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斯大林夜梦亡灵 朱可夫临危受命 1941 年下半年,斯大林是在十分痛苦的熬煎中度过的。 希特勒的猖狂进攻,给苏联造成了深重的灾难。祖国的安危,苏维埃的命运, 共产主义的前途,像座座大山压在斯大林的心上。 与此同时,他还负载着个人感情生活的重压。而这一层,在他严格封闭着的内 心世界里隐藏着。除了少数几位高层领导成员略有所知外,国人是一无所知的。 在那些最艰苦最困难最危险的日子里,斯大林除了死死压住痛苦,别无它法。 为着抗敌卫国,他没完没了地工作,投进了他的全部身心。他忘了休息,忘记了家 庭,忘记了自己的生命。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斯大林的家住在克里姆林宫后院一幢普通的楼房里,那是18 世纪留下来的一 幢建筑,外表留着某些辉煌的陈迹,里面十分陈旧。 斯大林的住房在二楼,占用了差不多整整一层楼。有客人的住房、保卫人员的 住房,以及会客室、办公室。他本人的居室里,几乎没有一样像样的家俱,也没有 什么摆设。一张普通的床,几张普通的桌椅,几个放满经典著作的书架,更没有什 么古董。墙壁上挂着用普通木框嵌着的人物肖像画,主要是马恩列的肖像。比较显 眼的则是1922 年9 月在哥尔克拍的一张放大了的照片,上面有他和列宁并肩站着 的镜头。 在前,不少关心领袖的人要给他解决更加宽敞的住房,他一一拒绝了。 后来,有人在市郊为他修造了一幢别墅,他几乎没有去住过。任何迈进斯大林 家的人都有一个感觉:这位革命领袖克己奉公,是位最廉洁不过的人。他几乎过着 请教徒似的生活。 这天夜里,斯大林一直忙到深夜。他的办公室桌上,堆放着关于保卫莫斯科战 役的大量电报文件。每一份文件他都看了,重要的已作了批示,让机要人员传达下 去。看文件时,桌上那部电话就像轮番作响似的,总是打断他的思路。但他不得不 接,而且希望这些电话不断传给他新的信息,特别是前线的战况。看文件,接电话, 下指令,接待要员,这就是斯大林在办公室里要干的一切。而这一切,无不联系着 整个国家的命运。 直到凌晨,他总算把要看要批阅的文件处理完了,电话也渐渐稀疏起来。 他觉得有些倦意。办公桌旁边有一把转椅沙发,每当工作劳累了的时候,他习 惯把沙发转向窗户,很长时间望着林园,或者打盹,或者沉思。但这时候,他双眼 打架,很想躺一躺。靠角一处,有张简易军用床,铺着厚厚的毛毯,上面整齐地放 着一床军用被子。斯大林看了看军用床,终于决定去睡一会儿。 但他睡不落实。前线,许多战况不时跳进他的脑海。模模糊糊之中,忽然一个 概念跳入脑际:好久没有回家过夜了。 “是的,应该回家去看看。”他想。 正在这时,咚咚咚——有人敲门。开门看时,却是妻子阿利卢耶娃来了。 妻子是很少来办公室的。斯大林有个规矩,家属子女不准到办公室来代他,因 为那会干扰他的工作。可今天,阿利卢耶娃却来了,且是深更半夜,样子是兴冲冲 的。 “阿瑟!”阿利卢耶娃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这样称呼他,口气非常亲呢。 过去她一直没有这样称呼丈夫,只称他约瑟夫。有时跟丈夫在一起,需要对话, 则根本不作称呼,只首先送过去一个可人的温驯的眼神。 “有事吗?为什么不来电话?”斯大林冷冷地问。 “电话总占线,不通呢。”阿利卢耶娃急切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天底下 最好最好的消息!” “什么好消息?说话直接些,简明些。”斯大林说。 “雅沙回来了!” “真的?”斯大林惊喜地问。 “真的。他从德国强盗的手里逃出来了。” “好!太好了。”斯大林摇着妻子的肩头,急促地问,“他在哪里?” “在家里。回来时,他满脸鲜血,衣服褴褛。我给他洗了脸,换了衣服,他便 睡丁。他实在太疲倦。回来的路上,风餐露宿,他走了三天三夜……” “好吧,让他休息。明天一早我便去看他。” 