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高城惨案 1937 年7 月7 日,日本帝国主义者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件,向中国人 民发动了野蛮的武装侵略。有多少无辜的男儿被屠杀,有多少妻女被蹂躏,有多少 宝藏被掠夺,在中华民族的近代史上写下了最黑暗的一页。今天,有志于振兴中华 的人们,请不要忘记这段历史,不要忘记我们民族的耻辱和仇恨。这里记述的是山 西省阳高县城被侵华日军血腥屠杀的事件,它是千万个惨案中的一个。 战端一开,蒋、阎指挥下的什么李服膺、高桂滋、陈长捷等部队不断路经山西 阳高,开向察哈尔柴沟堡、张家口方向,据说要依靠天镇县永嘉堡盘山地区构筑国 防工事,据守抗战。全城老百姓看到他们荷枪实弹,一队一队地开了过去,虽然对 他们的豪言壮语将信将疑,但出于抗战的热忱,觉得只要能抵挡一阵,也不失为中 华儿女,炎黄子孙。因此,本县的商会动员米面店加快磨面,把一袋一袋的白面一 车一车地送到他们驻地。但是,曾几何时,蒋军也罢,阎军也罢,在敌人面前都是 一丘之貉,他们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一触即溃。一个从前线退下来的李服膺师的医 官说:“队伍还没到张家口,还没看见日本鬼子是什么样子,就叫撤退。过洋河时 连电台都丢到了河里,真是好不狼狈。”日寇长驱直入,横冲直撞,北平、天津、 南口等地相继失守,正沿着平绥路进犯。人们亲眼看到蒋、阎败军纷纷溃退下来, 涂有膏药旗的敌机几乎每天都来空袭,少时20 多架次,多时60 多架次,在空中 嗡嗡地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向地面扫射、扔炸弹。可是时隔不久,县太爷、达 官贵人带领员属们,借口防空下乡办公,溜之乎也。更令人不解的是,临近县城失 守的前两天,警察局长也不见了。见此情形,老百姓无不愁肠满肚。但人们还是抱 着侥幸的心理,说:“我们久居城市的人,下乡狗也要咬,只好呆在家里看看再说。” 也有的人持反对意见,认为日寇入侵,烧杀抢掠,奴役人民,是他们的本性,我们 不能坐以待毙,至少应下乡暂躲一时,避其锋芒,尔后再说。 这时,前线的战况频频传来,就在县城沦陷前二、三天,阎军72 师的一个团 从前线退下来,驻进县城,虽已溃不成军,但还装腔作势,扬言要“与城共存亡”。 他们抓民伕挖工事,堵城门,索粮要款,不一而足。三个城门,堵了两个,只留西 门,出入还要通行证。 9 月8 日,已经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声,敌机一连来了两批,轮番轰炸扫射, 城里城外的群众都有伤亡,人们处在惊恐之中,也有一些胆大的男子汉,三五成群 地蹲在街头巷尾,谈论着即将临头的大难。人们对前线和驻城守军的退敌问题,已 经毫无幻想。有些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和个别下级军官也在一旁参加议论,有的气 愤地说:“守城,守个屁!当官的都是怕死鬼。 敌人进到盘山地区,据守国防工事的阎军,整连、整连地由当官的带头爬出工 事,屈膝投降,结果都做了日本鬼子的活靶子。如果他们带头抵抗,哪个当兵的不 和鬼子狠狠拼一场。”骚扰和动乱,把人们的心捣碎了。稍有主意的收拾收拾钻了 山,没主意的象断了线的风筝飘流在街上…… “咳!阎长官,算是黑疸了,等着谁来了给谁纳粮吧!”一座两万人的城镇, 象死一样的沉静。不到晚上,老百姓的大门早已关上了,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守门 的狗好象也有灵感,似嗅到了什么不祥之兆,不敢妄吠一声。……在这可怕的寂静 中,紧张、慌乱、恐惧,象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都在默 默地、无可奈何地等待着腥风血雨的到来。 午夜过后,突然,一颗炮弹嘶叫着划破寂静的夜空。东洋强盗的坦克、汽车、 摩托车,把阳高城包围了。顷刻,枪炮齐鸣,喊声大作,敌人开始攻城了。 扬言要“与城共存亡”的国民党军队,早已吓得丧魂落魄,胡乱地扔了一阵子 手榴弹,屁滚尿流,越城夺路而逃。阳高,就这样落入日寇侵略者的手中。 然而,就在城陷民危之时,有个叫孙存仁的人却演出了一场欢迎日寇的丑剧。 此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投机钻营之徒。