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罗斯福为难请军师 理查森干餐闹别扭 美国总统罗斯福对一切赏心乐事都感兴趣。 他常常忙里偷闲,带着他的私人助手到郊外钓鱼、打猎和野餐,或者干脆回到 故居海德公园玩几天。 海德公园座落在靠大西洋的一片小丘上,离繁华的纽约市仅75 公里。美丽的 赫德森河从它身边飘然流过,然后慢悠悠进入大海。公园面向浩翰的大海,背靠茂 密的森林,环境十分优美,十分恬静。 公园里有座宽敞的宅第。1882 年初春的一天,天气阴冷,寒风呼啸、富兰克 林·罗斯福降生在这座宅第里。产业雄厚的父母把罗斯福视作掌上明珠,一直想把 他培养成具有高度修养和绅士风度的人。罗斯福和善开朗的性格,喜欢赏心乐事的 习惯,大概与此很有关系。 1941 年初的一天,罗斯福又带着他的家属和仆人回到海德公园游玩。这段时 间,他心情特别愉快。在激烈的总统竞选中,他毫不费力地击败了对手威尔基,连 任第三届总统,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他对此感到十分自豪。对他来说,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权力的顶峰,唯一不幸的 是自身的残疾——那两只已经瘫痪了多年的大腿,但他已经习惯。他有一个很灵很 灵的头脑。他凭他那很灵的头脑和一把轮椅连任总统,这就是人间奇迹。 战火纷飞,世界极不安宁。要不是好友丘吉尔老缠着支援英国,只要美国的安 全和海外的利益不受到威胁,罗斯福宁肯不介入世界任何纷争,而在故居这片恬静 闲适的土地上愉快地养老。 初夏的太阳明媚地照着大地。公园绿树成荫,花草丰茂,远处是闪烁着蓝光的 辽阔的大海。空气温馨而清新,一点儿也不燥热。罗斯福和家人、仆人愉快地在 “山顶小屋”举行野餐。当他成功地兑好鸡尾酒时,整个小屋便回荡在一片欢乐的 笑声中了。 “来!为老板连任第三任总统,干杯!”沃森老爹快活地举杯相邀。 沃森是罗斯福的最贴心的保镖,因为年纪大些,罗斯福十分友善地给他起了个 绰号,叫作“沃森老爹”。沃森在罗斯福面前也十分随便,可以随便同他开点儿小 小的不伤大雅的玩笑,常常称他为“老板”。 “好!祝老板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众人一齐举杯祝贺。 罗斯福坐在轮椅上,笑咪咪地举起酒杯,向夫人埃莉诺送去一个“请示”的眼 色。 埃莉诺立即笑道: “今天天气这么好,大家兴致这么高,应该乐一乐。” 罗斯福一声令下,大家咣当碰杯,一饮而尽。 罗斯福喜欢同他的家人、仆人和朋友闲聊,无论家事国事天下事,什么都可以 随便谈。闲聊时,他喜欢别人叫他老板,而不喜欢叫他总统,他认为这样才伟大而 谦和。 “老板,听说德国和苏联打得很凶,真的么?”沃森问道。 “当然是真的,你没听广播?” “听了。现在的广播,还不是有造谣的假消息。” 罗斯福道: “这个可是千真万确。前段时间,希特勒向巴尔干调兵遣将的时候,我们就看 出了明显的征兆。当时,我叫我们的大使赫尔通过葛罗米柯警告过俄国。” “斯大林怎么说?” “七时,斯大林表示沉默。” “他们准备好了吗?” “作了些准备,但很仓促。当时,斯大林很不愿意同希特勒打仗。”罗斯福慢 悠悠地说。 “现在呢?” “苏联被迫应战,打得十分艰苦。” “我们支援苏联不?” “这……”罗斯福想了想,笑道:“也许用不着我们支援,俄国的军火不少, 据我们驻莫斯科大使说,俄国的确有些货色。” 在场的家人和仆人有些不安了。有人问: “希特勒会进攻美国么?” “不会,他离我们这儿太远了。德国的海军不行,希特勒是旱鸭子,怕海!” “太好了!我们这儿可以不打仗。” 大家高兴起来。 “不过——”罗斯福正色道:“希特勒那家伙喜欢到处伸手,是个极不安定的 因素。希特勒的战争,对我们仍然存在威胁,起码有间接的威胁。在大西洋的公海 上,我们已有好几艘船舰被他们击沉。他对我们支持英国很不满意。” 沃森老爹道: “看来,我们需要警惕希特勒哩。” “对。不过——当前我们需要警惕的,是希特勒那个在东方的小伙伴——小日 本。近来,小日本正在打印度支那的主意,而且威胁着我们在太平洋的海军基地。” “你是说珍珠港吗?” “是的,沃森老爹。”罗斯福说到这里,笑道:“怎么,今天的家庭野餐会变 成了国际问题讨论会啦?