接着,斯大林又问了问女儿斯维特兰娜的情况,便要妻子回家去住。可阿利卢 耶娃娇喧地道: “我不回去!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今晚我就在办公室陪你。” 斯大林想了想,道: “好吧。天气太冷,挤在一起暖和暖和也行。” 斯大林正要伸手去挽妻子,可妻子却一步步后退,突然哭道: “阿瑟!我俩早是天上人间,天各一方。我只能在梦里见你一面。如今…… 多事之秋,危难之际,万望保重,保重!” 说罢,竟是飘然而去…… 斯大林揉揉眼睛,挣扎着醒来,原来是一场梦幻。不知怎的,他竟在简易行军 床上做了这么个令人揪心的梦。 他站起身来,点燃烟斗,在办公室里独自踱步。关于孩子雅沙和妻子阿利卢耶 娃的许多事,就像放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萦回斯大林共有三个孩子。 大儿子叫雅科夫·朱加什维里(爱称雅沙),二儿子叫瓦西里·朱加什维里, 第三十孩子是女孩,叫斯维特兰娜。 雅科夫是斯大林的前妻叶卡捷琳娜所生,瓦西里和斯维特兰娜是斯大林的第二 个妻子阿利卢耶娃所生。在三个孩子中,斯大林特别喜欢女儿斯维特兰娜。 他认为,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东西,尤其是雅科夫,给他带来了许多痛苦。 平时,父子关系十分冷淡,只有女儿似善解父母之意,可以给他痛苦的心地带来一 些慰藉。过去,每次回家,斯大林首先问的便是斯维特兰娜。 在这位领袖人物的家中,雅科夫却也可怜。生母死后,他成了一个孤独的孩子。 后来,阿利卢耶娃成为他的后母,他们生活在一个家里,雅科夫感到有一种难言的 悲哀。后母只比他大7 岁。好在后母对这个过早丧失母爱而父亲又不怎么宠爱的孩 子十分同情,十分关照。但生父对他的冷漠使他难受。 他甚至曾用手枪自杀,幸好受伤未死。后来,雅科夫上完莫斯科的铁路运输工 程学院,在以父亲的名字命名的发电厂工作过一个时期。他最终想成为一个军人, 便转到红军炮兵学院读书,卫国战争爆发以后,他报名上了前线。 不幸得很。雅科夫上前线不久,他所在的师团正面与德军交火,在激烈的战斗 中,这个师团被敌人分割包围。浴血突围时,这个师团被冲散了。雅科夫同其他几 个士兵隐藏在树丛中,被敌人搜索发觉,结果被俘。这件不幸的事发生在1941 年 7 月中旬。 德军发现他是斯大林的儿子,如获至宝,千方百计要他投降。敌人认为,只要 雅科夫投降的消息一公布,便是一颗瓦解苏军的重型炸弹。 雅科夫宁死不屈,拒绝投降。 敌人把他秘密地关押在德军克卢格元帅的司令部里。 斯大林同许多将领早就从收音机里获悉了雅科夫被俘的不幸消息。 德国播音员是这样广播这则消息的——据克卢格陆军元帅司今部发来的报告称, 施密特将军的摩托化军的德国士兵们,在俄国维捷布斯克东南利奥兹诺附近,俘获 了克里姆林宫独裁者斯大林的儿子——雅科夫·朱加什维里上尉。他是苏军维诺格 拉多夫将军的骑兵第七军的一名炮兵连长。雅科夫·朱加什维里被俘认出后,7 月 18 日晚即用飞机解往克卢格元帅司令部。日前,对这位重要俘虏的审讯正在进行 中…… 仅凭德国广播贝的声音是难以令人相信的。 当初,同许多听者一样,斯大林对这一消息表示怀疑,也许这是敌人的阴谋。 但不久,这事得到了证实。 苏联一个使用尼卡诺尔·古巴林假名的特工人员,辗转把雅科夫被俘的消息传 给驻在莫斯科的格林斯基兄弟,格林斯基兄弟又把这一消息辗转传给克里姆林宫的 要员。 前不久,在一次重要会议结束的时候,特赫留斯对斯大林说: “我们专门成立的特工小组正在采取一切措施,以弄清情况真相。假如雅科夫 在德国人手里,那么不管他是活着还是已经牺牲,都要找到他……” 斯大林看了看特赫留斯,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再说。他沉重地说了三个字: “清楚了。” 这三个字说得十分低沉,好像是从心底和喉头强行压出来的。接着,他一头靠 坐在转椅上。 