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屈膝投降法国沦陷 康边之耻悲动山河 样子像火烈鸟的“红鹤”式飞机,从伦敦机场升上了云天。12 架“喷火式” 战斗机紧随护航。 “红鹤”飞机是英国最好的客机。这种飞机,性能良好,座仓舒适,每小时可 以飞行160 公里。英国一共只有3 架这种飞机,供国家首脑专用。 丘吉尔一行坐在“红鹤”宽敞的机仓里,紧张地思考这次法国之行怎么工作。 自开战以来,丘吉尔多次奔波于海峡两岸。这是第4 次到法国了。 临行前,他给美国总统罗斯福去了一电。那电文说——法国人又请我前往。这 说明危机已经到来。我现在正起航前往。现在你在言论或行动方面如能给他们以援 助,便可以改变局面。 我们也担心爱尔兰。如果美国派遣一支分遣舰队访问贝雷黑文海域,这将有莫 大裨益,我敢肯定这一点。 在如此危险的时刻。丘吉尔要到法国参会,这不能不使英王陛下担忧。 英王打算阻止丘吉尔此行。但丘吉尔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丘吉尔也对这 次出行的危险性有充分估计,但他是个硬汉子,从来不怕冒险,仍是坚持要去,为 此,他又给英王陛下写了一个报告,说明“如果此行遇难,请陛下即另谋首相入选” 云由于德军已经深入到法国西部海岸,丘吉尔一行只好绕道飞行。 经过几小时的迂回,飞机在法国奥尔良一个小机场降落。 丘吉尔和他的助手陆军大臣艾登先生、帝国参谋长迪尔将军,以及秘书伊斯梅 将军等依次定下飞机。前来迎接的是法国一位少校。少校脸色阴沉,只机械地做着 那些礼仪性的动作,然后把客人带到一所别墅。在那里,丘吉尔会见了改组后的法 国最高当局的雷诺总理、贝当元帅、魏刚将军、空军上校维耶曼。此外,还有级别 较低的戴高乐将军——他正受到雷诺的赏识,刚被任命为国防部次长。 这晚7 时,丘吉尔和法国朋友开会,伊斯梅作记录。 可这是怎样一个会议呵! 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着,谁也没有一丝笑意。面对失利的严重事实,彼此都压 着一腔不满和抱怨。但是,沉默一阵之后,大家再也沉不住气了,这才认真研究起 当前的紧迫形势,发表各自的意见,而且开始了明显的责难和争论。 “现在,巴黎相当危险。”贝当元帅哭丧着脸,阴沉地说。 “必须下决心保卫巴黎!”丘吉尔坚定地说。 “谈何容易!”贝当咕哝着,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戴高乐从角落里站起来,气呼呼地说: “我认为,放弃巴黎,这本身就是一种失策。” 大家看着这个新提起来的年轻人,不禁耸了耸肩。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懂什么?你还嫩着呢!” 前敌最高统帅魏刚见大家争了起来,遂道: “先不忙下结论。我先把军事形势介绍一下吧。” 接着,他概略地描绘了一幅可怕的场面。他说,从数量上说,入侵者比法军多 了3 倍。在塞纳河下游和瓦兹河、乌尔克河以及马恩河一带的最后防线已经受到冲 击,甚至已经突破。在那里的法军已经打了六天六夜,现在几乎是精疲力竭,士兵 们倒在地上便呼呼入睡。人们似乎躺在一把长刀上,不知何时何处就会倒下。已经 不再存在那怕是一个预备营的兵力,不能保证明天防线还能不能守住。现在的结论 很清楚,虽然法国军队坚持不懈地战斗,但他已经被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制服了。 他强调,如果最后的战线被德军突破,他将不再担负继续指挥作战的责任。最后, 他埋怨说: “没有预先对德军装备的威力进行充分估计,就于1939 年参战,这是非常轻 率的!” 显然,最后这句话是针对前总理达拉第说的,也是针对英国前首相说的。 1939 年,正是达拉第跟着英国首相张伯伦的屁股转,与英国一道对德宣战的。 此刻,达拉第似觉抬不起头来。但他不服: “难道我们不该与我们的盟友一起行动?难道我们是希特勒的参谋,可以阻止 他向法国进攻?问题在于你现在是指挥官,应该快点拿出办法来,如何挽救这个危 局!” 