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权中旅三次“找主求生” 许权中永远不会忘记一九二七年七月底那个风雨肆虐的黑夜。 在临潼交口镇山东庄的一座农舍里,许权中望着屋外被闪电不断照出的惨白, 陷入了深深的愧悔之中。他不知道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史可轩带着朝夕相处的弟 兄们栖身何处。 这种愧悔之情在他离开部队回到家里的那天起,就像一根绳子一样,死死缠住 了他。他不该在部队面临着艰难抉择的时候离开他。当然,他曾与史可轩在部队去 向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史可轩主张到美原镇国民二军田生春部暂时落脚,许权中 则主张坚持去陕北创建新的根据地——但这能成为自己离开部队的理由吗?回家的 这些日子,这位昔日战场上的骁将常陷于不能自拔的自问自审中。 也许,应该再回到自己的部队去,和史可轩一起,把这支处于危境中的队伍带 到一个便于发展的地方。许权中曾经动过这样的念头,但他没有能迈出那一步,他 善于自审自责,却怯于人前低头。于是,他在交口老家的日子度日如年。 在那个风雨大作的夜里,许权中拿出一本当年在韶关云南讲武堂用过的《孙子 兵法》,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 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放下书,走过去开了门,一个浑身湿 得精透的军人站在他的面前。 “高文敏!”许权中高兴地喊着,紧紧抓住了军人的手。 高文敏(即高克林)是中山军事学校政治部组织科长。几天不见,消瘦了许多, 加上满身泥水,更显得狼狈不堪。许权中赶忙给他倒上一杯热水,又拿出一身干净 衣服让他换。可是高文敏只是呆坐着,不动弹不吭声。 许权中急于知道自己离开后部队的情况,便问高文敏:“现在部队到了什么地 方了?”高文敏有些沮丧地说:“从美原镇又撤回到了栎阳镇,现正在向临潼方向 返回。”许权中一愣:“怎么?史可轩同志没有去找田生春?”高文敏垂着头说: “史校长在美原镇被田生春杀害了。”“你说啥?”许权中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噩 耗惊呆了,他抓着高文敏的胳膊,连连追问道,“你说啥?你说史校长怎么了?” 高文敏说:“他牺牲了,唉,他太相信他那个老朋友田生春了,他太大意了。”接 着,他向许权中详细介绍了史可轩在美原镇被害的经过。 许权中听着,流下两行情泪,热血在胸中不住地翻滚着。他没有想到陕中一代 名将竟是如此结局。 “下一步部队打算怎么办?”听罢高文敏讲述,许权中间。 高文敏说:“可轩死后,队伍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不知道咋办,我们几个党员 干部开会商量,要我来找你,想请你回去,领着弟兄们干。”许权中擦了擦眼睛, 把桌子一拍:“走!”在家住了不到一个礼拜的许权中又回到了部队,他被推举为 总指挥,负起了指挥这支军队的重任。 部队往哪里去?仍是摆在许权中面前的首要问题。 陕甘区委曾经指示这支部队“找主求生,保存革命的有生力量”。眼下,部队 处于冯玉祥、冯子明、岳西峰、甄寿山等大小军阀的重重包围之中,谁都想吃掉这 块“肥肉”,到底依赖哪个才能有利于部队“求生”呢?许权中经过冷静分析,认 为陕西地方军阀、国民二军冯子明部与冯玉祥素有矛盾,决定利用这一矛盾,接受 冯子明部的改编。冯子明也想趁机扩大势力,改编事宜一谈即成,许权中部被编为 暂编第三旅,驻临潼关山镇。 不久,冯玉祥为了巩固他在西北的大后方,清除异己,再次强令陕西各路小军 阀由岳西峰、李虎臣统率,到南阳(襄阳、樊城)一带整训。旅党委决定,趁军阀 调动之机,将部队带到陕北建立革命根据地,彻底脱离冯子明。 恰在此时,省委接到中央指示,要许旅将计就计,随岳西峰、冯子明、李虎臣 等陕西国民第二军乘机开赴鄂、豫、川、陕结合部,配合地方党发动群众,举行起 义,建立边区苏维埃政权。旅党委服从中央命令,随冯子明部南渡渭河到蓝田。 不料此时,冯子明却奉冯玉祥、石敬亭之命,欲以“共产党”罪“收拾”许旅, 并派赵杰三旅和他的行营主任包园才监视许旅行动。因赵杰三与许权中有换帖之交, 遂将此情况秘告了许权中,引起了许权中的警惕。旧历十月初,冯子明终于向许旅 动手了。他指使蒋介石的密探、许旅参谋主任惠介如勾结参谋长韩威西、史宪章 (史可轩的胞弟)等反动势力,策动许部的两个连长徐裴威和杨锡民举行暴乱,妄 图杀害许权中等共产党员,破坏党对这支军队的领导。孰不知杨锡民是许旅党组织 派去专门监视惠介如的,他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许权中。许权中感到事情严重, 赶忙召开了旅党委会。当晚,以开会名义,把全旅连以上军官召到了旅长办会室, 当众下了惠介如的手枪,把他拖出房子枪毙了。念及韩威西、史宪章与老领导史可 轩的关系,将此二人缴械后驱逐出部队。 这次事件后,许权中宣布脱离冯子明,率领部队向东移至商县黑龙口和渭南的 厚子头一带。正在这时,又接到省委指示,说中央取消了在鄂、豫、川、陕建立根 据地的计划,仍要许旅“找主求生”,设法保存实力,就地整训,听候党的新指示。 许旅此时靠近李虎臣,李虎臣与冯子明关系素恶,许权中便向李虎臣提出收编。 李虎臣和许权中是临渲乡党,早年一起参加过于右任的靖国军,以后又同属国民二 军,虽无深交,也有薄谊,便将许旅收编,番号为第八方面军新编第三旅,许权中 被委以旅长。不久,许旅开到洛南三要司驻防。 先是田生春,继而冯子明,现在李虎臣。三次“找主求生”,哪一次没有危机? 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 眼下,又遇到了那个让人莫衷一是的老问题:部队往哪里去? 服从李虎臣,开到潼关去打冯玉祥?显然违背省委意图。 按照省委指示,立即赶到渭华地区?从三要司到渭华,非一半日之程,大部队 稍一行动,立即会引起李虎臣的怀疑——其实,李虎臣早已有所怀疑。 如果此时前往渭华,无异于授李以讨伐之名。 许权中举棋不定。 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这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军队。 许权中久久地坐在黑暗中。 鸡叫了。 他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伸了伸腰,看看东边微白的天空。一夜的苦思,对 于下一步部队行动的方向,他已有了腹案,天亮以后,他就召集旅党委会,讨论自 己的意见。 许权中清楚自己的意见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意见,非但不完美,还要冒着顶上 “机会主义”帽子的危险。 但这是出于无奈。 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见会不会被通过。想到这里,两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的眼前闪 现了一下:粗壮的参谋长唐澍和清癯的参谋主任刘志丹。他希望他们能在会上支持 自己……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