在场的加里宁、莫洛托夫和朱可夫都感到难堪,不知如何安慰领袖心底这道沉 重的创伤。不料,斯大林突然转过身来,沉毅地道: “你们是为我难受吧。不必这样,不能因为我是最高统帅,最高统帅的儿子被 俘了就难受,而应该为在战争机器下呻吟的千千万万人民难受,并把这种难受转化 为复仇的力量。” 大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领袖的观点。但特赫留斯似乎要特别表示对领袖的关 切,遂建议道: “我们可以设法使雅科夫越狱。要是不能越狱,我们还可以同希特勒讲条件!” “什么?同希特勒讲条件?”斯大林突然站起身来,声音都变了。特赫留斯顿 时吓得慌乱起来,忙解释道: “我指的是交换……我们也俘获了一些德国将军,可以用他们换取雅科夫。” “原来是这样。”斯大林开始在室内缓缓踱步,不时用讽刺的眼光望着特赫留 斯,“大家听着,总政治部主任向总书记建议,要求和希特勒做生意。 军队在战斗,人民在死亡,而特赫留斯却为我的儿子在做生意!” “斯大林同志!别抓住我的一句话就……”特赫留斯央求说,那张布满褐斑的 脸急得涨红,“如何营救雅科夫,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老资格的莫洛托夫也道: “科巴!我看你太过分啦。” 莫洛托夫一直是斯大林的亲密战友,在中央要员中是唯一可以随便称呼斯大林 的别名的。他继续道: “要知道,国际上确实有交战国之间交换俘虏的先例。特赫留斯的建议,不光 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全国人民呀。” “完全对。”加里宁说,“这无可指责。” “算了。”斯大林似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但他绝不在下属面前认错,于是, 改用比较温和的微笑对大家说道: “我认为,同希特勒讨价还价,简直不可思议。——当然,能把雅沙救出来, 当然好……作为俘虏,他的处境会比别人更困难……对于我的儿子,因为我是领袖, 人们更重视一些,这可以理解。但是,对于那些成千上万无法越狱也无法交换的被 俘的指战员,我们又该说些什么呢?我们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因为我们有权,自 己就该特殊一些吗?” 说到这里,斯大林望了望窗外,雷雨已经缓了下来,然后提高嗓门说道: “特赫留斯同志,我感谢你对我的一片关切之心。但我要请你纠正一个概念, 我们可以同希特勒交换俘虏,但不是作什么生意。你可以向希特勒这个吃人魔鬼提 出:他可以从我们手里要走他被我们俘虏的将军,要谁都行,甚至可以要走被我们 俘虏的全部将军……用不着可惜。而我们,只要他一个人,就是——希特勒!” 斯大林停住话头,站在屋里,从容地将烟丝装进烟斗。 烟火明灭。在场的所有高级官员,似看到斯大林那跟角充满泪水,而眼里却喷 射着无比坚毅的光芒。 这个是很不吉利的征兆。 雅科夫被俘以后,已经被敌人杀害。可妻子阿利卢耶娃却说雅科夫逃回来了, 而且妻子阿利卢耶娃本人也早于1932 年死亡。 一个亡灵前来报告另一个亡灵的消息,这是什么征兆? 斯大林全身透过一阵凉气。但很快,他就自嘲地笑了。 一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信徒,一个列宁的亲密战友和学生,如今竟成了有神论 者、唯心论者,相信什么吉凶征兆,可笑!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见鬼去吧! 但是此刻,因思而梦,因梦而思,思绪绵绵。他这个具有刚强意志的人,也难 免沉缅在难以忘怀的追忆中了。 “妻子是可怜的,她死得过早。”他想。 斯大林的第一个妻子叶卡捷琳娜·斯瓦尼泽,是他少时一个同学的妹妹。 结婚那时,斯大林是个经常在外飘泊的地下工作者。他受到当局的多次追捕和 流放,很少回家。