魏刚火了: “你们没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见几位头面人物吵了起来,丘吉尔忙道: “大家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这样吧,是不是把乔治将军请来。他是我的朋友, 我们听听他的意见。” 乔治将军很快来了。他是英国驻法远征军的著名将领。 乔治直率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的意见跟魏刚差不多,他甚至说: “现在我们真好像在一条钢丝绳上,敌人在绳上任何一点下手,你都会受到毁 灭性打击。” 没治了! 丘吉尔没想到乔治将军也完全丧失了信心。但他想,在这样的时刻,气可鼓而 不可泄。遂正色道: “情况当然是严重的。但我们仍然要振作精神,仍然要千方百计保卫巴黎。这 可是法国的首都啊!千百万法国人民的首都啊!首都一丢,人心难收啊。” 丘吉尔说到这里,特意注视着贝当元帅。他很希望这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作 过福煦元帅碍力助手的,功勋卓著的老将站出来说几句硬朗的话,以鼓舞大家的信 心。为此,他特意追述起1918 年贝当元帅(其实当时是福煦元帅——丘吉尔为了 给贝当打气,采取了刷浆糊的手法)如何扭转了当时的战局;又提到法国克雷孟梭 过去说过的名言:“我决心在巴黎前面作战,在巴黎的城里作战,在巴黎的后面作 战。” 可贝当元帅仍是无动于衷,只是冷漠而似庄严地回答: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我可以调动60 个师以上的友军,可是现在呢? 一个也没有!” 雷诺似乎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他站起身,态度坚决地说: “无论如何我们还要战斗,哪怕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不过——这需要英国朋 友的大力支持。” 丘吉尔见雷诺这样说,心里好受一点。遂打气道: “我们深知法国当前的处境,我们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请你们相信,我们之 间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我们作为法国的朋友,对法国的支持是理所当然的,义不 容辞的。欧战开始以来,我不是多次奔波于英法之间,多次研究这个问题吗?这一 次我来法国,就是为了专门研究军事形势,以及确保继续战斗的最佳方案,不管发 生了什么情况,英国都下会退出战斗,从现在起,英国将派遣新的部队到法国。一 个步兵师要在勒芒附近拉开队形迎战。今夜登陆的加拿大师是一支精锐的部队,装 备精良,拥有72 门大炮。这样,英国武装力量就可以达到4 个师。而且我们的增 援部队还要不断地增加……” 丘吉尔越说越慷慨激昂,对于这样一个坚持战斗的盟友,雷诺是敬佩的。 他想乘机向丘吉尔提出更高的要求。于是道: “这里,我要再次强调,对于首相和所有英国朋友的支持,我表示衷心感谢。 我想首相一定清楚,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英国皇家空军的支援。这是来得最快的一 着。我认为,英国所有的战斗机都应当立即投入战斗。” 魏刚乘机补充道。 “这是关键之点。现在是决定性的时刻。因此,把任何一个空军中队留在英国 都是错误的。” 丘吉尔没有料到,他的这些法国朋友会给他提出这么大的难题。把英国的全部 空军调往法国战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英国空军要保持自己的制空权,要保卫大 下列颠岛及大西洋和地中海等许多地区的安全呀。 “这不是决定点。”丘吉尔解释说。“决定点仍在地面部队,仍在我们的继续 抵抗。” 然后,他转移话题道: “我说,偌大法国,不能开展游击战吗?德军并不可能在每一个接触点上都那 么强大。如果所有的法国军队,每一个师,每一个旅,都在他们的战线上不遗余力 地作战,那就可以使敌军的全部活动陷于困境。” 