浪,震 撼得人无法站稳。指挥所前面上千米长的河岸,被炸得几乎翻了过来,伏尔加河水 就像开了锅。更可怕的还是大火。这个指挥所是9 月下旬战斗非常激烈时从察里察 河转移过来时匆忙搭建的,位置正好选在了原来的一个贮运石油的码头旁。指挥所 后边紧挨着一大堆石油桶,当时有人看了看最外边的几个,发现是空桶,于是就想 当然地认为所有的桶都是空的。石油桶堆旁边还有一个露天的黑油贮存槽。德军的 炮击和轰炸,虽没有直接命中指挥所,但却把石油桶和贮油槽炸得七零八落。这些 油桶大部分都装满了石油,于是腾起团团大火,从破裂的桶中流出的石油与贮油槽 流出的黑油汇在一起,形成一片火流,经过指挥所涌入伏尔加河,顿时,整个指挥 所淹没在火海之中。 伏尔加河边,前几天被河水冲来几艘废弃的驳船和一大堆圆木,正好靠在指挥 所附近。那条直泻而下的火流,涌到河边,很快引着了驳船和圆木,火势大增。在 炸弹掀起的波浪冲击下,熊熊燃烧的驳船和圆木三三两两离开河岸顺流而下。注入 河里的石油,随波逐流燃烧着。江风卷起火苗,火借风势,越烧越旺,在河面上形 成了一道望不到头的巨大火墙。 崔可夫在指挥所旁的掩蔽部里听到有人大喊“指挥所被大火吞没了”,马上跑 上来一看,只见四周火光冲天,令人头晕目眩。一些指挥所的人员纷纷跑出来,四 下躲蔽。一时间人影乱窜、喊叫声不断。崔可夫自己也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如何 是好了。 这时,火光中响起了克雷洛夫嘶哑的喊声:“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这里!一律要 坚持工作。把指挥所的电台搬到掩蔽部去,保持与部队的通信联络!”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崔可夫,他也高声喊起来:“不要慌乱,赶快与各师、各部 队恢复联系,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没有被消灭也没有离开斯大林格勒一步!” 惊跑的人停住了,乱叫声平息了,通讯器材搬到了掩蔽部,与部队也恢复了联 系,只是掩蔽部里人满为患了。克雷洛夫悄悄走到崔可夫身边,轻声问:“怎么洋, 还能坚持吗?要不把指挥所设在对岸?” “要去你带着参谋们一起去,我是不打算离开斯大林格勒一步的。就像人们常 说的,与阵地生死与共!” 克雷洛夫盯住崔可夫,清晰、干脆他说:“好吧,咱们生死与共。” 工厂区的恶战 扫平了奥尔洛夫卡突出部之后,通向工厂区的大门被打开了。德军经过几天的 准备和试探性进攻,10 月14 日,向工厂区的决定性进攻开始了。对攻守双方来 说,这又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 10 月中旬的斯大林格勒,一早一晚的秋风已带来阵阵寒意。断垣残壁和焦木 枯草上,一夜之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巨大的车间、高耸的烟筒、静静地立在 灰蒙蒙的晨雾中,如果不是间或传来零落的流弹爆炸声,以及废墟上冒出的袅袅青 烟,这里安静得宛如一幅风景画。 近卫步兵第37 师师长若杰卢夫少将从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内一幢小楼的地下 室里走到楼外,仰头看看天空,又侧耳听了听,对周围如此寂静有点不大习惯。不 远的地方,几个身穿空降兵服的小伙子正在摆弄一只茶炉,若卢杰夫信步走了过去。 “我说小伙子们,在德寇打来之前,咱们还来得及喝上一杯吗?” 一个爬在地上正往茶炉炉膛里吹气的上士,扬起脸,吸了一下有点红的鼻子, 说:“来得及。万一德国鬼子来了,咱们还可到地下室去喝。”说着,又吸了下鼻 子,伏下身猛吹了两口气。 “将军同志,您断定德国鬼子今天一定来吗?”