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炮团头痛医脚 红一连经历的上一个一级战备是在哪一年?全连多数人说不清,因为铁打的营 盘流水的兵,三五年内,全连的人员会换完的。春生知道的一级战备是从电影上得 来的,军号嘟嘟响,警报呜呜唱,子弹全上膛,炮管向前方,想像中应该是这个样 子的。 却不料实际的一级战备,与他的想像相差甚远。早晨起床打背包,跑操的强度 也减轻了,吃罢早饭就去看电影,上午看下午看晚上看,中间穿插些短时的读报、 政治学习和赛歌,班里的那门五七炮也穿上炮衣挂在解放牌军用卡车上,不似从前 那样每天要入库,炮弹箱也都搬上了炮车,按四个基数装在车上,整整齐齐平铺在 车箱内,嘉旺月说,将来全班都要睡在这炮弹箱上,赵军心里怕,他睡在床上还要 数绵羊哩,睡在炮弹上更有睡不着之虞,但他没说。 比赵军更怕的恐怕是连队喂养的一百多头大肥猪,它们可倒了楣,若在平时, 连队干部舍不得吃它们,不到逢年过节不会有猪的忌日,这个时候,每两天杀一头, 顿顿有肉吃还不算,团里还配发了压缩饼干,说这东西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时刻成 为大家的主粮,先给大家适应适应,战士们除许昌远外,没一人吃过这东西,如油 浸炒面似的压缩饼干让大家吃了个新鲜劲。好吃好喝又好玩儿,不止是红一连高兴, 全团没有不高兴的战士,过年,真是过年了。 战士们高兴,张解放却愁眉苦脸,他没有与兵同乐的心情。一连张涟水的战前 训练计划才搞了不到十天就出了团司令部空爆弹事故,出事故的当天又来了中央军 委关于部队一级战备的命令,训练计划被迫停止,此计划是以单兵轻武器实弹训练 为辅助,五七炮合成演练为关键,重点是搁在全营主业的高炮训练上,没想到计划 没有变化快,下一步的训练弄不成了,这对将来完成战场任务会有极大影响的。他 尤其担心全营的军事素养,别听官兵口号喊的响,其实真到炮响之时,问题多了。 全营近五十个干部,十五人当过军代表支过左,军旅经验里,在工厂机关学校指手 画脚的事,没有不得意的,人与人之间背靠背、面对面的斗争经验都有,宣讲文件、 背诵党报党刊评论社论之类的,没有不行的干部,但打过仗的仅仅他一人,真到了 今天牺牲一名战友、明天牺牲几十名战友甚至于自己要面临牺牲的时刻,军事技术 就成了能否战场生存的关键因素,而这些干部们欠缺这东西。这些话他不敢说,决 定战争胜利的因素是人不是武器,这话是毛主席说,毛主席说错了吗?人家断章取 义来一句就让人受不住,大环境下个人翻不了天。 比张解放更愁眉苦脸的是团长年迟远和政委徐东升,手榴弹空爆事故发生后, 军区和军政治部的联合调查组跟着一级战备的命令进驻高炮团,结论问题,不用调 查组说,自己也清楚,全军通报批评不必说,恐怕军政主官都得背个处分上战场, 这像个什么事嘛?参谋长去训练场并没跟团长政委请示,出了事却需要背负领导责 任。 你这样看,调查组不这样看,询问你高炮团有每天早晨的首长值班室例会吧? 团长政委傻眼了,因为恰巧那天上午要开全团干部会,团首长都需要准备学习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学习体会的会议发言,这天的晨会只有参谋长一人参加,而他 又死了,值班员的记录上很清晰。 学习和武装思想是部队管理工作一等一的大事,耽误一回晨会应该不是大事, 当时,团党委一班人没一个觉得不妥,出了事才觉得不当。多年来,这种会议的耽 误多了,而且政治学习教育活动耽误军事训练的事也多了去,没出事故,也就没事, 这回出了事,只有自认倒楣。年迟远和徐东升对此事的观点十分一致,还是高炮团 的教育管理没到位,尤其是干部的管理教育没到位,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观念不牢, 那名投弹的参谋在没有参谋长下达命令的情况下就投弹,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 若参谋长眼盯着投弹手下达了投弹命令,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故! 团长政委如此想,必然要头疼医脚,高炮团的干部们可有罪受了。进入一级战 备后,全团的战士们天天看电影吃大肉,团营两级党委和各连党支部天天开会,学 习有关文件、进行专题讨论,对照领袖语录、检查自身存在的毛病,先是各级自查 自纠,后是团营全面检查,轮番轰炸,人人过关,目的在于高炮团不能再出事故隐 患,也出不起事故了,若再出一个事故,团长政委绝对搞不成了,徐政委说,谁叫 我跟老年的位置坐不稳,我先把他搞下来。 机关出事得了病,要基层干部吃药打针,干部们个个敢怒不敢言,不过在基层 会议上还是有发牢骚的。 红一连支部会上,有人说,上级得病下级吃药,领导出事被领导挨批,搞得跟 政工集训队似的,叫我说,问题就出在参谋长身上,他死了听不见,叫我们受罪! 副指导员说,你别发牢骚,这很正常,昨天我到政治处参加保密工作会议,高 机营的副教导员没去,主任在会上批了他一个小时,人家不在场,耳朵根子也不发 烧,我们在场的代人受过接受教育,你说说看,能跟主任评理? 指导员说,教育整顿是十分必要的,高炮团再出一个事故,团长政委的帽子就 掉了!全团干部都要站在团长政委的角度考虑问题,加强纪律性,加强部队管理的 有效性,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张涟水向指导员附耳说,昨天,徐政委在会上一说这话,营长就跟我说,当前 部队的最大问题是军事训练不够,战斗力有折扣,不考虑部队的战斗力,遇事首先 想自己的乌纱,教育整顿不可能解决问题! 指导员悄悄用胳膊肘儿碰碰张涟水说,领导的事,听见都是罪过,真不敢传说, 团长政委不知道军事训练不够?他们也知道的!没有今天一级战备,就没有军事训 练的迫切性!这些年,军队不仅仅承担着准备军事斗争的任务,更多的是还要承担 政权管理的指导任务,只有不出事故才是搞好各项工作的前提,要战斗力的观点有 点以偏概全,军事主官当长了,都容易出这个问题。 张涟水笑着问,我有这个问题吧? 指导员也笑了,你老张才当连长,自然没这些问题唦! 对指导员的提醒,张涟水想想,营长的话真有问题,参谋长死了,团里最有可 能接替参谋长的是营长自己,张解放营长若跟团长政委政见有异,那可是要命的事, 亏得没跟第二个人传这话,若因自己传小话误了营长前程,自己的连长也当到头了。 他拍拍自己的脑门子,在心里责怪自己:真是个共产党的直性子,当兵人的直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