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秋香回乡扫墓 李冬青进城学医 一 抗联学会滑雪,又利用大雪打了几个漂亮仗,打死的鬼子伪军虽然不多,却把 他们吓破了胆,真是谈起抗联色变。更主要的还是抗联威名大振,可谓家喻户晓, 妇孺皆知,让百姓看到了希望。又缴获了许多战利品,使苦熬了一冬天的生活有了 大大的改善。为了庆祝胜利,任解放特意让食堂做了些好吃的,喝起庆功酒。少年 班围坐在一桌上,大家喝的正高兴,早已喝得满脸通红的任解放,一手拿着酒瓶, 一手拿着酒杯来到桌前,倒了满满一杯酒,站着都打晃,说话也费劲:“来,来, 我,我敬秋,秋香一杯!咱,咱们能,能打这么多,多胜仗,全,全靠秋,秋香教 会咱们,咱们滑雪,滑雪! ” 秋香本来不会喝酒,任解放敬她,她不能不喝,谁知任解放一开头,其他人都 过来敬酒,不喝架不住大家逼,只能硬着头皮喝。三杯酒下肚,人也醉了,却来了 劲头儿,和大家比上了赛,黑虎怕她喝多在旁边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帮着她喝, 气得冬青回了住室。秋香最后还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张春草和崔英子把 她搀回宿舍,趴在地铺上哇哇大吐,吐完了又哇哇大哭,张春草几个姑娘劝不住, 只好把黑虎叫过来,谁知秋香一见黑虎抱住她不松手,哭得更厉害,大家你说他劝, 秋香终于不哭了,却紧抱着黑虎不松手,黑虎一要走她就哭,弄得黑虎没办法,只 好坐在那里陪着,秋香抱着他睡着了,黑虎却一直坐到天亮。秋香醒来又大哭不止, 一问是想她爹妈,眼看来到清明节,让黑虎陪她回家扫墓。清明节扫墓是祖上留下 来的规矩,秋香一家人被日本鬼子杀害,想回家扫墓也是天经地义,黑虎只好答应。 因为清明节这天抗联的全体战士都要给山花扫墓,秋香只好提前一天去给家人 扫墓。他家的墓地离抗联驻地一百多里,又全是山路,现在积雪已经融化,雪橇用 不上,秋香和黑虎便起了个大早,拿着提前买好的烧纸上路了。 这大山里的春天虽比山外要来得晚,春天的脚步却悄悄的来到,让您看得见, 摸得着。最先报告春天信息的还是小鸟,消失了一冬的牠们又回到了林中,在枝头 嬉闹鸣叫,沉睡的大森林被他们渐渐的唤醒。被称作贵如油的第一场春雨虽然夹杂 着雪花,但还是准时而来,那沙沙声就是春姑娘在向久别的大地母亲的亲切问候, 仿佛在说:“妈妈,我回来啦!”。向阳山坡上的积雪已经化静,依稀可见的小草 就像刚出生不久的娃娃,从母亲的被窝里探出尖尖的绿脑袋,东瞧西望,惊喜的看 着这陌生的世界。柳条虽没睁开了黄眉绿眼,但已从严冬的僵硬变得柔软,随着微 风轻轻摇曳,在展示着自己充满活力的青春。小河上的冰还没有化开,河面上淌着 的雁翎水,恰似一群比赛奔跑的孩子,一路笑声,调皮的对着大山喊叫:春天来啦! 春天来啦…… 天快傍晌,秋香和黑虎来到他家的墓地前,坟墓是去年秋天才埋起来的,坟上 还没有长草。秋香全家被杀,父亲和哥哥因为投靠日本,为非作歹,害了许多乡亲, 人们都恨之入骨,全家人被杀,无不拍手称快,尸体放在家里四五天都没人帮助掩 埋,秋香东家磕头,西家参拜,最后才有几个老人帮忙才运到墓地,草草掩埋。刚 埋时都是新土,入冬后积雪覆盖,看不出什么。现在积雪一化,新土变实,就看出 当时土埋得少,露出白茬的棺木。秋香一见,立刻扑上去,抱住棺木失声痛哭。黑 虎在一边想劝又不好开口,急得抓耳挠腮,搓手跺脚。 就在这工夫,一个带着眼镜,挎着匣枪,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几个随从的青年 飞马来到近前。青年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把马缰扔给随从,手拎马鞭走到秋香跟 前,故意啊哈咳漱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对秋香说:“哟,是秋香妹子呀?想不到你 还能在清明节来扫墓祭祖?” “啊,是三哥?”秋香一见青年,赶紧用衣袖抹了抹泪水,站起身和青年打招 呼,“你不是去东洋念书,啥时候回来的?” “我年前就回来啦!”青年摘下眼镜,用手绢擦着,“秋香妹子,几年不见, 你都长成大姑娘啦!” “你不也一样吗?”许是故人相逢,格外亲切。秋香见到青年立刻换上一副笑 脸,用手一刮青年鼻子,“瞧你,都长了小胡子?才去日本几年,就忘了祖宗,穿 衣打扮,简直就是个日本鬼子!” “听说你以前比我还亲日呢?念日本人学堂,穿日本女人和服,连说话都不说 中国话?”青年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秋香妹子,听说是你爱上了一个叫孙黑虎 的抗联,这位跟在你身边的青年一定就是他吧?怎么不给三哥介绍介绍呢?” “黑虎哥,你过来。”秋香却显得十分大方,冲着站在一棵松树下假装用手揪 着翠绿的松枝的黑虎一招手,随后扯住青年胳膊拉到黑虎面前,“这是我二叔的大 儿子潘有才,去日本留学才回来。他在我们家排行老三,叫三哥!” “三哥好?”黑虎客气的伸出手和潘有才握了握,随后自我我介绍,“我叫孙 黑虎,是抗联少年班的班长!” “听说过,听说过。”潘有才却显出十分高兴,站在黑虎面前边打量边点头, “真是英雄出少年哪!人长得虽不出奇,名声可是威震关东,都上了日本人的报纸, 连东京的东条首相都知道!秋香妹子,听说大伯大哥十几口就是因为他才被日本人 杀害的?” “三哥,你不了解情况,别听旁人瞎说!”秋香的脸红了,为了掩饰尴尬,走 到潘有才骑的马前,用手抚摸着长长的鬃毛,“三哥,想不到你见只兔子都吓得没 命跑的胆小鬼,留洋五年,还能学会骑马?