叶卡捷琳娜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没有文化,但心地善良。她 和斯大林的母亲住在一起,一心一意服侍她的丈夫和婆婆,每天晚上都为她的在外 奔波的丈夫祈祷,祈求他丢掉得罪上帝的想法,在家劳动,安分守己,平平安安地 过日子。可惜她死得太早,她是1910 年患肠伤寒死去的。埋葬时用了全部宗教仪 式,她给自己在外飘泊的丈夫留下了仅仅两个月的儿子雅科夫。 斯大林一直深深怀念过早亡故的前妻。 前妻在世的时候,他没有尽到多少丈夫的责任。他经常在外飘泊、每次回家, 妻子总是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首先给他一个温柔的吻,然后给他擦脸, 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她除了脉脉的温情,很少说话。她以一个女人最伟大最纯洁的 爱支持着正在进行艰苦革命斗争的丈夫。 妻子死的那天傍晚,寒风怒号,大雪纷飞。斯大林冒着风雪赶回来,妻子已经 裹上了雪白的尸布。他没能最后与年轻的妻子说上一句话,只有伤心地抱着仅仅只 有两个月便丧失了母亲的孩子雅科夫。 斯大林的第二个妻子阿利卢耶娃是个年轻漂亮,性格热情奔放,不乏浪漫情调 的女人。她比丈夫小22 岁。他们结婚的时候,她是一个天真活泼而又诚实可爱的 中学生。她是怀着对革命领袖无限热爱无限崇敬的心情向斯大林奉献自己的青春的。 后来,她入了党,曾在民族事务人民委员会作些秘书性质的工作,也曾被送到 大学深造。但她最终摆脱不了为斯大林主持家政的命运。 似乎,与领袖人物结婚是无上光荣的,但也同样带来无限的悲哀。丈夫老是无 休无止的开会,无休无止的斗争和外出,温馨的小家庭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开始, 阿利卢耶娃对这样的生活很不习惯。香甜的蜜月之后,她开始尝到某种孤寂的苦恼。 紧接着,他们有了孩子,一个是1921 年出生的男孩子瓦西里,一个是过了4 年之 后出生的女孩子斯维特兰娜。她曾埋怨丈夫不关心妻子和孩子。但丈夫听不得这些 埋怨,不时粗暴地回敬她。她对此十分伤心,但没有办法。 1932 年11 月8 日夜晚,阿利卢耶娃自杀了。采取这一悲惨步骤的直接原因 是一次争吵。那天晚上,有一次小型节日晚会,出席晚会的有莫洛托夫、伏罗希洛 夫和他们的妻子,还有斯大林周围的一些人。在演出场地,不知为一件什么小事, 斯大林和妻子吵了起来。斯大林的粗暴和冷漠使性格脆弱的妻子难以承受。演出还 没有完结,阿利卢耶娃气冲冲退出会场,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开枪自杀了。管家 卡罗琳娜早晨来叫阿利卢耶娃时,看到她已经死了,“瓦尔德”式手枪掉在地上。 人们叫来了斯大林、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等人。 斯大林得知这件事时非常震惊。他并不认为阿利卢耶娃的死是自己的过错,而 是她对他的背叛。他心底愤懑而悲沉。在迫悼会上,他一言不发。告别妻子之后, 没有再去墓地。 以后,斯大林周围的人曾经多次为他安排再婚,斯大林对此一直表示沉默。他 愿意默默地过那种郁郁寡欢的没有生气的鳏夫生活。 面对孤独,斯大林似觉已经习惯。而实际上,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但他习惯于沉寂,习惯于把自己那颗痛苦的心掩盖得深深的,不愿意向周围的 人透露感情世界的半点心迹,他排解忧郁和孤独的唯一方法就是工作,忘我地工作, 没日没夜地工作。 但斯大林没有料到,今晚,在莫斯科保卫战日益紧迫的前夕,已经死去的两个 亡灵竟突然入梦而来,在他沉寂的心底掀起这股痛苦的波澜。 斯大林抽着烟斗,踱着步子,心里渐渐感到平静下来。突然,桌上的电话机强 烈地响了起来。那是朱可夫从前线打来的。 