来来来,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喝酒!” “干!”众人举杯,又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天,罗斯福回到白宫总统居室,处理了几件国事,便惬意地靠在床头休息。 在明亮而温和的灯光下,他玩了一会儿邮票,然后拿着一本侦探小说随意翻阅。那 本描写大侦探追捕毒犯的小说很精彩,他一直看到自己的神经和眼睛有些发胀为止。 熄灯之后,他躺在床上,凝视着窗外月光下婆娑的树影。顿时,又回想起中午与仆 人们在海德公园闲谈的问题来。 他思索一阵,不甚了了。正准备合眼,床头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罗斯福讨厌深夜来电话。 凡是深夜来电话,没什么好兆头。过去,希特勒进攻波兰,进攻法国,进攻英 国,好多坏消息都是深夜电后传来的。似乎是第六感官告诉他,这一回难道…… 他抓起了电话,电话是驻英大使怀南特打来的。 “总统——希特勒的闪电战快得惊人。眼下,快打到莫斯科了!” “是吗?” “是的。希特勒的快速部队,每天几乎推进50 多英里。莫斯科以西的重要屏 障斯摩棱斯克防线岌岌可危。德军一旦突破这道防线,莫斯科就完了!” “呵……” 此刻,罗斯福眼前似乎闪着苏联国土上战火纷飞的情景。 “就这些吗?你要密切注意动态,进一步弄清情况,向我报告。” “就这些,老板!——呵,你没听广播吗?塔斯社正在广播斯大林的讲话。斯 大林说,苏联宁肯实行焦土政策,坚决抗战到底。” “好吧,我听听。” 罗斯福立即叫夫人埃莉诺打开收音机。果然,收音机里,塔斯社一位女广播员 正用英语播送着斯大林的讲话。 罗斯福听完广播,心里难以平静。 “好家伙!希特勒真是一只大嘴老鸦啊!他的胃口不小!” 希特勒进攻苏联,美国怎么表态呢?他的朋友丘吉尔先生早已表态,他自己也 在一个非正式的场合轻描淡写地说过几句含含糊糊的话。如要他正式代表美国表态, 可是一个重要问题。 好吧!明天开个会,通知政府要员商量商量。——他想。 第二天,白宫那间椭圆形的总统办公室坐了一圈人。到会的有陆军部长亨利· L·史汀生,海军部长弗兰克·A·诺克斯,海军上将哈罗德·H ·斯塔克,海军作 战部长莱希上将,以及杜鲁门等高级官员。 会议嘻嘻哈哈,不过闲扯一阵,意见很不统一。德国进攻苏联,关美国什么事 呢?大多数人很有点儿率灾乐祸。也有好几位表示忧虑,担心美国的安全。少数几 位十分激愤,主张立即明确表态,旗帜鲜明地支持苏联。罗斯福耐心听着,没有下 结论。会议不了了之。 晚上,罗斯福找来他的好友哈里·霍普金斯,他要听听颇有见地的霍普金斯的 意见。 霍普金斯曾任商务部长、工程兴办局局长。此人精明能干,是个擅长政治权术 的老手,很有从政经验。他曾经为罗斯福竞选总统立过汗马功劳。罗斯福本想把他 作为理想的继任者,只因此人身患慢性消化不良,健康不佳,眼下没有担任公职。 罗斯福把没有公职的霍普金斯引为自己的私人参谋。一遇大事,总要找他来聊聊, 听听他的意见。有时也派他作总统特使,出出公差。 “老板,有事吗?” 霍普金斯走进罗斯福的办公室时,罗斯福正在摆弄他的军舰模型。罗斯福很喜 欢大海,喜欢军舰这类玩艺儿。他家里,办公室里,常常摆着这些东西,知道他这 爱好的朋友,也常常给他馈赠这些礼物。 “呵——哈里!请坐,请坐!” 罗斯福热情地招呼说,仆人很快送上了咖啡。 “老板这军舰好漂亮——哪里买的?”霍普金斯随便地问。 “哪里呢!朋友送的。”罗斯福放下军舰模型,靠在轮椅上笑道:“听说古代 中国有个刘皇叔,他有个能干的军师,名叫诸葛亮,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 “老板请我来……有什么事吧?” “现在,希特勒和斯大林打得很凶。对此,我们怎么办?想听听你的意见。” “一路上,我就猜着是这件事。”霍普金斯得意地笑了。 接着,两人围绕主题认真谈了起来。 “不是开会研究了吗?” 霍普金斯发表意见之前,很想摸摸当局要员的底子。 “是的,哈里!”罗斯福苦笑着说。“看法很不统一。” 霍普金斯笑道: “我估计无非三种意见,三种态度。一种认为希特勒在步拿破仑的后尘,肯定 失败;一种认为俄国军队将土崩瓦解,希特勒将在6 个星期之内拿下列宁格勒和莫 斯科,共产党政府将要垮台。