这马看着好眼熟,是我哥当警察所长时 骑的那匹黄骠马,听说这匹马认生人,见到生人连踢带咬,三哥你是怎么把这匹马 训服的?” “时势造英雄吗!”潘有才微微一笑,用手拍着腰间的匣子枪,一脸傲气的说 “如今战乱年间,有枪就是草头王。男子汉大丈夫得顺时势而立,不能逆潮流而动。” 潘有才说着,走到马前,用手拍着马鞍,想说什么,又显得很难开口,憋了半天, 终于说出口:“秋香妹子,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三哥,什么事,你说。”秋香许是睹物思人,低头思索着什么,没有看潘有 才,随口而说,“我听着呢。” “秋香妹子,”潘有才的脸立刻板了起来,干咳一声,“咱们族里已经合计过, 准备把大伯大哥和你家所有人的坟从祖坟迁出去,因为大伯大哥是投靠日本人的卖 国汉奸,咱潘家祖坟里不能埋这样辱没祖宗的不忠不孝子孙!” “三哥!”秋香一听急了,转过身,面对着潘有才,真可谓柳眉倒竖,杏眼圆 睁,“我爹我哥是汉奸,可我妈我嫂子还有我七岁的侄子他们不是汉奸,我爹我哥 的坟你们可以迁出去,我妈和我嫂子她们的坟你们不能迁!” “秋香妹子!”潘有才也一反刚才那和和气气的样子,鼻子一哼,冷冰冰的说, “这是咱们潘家全族决定的事,不是你我说谁迁谁不能迁!” “那,”秋香见潘有才口气坚决,知道再争辩也没用,就退一步,“那你们想 把我家的坟迁到什么地方?” “除了咱们老潘家的山林土地外,”潘有才手中摇晃着马鞭,脸上洋洋得意, “埋在哪儿都行!” “怎么?”秋香即气又惊,揪住潘有才衣领,“我们家自己的地里也不准埋?” “你们家的地?”潘有才掰开秋香紧揪脖领的手,同时用力把秋香推到一边, “那是你们家以前的地,现在你们家的地都被政府没收啦,你们家已是房屋一间, 地无一垄!” “什么,你说什么?”秋香不光是急,而是怒,又一把揪住潘有才衣领,“我 们家的地让政府没收啦?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家被杀没几天,”潘有才显得很不耐烦,又用力掰开秋香紧揪衣领的手, “县政府就下来文件没收了你们家的地。” “那,那一定是有人告密!”秋香连急带气,眼泪都流出来了,“三哥,你听 没听说是谁告的密?” “我不知道!”潘有才摇摇头,“那时候我在日本还没回国。” “三哥,”站在一旁显得若无其事的黑虎走过来,插了一句,“你既然那时候 还在国外,你怎么知道秋香家的土地都被政府没收?” “我,”潘有才被问得一时无法回答,吭哧了半天才说出话,“我,我是听家 里人说的。” “三哥,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问问你。”黑虎两眼紧盯着潘有才的脸,仿 佛已看出什么秘密,“三哥,我想问一下,没收秋香家土地的是那个国家的县政府?” “当然是满洲国的县政府!”潘有才觉得黑虎问得有些奇怪,转过头不认识似 的紧盯着黑虎的脸,同时警惕的把右手放在了腰间的手枪把上,反问了一句,“你 说在咱这东北还有那国政府?” “三哥,这就不对啦!”黑虎却一点也不紧张,脸上还带着笑,“秋香他爹和 哥哥为满洲国政府效力,你们说他们是汉奸,是不忠不孝,还要把他们的坟从祖宗 的墓地迁出去。看来你们潘家是个懂忠孝廉耻的家族。按理说这个汉奸的县政府的 话你们是不能听的,却为什么要接受他们没收秋香家的土地呢?” “这,这个,”潘有才被问得张嘴结舌,一脸尴尬,“这,这是族里那些老辈 们做出的决定,我,我也不太清楚!” “三哥,我还想问一句,”黑虎跨前一步,炯炯的目光直逼潘有才的脸,“县 政府没收了秋香家的土地,那土地不像桌椅板凳,他们也拿不走,又把地分给谁家 了呢?” “这,这,”潘有才更回答不上来,憋得满脸通红才说,“这,这我也不清楚, 那,那得回村里去问保长。” “那好,”黑虎却爽快的答应,还拍拍身上的土,“三哥,就麻烦你领我们去 村里找保长问个清楚行吗?” “黑虎哥,”秋香急了,拉住黑虎的手扯到一边,悄声地说,“这,这能行吗?” “没事。”黑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安慰秋香,“你放心,有我在,保 你平安无事!” “去村里?孙黑虎,你要和我去村里?”潘有才一听却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用 手直抹眼泪,“孙黑虎,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不怕我抓住你送给日本人?” “抓住我?”黑虎也仰天大笑,笑后用手指着跟在潘有才身后的四个随从, “潘有才,我不是小看你,就凭你手下这帮自卫团想抓住我……”黑虎说着,双手 一动,立刻从腰间拔出双枪,再一抬手,只听砰砰砰几声枪响,只见潘有才四个随 从腰间跨的手枪带都被击断,手枪都掉落在地上。最惊险的还是潘有才,他系在脖 子上的领带结被枪子穿了一个洞,半截领带被风刮起,挂在树枝上。 “啊!”潘有才吓得怪叫一声,瘫坐在地上,裤裆立刻湿了,指着黑虎的手都 僵住,“你,你,你你……” “三哥,对不起,起来走吧。”黑虎却走过去,挨个从地上捡起枪,全都插在 自己腰间,用枪指着潘有才:“三哥,能不能起来啦,要起不来,我拉你一把?哎 呀,三哥,你把裤子尿啦?” 二 黑虎和秋香押着潘有才回到村里,直接进了潘有才家的大院,一进大门,黑虎 立刻关上大门,随手上了锁,接着用枪指着看门人的脑门,眼珠子一瞪说:“把钥 匙拿来!” “这, ”看门人吓得浑身直抖,眼睛看着潘有才,“少爷,这……” “把钥匙给他!”潘有才不知道黑虎要干什么,又惊又怕,“孙黑虎,你,你 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黑虎从看门人手里接过钥匙,装进兜里,嘿嘿一笑,“我就是 要你们从现在起不准一个人从这里出去!