魏刚摇了摇头道: “到处是难民,所有交通线被占领,政府的许多机关包括一些军事机关都在继 续奔溃,这如何游击?也许法国将不得不要求停战。” 魏刚最后抛出的这句话把丘吉尔镇住了。呵呵,这些法国大员们心里在想着一 个怎样可怕的结局啊!魏刚大概不会继续战斗了。雷诺如何呢?如果他也动摇的话 …… 雷诺似乎没有动摇。他见魂刚当着朋友的面抛出这句有失体统的话,忙道: “那是政治问题。现在是讨论军事。我们考虑的,应该是永远,永远,永远地 战斗下去。只要我们继续打下去,至少可以牵制和消耗德军100 个师。” 魏刚反驳道: “你能牵制他100 个师,那他又拿出另100 个师来,你怎么办?” 魏刚的投降主义已经露得很明显了。坐在一旁的贝当一言不发,看来,他是支 持魏刚的。 雷诺很难反驳。 一阵沉默…… 似占上风的魏刚得意了,对丘吉尔挑衅道: “如果德军进攻英国,英国怎么办?是否也要打游击?” 听到这话,丘吉尔感到受了侮辱。他想发火,但这是外交场合,不是发火的地 方。遂正色道: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当软骨头,不能屈膝投降。我想,应付德军入侵大不列 颠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在半路尽量淹死,对余下的人,他们一爬上岸,就敲他 们的脑袋!” 丘吉尔这几句话,说得既碍体又有针对性,漂亮极了! 魏刚苦笑道: “当然,你们毕竟有一道英吉利海峡,这是一道很好的反坦克障碍。我们呢?” 他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所谓讨论军事问题,完全没有结果。 丘吉尔明显感到,法国当局的投降主义已经占了上风,组织有力的反攻已经无 望。但他最担心的,还是法国单独与德国靖和。那样,英国就只好孤军作战了。 可悲的是,用晚餐的时候,丘吉尔刚刚坐下来喝咖啡和白兰地,雷诺小心翼翼 地凑过来,悄声道: “他们已经起草了一个文件,准备投降。只不过他们没好意思把文件给我看。” “真的?”丘吉尔吃惊地问。 “真的。”雷诺诡秘地说。“我看,还是请首相一定速增25 个战斗机中队。 要不然……” 雷诺的话还没说完。也许,这位总理也在以投降作要挟。说不定他在要求增派 战斗机时,心里早就同魏刚、贝当等人一样,打好了投降的主意。 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为了应付,丘吉尔似真非真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我考虑一下。” 最后,他又客气地规劝法国当局刹住投降主义的马车,并以朋友的姿态建议说 :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战斗。你们想想,巴黎和巴黎郊区的群众,难道不能像1914 年那样,或像马德里那样,成为一种分散敌人和阻滞敌人的障碍吗?难道不能让英 军和法军越过塞纳河下游组织一次反攻吗,难道不能进行纵深战和游击战,截断交 通线,把敌人拖住,以待美国参战吗?” 对于丘吉尔的建议,没有谁作回答。 丘吉尔一行只好辞行。临走,他把法国海军上将达尔朗请到一边,单独说: “亲爱的朋友。你千万别让他们掌握法国的舰队呵!” 此时,丘吉尔十分担心法国海军的失落。如果法国海军陷落敌手,这意味着英 国在地中海的领地和势力将受到严重威胁。 达尔朗似很坚定,他庄严承诺: “我决不会这样作!” 丘吉尔这次法国之行,没有消除法国最高当局笼罩的失败主义情绪。会议中, 他很想寻找一位坚持抗战的坚定分子,结果一个个大头目都使他十分失望。唯有一 个初露头角的年轻人——那个几乎处在会议列席位置的年纪约莫50 来岁的戴高乐, 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会议讨论时,戴高乐或因刚刚提拔,职务尚低的关系,很少发言,脸上充满忧 郁,却又十分沉毅。丘吉尔注意到,这个忧郁而沉毅的汉子,外表特册,个子高大。 如同进屋时那样,他坐在桌边也比其它人高出一头。