斯大林急忙抓起话筒。 前一段时间,前线的情况紧张极了,糟糕极了。 北线列宁格勒虽然稳住了,南线基辅却已陷敌手。现在最要命的是西线。 很明显,希特勒要集中重兵,从西线正面突破,直攻莫斯科,拿下苏联的心脏。 如果西线挡不住,莫斯科就完了,整个苏联就完了,什么共产主义的大本营也就完 了。 1941 年10 月7 日黄昏,“救火员”朱可夫将军的飞机从北线的列宁格勒起 飞,在莫斯科中央机场降落。他是奉命前往克里姆林宫的,斯大林在那儿等他。 这几天,斯大林患着感冒,不停地打喷嚏。他穿着厚厚的元帅尼军大衣,不时 从衣袋里掏出手巾揩鼻涕。因为感冒,又连连熬夜,那两只红肿的眼睛老是淌泪。 但他仍强挺着,拖着疲乏的身子在办公室看地图。 “报告斯大林同志,我回来了。”朱可夫斯大林的贴身秘书引进办公室,大声 报告说。 斯大林没有请这位风尘仆仆的将军坐的意思,没有慰问辛苦之类的客套话。他 指着正在看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 “你瞧,这儿的情况很严重。而我又没法得到西方面军的真实情况的报告。” “布琼尼元帅不在西线吗?”朱可夫说。 斯大林站直身子,望了望朱可夫,说道: “我知道布琼尼元帅在那儿,但我很担心。” “斯大林同志!有什么吩咐请讲,我尽力地办。”朱可夫明白,斯大林又要把 他这个“救火员”派到西线了。 果不出他所料,斯大林直接了当地道: “你马上到西方方面军总司令部去,弄清情况,然后打电话回来。我等待着。” “是!”朱可夫双脚立正,来了个标准军礼,转身急匆匆去了。 谢天谢地,去了好几天的朱可夫终于来了电话! “情况很糟哇,斯大林同志!西线非常危急,有可能守不住!”朱可夫在电话 里开门见山地报告。 斯大林紧握话筒大声问道: “具体些!我要你谈具体情况。” “好,我详细汇报具体情况。”朱可夫回答。 接着,双方进行了长达20 分钟的通话。 这个时期,朱可夫这个由斯大林直接派遣的“救火员”,就像一个陀螺,风一 样地旋转着,速度快得惊人。 那一无离开斯大林办公室以后,一刻钟左右,朱可夫首先到总参谋部去了一下, 在那里见到了沙波什尼科夫元帅。这位从沙皇军队转到革命阵营来的老帅身体不好, 疲惫不堪,行将退休。他和朱可夫打了招呼,对朱可夫道: “斯大林已经来了电话,知道你要来我这儿拿地图。” “是的,尊敬的元帅!我必须要一张莫斯科接近地区的地图。目前,这一带正 在激战。” “已经准备好了。”沙波什尼科夫把地图交给朱可夫。 “很好!那么,再见!”朱可夫说着,取了地图便走。 沙波什尼科夫抱歉道: “不小坐一会儿?喝口水吧。” 朱可夫谢道: “不行哪,我的老帅!” 朱可夫说着,脚不点地地去了。 沙波什尼科夫望着朱可夫的背影,叹道: “是啊,急如星火。” 越野吉普风驰电掣般地越过莫斯科城,奔驰在城西的原野上。 朱可夫连夜赶路。他在车子上用手电照着地图,仔细研究作战双方的位置和作 战行动。他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话,就像在与谁讨论问题似的: “糟糕!莫日艾斯克防线……莫斯科接近地带,构筑阵地的工作还没完成…… 有必要派部队占领这些防线……首先是莫日艾斯克防线。” 司机紧握方向盘,惊异地回头望了望这位忙得一刻不停的首长。问道: “首长,车往哪儿开?” “方面军司令部。” “在哪儿?” “叶尔尼。” 这天,朱可夫赶到叶尔尼,已经深夜了。司令部里,科涅夫和参谋长马兰金等 人,正点着蜡烛在昏暗中开会。朱可夫的到来,似乎给这些疲惫的将士带来了希望 和力量。 科涅夫高兴地道: “朱可夫同志,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为难呢。” 朱可夫接过一杯开水,咕嘟咕嘟喝了,说道: “说说情况吧。” 参谋长马兰金中将汇报道: “现在,希特勒在莫斯科接近地区集结了200 多万军队,在步兵和机械化兵力 上大大超过了我军。我军最前面的防线——布良斯克、莫日艾斯克和格查茨克,兵 力严重缺乏,漏洞很大。