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逆境成就人才吗?或者像有些人那样在辉煌的今天对着镜头说:感谢我的过去, 感谢上天赐予我的苦难……我一听这话就真想上去抽他一个耳光。为什么?在特种 部队所有的困难和逆境都是刻意找出来的,不是上天安排的,是1 号、2 号、小明 同志想出来的。就好像特战队员就必须置于非人的境地。热,太阳能把石头上的鸡 蛋烤熟,而我们活人站在烈日下暴晒烤肉干,昏倒?不行,不是醒了吗,那就接着 站。中暑?不行,我们是特种兵,怎么能随便中暑,身上的皮肤冒油、起泡、一层 一层地掉,不敢揭,一揭就是一大片。冷,腊月寒冬,眼睛上霜,呼出的哈气把整 个腮帮子挂上冰花,不用化妆就一圣诞老人。戈壁滩的寒风够劲,不管你穿什么衣 服,它都能在几秒钟里,把你身上所有的热量吸干,从里到外跟做CT一样打透,问 问哪个战士没有冻伤,问问哪个战士没被冻得尿裤子,脚肿得鞋都穿不进去,手肿 得跟馒头一样,握不到一起。只要你能站着,对不起,你就得站在那。什么叫环境? 他们不懂,只要地球上有的,我们的训练科目里就有,潜伏的环境没的选择,有你 趴不住的地方吗?粪坑有味,经过都要捂着鼻子,那行,我们就站在里边,周围爬 的活蛆,有时候那些可爱的小东西能缓慢地爬到你的脸上。记得复员多年以后,一 个兵在我面前絮叨说:他们连长将他们扔在猪食缸里的馒头拿出来,让他们吃下去, 看他们以后还敢浪费粮食。我只问了他一句话:味道怎么样?他说三天没吃别的东 西,想起来都恶心。恶心吗?特种兵潜伏几天是少的,出去一次任务就一个月,吃 什么?有什么吃什么;喝什么?动物的血,自己的尿。尿是什么味的?咸的。为什 么特种兵非要这样训练,就是要彻底摧毁一切你天生为人的自尊。如果你是一名特 种兵,对不起,别把自己当人看。你的生命不属于自己,不能随便死掉,你必须完 成任务,在完成任务的大前提下,你必须保证自己活着。这是什么训练科目,就是 世人不为所知的,美其名曰:耐力训练。 说什么都没用,每天花样翻新的训练科目,让你应接不暇。在操场上堆着四座 红砖,本来是准备盖一个模拟地下隧道的,后来1 号发现工厂的下水道感觉更好, 模拟隧道不盖了,但是砖不能就那么放着,我们的科目中就多了一个搬砖。把四座 砖移到操场另一边,每天两次,每人一次十块。往返四百多米,我们就这样天天搬 来搬去。手上磨出了老茧,老茧变成了死皮掉了,那就磨新长出来的皮肤。 对肉体痛苦的漠视到心理上的麻痹,我们已经变得对一切无动于衷,每天除了 机械地完成所有的训练科目,没有什么事情值得雀跃的,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痛苦万 分的。训练的时候,身体被划伤了,出血了,我就木呆呆地看着那血向外流着,好 像出血的不是自己的肉体。疼吗,有点。或者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们变冷了或者 是麻木了。随着兵龄的增长,大家都变得越来越不喜欢说话,每天训练结束,都是 自己忙自己的,大家不怎么交流。队长说晚上基地要放电影,我们也是懒得动,什 么情节都不关心。电影已经放映了,屋子里还有十几个人,连野揉着胳膊走了过来 :“四儿,跟我说会话。”“操,有什么说的。”“粘瓜,跟我说会话。”邵年抬 了一下头,又低下了,连野没意思地走开了。我脑袋一片空白坐在那里看着枪柜发 呆。直到我听见通信兵喊我,我才回过神来:“你们队长让你去一趟指挥部。”我 哦了一声,穿上上衣。连野拉住我问:“又是什么好事?”“操,他们哪次找我有 好事。” 我敲了几下郎队的门:“报告!”“进来!”我看见队长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把这个填上。”“怎么这批有我了?”“是的。”我接过入党申请书叠了几下塞 在口袋里。“你先别走,就在这儿填。”“你是满族人?”我点点头,“我也是, 咱们队里好像就咱们两个是吧。”“兰恭学也是……”队长僵住了。他给我递过来 一支烟:“今天找你来,是跟你沟通一下,最近训练忙,也没时间。”我咬了咬嘴 唇不知道他想跟我沟通什么。“你发现最近大家的情绪不高啊。”“还行!”“根 本就不行,这兵你们才当了一年半就这样,后面那两年我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得忧 郁症。过几天就是建军节了,你觉得有什么好办法,能调动一下大家的情绪。”我 掐着笔想了一下说:“女人……” 今天是我在部队过的第二个“八一”,我们一直睡到了中午,才听见起床哨。 洗洗衣服,剪剪头,今天就这些事。难得的一次休息,自己却不知道干什么,王佳 来的信一直都没回,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候想想,都没见过人家,两个人在这忽悠 什么呢。下午会餐,1 号说着跟去年一样的话,门口放着几箱子白酒、啤酒。“… …想喝的自己拿,自己能喝多少自己掌握,老规矩,不准喝多……六点各分队准时 集合,我们去看演出,都给我整得干净利索的。”