他下巴很短,鼻子又高又大, 唇上蓄着一溜浅浅的小胡子,高高的额头向后倾斜,稀疏的黑发紧贴在脑袋上,浓 黑的睫毛下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从侧面看去,那形象酯似一头凶悍的雄鹰。 晚餐完毕,大家闭谈的时候,戴高乐坐在丘吉尔身边。交谈中,他诚恳地对丘 吉尔说道: “首相,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们并没有完全失败。我们还可以组织游击战。” “你不认为有投降求和的必要?”丘吉尔故意反问道。 “在真正的法兰西人的字典里,找不到‘投降’二字!”戴高乐回答得十分坚 决。 “好!好样的!”丘吉尔称赞说。 突然,丘吉尔想起来了。这个戴高乐,不是前几天专程到英国来拜访的那个无 名小卒吗?对了,就是他! 正当法国战事垂危的时刻,不知什么原因,雷诺总理看中了戴高乐,那时,戴 高乐还是一个职位很低的将军——正在离巴黎不远的博韦附近指挥作战。一天,雷 诺忽然把他召到巴黎,任命他为国防部次长。 那天下午,在巴黎圣一多米尼克街的雷诺官邸,雷诺与戴高乐作了一次长谈— —“现在看来,我们一方面要在本土准备继续战斗,一方面要作第二手准备。如果 不行,我们将要退到本上以外的土地上去长期战斗,比如北非一带。 因此,从现在起就要作好准备,把物资运到非洲,选择有经验的军官指挥这项 行动。我看,你是能够胜任的,这项工作,由你负责怎样?” “决不辜负总理的信任!” 戴高乐满怀信心地回答说。 “为此,我派你尽早去一次伦敦,去拜访一下丘吉尔。你务必向丘吉尔说明两 点:一是从整个形势看,不排除停战的可能。二是要使英国人相信,不管发生什么 情况,我们将坚持住,必要时我们可以到海外去抗战,通过这两点,力争达到一个 目的:务请英国在军事上大力支援,特别是支援空军中队。” 戴高乐一行到达唐宁街,按照雷诺的意思如此这般地给丘吉尔谈了。可当时丘 吉尔摸不准法国的近况和雷诺的最终意图,只对戴高乐道: “这样吧。等几天,我再到法国去,亲自同雷诺商量商量。” 那次见面,丘吉尔对戴高乐印象不深。此刻,这个主张坚决抗战的年轻人坐在 自己身边,丘吉尔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法国继续抗战的希望,但他同时又觉得,他 行吗?他的级别太低,影响不大,至于号召力,更说不上来。 此时,丘吉尔突然记起雷诺给他介绍的情况——戴高乐虽然职别太低,对于打 仗确实在行。他主张在法国建立强大的装甲部队,他还写了一本关于线甲车进攻能 力的专著呢。 “呵呵,听说你对装甲车问题很有研究?”此刻,丘吉尔微笑着问道。 “说不上研究。不过,我很重视这个问题。”戴高乐腼腆地回答。 就这样,年轻有为、精力充沛的戴高乐,给丘吉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返回伦敦的路上,他对伊斯梅道: “法国那些大头目显然在打投降求和的主意。我看,有一个人倒是坚决主张抗 战的。” “谁?” “戴高乐。” “也许是的。” 伊斯梅难以肯定。 法国最悲惨最屈辱的日子到来了。 1940 年6 月21 日,星期五。太阳从浓雾夹裹的云层中挣扎出来,有气无力 地照射着法兰西的山河,照射着被法西斯强盗残杀的士兵和百姓的尸体。高山静默 着,显得十分沉重;河流呜咽着,低唱一首空前的历史悲歌! 约莫10 点多钟,希特勒在他的野战司令部起床了。 他没有穿元首制服。同往常一样,他穿一套下等兵的绿色制服,胸前挂着他在 第一次世界大战作为下等兵所获得的那两枚铁十字奖章。他要永远把自己打扮成一 个下等兵的样子,以表达他励精图治的愿望,以作为三军奋勇向前的楷模。他曾发 誓:在德国取得欧洲霸权,乃至称霸世界的胜利之前,除了庄重的外交场合,他将 长期穿这套有特别纪念意义的制服。 而今天,他更要穿这套有些发旧但洗得特别干净的下等兵制服。这是因为,他 要到法国的一个地方——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康边森林去,到那里参加法国对德国的 投降签字仪式。 这可是不同凡响的时刻呵!希特勒心里充满无限兴奋。但他不愿意把这种兴奋 简单地溢于言表。