今天咱把丑话说在前边,你要是敢偷着派 人去告诉日本人,我就灭了你的全家,潘秋香家就是你们的下场!” “你,”潘有才习惯的伸手去摸枪,这才发现枪不在身上,气得咬牙切齿, “孙黑虎,算你狠!” “三哥,”秋香却笑着走到潘有才身边,用手拍了拍肩膀,“到家啦,把县政 府没收我家土地的文件拿出来吧?” “这,这个……”潘有才一时回答不出,吭哧半天才说,“那,那文件在我爹 那儿,你,你找他要去。” 黑虎和秋香用枪逼着潘有才一进他家院子,家人就被惊动了,纷纷跑到院子里, 孩子哭,大人叫,乱成了一锅粥。秋香却不慌不忙的走上台阶,冲着一位穿戴整齐 的绅士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话没出口,眼泪先流出来了:“二叔!” “哼!”二叔却脚一跺,脸一扭,“你这个败坏家门丧门星,还有脸回来?” “二叔,”秋香虽碰了个软钉子,仍不气不急,又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俗 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和我爹是亲兄弟,一母同胞,我爹活着的时候你 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哥哥长哥哥短,没少沾我爹的光。我爹死的时候,我跪在你家门 口求你,你却眼看着我一家人的尸体在外暴晒三天都不闻不问。二叔,我知道,我 爹是替日本人办事,你怕受牵连,我不怪你。可现在你接替了我爹的保长,也是替 日本人办事,也许是日本人逼你,你不干不行,我也不说什么。我今天是来给我爹 娘扫墓,碰见三哥,他告诉我家的土地都被县政府没收,政府的文件在你这儿,我 想看一看,不知二叔能不能答应?” “啊,你问这个?”二叔在众人面前遭秋香数落,脸上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 听到秋香最后一句话,这才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口气才说,“有这事,你家的土地 是都被县政府没收了,文件就在我屋里,你要看,我这就给你拿!” “不用啦!”看二叔抬脚要走,秋香摆手拦住了,“二叔说有文件,就一定有 文件,我相信二叔不能骗我。二叔,我还想问一句,县政府把我家的土地没收以后 又分给谁啦?” “这,”二叔停顿了一下,干咳一声才说话,“没分给谁,我每垧地花十两银 子买回来啦!” “啊,是这样。”秋香长出一口气,眨动着大眼睛说,“二叔,这地既然是你 花钱买回来啦,财宝不出外国,我想每垧地花二十两银子再买回来,不知二叔肯不 肯卖?” “这,这个,”二叔又停顿一下,用怀疑的目光盯着秋香,“你,你想一垧地 再花二十两银子买回去?” “是。”秋香显得十分认真地点着头,反问一句,“二叔,你同意啦?” “一垧地二十两银子,你知道你家有多少地吗?”二叔眯着眼,用一种瞧不起 的目光看着秋香,“你家连土地带山林,一共五百垧,得一万两银子,就凭你,拿 得出吗?” “我拿不出,二叔能拿出哇!”秋香却扑哧一笑,随手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 两手来回的摆弄着,“二叔,记得我小的时候,咱家并不富裕,爷爷奶奶是从山东 逃荒来的,靠给地主扛活养活一家人,就因为家里太穷,我爹才山上去当胡子。自 打日本进中国,我爹回村里当保长,仗着日本人,巧取豪夺,十几年的功夫,咱家 才有了上千垧土地。我爷爷奶奶死后,你和我爹分家,家产二一添作五,我爹还把 土地给了你一半,又给你盖起了这处豪宅。二叔,我记得咱们没分家以前,你是个 败家子,整天游手好闲,不但吃喝嫖赌,还抽大烟,扎吗啡。我爹在世时,对外人 是无恶不作,蛇蝎心肠,可对你这个亲兄弟却不薄。二叔,咱们老潘假的万贯家财 是我爹和我哥挣来的,现在他们人虽没啦,可还留下我这么一个女儿。二叔,我实 话跟你说,我现在已经参加了抗联,我们抗联不光要打败日本帝国主义,还要建设 新中国,做到耕者有其田,没剥削,没压迫,人人平等,全民富裕。二叔,我今天 找你,就是想要回我们家的土地,把它分给咱们村里没有土地的穷人。二叔,我爹 死了,你是他的亲兄弟,你要是带管我们家的财产和土地我无话可说,你不该插圈 儿设套儿独吞我家财产和土地呀!二叔,我还跟你说句实话,我来不光是代表我自 己,也是代表抗联。抗联你没见过,也听说过吧?我们这一家就死在抗联手里,你 家恐怕还不如我家,如果你得罪了抗联,二叔,我不说,你也……” “这,这这,”二叔立刻被吓住了,浑身直抖,“大,大侄女,你,你……” “爹!”潘有才跑过来,抱住二叔摇晃着,“爹,你不能听她的,她是在吓唬 你,你可千万别上她的当啊!” “三哥,”秋香走到潘有才跟前,用手枪点着他的脑袋,“你说我吓唬你,那 好,我现在孤身一人,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活着一个人,死了一个鬼,没牵没挂。 你们无情,我也无义,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先崩了你!二叔也就你这一个 儿子,你还没娶媳妇,我就让你家从此断子绝孙!” “大侄女,大侄女!”二叔先慌了手脚,抱住秋香的腰哀求,“把枪放下,把 枪放下,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哈哈哈!哈哈哈……”秋香扬脸大笑,抽回枪又用手掂着,“还是二叔懂事! 