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休假(6) “而且我要说,体温升至38.8度。等我们到家时量体温查看查看。不过,说真 的,我不把这事当作非常好的运气。你绕了半个地球回家来给我打电话,结果是个 男人接的电话。不幸的电话啊。即使是莎士比亚接电话,你也会把电话挂了。”出 租车在街角来了个急转弯,她靠在了他身上。她头发的气味和过去一样:芳香,激 动人心。他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搂住她。她的身体比以前瘦了。她说:“亲爱的,告 诉‘凯恩号’所有的小尉官不要惊吓他们的姑娘。告诉他们可以给自己的姑娘多多 地发出警告,这样她们就会把男人从她们的住房里轰出去,好好地休息一个礼拜, 到美容院去,或者好好研究她们的数也数不清的愚蠢的小花招。我对你的战斗勋章 印象特别深,威利。你从未受过伤,对吧,亲爱的?” “甚至没接近——” “你知道什么事吗?我现在有个奴隶。真正的奴隶。名字叫马蒂? 鲁宾。他竟 然从来没听说过《解放宣言》。看见大学教育的优越性了吧!答应我,不要告诉他 是林肯解放了奴隶。汤姆? 鲁宾大叔。我想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或者被送进平民院, 有几对父母。哇!这么快就到家了?” 她的住处是地下室昏暗的采光井上边一间破旧的小屋。屋里的床单、地毯和椅 子都破旧得露出了灰线头,天花板吊着一片片剥落的漆。她关上门,热烈地吻他。 “你穿着外套跟熊一样肥大。这个房间,三美元租金,不坏吧?是对马蒂的特别照 顾,他们又让给了我。很抱歉,没有洗澡间。下面门厅里有。好了,咱们先量量体 温怎么样。也许我不必上床躺着。给你,看看我的成名簿。”当威利一页一页地翻 着剪贴簿时梅嘴里衔着体温表,滑稽地看着他。剪贴簿里全是一段一段的剪报。有 一页上是一长篇言过其实的从纽约每日新闻剪下的报道,文章的上方成弧形贴着一 些金色的五星,还附有一张梅的照片。文章的标题是:梅? 温——对黛娜? 肖尔的 最新威胁。 “我不愿意告诉你为了这篇报道我不得不做的那些事情。”梅咬着体温表通过 牙缝说道。接着又说,“然而,从你的表情看,不是你想的那些事。”威利急忙调 动面部肌肉改变了表情。“嗯,现在让我们看看。”梅举起体温表对着窗户。“啊, 一点不高了。只有38.4度。咱们到中央公园骑马去。” “你上床去。我去请医生——” “噢,亲爱的,别到处乱跑了,去烧几壶水,把整个胳膊肘好好洗洗。我已经 看过医生了。他要我休息,吃点阿司匹林。问题是,你怎么安排的?你什么时候必 须回家到你母亲身旁去?” “今天晚上是我们的。”威利的声音听起来像受到了侮辱似的。 “哦?那太好了!”她走到他跟前,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那么我躺下行 吗?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好好谈谈——今天晚上我会是光艳照人,特别美丽的。” “当然啦。” “嗯,那么,你向窗外瞧一会儿。景色美极了。”威利听从了。三英尺外通风 井对面的窗台上有两瓶牛奶、一个西红柿和一包黄油,四周围着许多山脊形的小雪 堆。砖墙被污垢弄成了黑色。他听见身后一阵急促娇柔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好了,亲爱的。过来坐在我身边。”梅的衣服和袜子散乱地搭在椅子上,她 穿着一件粗糙的灰色浴衣,盖着被子,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她懒洋洋地微笑着说: “赫蒂拉马尔,为这诱人的场景一切准备完毕。” “亲爱的,”威利说着,坐下来握着她那只冰冷的手,“很抱歉,我在这么糟 糕的时候来——对不起,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威利,感到抱歉的是我。只不过已经这样了,没法补救了。”她把他的手紧 紧地抓在自己的手里。“最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是这样想像的,我在家里温暖的、 桃红色的封闭状态中给你写信,千百次地看你写来的信,要不然就处于心灰意冷的 状态。但那不是实情。父亲得了胸膜炎,袜子穿破了,我得艰难地积攒些钱,男人 向我调情——对此我甚至不能太反感,因为这证明我仍然还有作交易的资本——但 是我真的一直是个相当好的姑娘。”她抬起头带着羞涩和疲惫的目光看着他。“我 甚至在年中考试中平均得了B 减。文学课得了A 。” “瞧,你为什么不睡觉?刚才试演你累坏了——” “那是个失败——因为等你来,我甚至不能两眼直视——” “今晚你还得演出吗?” “是啊,亲爱的。除了礼拜一,每天晚上都演出,合同规定的——如果妈妈、 爸爸和梅要吃饭的话——好多姑娘拼了命想取而代之——”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困难?我有钱——” 梅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用劲地压着他的手掌,“威利,我不要施舍— —也许我做得有些过分,试图掩盖起来不要显得很卑下。我在经济上和其他各方面 都很好——我只是得了讨厌的感冒,明白吗——难道你从来没得过感冒?”她开始 哭起来,把他的手贴在她的眼睛上。一滴滴的热泪从他的指间落下。他紧紧地搂着 她,吻着她的头发。“也许我最好睡会儿。如果我下贱到突然装作流泪的话,那我 真的是筋疲力尽了。”她说,声音低沉而冷冰,她的两眼藏在他的手里。随后她抬 起头破涕为笑地看着他。“你想看什么书?《特罗勒斯与克雷西德》?特里维廉的 《英格兰史》?它们都在桌子上的那堆书里——”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睡觉吧。” “你为什么不出去看场电影呢?那比坐在这个耗子洞里听我打呼噜好多了——” “我就呆在这儿。”他吻她。 她说:“这就错了。天知道你会染上什么瘟疫的。” “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