他并没有笑容满面,却是踌躇满志。当他与自己的情妇爱娃一道 用过早餐之后,这才向侍从军官问道: “康边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立在一旁的侍从官立即靠拢双脚,端端立正,行了个右手向前猛伸的举手礼: “报告元首!一切准备就绪。” 希特勒看了看表,说道: “好吧。准备出发!” 不一会儿.希特勒钻进一辆深绿色高级防弹车,在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护卫下, 洋洋得意地向康边森林出发了。 其时,在巴黎郊外贡比涅附近的康边森林周围,元首的卫队从午夜开始行动, 早已布置了一个密密扎扎的警戒圈。所有卫兵像目光炯炯的鹰犬一般,无不用全部 心思和全部槽力死死盯住这个地盘,盯住这个地盘内内外外的一切动静。森林里, 似乎连鸟也停了噪闹,显得特别阴森,一片死寂。在森林中心,即一条铁路与一条 公路交叉的那个地方,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卫得滴水不漏。就中一切应有 的布置也已停当。 那里,参天古树包围之中有一小块空地,里面临时搭了个简易帐篷。帐篷前面 的铁轨上,停着一节老式客车的车箱,那是德军专门从巴黎国家博物馆起运到这儿 来的,那节车厢曾经是法国战胜德同的历史见证之一。 历史清楚地记得。1918 年,法国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者,对于战败国 德国的惩罚,就是在这个地方和这节车厢里进行的。那时,就在这同一森林里和同 一位置同一客车车厢里,法国名将贝当偕同福煦将军以及一批英国军官,把议和条 款交给了德国当局,德国无条件接受投降。因此,这片小小的森林,这个陈旧的客 车车厢,几十年来一直是法兰西胜利的象征和骄傲。 谁料,20 年后的今天,历史翻了个面,已将法国沦陷的德国又以胜利者的姿 态,在这里接受法国的投降议和。这真是今非昔比,不堪回首啊! 此时,森林周围和车厢顶上,飘扬着德国法西斯的旗帜。微风吹来,旗声猎猎。 所有在场的人,都屏声静气,等待着元首希特勒的到来。 午后3 时,威武的仪仗队鹄立就位,在法西斯国歌声中,希特勒在几位大员的 陪同下款款到场。他仍是那个特有的神态——十分的威严,脸上没有一丝儿笑容。 他那张瘦削的没有血色的脸和尖尖的下巴,显出他铁石般的刚毅。他那像一匹瓦似 的老是斜搭在前额的焦黄的头发,显示他本性难移。近卫仪仗队整齐而机械地向他 举手致礼,声嘶力竭地高呼: “元首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希特勒对此似乎无动于衷。冷漠地扫视全场,检阅仪仗,只略略扬起戴白手套 的右手还礼。然后,随着前导侍从官,慢慢围着那节旧车厢绕了一圈。 陪同希特勒出场的有,陆军参谋长凯特尔、战区总司令勃劳希契。这两位大员, 高视阔步,禁不住流露满心的喜悦。接着是元首麾下的首领人物——空军总司令戈 林,海军上将雷德尔、外交部长里宾特罗甫,以及党魁亲信希姆莱和怪眼部长雷穆 尔。这批首领步伐随便,一边走一边向卫队得意地挥手,有的则一边互相谈着什么, 个子短小而且瘸腿的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因为忙着宣传事务,此刻没有出场,也 许,他对不能出席这个有特别意义的仪式,会感到遗憾。 现场一侧,立着一块1918 年议和的纪念碑,旁边是法国战功卓著的老将福煦 元帅的半身塑像,此时都用纳粹旗帜掩盖着。希特勒绕行至此,侍从官立即揭开旗 帜,用德语介绍。希特勒停下步来,冷冷地盯着纪念碑和塑像,好久没有说话,眼 里流露出闪烁的凶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显然,在这个要报一箭之仇的地方,他 心里涌起的不只是胜利的波涛,更盛的是复仇的狂焰。 纪念碑上用法文镌刻着一句后,记载着法国一段光荣历史——1918 年11 月 11 日,法国在此地打倒了德意志帝国的罪恶骄暴。德意志帝国被所有它想要奴役 的自由人民给消灭了。 希特勒不懂法文。