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突击队(1) 威利在战争期间遇到的所有人之中,印象最深的是奎格舰长,以后也永远如此。 但是还有一个人对他的生活和性格的影响甚至更大,一个他从未谋面也不知其名的 人。威利? 基思遇到这个人的第二天——那是在1945年6 月下旬——他就提笔给梅 ?温写了一封长达八页的信,求她嫁给他。 这个人是一名神风突击机飞行员,在冲绳岛他为了烧毁锈迹斑斑的老旧的“凯 恩号”而毁灭了自己。 当时基弗是舰长,威利是副舰长。那位解决麻烦问题的能手,怀特舰长,已经 花了5 个月的时间恢复了这艘处于无政府状态的扫雷舰的正常秩序,而且已经调去 大型舰艇继续其一度中断的事业。这些旧式舰艇的指挥权渐渐落入了后备队年轻军 官的手中。6 月1 日威利已晋升为高级尉官。一些陈旧的扫雷舰甚至让中尉当了副 舰长。 显然人事局已经认定将“凯恩号”的官兵分散开是消除奎格时期痛苦的最好办 法,所以四分之三的水兵更换了。法林顿是哗变事件后留下的惟一另外一名军官。 马里克在无罪开释一周后即调离了该舰,被派去指挥一艘步兵登陆艇,这一耻辱结 束了他转为正规海军的美好希望。没人知道奎格的下落。 现在威利管理着这艘军舰。基弗像奎格一样退到后面当了甩手掌柜——所不同 的是他潜心于写小说而不是玩拼图游戏。威利很走运,怀特舰长喜欢上了他,对他 进行了全面的培训,让他当了两个月主管工程的军官,两个月的舰务官。在提升他 为副舰长的公文下达之前他曾担任过枪炮指挥官。那段时间,基弗还是副舰长,总 是闷闷不乐的,在舰上很少见到他的影子。他始终没有完全擦净巴尼? 格林沃尔德 泼在他脸上的那片黄色污斑。新来的军官和水兵全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基弗 和威利不在场的时候,哗变和军事法庭总是大家无穷无尽闲聊的话题。“凯恩号” 上的人们总的感觉是小说家不可信赖而且极其古怪。威利虽说更受人喜爱些,但是 由于他在哗变中所起到的作用也遭到轻蔑。 基弗偶尔出来指挥驾驶时总是很紧张,不耐烦,粗暴,而且不停地敲打支柱大 喊大叫要下面立即执行他的命令。他操纵不好舰艇,曾十几次撞瘪过供油舰和后勤 舰的船帮。于是大家便随意地传开了,说那就是他老让基思先生指挥驾驶的缘由。 然而,神风突击机撞击时正是基弗在指挥驾驶。 “看,它来了!” 站在右舷一侧的额尔班发出的喊叫声几乎带着欢笑。但是随后的一瞬间基弗的 声音却明白无误地带着惊恐:“开始射击!全部火炮开始射击!”就在同一瞬间, 不是遵照舰长的命令而是自发地,舰上所有的20毫米火炮顿时开火了。 当时威利正在海图室里沿着航线标明方位。“凯恩号”正在前往中城湾为水雷 舰队领取邮件的途中绕行于冲绳岛的南端。事前没有空袭警报。当时是上午10点, 天空布满了灰色的云层。海面平静而寂寞。 威利扔下手中的铅笔和平行直尺,飞速地穿过驾驶室跑到右舷一侧。一道道粉 红色弯曲的曳光弹的点线弹道直射向船头前方大约1000英尺上空背衬云层呈棕色的 那架神风突击机。它正笨拙地左摇右摆地斜着向“凯恩号”俯冲下来。它是一种小 而轻薄的样子陈旧的机械。当它飞近时,它的机翼似乎在不断向外伸展,而且两个 红色的圆球看得清清楚楚。四条子弹弹道集中向它射击。飞机吸收了所有的子弹, 平静地飘下来。现在已显得相当大了,是一架摇摇欲坠、飘忽不定的老式飞机。 “它要撞击了!”基弗和额尔班扑倒在甲板上。飞机仅在几英尺外向一侧倾斜 过去。威利透过黄色的座舱盖晃眼看见了戴着护目镜的飞行员。“疯狂的傻瓜。” 他心里想着,接着蹲了下来,脸对着甲板。他以为飞机是直冲他来的。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神风突击机才撞到舰上。