旁边一个瘦瘦的准尉关切地问。 “我看有可能。你没觉得这两天有点反常吗?”没等若卢杰夫回答,另一个上 士抢着说。 那个准尉刚要张嘴,若卢杰夫猛地把一根食指放嘴唇上:“嘘——,你们听..” 大家屏息凝神、侧耳细听,从西北方向一排高大的厂房后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嗡 嗡声。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动着空气,刺痛了人的耳膜。 须臾,一队接一队的飞机爬过灰色的围墙,又爬过一排排人字形的厂房屋顶, 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好像有人扯起了一块巨大而绵密的黑网,透过网眼的晨光, 把机翼上白框黑心的“卐”形标志映得清晰可见。 “空袭!”几个人不约而同叫了一声,几乎与此同时,第一批炸弹呼啸着落到 地面,火光频闪,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声连成一片,一股股气浪如同一只只无形的大 手,卷起沙石,掀翻了茶炉,推得人踉踉跄跄向后倒退。若卢杰夫转身朝地下室跑 去,到了楼门口,他刚要撞门进去,可一股气浪从背后一冲,竟自动地推开门把他 送了进来。 “马上接通308 师指挥所,我要与古尔季耶夫上校通话!” 古尔季耶夫指挥的步兵第308 师部署在拖拉机厂西北,在若卢杰夫师的前面, 作为工厂区的第一道防线,在德军的进攻面前首当其冲。若卢杰夫急于了解敌人此 次进攻的规模,以便胸中有数。电话马上接通了,可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使通话受 到很大影响,若卢杰夫把听筒紧紧按在耳朵上,冲着送话器大声叫喊。听筒里是一 片雷鸣股的轰响,只是在响声稍微减弱的间隙,断断续续地听到对方喊道:“..敌 人在炮击和轰炸我师阵地,非常猛烈..来头恐怕不小..你们要有充分的准备..” 古尔季耶夫估计得不错,德军这次进攻来头大得很,在4 公里左右的正面上, 投入了2 个坦克师、3 个步兵师以及一些专门调来与苏军展开逐屋争夺的工兵营。 与防守此地的苏军相比,德军在炮兵上占有1 .7 倍、坦克上占有3 .8 倍、作战 飞机上占有5 倍的优势。当然这些情况无论是古尔季耶夫还是若卢杰夫,或是崔可 夫当时都不可能知道的十分确切,但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从德军猛烈的火力准备 中预感到,情况极其严重。 上午8 时,德军以2 ~3 个坦克梯队为先导,在跟进的步兵配合下,冲向拖拉 机厂。拖拉机厂西北面的阵地上,尘土飞扬、烟雾滚滚、5 米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这就决定了双方打得只能是近战。残酷、激烈的争夺战在每一幢房子、每一层楼、 甚至每一个楼梯台阶上展开。进攻的德军首先碰上的难啃的硬骨头,就是古尔季耶 夫的步兵第308 师。这个师的战士和指挥员均来自西伯利亚,个个骁勇漂悍。武器 精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英勇善战是西伯利亚师的特点。该师10 月初刚刚开 进斯大林格勒,其在城市废墟中的作战经验和战术运用尚欠丰富和熟练,但其顽强 作风和拼死精神绝不亚于其他部队。德军的火力准备刚一停止,身高体壮、留着一 撮小胡子的古尔季耶夫便跑出掩蔽所,沿着战壕向前沿阵地疾步走去。他与别人不 同,不管周围战斗多激烈,走在战壕里从来不躬身弯腰。到了前沿,德军坦克和步 兵正好冲过来,古尔季耶夫对迎上前来的团长劈头大喊:“还等什么,炮兵对准法 西斯匪徒的坦克——直瞄射击!其他各连迎着敌人——冲锋!” 团长回答的声音比师长还大:“明白!” 