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运送新兵的军列肯定没列入铁路运行编制,或者就是属于军事秘密单独编制运 行,反正一般大站不停,出了站反倒停了,或者在一些毫不起眼的小站停。走走停 停,每次停车,常诚心里就期待着尾车上那几个首长中的某个人手里拿着他的帽子 出现,可每次都让他失望。 随着越走越荒凉,越走越遥远,常诚的心和他那光着的脑袋一样,越走越冷。 俞力坐到了愁眉苦脸的常诚身边,掏出一块巧克力,用肘碰碰常诚:“哎,别 痛苦了,来,吃块巧克力,‘凯司令’的(注:南京路一家有名的西点商店)。” “别烦我,我现在就想帽子,不想什么‘凯司令’。” “现在再想也没有用啊。嗨,你也真够倒霉的,当兵当兵就那么不容易,一百 三十个兵,就你比别人晚二天穿上军装,好不容易穿上了军装,刚出家门,别人都 没事,就你把帽子丢了。嗨,看来你得找个好庙烧烧香,把那些挡道的小鬼都赶走, 否则,你的从军道路有点麻烦。” “烧香?我现在烧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少跟我这装神弄鬼。” “你还别不信,不瞒你说,自从我检查完身体,我爸就带我回了一趟我爸的浙 江老家,我奶奶就带我上了一趟‘普陀山’,要不我能那么顺利的当上兵?” “你得了吧。你不就仗着有个能开‘后门’的爸爸吗?这和烧不烧香,没多大 关系。要是现在烧香,能把我的帽子烧回来,我把这火车点着了都行。” “中邪了,中邪了,我看你这是急火攻心,典型的中邪表现。我还是离你远点 吧。” 说完一挪屁股,坐回了自已的背包。 又停了一次车之后,连长“王大个”又上了这节车厢。向张排长问了问情况后, 来到了常诚面前,常诚马上起立立正。 这“王大个”,可真够高的,一米九的个子。一米六十五的常诚站起来才刚到 他胳肢窝。他低头弯腰地望着愁眉苦脸的常诚:“怎么,还痛苦呢?犯了个错误, 就一辈子不想抬头了?” 说着,他把自已头上的单军帽,戴在了常诚头上。尽管这顶‘一号’的单军帽, 戴在只能戴‘三号’帽的常诚脑袋上,大了许多,甚至连耳朵都能放进去,但还是 让常诚感到十分的温暖,心一下子热了。 “在到部队补发帽子前,你先将就戴我这顶单帽吧,别再弄丢了。抬起头来, 革命战士流血流汗不流泪,别老哭哭啼啼的,现在是战士了,是大人了,别老弄得 鼻涕拉塌的。振作精神,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四班长!” “到!”陈小培把刚啃了一半的苹果藏在身后,站了起来。 “别光顾着自已吃苹果,你的战士犯错误,你还有闲心自已闷头吃苹果?来来, 做做思想工作,开导开导他。革命部队,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嘛。” “是!” 众目睽睽之下,被连长点名来做思想工作,这思想工作现在怎么做都有点像表 演。何况,自已也还是个新兵,只不过稍微年长几岁,出发前被指定为班长,毕竟 也只有十七岁;这可真有点令陈小培挠头。但这又是连长的命令,违抗不得。 想了想,从挎包里抽出一本《贺敬之诗集》,坐到了常诚身边。 “别老愁眉苦脸的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帮不了你了,给你看本书吧。读 读这些诗,能让你神清气爽,精神振奋的。” 常诚配合着他的表演,诚恳地点点头,打开了诗集…… 张排长站了起来:“同志们!咱们行军已经三天了,离家越来越远了,可是离 我们的新家——部队却已经越来越近了。打起精神来,让咱们唱着歌前进!听我口 令,‘我是一个兵……’预备唱!”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歌声冲破车厢,随着铿锵的车轮,飘洒了一路。 《解放军进行曲》、《打靶归来》、《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歌曲一 首接着一首,歌声一浪高过一浪。新兵们唱得满面红光,两眼闪亮。 张排长还嫌不过瘾:“行了,合唱就到这吧。下面每个班推举三个人,我们想 听独唱了。是不是啊?同志们!” “是!” “欢迎不欢迎啊?” “欢迎!” “呱叽呱叽!” 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个班一个班的往下轮,会唱歌的唱歌,不会唱歌的讲笑话,气氛热烈极了。 