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十六军南下渭华,又蹈当年失败覆辙 一九七○年三月二十六日,延安地区插队青年工作座谈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 行。 当周恩来总理走进来的时候,会场上响起了一阵长时间的掌声。 周恩来朝胸佩毛主席像章的插队知青招了招手,会场安静下来。他看上去有些 消瘦,脸色带着倦意。 他在讲述了上山下乡的伟大意义之后,谈到了陕北,谈到了刘志丹。这时,他 的眼睛亮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感情: 刘志丹像赣东北的方志敏、海陆丰的彭湃、广西的韦拔群一样,是值得纪念的。 一九三五年,在陕北贯彻“左”倾路线的领导人,搞肃反,提出的材料都是莫须有 的。他们决定逮捕刘志丹,信却落在刘志丹的手里。刘志丹看了信后,泰然自若, 对送信的通信员说:“你快把信送到军团部去,说我自己去瓦窑堡了。”如果他回 来商量一下,局势会有变化。但是,他单身匹马到了瓦窑堡,表现了对党的忠贞不 二。 在黄埔的时候,刘志丹是黄埔军校四期的学员,我教过他,但学生多,我不认 识他。 我们到了瓦窑堡,给他平了反。我跟他谈话时,他表现很谦虚。后来,毛主席 带部队东征时,刘志丹率领二十八军,我是和他一起去东征的。刘志丹在陕北人民 中很得人心,确实是人民群众的领袖。我和他东征到清涧时,群众听说刘志丹来了, 都来看望他。 其中,有两个瞎子看不见,跑到窑洞里,摸他的手。这一点,我现在印象还很 深刻。刘志丹后来在攻打三交时牺牲了。 我从一九三五年冬到一九三六年春,和他一起打过仗,时间很短,接触却很多。 他很谦虚,是一个非常守纪律的党员。他和方志敏、彭湃、韦拔群一样,都是剥削 阶级家庭出身,出身虽不能选择,但革命的道路可以选择。他是投降了无产阶级来 搞农民运动的啊! 在延安值得我们纪念的人不知有多少,我只举刘志丹这一个例子…… 周恩来讲完之后,会议厅里是一片出奇的安静——在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这 样冷静沉思的时候是不多的。显然,共和国总理的一番话将革命小将们带到了一个 十分陌生的年代——那同样是一个燃烧着激情的年代。刘志丹裹着白羊肚毛巾,匆 匆穿行在南粱的梢林间。 他走上一座高高的山梁,俯视着身前身后的千山万壑,任山风吹拂着火辣辣的 胸膛。 渭华起义失败后,他在陕甘边界搞兵运,出生入死奋斗了三年,寻找了三年,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一块理想的根据地——南梁。 南梁位于桥山山脉的中段,是一条梢林茂密的大山梁。清朝末年,附近的几个 大户征夫派款,在山梁上筑起了高大气派的堡子。由于堡子建在南边的山梁上,人 们都叫它为“南梁堡”,后来,南梁就成为方圆几百里梢山林地的统称了。位于陕 甘交界处的南梁东距延安、西距庆阳、北距保安均远,山大沟深林密,敌人统治十 分薄弱,南边又是照金根据地,是开展游击战争的理想地区。 数百年前,南梁还是一个人口稠密、经济活跃的地区。清朝同治年间,左宗棠 灭回,挑动汉、回民族互相仇杀,使南梁地区的劳动人民惨遭杀戮,十不存一,成 为一片赤野荒山。民国初年,陕北榆林、横山大旱,大批逃难农民跑到这里落了户, 使沉寂的南梁渐渐又有了生机。与此同时,庆阳城里的地主豪绅也把魔爪伸进了南 梁,将南梁最好的几道川地霸占,许多逃难农民又成为这些地主恶霸的牛马。之后, 失意军阀、民团、土匪、帮会纷纷看中了这里,你来他往,抓兵拉夫,劫掠奸淫, 熙熙攘攘。一些老百姓被逼得活不下去时,唱着“司令多如狗,狗腿满院走,你去 他又来,灾祸没尽头……”的顺口溜,也拉起了造反的大旗。 刘志丹经过详细考察,认为:南梁地区天高皇帝远,反动力量统治薄弱,有利 于革命力量发展壮大;土地兼并严重,贫苦人民有强烈革命要求,具备建立革命根 据地的群众基础;地广人稀,自然资源丰富,有利于屯兵养兵,积蓄革命力量;山 大沟深,森林绵延数百里,有险可依,回旋余地很大,便于机动作战,开展游击战 争。