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秩序(6) “你还在弄那个东西?你这牛马般的可怜虫,坐一会儿吧。”马里克搔了搔他 那圆脑袋上的短发,打了个哈欠,接过一支香烟。从油漆储存库里射出的强光突显 了他脸上疲惫的线条和他两眼下面肿胀的眼泡。“唉,事情紧急呀,”他说,“不 过,我想我能在星期五9 点之前赶出来。你在干什么——在写你的书?” “嗯,写点东西。” “也许你还是把你那玩艺儿搁一段时间为好,汤姆——至少在你值班的时候不 要干——直至这位新舰长把事情都整顿好了。” “在珍珠港里在舷梯口在8 点至午夜值班有他妈的什么意义,史蒂夫?我们应 该派的是一名军士与一个通信兵,那就够了。” “我知道。但是,咱们这个鸟人是刚刚从一艘航空母舰上调过来的。”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马里克吸了一口烟,脸上现出了一种顾虑重重、沉思的表情。他的容貌虽不好 看,可也不叫人讨厌:阔嘴巴,小鼻子,两只褐色的眼睛高高鼓起,颚骨圆而厚重。 他那粗壮的身躯使他看上去富有力量和决断,只是,他这种果断有力的神气此刻被 脸上显现的温文和善的表情冲淡了。“我也说不准。” “比德? 弗里斯好,还是坏?” 马里克停顿了一下,说:“德? 弗里斯舰长是个不错的军官。” “事实胜于雄辩,史蒂夫。他把这艘军舰管理得像是一艘装垃圾的驳船。将她 与‘摩尔顿号’对比——” “可是,他驾御船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作为一名舰长这就足够了吗?我认为‘凯恩号’所 需要的正是奎格这样的舰长。若是太平洋海军服务局里有人警告人事局给我们派一 个风风火火的照章办事的人来整顿局面,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在一夜之间改变一艘军舰的秉性。汤姆,我比你来舰的 时间早得多。凡是必须完成的事情都完成了——也许不是按海军的方式干的,但反 正是完成了。她一直在征程上奋进,去了必须去的地方,炮手们打得蛮漂亮,发动 机设备没有散架——天知道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大多数是用电线捆,用口香糖粘 的——但是据我所知,自开战以来‘凯恩号’军舰用在维修上的时间比任何一艘同 类的军舰都少。除了尽力照章办事之外,奎格不用‘凯恩舰’的方式办事还能做什 么呢?那就是改进吗?德? 弗里斯所关心的是所得的结果而不是方式。” “照章办事的方式是正确的方式,史蒂夫。就让我们来面对它吧。我并不比你 更喜欢它,但这是实情。‘凯恩号’上的那种浪费、徒劳无益的活动,以及做事全 凭侥幸的情况,简直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这我知道。”马里克的表情显得更迷惘了。他们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那 位海军中尉还是开口说:“不错,照章办事是正确的办事方式,但那要看是哪一艘 军舰了。若真是照章办事的话,‘凯恩舰’早就该报废了。也许管理这艘军舰就得 用特别的办法,因为她至今还能在海上漂着就已经是很特别了——”。 “好了,史蒂夫。你我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我把它看透了。我们都是 平民百姓、自由公民,受不了这些奎格们把我们当奴隶对待。除了他们的那点教条 之外,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无知之徒。有一件事情千万不能忘。此时此刻, 由于战争的关系,照章办事才是最重要的。注意,假如突然之间整个美国的生存全 取决于皮鞋擦得亮不亮了,甭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假定它确实发生了,那会怎么 样?我们大家都将变成擦鞋匠,那时,那些职业擦黑皮靴的人就将接管这个国家了。 那时,你认为那些擦黑皮靴的人对我们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自觉卑微?呸,才不 会呢。他们会认为他们终于得到了他们所应得的——在他们的一生中这个世界第一 次向擦皮鞋表示了恰如其分的尊重。那时,我敢对天发誓,他们将骑在我们头上作 威作福,挑我们的毛病,不停地责骂我们,贬损我们,还会喝令我们按他们的方式 擦鞋。那时,他们就是正确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史蒂夫。现在我们是在擦皮鞋的 小子们的掌握之中。他们行事时仿佛我们都是傻瓜,他们拥有一切智慧,这真叫人 恼火——听从他们的命令和胡说八道确实令人痛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 他们的天下。过不了多久,所有的皮鞋都将被擦完,战争将会过去,他们又会重新 成为为了几分几毛钱而奋斗的擦鞋匠,而我们将回顾以往,嘲笑这整个荒唐的插曲。 关键是,如果你现在就对此了然于心了,你就能逆来顺受,就能面对任何事情——”。 在舷梯口值班的军士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舰艏楼,“基弗先生,舰长已经回来 了,戈顿先生要你到他房间去见他。要赶快。” “戈顿?我还以为他早入睡了呢。” “他是刚才从军官起居舱打电话上来的,长官。” 基弗站起身来,打着哈欠系好他的枪弹带,“十万火急,毫无疑问。” “舰长在舷梯口没看见你,”马里克说,“祝你好运,汤姆。别忘了你的处世 哲理。” “有时候我简直烦透了。”基弗说。马里克跳进了下面的油漆储藏室。 基弗到了军官起居舱,看见副舰长穿着内衣在扶手椅上坐着喝咖啡,好像还没 睡够,心烦意乱,满脸的不高兴。“老天爷呀,汤姆,”戈顿怨气冲天地说,“一 个人一天里到底能惹出多少麻烦啊?舰长回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在舷梯那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