三哥,你在日本留过几年学,我也在日本学堂念过几年书,咱们都以为日本是人间 天堂,其实那是人间地狱。咱们在他们那里别的本事都学不会,就学会了日本人的 骄傲,自负,目空一切。古人云‘骄军必败’。一个军队如此,一个民族也如此。 他们自以为是,妄想称霸世界,却不知早已是过街老鼠,正遭到人人喊打!三哥, 你刚从日本回来,你还不知道抗联的厉害,我想你已经见到了黑虎哥的枪法,我不 是吓唬你,现在你的一家几十口人的命都攥在他的手心里,只要他的手指头一动, 这个院子立刻就会血流成河,一片死尸!” “你,你!”潘有才气得跺脚顿足,冲着黑虎和秋香直翻白眼,“你,你们… …” “大侄女,大侄女!”二叔赶紧把秋香拉到一边,点头哈腰的说,“你三哥他 才出学生门,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大侄女,大侄女,有啥话你跟二叔说, 二叔替你办,二叔替你办!” “二叔,我也没别的意思。”秋香故意装起了样子,挺起胸,昂起头,“二叔, 你也知道,这日本的天下就是好人受气,坏人神气。咱潘家的土地都是我爹和我哥 仗着日本人的势力从别人手里霸占来的,自日本人来了这十几年,别的村不说,就 咱村被我爹和我哥迫害的家破人亡的就不知有多少。现在我爹和我哥都死了,俗话 说人不死债不烂,我爹和我哥虽然死了,可他们欠下的不是钱财,而是血债。人都 说父债子还,我的一家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女儿,我就是浑身剁成八瓣,也偿还 不了我爹和我哥欠下的血债。二叔你也知道,我爹和我哥死后没给我留下什么钱财, 只有那几百垧土地。为了替我爹和我哥还债,就想把我家的土地都分给咱村没土地 的穷人,想请二叔派人把全村的人都召集来,还得请二叔亲自代表我爹写地契……” “这,”二叔的脸就像被人搧了一耳光,当时由红变白,想说什么,干张嘴说 不出来,“这,这……” “这么,”秋香惦着的手枪握在手中,哗啦推弹上膛,“二叔,你是不是不想 代表我爹写地契?” “不不不,我写我写。”二叔吓得连连摆手,随后冲着站在身边的管家大声说, “快去把全村人都召集到这儿来开会!” 三 黑虎和秋香两个人一走,冬青就硬拉着张春草来到密营外的小溪边。 夹着雪花的小雨就像清洗剂,把大山里的一切都洗刷一新,就连空气都格外的 清爽怡人。 张春草显得十分高兴,不是翘着脚撧下一根柳枝,用手扒开刚鼓起的芽胞,就 是蹲在地上用手拨开枯草,掐下几棵嫩草芽放在嘴里咀嚼着,在不就揪朵刚裂开红 嘴冰凌花,放在嘴边闻闻,接着猫腰捡个石子抛向林中,随后张开双臂哄赶小鸟, 同时嘴里还哼着歌: 春风习习,小雨蒙蒙, 小草冒绿,柳条儿泛青; 山溪静静的流淌啊, 林中的小鸟儿在争鸣。 问春天呀,你为啥来得这么晚, 让我们艰难度过那漫长的严冬? 早春呀,早春,迟来的早春哪, 我们终于又见到了你的笑容。 早春哪,早春, 在这情窦初开的季节里, 有多少少女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 情郎哥呀,情郎哥, 想起你我就面红耳赤, 情郎哥呀,情郎哥, 你早就深深扎根在我心的中。 你呀你,你呀你, 你搅醒了我多少甜甜的梦, 你呀你,你呀你, 你让我神魂颠倒眼看就要发了疯。 如今严冬过去春已来, 咋还见不到你娶亲的花轿喇叭声? 冬青却用两手分别堵住耳朵,跺着脚说:“别唱啦,别唱啦!” 张春草就像不认识冬青,歪着脖瞅着她的脸:“怎么啦,冬青姐?我唱歌怎么 惹了你?” 冬青拉着脸,用手点着张春草的脑门儿:“你唱的是什么破歌儿?情郎情郎的, 烦死人,烦死人!” 张春草一脸不解,趴在冬青脸上:“哎,这就怪啦,这是我在你日记上看到的, 怎么……” 冬青立刻挥齐拳头追打着张春草:“好哇,你敢偷看我的日记!” 张春草两手抱着脑袋,边跑边乞求:“冬青姐,饶了我吧,我就看这一次!” 两个人跑上一座山坡,累得呼哧带喘,实在跑不动,便四仰八叉瘫倒在地上。 头上的树林里,一只喜鹊冲着她们喳喳不停的叫,冬青心烦,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 朝喜鹊抛去,喜鹊吓得惊叫着飞走。 冬青坐起,两手撕扯着地上的枯草,叹了口气:“春草,我想找任叔叔请求离 开这里。” 张春草惊得坐起,瞪着大眼睛紧盯着冬青:“你说什么,你要离开这里?” 冬青点点头:“嗯,我早就有这个打算。” 张春草爬过来,躺在冬青怀里,仰着脸看这冬青的眼睛:“是因为黑虎哥?” 冬青把身边的一块大石头推下山去,眼睛盯着朝下滚的石头,摇摇头:“唉!不能 怪他,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从我和黑虎哥一起上山找杨靖宇叔叔参加抗联,到现在 已经七八年,几乎天天在一起,我却没有得到黑虎哥的心!” 张春草也来了气,也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踢下山去:“就怪那个山花,还有那个 秋香!要说山花人长得还可以,那个秋香有什么好,长了一身毛,晚上脱光身子挨 在一起都能把人吓死!还恬不知耻,整天缠着黑虎哥!” 冬青又把一块石头推下山去,眼望着远处:“这也不能怪人家!人都说郎才女 貌。山花虽没文化,却是个女中豪杰。你闭上眼睛想想,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少女, 身披红氅,坐下白马,手使双枪,不但百发百中,一枪还可打二鸟,就咱们是男人 也得喜欢!秋香虽没有山花的英姿飒爽,却是个出类拔萃的才女。人家出身在富贵 人家,从小饱读诗书,又念过日本的洋学堂。