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休假(5) 当威利从地铁出来,走到百老汇大街和第50街的交汇处时,他从飞机上看到的 曼哈顿的壮丽景色已不见踪影了。它还是原来的那个又脏又拥挤的老街角:这儿一 家雪茄烟店,那儿一个橘子饮料摊,远处还有一个灯光闪烁的放电影的大篷,到处 是污垢和倦容满面的来去匆匆的人群,凛冽的寒风打着旋儿,刮起报纸在空中飘飞, 卷起街边的干雪像小漏斗一样转着圈。所有这一切,威利太熟悉了,简直是了如指 掌。 索诺—福诺演播室的接待室约七英尺见方,塑料板壁,后面有一扇塑料门,屋 里有一张绿色的金属制的办公桌和一个长得很丑,肤色像塑料,嘴里嚼着一大块粉 色口香糖的接待员。“嗯,你找谁?” “我找这儿的梅? 温。” “她还没有完事呢,你可以进去,他们在录音。” 威利在屋里惟一的一把黄色椅子上坐了下来,解开了围巾和上衣。接待员扫视 了一遍他的勋章,数了数上面的星星,以令人不安的挑逗的目光斜着眼看了他一眼。 威利听见塑料板后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了。现在咱们要把这个节目排成杰作。” 小管弦乐队开始演奏,接着威利便听到了她的歌声: “不要向我 年轻人——挥手飞吻——” 顿时,“凯恩号”军官起居舱的闷热和简陋、对奎格绝望的憎恨极不和谐地和 最初对梅姑娘甜蜜动人的爱混合在一起涌入他的脑海。随着歌唱的继续,一阵巨大 的无限的悲哀压倒了他。录完音后马蒂? 鲁宾打开门说:“你好,威利!见到你太 高兴了!快进来!” 马蒂比以前胖了。他的绿色服装选得没眼光,与他的淡黄的皮肤不匹配,而那 带色的眼镜又太厚,镜片后面的眼睛变形成为两个小圆点。他握了握威利的手, “你气色真好,小伙子!” 梅站在麦克风旁边,跟两个穿衬衫的男人谈着话。乐师们正在收拾乐器。演播 室是一间零乱地堆放着电线和录音机的空屋子。威利迟疑不决地停在刚进门的地方。 “梅,他在这儿!”经纪人叫道。梅转过身向威利跑去,伸出一只胳膊抱住他的脖 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们过一小会儿就离开这儿,亲爱的。”她小声地说。威利背对着门口站着, 穿着厚外套感到越来越热了,梅和经纪人及两个穿衬衫的男人谈了十分钟。 “我想喝点饮料,”当他们两人单独坐在楼上林迪那间空房间里的餐桌旁时, 梅说道,“然后我想吃早饭。” “你的作息时间真古怪——那是什么?”当梅将一粒白色的小丸扔进嘴里时他 问道。 “阿司匹林。摸摸我的额头。”她身上发烫。威利关心地看着她。她神情憔悴、 头发随意地卡在头顶上,眼睛下方有蓝色的阴影。她凄然地带点挑衅地咧嘴一笑。 “我是个杂乱无章的人,我知道。你选了个再好不过的时刻从天而降,亲爱的。” “梅,你应该上床睡觉啊。” “床是给那些买得起的人的——哎,给我讲讲战争的情况。” 威利反过来询问她的情况。她现在在第52街的一个俱乐部里唱歌,这是她几周 来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她父亲病了半年了,由她母亲单独经营的水果店无钱可赚。 梅在支撑着这个家。她在市中心一家旅馆包了间房,因为她怕在夜间长时间乘地铁 会得肺炎。“我有点吃不消了,威利。上学和在夜总会唱歌毕竟不能同时兼顾啊。 往往在来回的路上就睡着了。我在乘地铁时、在课堂上昏倒过——实在可怕呀。” “你放弃学习了?” “没有,没有。我缺了很多课,就是这样。我不在乎。我不想成为BK联谊会会 员美国大学优秀生和毕业生的荣誉组织,成立于1776年。——译者注。我只想学点 知识。咱们讲法语吧。我会讲法语:我姨妈的铅笔在你那儿吗?” 她大笑起来。在威利看来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疯狂,她的表情愚钝。梅喝完了咖 啡。“威利,我对我的演唱水平有两点发现。首先我没有多少天才——现在我真的 明白了这点——其次大多数其他女歌手更没有天赋。我总能赖以为生——也就是说, 直到我成为老丑婆为止。按我目前的发展速度,那就是下个星期二。我会告诉你是 怎么回事。咱们上楼到我房间去。我可以躺在床上和你说话。今天晚上我还得演唱。 刚才我对你讲过你比从前要帅三倍吗?现在你看起来不像一个俏小子,而更像一只 狼。” “你好像喜欢俏小子——” “嗯,更准确地说是像狼一样的俏小子。亲爱的,我想我有点疯疯癫癫的。每 天头一餐饭之前喝马提尼可不是好主意。我必须记住这点,咱们走吧。” 在出租车里她突然亲了亲他的嘴。他闻出了金酒的气味。“我使你非常厌恶吗?” 她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 “恶心,俗艳——瞧这身衣服,在所有衣服中我必须穿这种东西——和一个蹩 脚的演播室的蹩脚的乐师混在一起——威利,我们是不幸的恋人。我曾经告诉过你 我要学会阅读和写作。快到来吧,温馨的夜晚,把我的威利给我。如果他死去,请 带走他并把他切成许多小星星,他将使天空的面貌如此美好以致全世界都爱夜晚。 亲爱的,你刚才以为我也许和马蒂? 鲁宾同居吧?” 威利的脸红了,“一杯马提尼酒引出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