1927 年,他带头欢迎过奉军,得到奉军头目 的赏识,赐他一顶支应局长的头衔。数月的光景,孙存仁的腰包里也满了,一个穷 光棍转瞬间变成了小富翁。这时,日本鬼子打进来,他以为发财的机会又到了,便 早早地跑到大街上,又敲门,又喊叫,让商店铺户张灯插旗欢迎日本兵。直到现在 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孙存仁,昝大个,拿着旗旗欢迎日本兵”。现在听起来好 象荒诞离奇,可当时不少善良的百姓却受这个跳梁小丑的蒙蔽,从东街、南街到西 大街,一路上聚集了数百人,跟着他向西门而去。 9 月9 日,日军人城,在西大街,商民遇上鬼子的先遣队,孙存仁带头呼喊口 号,“欢迎大日本皇军”,日军不了解孙存仁的“好心”,立即警觉起来,如临大 敌,疏开队形,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把群众包围起来,逼着他们向城中心前进。一 路上、挨户抓人,零星行人也不放过。有个开炭栈的名叫阎友,早晨去看望老母亲, 被鬼子发现,追到一个小巷里,将他抓住。日本兵把群众统统驱赶到北大街口,勒 令跪下,不准动弹。此时,日寇大队人马已入城,大街、小巷以及所有空场塞满了 鬼子的坦克、大炮、汽车、洋马和鬼子兵。沿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 杀气腾腾。敌酋下令:“抓到的人,如无人保释,一律格杀勿论”。后来日寇只将 人群中两三个有声望的长者释放(如知识界的一位梁老先生,商业界的孙掌柜等)。 数百名善良百姓在鬼子的逼迫下跪着,又饿又渴,饥痛难耐,却不见有人过问。 直到过午时分,鬼子耍了个花招,把青壮年和老幼分开。人们惊恐万状,不知鬼子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不引颈顾盼,期望得到保释。有些老实人说:“跪着吧,只 要不杀,跪一阵子也行”。但也有些机灵的年青人,偷偷地钻进临近的大门内跑了。 有个卖肉的李拐子叫他儿子老老实实跪着,儿子不听,瞅空跑了。约下午4 时许, 鬼子兵押着青壮年象驱赶羊群似的向西南大街走去,究竟到哪里去,要干什么,谁 也不知道,人们吓得连脚都抬不起来。凶恶的日寇“叽里噜嘟”地呐喊着,驱赶着。 当人们走到南大街的寺巷口时,有个胆大的青年突然离开人群,向巷里撒腿就跑, 一个鬼子发现后端枪就打,那个青年应声倒在血泊之中。这一来,人们才从幻想保 释的迷梦中醒悟过来,知道鬼子要下毒手了。霎时间,人群象开了锅的水四处冲撞, 乱作一团。当人群被驱赶着走到南门外的瓮城,下令再叫人们跪下时,人们象发了 疯似的拼命地向端着枪的鬼子冲去,挣扎着,呼喊着,想冲破死的罗网。善良无辜 的人们,在罪恶的枪弹面前,一个个、一群群地倒了下去。 鬼子兵的残暴达到了极点,他们用刺刀直穿,马刀横劈,白刃进去,红刃出来。 人们红了眼,完全忘掉了死是什么?从血泊中,死人的身子底下爬起来了,赤手空 拳扑向敌人,并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血染在刀口上! “中国人你们是杀不完的!”卖猪肉的老刘夺过敌人的枪一连刺死了三个鬼子, 壮烈地倒在了地上。死难同胞的尸体横卧在洒满了他们辛勤汗水的土地上。 在机枪狂叫的时候,有的父亲把儿子压在身下,哥哥把弟弟搂在怀里,以自己 的肉体掩护了亲人的生命!还有极个别的青年在混乱之中挣扎钻进马神庙,爬到天 花板上隐藏起来。就这样有极少的人幸免于死。在敌人不再看管现场的情况下,从 死尸下爬出来,从天花板上爬下来,逃出城外。有一个叫赵连堂的青年农民,他后 背上还带有一颗没有穿透骨头的机枪弹头。这一次惨遭枪杀的群众有600 多名。过 了数天,敌酋才允许将尸体就地掩埋。 万恶的日寇并不以此而满足,接连三天三夜大肆清乡。特别是9 月11日这一天, 敌酋下令:“明天中午12 点要大清乡,男子凡无良民证的,均以便衣队论处,格 杀勿论。”那个拒不保释人民群众的商会会长刘藻,置人命于不顾,在填写“良民 证”的时候,他让人们象描花一样,扣上碗圈,划上格子,然后填写,还要加盖日 酋“噪”的章子等等。这么多繁杂的手续,可想一夜能填多少。恰巧天不作美,晚 上下起了倾盆大雨,人们为了活命,都在商会拥挤着,等待着领取“良民证”。一 夜过去了,“良民证”没有发齐。上午10 点,敌人就出动人马清乡了。穷凶极恶 的鬼子兵挨门挨户搜查,冬冬的砸门声,叽里嘟噜的骂声,妇女儿童的哭叫声,交 织在一起。凡是没有得到“良民证”的男人,都被拉出去就地处死。有的刀砍,有 的枪杀,有的用刺刀戳死。血腥的屠杀,令人目不忍睹。