别的不说,就说她教会咱们滑雪,让 咱们冬季能走出这林海雪原,转战千里奇袭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天上飞机,地下坦 克,骑兵,摩托队,成千上万人围追堵截,还能冲出重围,还连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连远在东京的日本首相都被震惊。不但在咱们抗战史上,就是在人类战争史上都创 造了奇迹。像这样优秀的才女,那个男人能不爱?” 张春草急了,揪住冬青的衣领:“那,那你就打算这样放弃?” 冬青却显得十分平静,两手用力掰开张春草揪着衣领的手:“这不是放弃,是 退出。黑虎哥从小把我当成亲妹妹,我也把他当成亲哥哥,我们虽不是亲兄妹,却 比亲兄妹还亲。黑虎哥既然不爱我这个妹妹,我这个妹妹就应该成全他,主动退出, 让他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四 黑虎和秋香从潘家庄回来,天已傍晚,雨雪早已停止。晚霞从云缝里射出,如 无数支金剑刺破那万千朵黑云,给这大山披上一层美丽的红纱。 两个人走到驻地外的小河边,许是被那美丽的晚霞所吸引,两个人却不想再走, 并肩坐在沙滩上。黑虎捡着地上的石子不住的往河里抛,秋香却攥着一把石子两手 来回的倒换着。 一只苍鹰在他们头上盘旋,落在河边的小鸟都吓得惊叫着钻进树林,一只正在 河边饮水的兔子刚想要跑,苍鹰突然扑下,兔子突然掉头,跑得太急,一头钻进秋 香怀里。秋香两手按住,搂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兔子的绒毛,脸上露出了少 有的笑容。 黑虎乐了,伸过手边要抓兔子边说:“嘿!这才叫‘守株待兔’!咱们在这儿 坐着,兔子自己就往怀里钻。咱们有好多天没吃到兔子肉,咱们把它拿回去,让大 家喝顿兔肉汤。” 秋香却把黑虎的手推开,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怀里的兔子抱得更紧:“不!你 看这兔子被鹰吓得到现在心跳得都能听见,浑身还在发抖。这些小动物也和咱们人 一样,弱肉强食,咱们人还可以反抗,这些小动物只有逃避。它逃到我怀里是想寻 求保护,如果我们把它杀死,它会更伤心!” 黑虎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你们这些女孩子,真叫人……” 秋香把兔子放开,看着兔子钻进草丛:“黑虎哥,我想回潘家庄。” 黑虎一听就急了,瞪着两只大眼睛紧盯着秋香的脸:“什么,你说什么?你想 回潘家庄,不想参加我们抗联啦?” 秋香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连连摆手,憋得满脸通红:“不,不是,黑虎哥 ……” 黑虎真的生气了,冷下脸,手一甩,转身就走:“好!要去要留随你的便!参 加我们抗联打日本鬼子是自愿的,我们决不会逼迫某个人!” 秋香赶紧跑过去,拉住黑虎的胳膊:“黑虎哥,你别走,听我把话说完。我不 是不想参加咱们抗联,是我在这儿怕影响你!” 黑虎把秋香的手甩开,脚步没停:“胡说八道! 你参加抗联是我介绍的不假, 你是自愿参加,又经过分队党支委研究同意,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你怎么会影响我!” 秋香又拉住黑虎:“黑虎哥,你听我把话说完不行吗?” 黑虎又把秋香的手甩开,停住脚步,蹲在地上,一脸不耐烦:“好好好,你说 你说。” 秋香也紧靠着黑虎蹲下,随手掐断一棵刚冒绿的小草,用母指和食指捻搓着: “黑虎哥,说句良心话,你们抗联里的每个人都对我像兄弟姐妹一样好,特别是你, 你们越对我好,我的心里就越觉得愧咎。” 秋香说到这儿,两手上下握住黑虎搭在一起的两只大手:“黑虎哥,你别误会, 我要离开这儿,实际是为你好。我上次来到你们这儿,就看出冬青对你很好,这回 来,我看见冬青经常一个人偷偷在哭,我猜一定是你对我太好她心里不好受。黑虎 哥,我看出冬青心里有你,你们俩又是从小在一块儿……” 黑虎来了气,猛地抽出手,起身就走:“这个冬青,我早就跟她说让她照顾你, 她怎么变得这样,我去找他!” 秋香被推得坐在地上,赶紧爬起,小跑着边追黑虎边喊:“黑虎哥,黑虎哥,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呀!” 五 吃完晚饭,任解放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报纸,黑虎兴冲冲进屋,刚迈门坎儿, 看见任解放,立刻笑嘻嘻的问:“任叔叔,看的什么报哇?” “你自己看。”任解放把报纸递给黑虎,站起身也一脸兴奋地右手指点着报纸 说:“你看这日本人的《滨江日报》上都登了你们少年班!” “是吗?”黑虎一脸好奇,展开报纸念着,“抗联里有一个少年班,他们个个 都会滑雪,一天烧毁皇军三座炮楼,偷袭皇军七个警察所,炸毁皇军十辆汽车……” 黑虎看到这儿,高兴得把报纸往头上一扔,张开双臂,跳起来喊:“哈哈,这回我 们少年班可是窗户眼吹喇叭——声名在外啦!这日本的报纸一登,不光咱全东北, 就是日本东京都得知道,那东条英机要是看到这条消息,鼻子都得气歪啦!” “是啊。”任解放倒背着手,在屋地来回走着,“刊登你们少年班的日本报纸 不光《滨江日报》,还有《大同日报》,《盛京时报》。据可靠消息,住在县城里 的那个日军联队长冈田看看了这些报纸,气得下令把所有刊登你们的报纸都收缴, 用火烧掉。” “这可多亏了秋香啊!”黑虎哈腰捡起丢在地上的报纸,一边用手拍打着粘在 上边的灰土,一边说,“如果不是她教会咱们滑雪,咱们也不能打那么多漂亮仗。 