因此,南梁无论从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来说,都具备了与井冈山相类似的 发展武装割据的条件,是建立革命根据地的理想之地。 刘志丹决心在南梁干一番世事。 在刘志丹的领导下,在南梁一带活动的杨丕胜、赵二娃、贾生财的三支武装在 稻水湾会合,进行整编,建立了陕甘边界第一支不依附于任何人的独立革命武装, 当时这支部队尚无正式名称,因活动在南梁地区,老百姓习惯上称之为南梁游击队。 共约五百人,刘志丹任总指挥。 一九三一年发生了“九一八”事变。 九月二十二日,中共中央号召组织群众性的反帝运动,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 略。全国出现了新的革命形势。 十月底,南梁游击队与杨重远、白锡林、阎红彦领导的晋西游击队以及由师祝 杰、杨琪等领导的商贩保运队(反抗官府的商贩武装)在甘肃合水县灵锦庙会合后, 在南梁地区休整。 十月三十日,谢子长与担任省委交通的高岗由西安经平凉来到灵锦庙。 传达了省委指示。 根据省委指示,一九三二年一月九日,在合水县柴桥子,将部队正式改编为 “西北反帝同盟军”,下辖两个支队,晋西游击队及商贩保运队编为一支队,南梁 游击队编为二支队。谢子长任总指挥,刘志丹任副总指挥兼第二支队队长,第一支 队队长师祝杰。 二月初,反帝同盟军移驻甘肃正宁县三家源。二月十二日,省委代表李杰夫 (后叛变)赶到三家源,代表省委宣布将反帝同盟军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 击队”,谢子长任总指挥,李杰夫任政委。 陕甘高原上,第一次打出了镰刀斧头的红旗。 与此同时,刘志丹回西安向省委汇报工作。 刘志丹走后,李杰夫遵照执行王明“左”倾路线的陕西省委的指示,为陕甘游 击队制定了“进军渭北各县,建立城市苏区,坚决反对一切右倾机会主义”的方针, 指示部队南下渭北。在“左”倾路线的影响干预下,刘志丹、谢子长轮流被戴上 “逃跑主义”、“梢林主义”、“上山路线”的帽子,不断变换着领导角色。 五月十日,省委改任刘志丹为总指挥。 这时,敌人部署重兵数旅“进剿”陕甘游击队,省委指示游击队立即北上。五 月十五日,刘志丹指挥游击队奔袭旬邑马栏镇,一举歼灭敌——五团两个连。之后, 游击队又在焦家坪、五里镇一带发动群众,扩大红军,队伍发展至一千五百多人。 二十日,继续向敌进攻,歼灭白水县及中部县(黄陵县)民团百余人。随后,部队 在宜川英旺镇歼敌八十六师一个营,缴枪三百余支,弹药两万余发。在半个月内, 陕甘游击队挺进数百里,经过五个县,大小九战,八次获胜,共歼敌一千四百多人, 缴枪一千二百多支。六月,刘志丹率游击队自富县东移,在集义镇消灭民团一部, 进至韩城上官庄,发动群众,帮县地方党组织建立了五十余人的赤卫队。原计划在 此开辟游击根据地,但因遭强敌袭击,伤亡较大,被迫退至甘肃正宁麻掌子。 短时期里扩充起来的游击队,没有经过严格训练,思想上产生了混乱,在行动 方向上发生了南下三原和北上桥山的争执,相持不下。最后决定就地开展游击战争, 阎红彦取代刘志丹当了游击队总指挥。这时,执行王明“左”倾错误的陕西省委却 指示游击队“开展演习阵地战和平原战”,反对游击战,同时又派来李艮(即与潘 自力同时被捕的华县县委书记——笔者注)担任游击队政委,进一步推行“左”倾 错误。阎红彦、杨重远也被戴上了“逃跑主义”、“上山路线”的帽子。八月,当 部队打下五顷原后,又错误地提出死守只有十几户人家的五顷原,消灭附近敌人的 坚固据点,二十天分完土地等一套过“左”的计划。刘志丹坚决同这种“左”倾错 误进行了斗争,并耐心说服,但李艮根本不听,仍令部队进攻敌人坚固的城防,结 果连打败仗,使游击队遭受极大挫折,仅剩一百多人的队伍被迫退至马栏附近。 省委于八月底又换马易将,复派谢子长为总指挥,刘志丹为副总指挥。 在谢、刘指挥下,游击队在照金诱敌深入,对进剿之敌杀了个“回马枪”,取 得了歼敌四百余人的重大胜利。后又在强敌压力下被迫北上保安。 九月,游击队进攻保安失利;十月,再战又失利。撤至合水县梢林地区的平正 川时,部队情绪十分低落。谢子长、刘志丹召开队委会,决定分散活动,筹集粮食, 解决冬衣问题,发展部队。 十二月上旬,分散各路游击从在合水县黑幕原地区会合,已有五百余人。 