还有一种就是二者相持不下,两败俱伤。” “完全正确,哈里!”罗斯福对这位军师十分佩服,“那么,三种态度呢?” 霍普金斯呷了一口咖啡,笑道: “第一种,支持希特勒消灭共产党政权——这合符自由世界的宗旨;第二种, 支援斯大林,消灭法西斯——这符合美国防卫安全的需要;第三种,事不关己,高 高挂起,隔岸观火,保持中立——这合符美国的现行政策,但可能影响美国在世界 上的地位。” “是的,哈里!”罗斯福也呷了一口咖啡,沉吟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 这样想的。” “那么,我们该怎么表态呢?”霍普金斯想试探总统的底子。 “你说呢?”罗斯福像是看透了这位密友的心思,反问道。 霍普金斯神秘地笑了笑,说道: “我想,三种态度对美国都是利大于弊的,这就是我们的优越。不过,这里有 个矛盾……” 不等霍普金斯说完,罗斯福插话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美国既不想贸然介入战争,又不想超然于外。” 在朋友面前,罗斯福乐意自己露一手。你聪明,我也并不愚蠢。接着又道: “的确,世界就这么怪。没有什么真正的世外桃园,谁想超脱,只是幻想而已。” 最后,谈及美国究竟怎么表态这个问题时,霍普金斯问道: “你对丘吉尔的表态如何看呢?” “呵,那家伙表态可快呢。他明确表示支持苏联,站到斯大林一边,同希特勒 斗争到底。不过——我了解他,希特勒打苏联,他是高兴的。”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道: “丘吉尔的处境与我们不同,可以理解。可我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我也这么想。”罗斯福说。“关键是目前情况不明。怀南特大使来电说,德 军已经打到离莫斯科不远的地方了,不知苏联究竟能不能挡住,这需要看一看。同 时,斯大林对我们的态度如何……都要看一看。” 接着,罗斯福想了想道: “哈里!我想派你一个美差,请你作为我的特使,先到英国去摸一摸英国的近 况,然后到苏联走一趟,把情况带回来,我们再表态。” “呵,太好了!”霍普金斯十分高兴。“什么时候出发?我闲着无事,正想出 去散散心呢。” 罗斯福道: “你到英国去时,有个问题要同丘吉尔谈透。丘吉尔那家伙多次来电要我们的 武器,又不想给钱,看来他是财政困难。他说愿意拿他的军事基地同我们换,我想 是可以的。同他谈时,摸摸他的底子,他究竟愿意拿哪些基地出来。” 霍普金斯道: “好吧。” 送走霍普主斯,罗斯福独自在办公室思索了好一阵。 他从英国丘吉尔的多次求援想到眼下希特勒对苏联的进攻,进而想到美国的防 卫与安全,以及美国在世界的地位与影响,等等。 罗斯福明白,英国作为美国的朋友,美国理所当然应该支援英国,可丘吉尔暗 暗地含有拉美国介人战争的意思,十分希望美国参战。这一层,与美国传统的孤立 主义政策矛盾尖锐,不同政见者的舆论很大。现在,孤立主义政策虽有很大突破, 但若支援苏联,肯定舆论更大。 美国和苏联之间,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尖锐对立。过去,包括美国在内的自由 世界声讨过苏共。按照自由世界的意志,这个世界容不得共产主义的。 当然,世界就这么复杂,世界也容不得希特勒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眼下,希 特勒和斯大林比较起来,最危险的还是希特勒。对美国来说,最危险的还是希特勒 的小伙伴——小日本。 想到这里,罗斯福对美国在太平洋那片军事基地十分担忧。 就美国而言,太平洋夏威夷群岛那块全球战略基地太重要了。可美国鞭长莫及, 如果日本真的有所动作,乘虚而入,如何是好? 罗斯福清楚,小日本野心不小。从1931 年9 月18 日起,日本侵略贫弱的中 国,战争逐步升级,至今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把蒋介石的南京政府逼到重庆去 了。日本不仅想独吞中国,还想囊括整个东南亚,建立他的“大东亚共荣圈”。最 近,日本又开始向南发动进攻,占领了印度支那,其中包括金兰湾在内的重要港口。 