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仑草莓(12) 基弗低头瞧了瞧自己满是油迹的衣服,笑了起来。“那是在弹药库爬来爬去找 那根本不存在的钥匙时弄脏的。“当无线电通讯兵送电报来时,马里克正在往脸上 涂皂沫。“长官,是舰间通话记录。我敲了舰长的门,往里面看了看,他好像睡得 很香——” “我收下吧。” 电文写道: 阿普拉港所有舰只必须在17点之前起航,执行任务的各舰向南机动航行以避开 快要到达关岛的查理号台风。 副舰长用湿毛巾疲乏地擦了擦脸,把电话从墙上的托架上拿了下来,接连几次 给舰长拨电话。奎格终于接了电话,睡意朦胧地告诉他让军舰做好出海的准备。 基弗穿着内衣,当副舰长进来把电报递给他时,他正在擦鞋。小说家笑了起来, 把鞋刷扔到了一边。“缓期执行枪决。” “不会很久的。回来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它——” “一定,史蒂夫,一定。我支持你。可是我并不喜滋滋地盼望这件事。” “我也一样。” 走访哈尔西 “凯恩号”随同匆忙离开阿普拉港的各色各样的舰艇顶着急风暴雨在浪涛汹涌 的海面上已经行驶两天了。台风在北面150 海里处刮过。第二天早晨大海平静下来 了,一阵温和的海风吹来,海面上下着灰蒙蒙的毛毛细雨。舰艇分成了两队,一队 驶回了关岛,另一队继续前行去乌里提环礁。“凯恩号”加入了去乌里提环礁的护 航舰队。 仅仅是碰上了暴风雨的尾流,这艘老式扫雷舰及其水兵就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剧烈的摇晃颠簸摔碎了盘子、瓶子、椅子和小用具,使储存品从架子上掉下来又脏 又乱地堆在甲板上,使舷侧进水在过道里到处流淌,变成棕色,十分肮脏,而且使 锈迹斑斑的船壳出现了很多裂缝。天线刮倒了,一个小艇吊柱和两个深水炸弹架弯 曲变形了。两天没有吃上热的饭菜。顾不上洗脸的蓬头垢面的水兵一次只能在摇摇 摆摆的床上睡几分钟。阳光明媚草木葱茏,环礁湖平静如镜的乌里提环礁在“凯恩 号”官兵们的眼里简直成了天堂——特别是这次到达这里更是如此,以前他们习惯 于称呼它为小海湾,还附加上各种难听的形容词。 “哈尔西就在这儿的‘新泽西号’上,”当“凯恩号”驶入穆盖航道时,马里 克站在左舷低声对基弗讲。“它挂着南太平洋海军旗和一面四星旗。” 基弗用望远镜看着这艘新的灰色战列舰驶向航道入口附近的一个冷冷清清的锚 链。“我们隶属第五舰队司令部,对吧?”他小声说道。“我们在关岛失去了机会。 如果我们回去,那么——” 在另一舷,奎格正在向舵手喊叫:“稳舵前进!我说的是稳舵,该死的!不要 把那个航道浮标撞沉了!” 副舰长说:“哈尔西对我是够好了。这是紧急情况。一下锚我们就到那边去— —” “马里克先生,”奎格叫道,“请你告诉我下锚的方位好吗——” 两位军官坐在快艇的尾部,看着环礁湖波光闪闪的水面下迅速繁殖的众多的灰 色水母。基弗抽着烟。马里克连续有节奏地卜咚卜咚地敲着他那装有医学日志的棕 色公事皮包。快艇在平静的海面上沿着航道噗噗地向两海里以外气势宏伟的“新泽 西号”开去。“该死的太阳太热了。咱们到顶篷下面去吧,”小说家说,把烟头扔 进了海里。“我们真走运,”当他们已舒舒服服地坐在有裂缝的皮垫上,马达的噪 声使快艇的水兵听不清他们的谈话时,他继续低声说道:“上个星期他一直非常正 常。” “嗯,最近情况一直是这样,”副舰长说,“干完一件蠢事之后,接着一段时 间他又好了,然后又干出一件更荒唐的事。” “我知道,史蒂夫,你认为我们有机会被直接送到哈尔西面前去吗?” “我想也许有吧。我认为184 条讲的情况不会每天都发生的——” “我不知道我是否乐意直视哈尔西的眼睛并对他讲我的舰长十分荒唐。” “我自己很不愿意这么做。” “事实是,史蒂夫,遇上风暴的时候‘老耶洛斯坦’对舰上的事处理得很好, 你必须承认这一点。我绝不是要袒护他,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听我说,对病人而言他干得很好,”副舰长说,“惟一令人不安的事是,因 为他随时可能发疯,我从来睡不好觉。” “令人惊讶的是,”基弗又点着一支烟说,“这些偏执狂能在完全精神错乱和 符合逻辑的行为两者之间狭窄的分界线上灵巧地行走。这是他们显著的特点。实际 上,只要同意他们的基本前提,这一前提可能只与现实偏离30度左右——不必是180 度——那么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变成合理的了。就拿‘老耶洛斯坦’举个例。他的 基本前提是什么?那就是‘凯恩号’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撒谎者、叛徒和懦夫,因此 只有在他不断地指责、暗中监视、威胁、尖叫并进行严厉惩罚的情况下这艘舰才能 正常运作。那么你如何证明他的前提是错的呢?” “你永远也无法向他证明这一点,”马里克说,“这就是他的病症,是不是? 但是任何一个人、局外人都知道没有一艘舰艇会有那么一个完全不中用的编制名额。” “嗯,希望一位名叫哈尔西的局外人也那么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