这时,根据中央北方会议的决定,省委指示游击队开往宜君转角镇整编,准备 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六军。 游击队来到转角镇的第三天,一个穿长衫的青年人就出现在狭窄的镇街上,他 在游击队战士住的房子里出出进进,找这个谈话找那个谈话,显得十分活跃。 他就是陕西省委书记杜衡,他此时是以中央特派员身份来到部队的。他的到来, 给这支脆弱的红军游击队酿成了一场灾难。 八月南方的宁都会议告诉这位陕西的领导人,现在应该做什么。 十二月二十二日,杜衡在宜君杨家店召开党员大会,对游击队一年来的工作横 加指责,说刘志丹、谢子长、阎红彦、杨重远等“有反革命阴谋”,攻击他们的正 确主张是“游击主义”、“梢山主义”、“土匪路线”“右倾机会主义”等等,当 场宣布撤销了谢子长、刘志丹、阎红彦等的领导职务。 强令谢子长、阎红彦去上海临时中央“受训”。 二十四日,杜衡在转角镇召开军人大会,宣布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正式改 编为红军第二十六军第二团(当时只有这一个团),杜衡自任军、团两级政委,团 长由战士选出的王世泰担任。 红二十六军成立后,谢子长、阎红彦即赴上海“受训”。一九三三年夏,经过 一段时间学习后,被重新分配工作,受中共中央北方代表派遣,去察哈尔吉鸿昌将 军领导的抗日同盟军中工作。谢子长恰好分在了许权中师,两位渭华起义的领导人 又相会在长城外的抗日前线…… 杜衡知道自己不懂军事,王世泰又太年轻,把刘志丹留下了,但不分配重要工 作。刘志丹不计个人得失,仍积极协助王世泰工作。由于军事决定权掌握在一意孤 行、一味蛮干的杜衡手中,红二十六军成立仅半年时间几乎就被搞垮了。 历史竟是如此巧合,渭华起义失败五年之后,杜衡又将目光投向了渭华。 本来红二十六军成立之后,就决定建立以照金为中心的根据地。照金是陕甘与 渭北游击队的老游击区,群众基础好,当地虽有几个民团,但人数不多,居住分散, 其中一些民团还与红军订有友好协定;加之习仲勋、李妙斋率领的游击队一直在此 活动,红二十六军成立不久,又正式成立了中共陕甘边特委和陕甘边革命委员会, 只要路线政策正确,在这里是可以坚持的。但杜衡坚持推行“左”倾错误,只知斗 争,不搞联合,当时白军不少军官倾向革命,有些本身就是共产党员或进步分子, 和红军联系密切,送枪支弹药给红军,杜衡就骂红军干部是军阀。甚至要进攻与红 军有友好协定的民团,使周围民团联合起来反对红军。后来烧了香火很旺的香山寺, 惹得几百个和尚也成了红军的对头。敌人越打越多,根据地越打越小,只剩下照金 中心的薛家寨,孤零零地处在敌人的四面包围之中,闹得伤员无处安置,粮食无人 供应,情况十分困难。 一九三三年五月下旬,杜衡召开党政军干部联席会议,提出放弃照金,南下渭 华重建根据地的主张,极力鼓吹渭华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距西安 又近,可直接威胁敌人反动统治中心,并宣称这是“百分之百的正确方向”。 对于渭华起义的主要领导人刘志丹来说,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腔调。渭华起义 的血还没有凝固,他明白此时南下意味着什么。 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坚决反对南下渭华。 然而他没有决定权。 几乎在当年渭华起义的季节,红二十六军主力二团被迫南下。 结果与五年前的渭华起义一样悲壮。过渭河后,杜衡即被强大敌人吓倒,中途 借口向省委汇报,私自离开部队逃回西安。不久省委机关被破坏,杜衡被捕叛变。 刘志丹、汪锋等率部在终南山与优势敌人苦战两月,终因孤军作战,弹尽粮绝,全 团覆没。 刘志丹带十余人冲出重围,又被围困在深山老林里,靠野菜野果充饥。 后来在突围时,大部分同志都牺牲了,他只身死里逃生,雨中滑下一道悬崖, 摔成重伤,幸被一名战士救起。 西北“罗宾汉”扮成一个跛脚的货郎,摇着拨浪鼓,一拐一瘸地向北走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