任叔叔,我建议支队党委应该研究给秋香记一大功?” “你说得对,”任解放坐在桌边的木墩上,点着头说,“我们是该给秋香记大 功,我明天就召开党委会研究。” “任叔叔,我还有件事想向你汇报……”黑虎话没说完,就听见咚咚咚有人敲 门,随后传进一个姑娘的声音:“报告!” “是冬青?”黑虎一惊,没说的话赶紧咽下去,“她,她怎么来啦?一定是来 找我?” “怎么?”任解放觉得十分诧异,两眼紧盯着黑虎的脸问,“你和冬青闹别扭 啦?” “没有。”黑虎摇摇头,趴在任解放耳边低声说,“我今天陪秋香去给他父母 扫墓,我怕冬青误解。” “啊,是这么回事。”任解放会意的点点头,用手拍拍黑虎的肩膀,“你放心 吧,没事的,正好她来啦,我跟她解释。” “任叔叔在屋吗?”冬青又敲了三下门,冲着屋里大声说,“我是冬青,我有 一件事想向你汇报!” “是冬青啊?”任解放笑着看了黑虎一眼,回身冲着外边高声回答,“我在屋, 门没栓,进来吧。” 冬青一进屋,立刻冲着任解放啪的两腿一并打个立正,随后又举右手敬礼: “报告支队长,少年班战士李冬青有事向您请示!” “冬青,快坐。”任解放却显得非常热情,满脸是笑的用手一指桌子对面的一 个木墩,“什么事,坐下说。” “任叔叔,”冬青在任解放对面坐下,刚要说话,一扭头看见黑虎,脸一红, 为掩饰自己,赶紧打招呼,“啊,黑虎哥也在这儿?” “我来借几张报纸看。”黑虎也显得十分不自在,边说边抓起桌上的几张报纸, 边匆匆离开边说,“你们有事你们谈,我先走啦!” “哼!”冬青一见黑虎的样子,立刻来了气,冲着黑虎的背影啐了一口,霍的 站起身,冲着任解放说,“任叔叔,我有个请求,请你答应。” “什么请求?”任解放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桌上乱画着,听了冬青的话,放下 笔,用手又一指着桌对面的桌对面的木墩,“冬青,你别急,有什么话,坐下说。” “任叔叔,我想到县城的医院去学习学习。”冬青显得十分激动,刚坐下又站 起来:“任叔叔,咱们这抗联支队和后方基地共有二三百人,只有二个卫生员,医 术也不高,战士负轻伤或有小病能简单的处理,如果有大病或重伤员就没办法。任 叔叔,请您批准我到县城的大医院去学习一年半载,等我回来……” “好!冬青,你这个想法很好!”没等冬青说完,任解放赞同的点着头,“正 好在县城里就有咱们一个交通员开的医院,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开个党委会研究。” 六 天刚要放亮,黑虎几个男孩子还躺在地铺上蒙头大睡,被一阵咚咚咚的紧急敲 门声惊醒,秋香在门外喊:“黑虎哥,黑虎哥!快起来,快起来!” “哎哎,就来就来!”黑虎吓得脸色巨变,赶紧爬起,趿拉着鞋打开门,手把 门框,一脸关切的问,“秋香,出啥事啦?一清早就跑来……” “黑虎哥,黑虎哥!”秋香已经急得哭了,抓住黑虎胳膊,往外拉着说,“黑 虎哥,冬青要走啦,春草英子正送她!” “什么,你说什么?”听到冬青要走,黑虎也急了,不相信秋香说的是真的, 揪住她的衣领,张着大嘴,瞪圆了眼睛问,“冬青要走,她要上哪儿去?” “她要到县城去学医生!”秋香边抽搐着用衣袖抹着眼泪,“昨晚她去找任队 长,任队长批准了,她起早要走时候才偷着告诉春草和英子。” “这个冬青!”黑虎气得脚一跺,拳头用力砸向门框,“她真是长大翅膀硬啦, 连我这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还不是被你逼的!”正在穿衣服的王栓柱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你一 脚踩只两只船,冬青能……” “你胡说什么?”黑虎正火冒三丈,一听王栓柱的话不顺耳,立刻奔过去,一 把抓住王栓柱正往身上穿的棉袄,用力扯下,随手抛到地下,两手紧攥着的拳头在 王栓柱眼前晃动着,“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你放屁!”王栓柱也火了,一探身伸手揪住黑虎头发,光着膀子就势把黑虎 的上半身按在地铺上,两个拳头擂鼓似的锤着,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混蛋!你 这个没良心的……” “你,你,”黑虎用头在王栓柱怀里猛地一撞,王栓柱四仰八叉倒在地铺上, 黑虎趁势一跃上了地铺,骑上王栓柱,“你,你才混蛋!” “别打啦,别打啦!”秋香连哭带叫的冲进屋,抓住黑虎膀子硬拖下地铺, “黑虎哥,冬青马上就走啦,你不去送送她,还有闲心打仗?” 黑虎也急了,赶紧穿上衣服,扣子都没顾得系,跟着秋香往外跑。跑到大门外, 看见崔英子和张春草都抱着冬青哭。 “哭,哭,你们这些女孩子就知道哭!”黑虎显得十分不耐烦,跺着脚说, “冬青是去学习,又不是去上刀下山火海!” “就怨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哭红了眼睛的崔英子冲过来,揪住黑虎的衣领, “你要是对冬青姐好点,她能走吗!” “你胡说什么!”黑虎的气更大了,一把将崔英子推了个大趔趄,“冬青是自 愿到医院去学习,跟我有啥关系?” “你呀!”崔英子哭笑不得,用手指一点黑虎的脑门儿,“真是榆木头脑袋— —不开窍!” 秋香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黑虎哥,冬青姐要走啦,说不定一两年都不能见 上一次面,你不去送送她?” 黑虎却迟疑着:“这……” 秋香扯着黑虎胳膊拉到冬青身边,把黑虎的手往冬青手上一放,两手分别推着 两个人的脊背:“走吧,走吧,再不走可就没机会啦!” 冬青突然抓住秋香的手,眼泪在眼圈里转着:“秋香,黑虎哥就交给你啦,好 好照顾他,希望打败了日本鬼子,你们俩能结婚,我们都来喝你们的喜酒!” 