许多妇女为了保全丈夫的 性命,面对敌人的枪、刺刀的威胁,奋力争夺。野兽般的日寇哪能刀下留情,有的 全家被杀绝,无一幸免。在南街一家商店,日寇把18 个男人逼赶到西南大街的一 个公厕坑边,先是用刺刀捅死,然后推倒粪坑边的土墙,把18 个人全部压在里边。 据当时的目击者说,仅这个公厕周围就横七竖八地躺着100 多具尸体。仅是悬楼底 街五个门内,就被杀死30 人之多。南街小书铺有个青年,日寇将他的头砍下来扔 进煮饭锅里。鬼子兵说杀的是“便衣队”,反正老百姓都穿的是便衣。说是没有 “良民证”的要杀,其实有“良民证”的也有被杀的。这一天,日寇究竟杀了多少 人,无法统计,据估计至少有四、五百人之多。 在日寇的血腥屠杀中,一座两万人的县城简直变成了死城。至于幼女、少女惨 遭奸污蹂躏的,更是难以言状。有的被摧残致死,有的因抗拒被杀。 东街有个姓郝的(郝天福)一家女、媳,因忍受不了日寇象野兽一样的昼夜轮 番摧残蹂躏,感到没有活路,第二天晚上,全家13 口人到马家园的关帝庙附近, 用绳子互相拴在一起,集体投井自杀。他的大女儿、女婿见一家人如此悲惨死去, 绝望中,二人也跳进临近的一口井内自杀。次日,兽兵又去发泄兽欲,因找不到人, 逼着同院一个姓王的青年去找,哪里能找得到呢?无辜的青年也被兽兵用刺刀捅死。 在阳高城,如郝家15 口人含恨而死的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清。 不几天,日寇大兵团攻击部队已向大同、雁门关前进,继之而来的警备队、宪 兵队、宣抚班等,以“恩威并济”,“以华治华”的手段,在大屠杀之后,绥靖地 方,宣传“皇军仁政”。在同胞血迹未干,亲人悲痛欲绝的时候,稍有民族自尊心 和爱国思想的人,无不咬牙切齿,痛恨万状,谁能听日寇的鬼话,俯首事敌。但也 有一些无耻的败类却从阴暗的角落钻出来认贼作父,为虎作伥。 有个投机分子叫任子纲,自告奋勇当了伪自卫团长,整天带着一帮人,手持木 棒,在县城里到处巡逻。他为谁自卫、为谁巡逻,难道还不清楚。他们对人民群众 滥施淫威,在日寇面前奴颜婢膝。有一天,日寇宪兵队长在旧三府衙门的广场给老 百姓训话,中心放了一排方桌,方桌上又放桌子,桌子上再放凳子,带着少校军衔 的宪兵队长就站在最高的凳子上,下面以次站着三个人,二层是朝鲜翻译,三层是 伪满翻译,最下就是那位所谓的自卫团长。 他穿着绸缎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小帽,神气活现地站在最下层的那个凳子上充 当翻译。日本鬼子说一阵,先是朝鲜人翻译,然后是伪满翻译翻,最后是那个四等 奴才翻译。他根本不懂得日本话,只得胡编乱造一气。宪兵队长嚷了一个多小时, 可人们只听到他反来复去地说了两句话:“大日本皇军——给我们谋福利——造幸 福——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请看日寇汉奸是什么样的“仁政”! 直到三个月之后,死难者的家属花了不少运动费,除领一名死尸花洋50元外, 还得承认:第一,“你的人是该死”;第二,“这是‘皇军’为了保护你们,才杀 死你们的儿子或丈夫的”;第三,“不准哭叫”。老百姓咬着牙,吃苦咽泪地应允 了后,才把那些血肉模糊、尸体残缺的亲人抬到了家里,把泪咽到肚里,把仇记在 心上埋葬了。 每逢农历八月初五这个血腥的日子,敌人还无耻地满街张贴“喜报”: “皇军在该地为民除害,歼灭‘土匪’1000 余……”老百姓和死难家属,闻 言莫不翻肠挖心,咬牙切齿地咒骂日本强盗。 1945 年八路军第一次解放阳高时,正是农历八月初五这个悲惨祭日的前夕, 群众知道八路军是抗日队伍,纷纷到政府请求:“许不许我们哭一场?”人民政府 赶紧答复:“可以哭!可以哭!”当他们免免强强蹩着气出了县政府的大门,便放 声嚎哭起来。 农历八月初五的第二天,全县群众召开了追悼大会,西门外搭起了蓆棚,耸立 着烈士纪念塔,摆着各机关团体送来的花圈。离会场不远便是那1000余人埋在一起 的坟丘。坟的四周,放置了花圈,妇女儿童送来的纸花,象仇恨的种子撒了满地。 死难家属代表,当地绅士张先生登上讲台:他讲到:“我全家5 口人两个儿子被杀, 儿媳妇给留下个小孙孙改嫁了,现在老两口守着五岁的小孩生活。”因伤心过度, 泪从枯眼中流出,又从嘴里进去,哽咽说不出话来。当时马云章县长讲道:“同胞 遭惨戮,令人寒心”时,全场群众同声大哭,八年来的泪,今天才算痛痛快快流出 来了!千万个人的声音合成一个声音:“报仇!报仇!报仇!” (任达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