轮到二班长杨建平的时候,他站起来说:“我歌唱不好,咱们车厢掉了个帽子, 我就给大家出道关于帽子的推理题吧?第一个猜中的我发奖——两颗‘大白兔’奶 糖。” 大家嚷嚷:“就这么点奖励呀?” 他也不管,开口就来:“说有这么三个人,纵向排列,现在有四顶帽子,二红 二绿,每人头上一顶,剩下那顶被藏起来了,颜色不明;第三个人能看见前二个人 头上的帽子的颜色,第二人能看见前面一个人的帽子颜色,第一个人看不见。现在 推理,三人中谁最有可能说出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好了,节目继续,最后我公布 答案。” 三个班唱完了,该轮到四班了,班长陈小培点名:“常诚。唱一个!” “我哪有心情啊?你还是让别人唱吧。” “不行,没心情也得唱,唱唱就有心情了,就你了,快!” 张排长带头鼓起掌来…… “我,我……”常诚红着脸,低着头,顶着缀有红五星帽徽的大单帽,嗫嚅着 站了起来。最后一咬牙,抬起头:“好。这样吧,刚才班长给我的这本诗集,我翻 了翻,还没来及细读,确实很感人,我就给大家朗诵一段吧。 《西去列车的窗口》——贺敬之; 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 你可曾想见:那些年青人火热的胸口,在渴望人生路上的第一个战斗。 你可曾听见呵,在车厢里:仿佛响起井岗山拂晓攻击的怒吼。 …… 几天前,第一次相见——是在霓虹灯下,那红旗飘扬的街头。 几天后,并肩拉手——在西去列车,这不平静的窗口。 …… 一路上扬旗起落,苏州——郑州——兰州。 一路上,倾心交谈,人生……革命……战斗。 呵,祖国的万里江山,万里江山呵…… 呵,革命的滚滚洪流,滚滚洪流…… 来,让我们高声歌唱啊——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常诚那越来越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沉寂了好大一会,猛的爆发出经久的 掌声…… 这边的朗诵刚结束,二班的季国生就站了起来:“刚才我们班长的推理题我猜 出来了。” 大伙直催:“快说!快说!” 季国生胸有成竹地说道:“最有可能说出自己头上帽子颜色的是第二个人。因 为前面二个人的头上如果是一样颜色,那么第三个人肯定可以马上说出自已头上的 颜色,现在,肯定前二个头上的颜色不一致,所以第三个人无法判断,只好默不作 声;第二个人分析,第三个人默不作声,肯定是我们头上的帽子颜色不一致,那么, 前面的是红的,那我头上就肯定是绿的了。” 大家热烈鼓掌。 常诚叫道:“谁能猜出我的帽子什么时候送上来,我也有奖。”众人哄然。 张晓军心想,这季国生倒是个肯动脑筋的料…… 火车此时仿佛也跑得更轻快了,常诚的心情好多了。 车又停了,全体下车集合吃饭。车已入陕西境内,车外己是白雪皑皑了。 军列上吃饭,得等到沿途的某一兵站,才有吃的。顿数没准,时间更没准。因 此,车上备有整箱的饼干,饿了可以吃饼干。 车到兵站,须下车排队前往。兵站一般只供应饭菜,不提供碗筷,因此,还必 须带着刷牙、喝水兼吃饭的军用茶缸,带着自已的勺子。 常诚排在队尾,走在最后。听见其它车厢、其他排的两个兵在议论他:“这小 子肯定是个‘刺头兵’。” “没错。不是开‘后门’进来的,就是‘特招’的。你看还自已从家里带顶单 帽来。” “是呀. 。这小子胆子还不小,居然还敢戴着帽徽?” 常诚心里那个气呀。心里暗骂:瞎了你们的狗眼,有从家里带来这么不合适的 单帽吗? 可回头一看,前后左右,全都一样的装束,唯独他,戴顶单帽,确实够扎眼的。 嗨,算了,忍了吧。谁让咱这错误犯得这么显眼呢? 正想着呐,突然身后一声“哎哟”一声,两个议论他的兵中的一个突然滑倒, 顺着斜坡就往坡下滑去。“不好!”队伍里一片惊呼。常诚一个激灵,紧跨两步, 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制止了他的下滑。 待他挣扎着站稳了,回到路上,扭头一看“谢谢!谢谢!是你啊?高干子弟吧?” “狗屁!老子就是那个丢了帽子的!”常诚终于找到回敬他的机会了。 又开班务会了,这第二次班务会上,常诚受到了表扬,排长表扬常诚急中生智、 制止了一次摔伤事故的发生。 表扬并没有让常诚太高兴,他心想:这是怎么了?从入伍到现在,才几天呀, 总是一会悲,一会喜;这命运也没这么捉弄人的吧?看来,真得找个庙去烧烧香了, 不知道军人烧了管不管用……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