火炮、迫击炮对准近在咫尺的德军坦克一阵猛打,不等炮声停息,一个团的西 伯利亚战士已高喊着“乌拉”跃出战壕和掩体,向前冲去。很快,两支面对面冲锋 的部队碰撞在一起,融汇在一起,绞杀在一起。两支部队谁也不让步,谁也不后退, 他们完是扣住冲锋枪和自动步枪的枪机不松手,直到打尽了最后一粒子弹,然后就 用刺刀、匕首、枪托再打,等刺刀折断、匕首卷刃、枪托砸烂,就扭在一块拳打脚 踢,手抓牙咬..冲出去的西伯利亚士兵几乎全团阵亡。德军也知道了再从这里进攻 那将意味着刚才的场面又会从头开始,他们召来空军对第308 师的阵地再次实施猛 烈的轰炸,同时将主攻方向悄悄地转向了308 师的右翼,在308 师的右翼部队和紧 挨着它的步兵第112 师左翼部队的结合部展开突击。 第112 师可谓屡经战火了,从顿河以西到顿河流域再到顿河与伏尔加河之间, 最后是斯大林格勒城下和市区,该师参加了斯大林格勒防御战的全过程。他们伤亡 巨大,所剩不足700 人,在德军占优势兵力的冲击下,师长叶尔莫尔金上校指挥残 部顽强抵抗,但到中午,该师左翼部队被德军冲散,离拖拉机厂不到1 公里了。原 来作为第二梯队部署的若卢杰夫的近卫步兵第37师各部,现在成了抗击德军冲向拖 拉机厂和伏尔加河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若卢杰夫的师也很有特色,虽然是步兵师,但师里不少战士来自空降兵部队, 空降兵部队军事技术全面、适应能力和单兵作战能力强的特点,在近卫第37 师里 有着明显反映。师中战士穿着空降兵制服,很善于白刃格斗,在巷战中,冲入大楼 和地下室,常常是靠一把匕首和伞兵刀解决战斗。该师中近卫第109 团的一个营在 营长阿纳尼耶夫带领下守卫着拖拉机厂体育场以甫的一个六角形街区。这里的建筑 全系石质建筑物,成了阻挡德军进攻的一个坚固堡垒。德军从四面八方向街区里发 起冲锋,苏军战士依托每一座房屋、每一个地下室各自为战。德军为避免再与苏军 过多纠缠,尽快向前推进,动用了火焰喷射器。一时间,一股股烈焰喷射而出,所 到之处,是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德军的进攻战术既简单又残酷。每次向前冲击之前,都先是一阵猛烈的炮火准 备和航空兵的密集轰炸,荡平进攻道路上的障碍,然后坦克在前、步兵在后快速向 苏军阵地发起冲击。中午12 时左右,若卢杰夫向集团军指挥所报告:“敌人开始 猛烈轰炸拖拉机厂厂区。近卫第109 团被打散,第114 团遭到敌坦克楔形攻势的突 破,部分部队被合围。敌人以大量坦克猛冲六角形街区,阿纳尼耶夫营损失极大。 第117 团团长安德烈耶夫牺牲,部队已..” 报告突然中断,不管通信兵如何呼叫,那边死一般宁静。崔可夫马上命令通信 参谋赶赴若卢杰夫的指挥所,查明情况。这时集团军指挥部已从大火熊熊的伏尔加 河边向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转移了几百米,因此距离若卢杰夫设在厂区内的指挥所 不太远。通信参谋没过多久回来报告,德军的俯冲轰炸机的炸弹直接命中了若卢杰 夫呆的那座两层小楼,小楼坍塌,若卢杰夫和指挥部人员被埋在地下室,正在组织 人员挖掘抢救,但抢救人员在猛烈的炮火下不断出现伤亡。崔可夫听罢想了想说: “立即通知近卫第37 师各部队,从现在起接受集团军指挥部指挥,直到第37 师 指挥部重建起来为止。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若卢杰夫将军。” 三个小时后,满脸灰土、浑身透湿的若卢杰夫来到集团军指挥所,站在门口颤 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哽咽着报告:“同志们,近卫第37 师正在坚持战斗,决不后 退!” 崔可夫等人快步迎上去,与若卢杰夫紧紧拥抱。