当威利蜷伏着身子脸颊紧贴着冰冷 的涂了蓝色油漆的甲板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系列栩栩如生的清晰的念头。最重要 的一点——这一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是他为未能与梅结婚而感到撕肝裂肺般的 痛苦与悔恨。自他抛弃她之后他一直很成功地摆脱了对她的思念。每当他感到疲惫 或烦恼时这些思念曾涌回他的心头,但他都像对待伪劣产品一样竭力把它们摆脱掉 了。现在占据着他心灵的那种对失去的快乐的强烈的向往之情和以往是不一样的。 它是真情实感啊。威利以为这次完了,再说眼下这种使他瘫倒在地的恐惧已经压倒 了他再不能见到梅的那种懊悔。 飞机撞击时发出的一声巨响就像公路上两辆车对撞时发出的轰响,一秒钟之后 便听见一声爆炸。威利的牙齿顿时咯吱作响,脸上好似挨了一拳头,耳朵里也嗡嗡 响。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看见一股蓝灰色的烟雾从厨房甲板室的后面缭绕升 起,而枪炮水兵却仍旧一堆一堆地伸开四肢分散躺在那儿呢。 “舰长,我去传达紧急战备状态,然后去舰艉就位,看看情况如何——” “行,威利。”基弗爬了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拍去身上的灰尘,由于刚才弄丢 了帽子,头发耷拉着盖住了眼睛。他的神色惶惑而茫然。威利跑进操舵室,按下了 扩音器的控制杆。操舵手和舵工以惊恐的目光看着他。“大家注意!”他高声而快 速地讲道,“我舰中部遭到神风突击机的撞击,全舰进入A 级状态。前部和后部的 消防队紧急抢险立即出动——”一缕缕蓝色刺鼻的浓烟冒进了驾驶室,像干卷烟一 样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咳嗽了几声又继续说:“向舰桥报告你们的损失情况。根 据需要打开一切泡沫、喷淋和二氧化碳灭火装置。守候在弹药库冲水阀旁边——咳, 咳——但是接到命令才能放水冲——” 他急速地扭转过红色紧急战备状态警报器的把手,随着警报声走出驾驶室来到 船舷一侧。一团浓烟夹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使他一惊愕。橙黄色的火焰往上窜得跟 厨房甲板室后面的桅杆一样高,而且向前面的舰桥蔓延——风从船艉吹来。一团团 的浓烟从火焰中升起,从船舷的侧翼上方滚过。“我以为你到船艉去了呢。”基弗 带着怒气大声叫道,烟雾中显出他模糊的身影。他和舰桥上的几个人正在穿救生衣。 “明白明白,长官。正要去——” 威利用胳膊肘和肩膀又推又顶地才从那些拖着水龙带、挣抢着救生衣或只是跑 来跑去、乱转乱嚷嚷的水兵中穿过,走到了下面的井形甲板和通道处。他冲破重重 障碍到了主甲板上。这儿的烟比舰桥上少多了,而且是向高处和前面吹的。如橡树 干一样粗大的红色火柱正从后锅炉房上方甲板上一个锯齿状的大洞直往上窜。被烟 熏黑的水兵正跌跌绊绊地从气密舱狭窄的舱口往外爬。甲板上到处是飞机机翼的碎 片。轻便快艇在燃烧。水龙带交错纠结在甲板上,脸上沾满白色泡沫,头戴防护帽, 身穿救生衣的消防队员们正手忙脚乱地连接消防龙头,或拖着玩具似的红色消防桶 向洞口跑去。他们的喊叫声淹没在高亢的警报铃声和从敞开的锅炉房传出的轰鸣声 中,显得十分微弱。空气里充满了燃烧的气味——油在燃烧,木料在燃烧,橡胶在 燃烧。 “情况怎么样?”副舰长冲着一名正竭力从气密舱爬出来的水兵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