新加坡、菲律宾、马来亚、荷属东印度群岛,将是他进一步夺取的目标。倘若如此, 紧靠这些目标的美国远东军事基地珍珠港将受到严重威胁。美国通过一种称为“魔 术”的密码破译工作,已经获悉了日本的这种意图。对此,美国一方面对日本发出 严厉警告,一方面采取经济制裁措施,冻结日本在美国的大笔财产,对其急需的钢 铁石油等原料实行禁运,结束两国之间的贸易,总之,日美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地处太平洋中心位置的珍珠港海军基地是重要而薄弱的。好在一年前已经派遣 海军上将理查森带领一支舰队开赴珍珠港加强防卫。但听说这家伙远地出征,很有 些情绪,不知最近如何。 罗斯福思索一阵,不觉已到中午,便邀哈罗德·H ·斯塔克海军上将、海军作 战部长莱希等共进午餐。他准备利用午餐时间,同海军将官把珍珠港的防卫问题聊 一聊。 刚刚开席,理查森海军上将一头闯了进来。 “哈罗,乔!你来的正好。快坐下,我们共进午餐。”罗斯福高兴地说。 “不想吃。”理查森一屁股在靠椅坐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喝点儿饮料吧。”斯塔克热情地说。 理查森没有回答。他抓起瓶子将白兰地大口大口地灌下肚子,然后摇摇头,叹 了口气。 “什么事使你这么烦恼?乔!”罗斯福问。 理查森透过无框眼镜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他那多节瘤的手紧紧握着烟斗,想 了一阵,直率地道: “我认为,把舰队留在珍珠港是愚蠢的。” 嗬,这家队的情绪还没消呢。 “详细说说你的理由吧!”罗斯福和气地说。 理查森道: “它有受到日本人袭击的危险,我想把它撤到太平洋沿岸进行休整,以作应付 任何事件的准备。” “是啊,”罗斯福说,“我看到了你给斯塔克的报告,但你似乎没有懂得我的 用意。舰队驻在瓦胡岛(珍珠港),对日本人来说是一个威慑力量。” “可我们已经作好作战的准备了吗?没有!” 曾经宣称美舰已经作好战斗准备的海军作战部长莱希听了这话,坐在那里很不 是滋味,却又不好开腔。 罗斯福看了莱希一眼,忙打圆场道: “喂,乔!不说这个,吃菜吧。” 理查森也似觉莱希有些难堪,忙解释道: “对不起,比尔!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罗斯福道: “那只是技术问题。据我所知,舰队驻在珍珠港,过去现在乃至将来,对日本 人都会起到遏制的作用。” “总统先生,我至今还是不相信这一点。”理查森显得十分固执。 罗斯福有点火了。 “你没能给我举出充分理由之前,我们在珍珠港的舰队决不能撤走。否则,那 儿就完全虚了。” “我们要不要参战?”理查森突然问。 罗斯福思索了一下,说道: “现在不要。即使日本进攻泰国或荷属东印度群岛,我们也不参战。但是,如 果日本进攻我们的军事基地,刻意与我们为敌,我们就要参战。” “可是——”理查森叹口气说,“总统先生,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日本很可能 进攻珍珠港,可我们在那里的力量太弱,舰队处境危险。” “你没信心防卫?” 罗斯福眼光闪着愤怒,但没有发火。他从不在下属面前发火。 斯塔克见此,忙打圆场道: “总统先生,乔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是一吐为快。不过我想,只要我们集 中在瓦胡岛的高炮部队和战斗机中队加强防卫,舰队在那里的安全问题不大。” “你的意见是……”罗斯福对斯塔克的模棱两可有些不懈。 “舰队还是在珍珠港防卫更安全。” 斯塔克明确地说。 理查森见说不服罗斯福和斯塔克,遂道: “如果我的意见不能成立,就另请高明。” 罗斯福感到,理查森是个好军官,就是个性特别倔。让他长期这样别扭下去不 是办法,遂道: “乔的想法可以考虑。塔斯克上将,请你提出认为有资格接替他的海军将官的 名单。” 斯塔克面对尴尬的场面,没有说话。 此后不久,斯塔克海军上将会同人事局提出了换将名单。总统决定解除理查森 的职务,任命赫斯本德·G ·金梅尔海军上将为美国舰队司令,迅速奔赴夏威夷群 岛的珍珠港指挥防卫。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