翻译官施米特博士翻译之后,希特勒恨恨地命令道: “会后,把这个宝贵的车厢和这块纪念碑运回德国去。然后把这块碑文的意思 颠倒过来,重新树立一块纪念碑。至于福煦的塑像——让他孤独地留在这儿,让他 给我们站岗放哨!” “是!” 侍从官立即双脚并拢,响亮地举手行礼回答。 接着,纳粹党旗重新掩盖了纪念碑和福煦塑像。同时,侍从官将旁边一个用纳 粹旗帜掩盖着的立体的东西揭开,露出了新近落成的希特勒本人的塑像。 希特勒略略看了看自己的塑像,然后生硬地转过方向,径自朝车厢走去。 进入车厢之后,在早已设定的位置坐下,那样子活像一个生杀予夺的阎王。 紧接着,陪员们也纷纷上车入坐,在元首左右形成森严的阵势。因元首不说话, 一个个都不说话。沉默中,他们等待着他们的手下败将——法国当局投降代表的到 来。 法国投降代表早就安顿在车厢后面那个简易帐篷里候着。随着侍从官的引导, 4 位法国全权代表依次从帐内走出,爬上车厢。 法国首席代表特辛格尔将军。这家伙60 开外,个子短小,样子猥琐。他是阿 尔萨斯人。在慕尼黑会议前。他因能说德语,带领过法国军事顾问团访问布拉格。 他是德军突破色当战线时的一员败将,此时权作法方陆军代表。 紧随其后的是,海军部长达尔朗的参谋总长雷鲁克中将,空军代表毕尔及利将 军。文官代表则是曾任法国驻波兰大使的诺艾尔。 这几位没有脸面的人物登上车厢之前,垂手迟疑了片刻,似乎在等待法西斯的 指令。侍从官向他们用力挥了挥手,他们这才从迟疑中惊醒过来,迅急步入车厢, 在希特勒对面指定的位置坐定,等待希特勒对于法国的宣判。 希特勒坐在当年福煦所坐的位置上,前面摆着一张精致的圆桌,桌上摆着他的 停战条款——一共36 页密密麻麻的要求,把法国仅有的那一点自由剥夺得一干二 净。 凯特尔奉元首之命先用法语宣读停战条文,然后由译员施米特博士用德语译读 一遍。 条文很长。其中叙述部分,不厌其烦地叙述了1918 年德国战败受辱的历史和 现今战胜法国的光荣。接着是对法国生杀予夺的若干条款。在这种场合,战败者没 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法方代表只有在上面屈辱地签字。 所有议和过程在新闻记者们的闪光灯下表演完毕。顿时,整个康边森林爆发出 一阵狂热的欢呼声——“元首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希特勒得意地步出车厢,然后向着西方,叉开双腿站定。他虽然内心高兴,却 仍然没有笑容,严肃得像个煞神。良久,他从制服兜里抽出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 得意地拍拍屁股,那神态仿佛说——“法国的一箭之仇,我已经报了!” 此刻,已是下午5 时。遥望西天,残阳如血,红霞流霰;悲风阵阵,林涛沙沙。 整个法兰西大地,仿佛被浸染在一个血淋淋的世界里。整个大地仿佛都在呜呜悲泣 …… 巴黎是6 月14 日陷落的。 德军进入巴黎,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法国政府当局严重的失败主义,不仅 决定了巴黎的悲惨命运,也决定了整个法兰西的悲惨命运。 法国求和代表正式签字投降的前一周,法国当局就开始了是投降还是战斗的争 吵。在波尔多召集的法国要员会议中,始终没有一致意见。好勇斗狠而身材短小的 雷诺主持会议。当他模棱两可地把问题提到桌面上来时,立即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把握兵权的魏刚首先直截了当地质问雷诺: “作为总理,你的意见究竟是什么呢?” 雷诺明白,卖国求荣,屈膝投降,这是要作千古罪人的。但他骨子里早有求和 的打算,只是口头上不愿表白出来。对于魏刚的质问,却又不能不置可否,遂狡猾 地答道: “我的意见早就在丘吉尔先生来访的时候发表过。我主张坚决抗战,如果在法 国本土抗不下去,就转移到英国或者北非,继续战斗。” “那么,眼下我军这么虚弱,你拿什么部队来抗?”老元帅贝当质问说: 显然,主和派魏刚的背后有老无帅贝当的支持。 “当然,这是我的一家之言。” 雷诺巧妙地打退堂鼓了。但他绝不愿意明白他说出求和的话。求和的话,要让 魏刚和贝当他们来说。