队伍依旧静默。我看到经过门口 的那些战士,没几个去拿酒,我们这里就像戒毒所一样,那些酒虫子早就干巴死了。 “为子,牙不疼了?不拿一瓶白的,晚上消炎了。”为子勉强笑笑摇摇头。 饭吃得没意思,平时的伙食就不错,会餐也无非就是多几道菜而已。回到宿舍, 大家开始在衣服上粘标志,戴军衔。我在看我那双靴子,已经污秽不堪,我拿出鞋 油坐在凳子上擦着。“看什么演出啊?”连野把靴子轻轻放到我面前,“少来这套, 自己擦去。”“你帮我擦,我用一个好消息跟你交换。”“有屁好消息?”“你擦 不擦吧?”“擦,你说吧。” “那你先擦我的,我就告诉你……”我装模作样地拿起他那只破鞋,连野凑到 我的耳边小声说:“这批党表有你的。”我把他的靴子“咣啷”一声扔到地上。 “你这个人说话是放屁啊,知道了就不擦了。”没错,这不算什么消息,表我都填 完了。“你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不给你擦?”连野听完愣了半天,“我真不明 白队长怎么那么看重你,什么好事都找你。”“人才!”我知道连野已经不平衡了。 “野哥,把鞋给我。”邵年一旁说。连野捡起靴子对我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都是一个车皮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谢谢瓜兄,多打点油啊。” 六点准时集合,所有队员全部穿丛林迷彩,佩戴新式军衔、虎头臂章、内部号 牌,脚蹬作战靴。这一次,特别要求每名士兵佩带手枪一支。临行前1 号就说了一 句他最愿意说的话:要在其他部队面前展示出我们403 的精神面貌。废话真多,有 什么不一样的,我们登上卡车向南州军区某部开去。 我们赶到的时候,操场上已经聚集了数千名官兵,这是中央安排的一次大型文 艺慰问演出。我们的位置在舞台的左侧被预留着,当我们进入场地的时候,引来周 围兄弟部队的注意。“向右看齐,向前看,放凳子,好,坐下!”我们板板正正地 坐在那里,能听见其他部队的士兵在小声议论,“他们穿的衣服怎么跟咱们的不一 样。”“他们戴的是什么军衔啊?”“他们是特种部队吧?”我们的腰板更直了。 有部队在拉歌,场面很热烈,只有我们403 安静地坐在那里。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 到底是哪支部队的,尤其是好奇,我们臂章上的虎头。有人悄悄问:“老乡,你们 是那个部队的?”没人回答,眼睛都盯着前方。 演出开始了,都是一些部队的歌曲,没什么新意,起初那些部队还能安静地坐 会,但是很快随着小品演员的滑稽表演,队形大乱,那些战士笑得前仰后合。而我 们403 仍然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当表演到魔术的时候,演员从帽子里抓出很多 糖果向台下抛撒的时候,有些士兵甚至站起来去争抢,而有些糖打在我们脸上、身 上我们都始终没有去拣一块。我们的安静与其他部队形成了一个非常鲜明的对比。 女主持人得得瑟瑟走到我们这边微笑把话筒伸到我的面前:“小同志,能不能问一 下,你们是什么部队?”我没回答,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她白白的胸脯。主 持人又说了几句话,我仍然是无动于衷。主持人很尴尬,不知道她是不是想故意为 难我,她突然拿着话筒说:“大家注意到没有,这支部队从演出开始到现在,没有 一名战士动过一下,我注意到他们的胳膊上都有一个虎头标志,我感觉这支部队绝 对不一般,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特种部队,肯定是个个身怀绝技,我们能 不能请他们给大家表演一下,大家想不想看啊?”回应是热烈的,拼命鼓掌的,玩 命起哄的。这个时候一个工作人员急忙跑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话题一 转继续下一个节目。演出结束后,我们最后一个退场。这个主持人手里掐着相机跑 了过来,“小同志,我能跟你们照张相吗?”“对不起,不能!”拒绝得很违心, 但是很潇洒。 回到基地,1 号终于意识到,我们平时就知道训练,大家会的歌曲都是那些唱 了好几十年的老歌,而且我们还没有自己的队歌。最后几位首长一合计,队长找到 我,由我起草歌词,由他亲自谱曲。1 号看完了觉得太软,以下是他修改部分。 403 独立特种大队队歌 响应党的召唤(1 号填加) 我们自愿把军装穿 国家重任永在肩 时刻保卫我们的家园(1 号修改) 为了祖国天空更蓝 为了人民幸福平安 我们要做军中好儿男 训练艰苦我们心甘情愿 谁胆敢轻易来犯 我们就是插在他心中利剑(1 号修改) 青春无悔 热血可溅 我们就是军中一只虎 神勇无敌403 (1 号修改)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