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家书抵万金 连部通讯员嘉旺月是新兵连最受战士们欢迎的人物,评奖评先总少不了他,每 回,十二个班里不会低于十个班会推荐他受连队嘉奖,连嘉奖似乎成了他的专利, 张涟水连长为这事说过两回,评先表模应该向连队各班倾斜,各班长都不依,不买 他的帐,非要连长尊重战士们意见,背后的理由自然是嘉旺月的书信挂包受人欢迎, 但大家不那么说,只说人家姓嘉就应该得嘉奖。连长反问,那若姓龚的就应该立功? 没得这个道理嘛!有一回硬是把嘉旺月从连嘉奖的名单上拉下来了,可姓嘉的没得 嘉奖却让战士们找指导员提意见,指导员说下回一定尊重民意,不会再出现连队里 一票决策大于一百票的事了,是他当指导员的失误,大家知道,指导员是为连长擦 屁股挡枪子儿。 春生入伍后的第一件个人大事便是给艳阳和父母写信,送别时他们交待过,到 地方就要记住写信回来,他平生头回出门,运送新兵的火车上就写了第一封信,下 车便往邮局信筒里塞,到了住地又写第二封,艳阳和他父母从记流水帐似的内容之 外,清晰地知道了新兵的行走路线,晓得他走过了大城市,见了世面,为他高兴。 到受了第一个连嘉奖,报喜的信自然少不得,可他作了难,说自己在小鸡鸡上 绑绳子得了嘉奖?这话是不能说的,就扯谎说,因为自己在班里内务和军事队列训 练中表现突出,得了嘉奖,他认为不算说谎话,这种因素也肯定有。 写了信还没到连部送给嘉旺月,嘉旺月却送来了一封艳阳写来的信,春生高兴 坏了,赶紧跑到饭堂去读信,那儿没人,若在班里的寝室看,会有人从背后窥视或 者抢信朗读,这种恶作剧,大家都做,相互取笑,爹妈的来信还没啥,读了就读了, 无非是要上进,要听领导的话之类的东西,未婚妻、女朋友的信,大家最感兴趣, 十之八九有“亲爱的”三个字,这三个字的相声包袱意义,久读不衰,军营里连老 鼠都是公的,女性荷尔蒙只有从那三个汉字中才会润泽到大多数人的心中。 亲爱的春生哥,你好!你的来信收到,不要挂念,……,你们营长的战友叫陈 顺江的,从广西来看望党参哥,你妈喊我去你家给他们做饭,他在广西宁明县承包 了一个木材加工场,让党参哥去当副场长,每个月有五十二块钱的工钱,我也想去, 你我双方父母亲也都同意,说跟党参哥去也放心,他不是外人,陈大叔说给我开四 十块钱的月工资,比我爸爸当公社党委副书记还多哩,可党参哥说,他先去站住脚 了再回来接我。另外,你们营长给党参哥来信了,信上说,你现在还在新兵连,他 还没见过你,等你们新兵连训练结束,他会把你要到他们五七炮营,叫家里给你写 信时要多鼓励上进,尊重领导,团结同志,勤动脑苦练功,当金子搁哪儿都闪光, 争取立功受奖,到那时自然会见到他,不要光想到走后门寻捷径。我妈不高兴,说 这个营长咋有点油盐不进的二球脾气?我爸爸说,你们营长对你严格要求,才是真 正的要培养你,你不要辜负了营长的苦心,他相信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经受住考验。 我也在想,自古以来,不吃苦中苦,哪能得风光呢?还有,我现在已经到我们大队 中学里给初一的学生代课了,代课老师没有工资,由大队每天记工分,一天八分, 抵得上一个棒劳力,大家都在说,今年的分值大概有六分钱,我每个月有十几块钱 的收入,比你多一倍还拐弯,年底分配后,我会给你织一件毛衣寄去……,此致敬 礼!你的艳阳亲书。 春生把那信看了两遍,亲了又亲,不小心舌头添到了艳阳两个字上,咂咂嘴, 有点咸,他把那咸味想像出甜味,抿一抿,还是有点咸味,热恋中的人们就这样, 咸味也是甜的,不是味觉出了偏差,因为他的心是甜的。 春生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去,第二天就让连队通讯员嘉旺月打回了原形。 操场上,正步走的训练刚结束,副连长喊:全连注意!休息十分钟! 各班队列解散后,大家蜂拥般跑向背着挂包的嘉旺月,春生没跑去,他昨天才 收到艳阳的来信,并发走了自己写出的信,想来不会有回信的,然而,别人拿了信 后,嘉旺月却喊他,王春生!王春生!来拿你的信! 春生听的真切,连忙跑向嘉旺月,笑眯眯地接过信,转瞬却变了脸色,他收到 的是昨天交给嘉旺月的信,那是两封向爹妈和艳阳报喜的家书,是一个月新兵连训 练的成绩单,是交织着汗水和泪水的新兵生活,是家人盼望已久的喜报。 赵军也收到了同样的退信,他向春生凑过来说,别发呆了,部队进入战备状况, 不通邮了,从今天起,你和家里断绝信息了,你寄不出信,家里的来信你也收不到 了,尤其是你女朋友找不到你,小心她跟别人跑了。 春生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理赵军,峰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峰火来了, 不通信才会有家书抵万金,自古皆如此,不在今日才有此类事。 有个战友把赵军拉到旁边问,王春生这是咋啦? 赵军俏俏说,他女朋友是我们验兵外科体检时,他当公社副书记的老丈人在光 溜溜的人群中选的,当时看他身上白晰、胸毛威武,才选他的,要知道,有胸毛的 人,身体都不会白晰,王春生跟别人不一样,当兵走时才跟女朋友见了一面,说不 上感情,还指望通信联络情感,这下不通信了,他肯定怕他老丈人又选了别人,是 你,你心里不急啊? 是着急人啊! 赵军的话声音虽小,但却是春生的敏感话题,他听到了,向赵军翻了个白眼。 赵军吐吐舌头,也为自己的长舌头有些许后悔。 他却不知,春生翻他的白眼儿并不是因为他的这几句话,而是春生想到了自己 险些当不了兵的事,十有八九是这王八蛋向李玉柱班长打的小报告,害得自己险些 入不了伍当不了兵,他跟赵军的仇气可结大了,春生心想,说不理赵军了,就真再 也不能理了,若不防着他,真保不住那天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他的大亏,当兵前, 党参哥说过要防李玉柱班长,其实要防的是赵军。 春生对赵军应该是了解的,他上高中时与赵军同班,这家伙嘴长,总好说人家 的秘密,谁跟他亲近谁倒霉,但他还从没说过春生的事,因为春生是班上共青团的 支部书记,毕业到现在,春生却吃了他几回亏,春生暗骂他势利小人,转念想,狗 改不了吃屎,他整了我,也肯定会整别人,让他逢别人去,总有一天他还会说班长 排长连长的事,到那时叫他娃儿吃不了兜着走。 新兵连结束,嘉旺月不当通信员,跟春生分在一个班,红一连三排七班,姓嘉 的得嘉奖也稀罕了,嘉奖成了春生的专利,只要评,必有春生,春生倒姓“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