若卢杰夫鼻翼煽动、泪流满面。 这一天和接下来的两天,德军不惜代价,集中兵力向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 “街垒”工厂、“红十月”工厂及附近的工人住宅区发动不间断的冲击。 德军深深揳入苏军阵地,以后的战斗就在已变成一座座巨大废墟场的工厂里进 行。当战斗接近工厂区,特别是转移到厂内进行时,工人武装队便义无反顾地投入 了保卫自己工厂的战斗。 古里耶夫少将指挥着近卫步兵第39 师负责保卫“红十月”工厂。经过六天的 苦战,战线慢慢地移到了厂区里。10 月23 日,一队德军冲锋枪手潜入初轧车间 并向平炉那边运动,马上被工人营的代理指导员西谢罗夫和青工莫尔盖发现了。突 如其来的情况,把西谢罗夫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古里耶夫的掩蔽所就在车间后面炉 料场附近。如果德国兵不是一直朝前运动而是拐个弯,就摸到古里耶夫的门口了! 西谢罗夫赶忙跑到古里耶夫的掩蔽所,气喘吁吁地报告:“将军同志,快,德国人 朝平炉去了!” 古里耶夫端坐未动,看了一眼西谢罗夫,眯起眼睛说:“应该马上把他们打出 去。不然他们就会在厂里构筑工事固守。你快到抽水站去,侦察连在那里,带他们 把德国人打出去。” 西谢罗夫带着侦察连的50 多名战士返回平炉车间时,正看见德国兵在装满炉 料的平炉工作台下走着,双方在车间里交上火,德国兵躲在平炉和钢锭后面负隅顽 抗,于是双方的战线就在同一个车间的几座平炉之间形成了。这一天,车间里的战 斗一直没有停止。德军调来援兵,一点一点地把工人营挤出平炉车间,挤到了伏尔 加河河岸边的锯木厂附近,后面就是陡峭的河岸,下面就是奔腾的伏尔加河。对守 卫者来说,已经没有退路了。工人营在战斗中减员严重,还剩下24 个人,要顶住 德国兵的冲击是相当困难的。西谢罗夫只好派人向古里耶夫求援。古里耶夫仍然镇 静自若:“同志们,再坚持一下,伏尔加河那面的援军很快就赶到了。我的师里已 经没有预备队了。不过,我会给你们派去人的。”说着,狡黠地挤了挤眼。 不一会儿,从师部方向跑过来三个头戴钢盔的人。到了锯木厂向西谢罗夫报告 :“指挥员同志,师部增援队来到。请下达任务!” 西谢罗夫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原来,面前站着的竟是古里耶夫师部的小厨 师和两个卫生员。这三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戴着钢盔就像顶着一口行军锅,老在头上 打转,不得不频繁地用手往后推铜盔。 一个师长,到了把厨师和卫生员都投入战斗的时候,不难想象,他手下的每个 人以及他自己该承受着何等的压力! 雷诺克与斯帕尔塔诺夫卡的北部集群 德军攻进了工厂区后,把第62 集团军右翼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并以2 .5 公里宽的正面向伏尔加河推进。工厂区内已没有比较固定的前沿阵地,尽管苏军在 这里的部队仍在拼死苦战,但实际上第62 集团军的防线被再次切断了。在工厂区 以北的雷诺克和斯帕尔塔诺夫卡地区作战的苏军部队与集团军主力失去联系,陷入 德军三面包围之中,在极为困难的环境下,这部分苏军顽强奋战近一个多月,坚守 阵地直到大反攻。 被围困在上述地区的苏军部队是步兵第10 师的2 个旅和一个团,由步兵第124 旅旅长戈罗霍夫上校统一指挥,所以习惯上又称为戈罗霍夫北部集群。北部集群所 在地雷诺克和斯帕尔塔诺夫卡是斯大林格勒北郊的两个重镇,在奥尔洛夫卡以东、 工厂区以北,紧贴德军通向伏尔加河的走廊的南缘。 因此,当德军攻下了奥尔洛夫卡,攻入了工厂区,就可从北、西、南三面进攻 守卫此地的苏军。 从10 月中旬至11 月中旬,德军以坦克第16 师及加强该师的步兵第94师两 个团的兵力向斯、雷两地发起猛烈冲击。