冬青说完,抓过张春草手里的背包,往右肩上一挎,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虎打个愣,随后边追便喊:“冬青,等一下,我送送你!” 七 在抗联驻地外的小河边,黑虎替冬青拿着背包,和冬青并肩走着。 冬青随手撅下一个柳枝儿,用手摘着刚打骨朵的毛毛狗:“黑虎哥,你还记得 不,小时候咱俩在一起,一到春天你就用柳条给我拧叫叫,整天哄着我玩儿,天天 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唉!人要不长大该多好,一长大……” 黑虎用脚往河里踢着石子,眼睛盯着石子落水后荡起的涟漪:“你净说傻话, 人怎么能不长大,人要不长大,那就是有病!” 两个人来到一眼清泉边,冬青蹲下身,双手捧着全水喝了几口,甩着手上的水, 叹了口气:“唉!真是天下最美还是家乡水呀!人在家乡的时候,并不觉得家乡有 什么好,可人要一离开,就觉得家乡什么都好,这泉水也比过去甜!黑虎哥,你还 记得不,咱们西征刚来到这儿,都几天没吃东西,饿得连路都走不动,那可真是饥 又饥,渴又渴,一见这泉水,大伙都趴在泉边像牛一样咕咚咕咚喝水,喝了个大肚 子,等咱们和先来的部队会师,他们招待咱们吃饭,大伙都吃不下。” 黑虎也蹲下身,用两手捧水洗了几把脸,接过冬青的给的手帕擦了擦脸,又把 手帕还给冬青,也长叹了一口气:“唉! 古人说‘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 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想西征时,咱们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是常人 根本无法做到的!咱们不但做到了,还能使咱们的队伍不断的发展壮大。当初的西 征让咱们抗联遭受巨大损失,活下来的人却更坚定。我相信,咱们抗战一定会胜利, 日本鬼子一定会被咱们赶出去,共产党一定会坐天下!咱们或许活不到那个时候, 看不见革命的胜利,只要咱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战争摧残,过上没有剥削,没有压 迫,自由,和平,幸福的生活,咱们在九泉下也会欣慰!” 冬青用手拍打着水面:“黑虎哥,我记得宋朝杨万里好像有一首写泉水的诗叫 《小池》,我忘了内容,我送给你的《唐宋诗词选》里有这首诗,不知你看没看过?” 黑虎用两手撩拨着泉水:“看过,我都能背下来。‘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 水爱情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冬青站起身,用手帕擦着手: “黑虎哥,你看,这泉水河水都是水,你说是泉水好,还是河水好?” 黑虎也站起身,接过冬青递给的手帕,擦完手又还给冬青:“泉水是地下水, 水质好,又清凉,适合饮用。河水是地上水,是雪水雨水汇集,混浊不清,适合灌 溉。就跟咱们人一样,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冬青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摇晃着手帕:“黑虎哥,你说泉水河水和人一样,各 有长短。你看这泉水文文静静,不声不响,出身清白,看外表不招人喜爱,却把美 藏在心里。这河水整天嘻嘻哈哈,到处显能,出身复杂,外表很讨人喜欢,内心里 却肮肮脏脏。黑虎哥,你说你是喜欢泉水,还是喜欢河水?” 黑虎被问得红了脸,吭哧半天才说出话:“这个,这个,我说过泉水河水都各 有所长,各有缩短,我,我都喜欢他们的长处,不喜欢他们的短处。” 冬青蹲下身,用手拨开枯草,掐下几棵青草芽,随后又走到旁边的一棵刚大骨 朵的冰凌花前,又掐下一个花骨朵,这才又走回到黑虎身边,一手举着草芽,一手 举着花骨朵:“黑虎哥,你看,这小草和花就是不一样。这花最会随机应变,应时 应景,是靠着外表的美丽才讨人喜欢。这小草却只有一种颜色,扑扑实实,默默无 闻,人们都看不上眼。黑虎哥,你说是这花好还是草好?” “这个,这个吗?”黑虎一时回答不上来,想了想才说,“这花和草也都是各 有所长,各有所短……” “黑虎哥,”冬青还想说什么,黑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衣兜里,掏 出几粒子弹放到冬青手里:冬青,这是上次我到潘家大院去侦察时你送给我的,现 在还给你,你带上…… “你!”冬青却把子弹扔在地上,夺过黑虎手里的背包,往肩上一跨,两手捂 着脸哭着跑了。 黑虎不知所措,捡起子弹,在后边边追边喊:“冬青,冬青……” 黑虎看着冬青跑远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这才垂头丧气的走回密营。少年班 都站在门口等着,看见他的影子,秋香第一个迎过去,扯住黑虎的胳膊急切的问: “黑虎哥,你和冬青姐谈得怎么样?” 黑虎叹了一口气,懊悔的自己打了一个嘴巴:“我把她上回送给我的子弹还给 她,她把子弹一扔就哭着跑了,我喊她不理我!” 秋香急得一跺脚,眼泪都流出来了:“哎呀,黑虎哥,你咋这么笨哪!你没想 想,哪个女孩子轻易会送给男孩子东西?送给你东西,就连心都送给你啦!你却还 给人家,这能不让人家女孩子伤心?” “你说什么?”张春草也走过来,当胸给了黑虎一拳:“你把冬青姐给你的子 弹还给她啦?” “嗯!”黑虎一见众人的目光都咄咄逼人,赶紧低下头,“我的意思是让她多 带几粒子弹,危急时……” “混蛋!你这个大混蛋!”张春草啪啪啪打了黑虎几个耳光,呼哧呼哧喘着粗 气,“你这个猪,你这个牛!