此刻,他对于魏刚和贝当的投降勇气,倒在心里暗暗佩服。 接着他似温和地扫视大家,继续道: “我把问题提出来,大家讨论。我尊重大家的意见。” 老态龙钟的贝当一直阴沉着脸,因见雷诺这样说,冷冷地道: “还有什么讨论的!事实是,法国已经崩溃了,崩溃了!” 纸老板普劳伐斯特和一贯同情怯西斯的银行家勒伯伯伦,顺着贝当的意思,一 唱一和,把求和投降之意明白地点了出来: “现在抵抗,只能作无谓的牺牲,只会给法国人民带来痛苦和毁灭。” “我们应当承认现实……” 海军部长刚秉基,航空部长埃那克,以及右翼议员领袖马林等人,坚决反对求 和。白须飘拂的马林跳起来道: “我不赞成求和!我永远没有想到,我要变成一个蒙羞的法国人。” 室内针锋相对,室外雷雨交加…… 忽然,随着一个耀眼闪电,一声巨大的霹雳盖顶而来,与会人员吓了一跳。 这声霹雳,究竟是对希特勒的警告,还是对求和投降者的警告?人们心里凉了 半截! “已经很晚了。”主持会议的雷诺最后说。“看来,求和与战斗,两种意见相 持不下,我看,明天继续开会。如果不行,我主张内阁以表决的形式裁决。” 会议草草结束。 法国最高当局的大员们,心里各怀鬼胎,投降派已占上风。第二天表决时,有 14 位阁员主张投降,10 位阁员主张继续战斗。 雷诺宣布投票结果! 狡猾的雷诺既要投降,又不愿出头露面。他要给自己准备后路,给自己留一块 贞节牌坊。遂立即表示辞职,声称他对法国的这一切再也无法承担责任。 雷诺辞职以后,贝当内阁起而代之。法国陷入了更加难以解脱的深渊。 贝当上台的第一个动作是,立即向全国广播,呼吁停战,并立即向希特勒和墨 索里尼送交求和名单。 于是,法国议和代表坐着白色飞机从波尔多飞往已被德军占领的巴黎,又从巴 黎由插有白旗的机械脚踏车队护送到康边森林,在那里接受希恃勒的停战条款。 那是怎样一个停战条款呵!任人宰割,不许反抗!而议和代表还得连声赞同— —唯唯诺诺,感谢希特勒蹂躏法国的大恩大德! 希特勒的条款规定,从瑞士日内瓦至都尔以东20 公里以北,再从此往南与大 西洋沿岸平行,至比利牛斯山为止,以上法国领土统统由德军占领,这种宰割,等 于把法国所有海峡,大西洋沿岸所有港口,海军根据地,以及最大的工业区和广袤 无限的农产区全部交给德国。再除却意大利的宰割要求,只剩下几根骨头让法国波 尔多政府去啃,而且只能在法西斯的严密监督下啃。 条款还规定,法国所有的正规海陆空军,必须解散,武器交给德意两国;德意 在法所有占领区发生的经费,必须由法国承担面对这一切,法国均不得有丝毫反抗。 否则,占领者可以随时宜告废弃停战协定。 所有这些,便是屈膝求和带来的“好处”! 屈膝投降的勾当确实难以见人。法国议和代表团在康边签订协议之时,向希特 勒转达了一个可怜的请求:请求德国一定不要公布签字条款的内容。 他们明白,一旦这个投降条款投放在太阳之下,他们就会立即陷入人民唾骂捶 打的汪洋大海,立即遭到灭顶之灾,即使愿意死心踏地当那亡国奴和走狗也不可能 了。 在这个问题上,希特勒是开怀开恩的。他直率地答应——为他们保密。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存在,几乎无密可保。英国情报部门很快得知了波 尔多政府投降的消息,并且弄到了那份有36 页长的密密麻麻的条款。 被这个条款激怒了的丘吉尔不得不下令,由英国广播公司和盘托出,向全世界 广播。 贝当、魏刚之流得知,慌做一团,但仍故作镇定。反正已经没有脸面,反正脸 皮已经厚了,不妨也来个公开解释。遂针锋相对地向全世界广播道: 我们国旗并未沾污。我们已光荣地停战了。 此刻,我们深知丘吉尔先生的深深痛苦。他不过恐怕降于我们身上的灾难降于 英国而已。 法国政府己对丘吉尔先生的讲话予以锐利的批评。 他不了解法国所签订的停战协定的真正内容…… 这批无耻之徒呵! 为了叛卖,为了投降,脸可以不要,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脸。因为他们是鬼 怪,而鬼怪是没有也不必要什么脸的。 世界上,最可耻最卑鄙最不值分文的,莫过于那些卖国求荣的蟊贼了! 波尔多政府的所作所为,已使他们不可避免地永远被历史钉在了十字架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