德军的进逼,使苏军控制的地域日益缩小, 炮乓营和炮兵连的机动区域越来越小,加之德军掌握着制空权,因此戈罗霍夫北部 集群的炮兵损失越来越大。在与集团军失去联系、且斯大林格勒各处战斗正酣之际, 炮兵的损失既是无法弥补的,也是致命的。戈罗霍夫考虑再三,决定把炮兵营和各 炮兵连撤离右岸,隐蔽在阵地后方伏尔加河的几个岛上,然后根据留在阵地前沿的 观察所的引导,打击敌人。这种办法虽不是戈罗霍夫北部集群首创,但行之有效。 一次,德军坦克和步兵冲向斯帕尔塔诺夫卡,戈罗霍夫集群炮兵营的一个观察 所就设在缅任斯基大街的一个自来水检查井里,炮队镜架在旁边不远处的战壕,由 于斯帕尔塔诺夫卡的建筑物已所剩无几,所以这里视野还算开阔,可以看清前方高 地上德军的活动。德军的进攻部队的方位很快由留在观察所里的炮兵连连长巴里诺 夫上尉和西蒙诺夫中士报告给了岛上的炮兵营。 一阵齐射之后,德军有两辆坦克着了火,但德军步兵还是冒着炮火冲了上来, 在距观察所300 米的地方停下来,西蒙诺夫急忙架起一门迫击炮——这是他特意留 下自卫用的——在士兵季辛科帮助下一炮接一炮地打向观察所前方的德国兵。炮弹 颗颗在敌人中间开花,西蒙诺夫和季辛科兴高采烈,竟没有发觉灾难已降临到他们 的井口了。季辛科装弹之余,眼睛无意之间向观察孔一扫,立即失声惊叫起来: “坦克!德国鬼子的坦克!” 巴里诺夫和西蒙诺夫循声望去,透过井口边上半米高的护墙上的观察孔,一条 巨大的履带正慢慢移动,磨得光光的带链闪闪发亮,马上就要辗上井口了。巴里诺 夫眼睛盯着观察孔,嘴里对电话兵低吼道:“快接通炮兵营,请他们向我们这里开 炮!快!” 电话兵迅速接通电话,把巴里诺夫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转过脸,急火火 他说:“他们说炮筒都打红了,弹壳卡在里边,一时无法射击!” 巴里诺夫一步跨到电话机边,一把从电话兵头上抓下耳机,声音都变了:“我 是巴里诺夫!快向我的观察所开炮!” 炮兵营长特卡丘克在那边说:“这里看不清战场,你发什么昏,你的观察所在 哪儿?坐标,我要坐标!” 巴里诺夫这时已顾不上上下级关系,冲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反复喊着:“坐标11 .5 ,4 !开炮!立即开炮!给我开炮!” 这时,那辆德国坦克用履带试了试井口边护墙的坚固性,向后退了20来米,停 止,扬着的炮筒慢慢放平,对准了井口和护墙。井内的人都一下闭起了眼睛,只听 “轰轰”数声巨响,混凝土的盖板被震得剧烈晃动起来,井内的灯火熄灭了,烟尘 弥漫。巴里诺夫睁眼一看,井口完好无损,他马上明白了:“同志们,咱们打的炮, 咱们打的炮!” 众人纷纷爬出井口一看,20 米开外一辆歪倒的坦克冒着黑烟,细长的炮管仰 向天空。 后来,已晋升为少将的戈罗霍夫将军写道,11 月初,不管德军事先进行了多 么疯狂的炮火准备,只要他们一发起冲击,“我方火器在自己阵地上好像从未遭到 狂轰滥炸一样,立即予以猛烈的还击。敌人的冲击被打退了,驻扎在各岛上的我军 炮兵在战斗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以后,德军吸取教训,不仅轰炸苏军前沿阵地, 也轰炸伏尔加河上各岛,“但敌人仍遭到我们无情的还击。敌人占领我防御阵地的 全部行动均失败了”。 整整一个月的血战搏杀,德军一次次进攻都没有彻底达到自己的目的;苏军一 回回狠咬牙关,半只脚掌悬在伏尔加河水面,依然没有被推过河去。 在未来的一个月中,随着飘飘雪花、凛凛寒风和伏尔加河上滚滚流冰而来的, 将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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