你这个……” 八 几场小雨,春姑娘的脚步终于迈进了这大山,积雪融化后的荒凉腐败被绿色覆 盖。山绿了,树绿了,水也绿了。在抗联驻地外的小河边,秋香在洗衣服,一边洗 着,一边在回忆着往事…… 清晨,一阵紧急的集合号声,把正在熟睡的战士们惊醒,大家穿好衣服,跑到 院子里集合。任解放全副武装的从屋里出来,走到队伍前面,习惯的一举右手提高 声音说:“同志们,刚才地下交通员送来情报,日本住在县城的岗田联队长又派一 个大队的日伪军进山,要对咱们进行春季扫荡,咱们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彻底粉 碎敌人的阴谋,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战士们同声回答,那声音震得四周的树叶都直抖动,树上的鸟雀扑啦 啦飞走。 “那好,”任解放又把右手向下一按,“大家马上回去做好战斗准备!” 战士们都自动散开,任解放也转身要走,秋香却跑过去把他叫住:“任叔叔, 我有个对付鬼子扫荡的办法想和您说说。” “对付鬼子的办法?”任解放立刻来了兴趣,停住脚步,盯着秋香问,“秋香, 快说说,什么办法? ” “任叔叔,”秋香靠近任解放,用手挡着嘴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任叔叔,我 在老猎人那里学会了一些对付野兽的办法,像挖地窖,埋地枪,设地箭,挂铁丝套, 我想咱们这些埋伏设在鬼子走的路上,现在雪已经化静,树林里都是枯蒿败草,只 要咱们好好的隐藏,鬼子就不会注意,咱们在设法把他们引进咱们的埋伏圈,到那 时咱们不用费一枪一弹,就能消灭许多鬼子。” “好!”任解放立刻兴奋抓住球香的两手,由于过于激动太用力,攥得秋香直 咧嘴,“好,秋香,就按你说的办!” 任解放说完,立即让站在身边的通信员去集合队伍,等队伍集合完毕,他又站 在队前向大家讲了秋香的建议,随后便和大家一起带上所需要的东西,走出离密营 十里之外的地方去下埋伏。因为刚开春,地还冻着,不能挖地窖,只能在草丛树林 中埋地枪,下地箭,设野兽套,一连忙了三天,在十里方圆之内全下上了埋伏,就 等着鬼子来钻。 鬼子真的来了,他们来了一个大队,为了把鬼子引进埋伏圈,任解放派李闯带 着十几个战士在鬼子的来路边埋伏,等鬼子一接近,李闯喊声“打”,便首先开火。 打了几枪,领着战士拔腿就跑,鬼子兵在后边紧追不舍,跑到埋伏附近,绕个弯走 了。鬼子不知是计,傻呵呵的还往前追,全都跑进了埋伏里,不是被地枪击中,就 是被地箭射伤,更惨的就是被铁丝套套住腿大头朝下吊在树上。任解放又带着战士 埋伏在四周打冷枪,此时的鬼子兵真是牛犊子叫——懵了门。一个个鬼哭狼嚎,惊 慌失措,四处乱窜,自相践踏,早已失去了“武士道精神”。那个大队长骑的马也 被地枪打死,他从马上摔下来,头破血流,丢盔卸甲,顾不得那死伤三百多部下, 带着残兵败将,向条落水狗,夹着尾巴逃出了深山。回到县城,立刻不但被冈田连 搧几个大耳光,挨了一顿臭骂,还被撤了职,送上军事法庭。 这一仗打得漂亮,抗联个个兴高采烈,都坐在大礼堂里开庆祝大会。 任解放在前面讲话:“同志们,咱们这次能取得歼敌三百多的大胜利,多亏潘 秋香同志出的好主意,带领大家埋地枪,栓撅搭杆子,下地箭,让敌人钻进了咱们 的埋伏圈。这次战斗咱们一个人没伤,分队党支部决定给潘秋香同志记一等功!下 面请咱们少年班班长孙黑虎同志给潘秋香通知戴花!” 众人鼓掌,黑虎手拿大红花给秋香戴在胸前。秋香激动得抱住黑虎痛哭流涕… … 秋香从回忆中醒来,用手抹了抹眼泪,继续洗着衣服,洗得累出了汗,四周瞧 瞧没人,便解开衣扣拿着一面的衣大襟扇风,扇着扇着一低头,透过被风鼓起的贴 身内衣,发现自己胸脯长的绒毛没有了。真是又惊又喜,赶紧解开内衣,露出前胸, 不但整个胸脯,就连胸沟里长得最长最密的黑毛也不见了。此时的秋香真不敢相信 自己的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再用手摸了摸前胸后背,确定整个上身除了腋毛之外, 其他地方的毛全都褪掉,她还以为在做梦,赶紧把食指放进嘴里用力咬了一下,觉 出了疼,这才相信是真的。许是高兴得无法控制,又跑到附近的一片树林里,脱下 裤子看了看自己的下身,下身也和上身一样,除了该长毛的地方,其他长毛的地方 也全都蜕净。秋香自从发现自己浑身长毛,就再从没敢看一眼自己的身子,平时也 都多穿几件衣服裹得严严的,今天看见自己身上的毛全都蜕了,不但不顾春寒把衣 服脱光把自己的全身都看了一遍,还跑到河边用冰冷的河水把全身都擦洗一遍,虽 冻得浑身发抖,一个劲的打牙帮骨,心里却比吃了蜂蜜拌白糖还甜。穿好衣服,剩 下的衣服也顾不得洗,她要赶紧回去把这个喜讯先告诉给黑虎。 就在秋香抱起地上的衣服起身要走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有几十个日本鬼子 悄悄包围过来。秋香扔下衣服,匍匐在地,赶紧掏枪射击,双方激战,秋香多处受 伤,右腿也被打断,站不起来,手枪也打没了子弹,鬼子围过来,秋香一点一点的 爬进河里。鬼子兵都跑到河边,几十支枪一起朝河里射击,秋香被乱枪击毙,沉下 河底,河面上冒出一股血水,染红了整个河水。 枪声惊动了密营里抗联,黑虎知道秋香到河边洗衣服,怕她出事,首先带着少 年班赶来,看见鬼子兵,就猜出秋香有危险,喊了一声打,双枪一齐开火,双方激 战,抗联战士陆续赶来,把鬼子包围,全部歼灭。 黑虎顺着秋香受伤后爬向河里的血迹,跳下河去,打捞秋香尸体,河水不深, 很快就找到,抱起来失声哭喊:“秋香!秋香……”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