莫斯科近郊的两条防线,阵地构筑进展十分缓慢。” 朱可夫对照地图,插话道: “这样看来,在莫日艾斯克防线上,如果德军以装甲部队向莫斯科突入,我军 难以阻止。必须尽快向莫日艾斯克调遣军队。” “是的,首长。” 马兰金中将继续汇报道: “眼下,我第16、19、20 集团军和鲍尔金指挥的集群,预备队的第24、32 集团军,在维亚兹马以西和以北,已经被敌人包围。” 朱可夫听到这里,站起身来,在屋里焦急地踱了几步,果断地道: “必须马上调预备队增援。至少两个方面军!” 接着,他大声问: “布琼尼元帅呢?他在哪里?” 这个时期,预备队方面军的指挥权在布琼尼手里。要调预备队补充第一道防线, 必须找布琼尼。 “元帅可能在马洛亚斯附近。” “我这就去找他。” 朱可夫立即上了吉普,又连夜赶往马洛亚斯去了。 这时,外面下着毛毛细雨,野外大雾弥漫,能见度很差。10 分钟后,朱可夫 见到了改任西方集团军政委的特赫留斯,参谋长阿尼索夫少将也在那里。 朱可夫不喜欢特赫留斯,因为他积极参加过“大清洗”,并在军中恢复政委制, 而这一行动是朱可夫反感的。 “朱可夫同志,坐,请坐!”特赫留斯放下正在训人的电话,招呼道。 朱可夫不想理他,直截地道: “布琼尼老帅呢?我找他!” 恃赫留斯忙道: “司令员前天和43 集团军在一起,司令部现在已经和他失去联系。” “你说什么?”朱可夫感到很吃惊。 “司令部的人员都很担心司令员的安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派去找他的联络 官还没回来。” “见鬼!”朱可夫火冒三丈,“整个西线的指挥重任都在司令员身上,而你们 却与司令员失去联系,这是在打仗吗?如果司令员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当主任的 如何交待?” 特赫留斯也觉情况严重,诉苦道: “我也着急呢。目前,我正在收集撤退下来的人。我们将在集合地点把他们重 新武装起来,编成新的部队。” 显然,同特赫留斯这种“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政治庸人没什么好说的。 朱可夫发了一顿火之后,立即出发找布琼尼去了。他一定要找到他。 转辗3 个钟头以后,朱可夫终于找到了布琼尼元帅。原来,布琼尼到第43 集 团军去后,因敌人炮火逼近,集团军可令部临时挪了个窝,这使他与总司令部一时 失去了联系。 见朱可夫找来,布琼尼很高兴,握手之后,朱可夫告诉他,他是斯大林同志直 接派遣来的,是来了解西线的情况的。 “很好很好,很欢迎!”布琼尼眨着那双老花的眼睛说。说话时,满脸的皱纹 随即在作“造山运动”。 这位老帅实在太老迈了!靠他,能够守住西线吗?朱可夫想。 布琼尼摊开地图,指着西线叹道: “形势的确严重,朱可夫同志!我军很大一部分部队被包围了。——你看这儿, 第24 和32 集团军早被敌人切断,已经不存在防线了。昨天,在尤赫诺夫和维亚 兹马之间,我自己差点落入敌人手中。敌人大量坦克和摩托化纵队调集维亚兹马附 近,看来是想从东面包围这座城市。” 听得出,面对强敌咄咄逼人的攻势,这位老帅心里也难免有些惊慌。 朱可夫沉毅地问道: “现在,尤赫诺夫在谁手里?” “不太清楚。” “那么谁在负责从尤赫诺夫到马德洛亚斯的通道?” “不知道。那里可能没有掩护部队。” 我的娘呀!情况如此紧急,这位老帅对许多情况竟心中无数,一问三不知。朱 可夫心里不禁生出一层悲哀。他想了想,委婉地对这位老帅道: “老帅呀!你必须马上赶回总司令部去。我先到尤赫诺夫去看看,再回总司令 部与你见面。好吗?” 布琼尼道: “好好。你最好快些回来,好多事我真忙不过来了。真急人!” “第一线特别需要加强力量。要赶快调两个预备队上去。” “好,好。”布琼尼回答说。 朱可夫说罢,又马不停蹄地上了吉普,向尤赫诺夫出发了。 尤赫诺夫的情况很糟。 据驻守那里的预备队坦克旅旅长特罗茨基上校报告,敌军已经占领了尤赫诺夫, 先头部队已经突入乌格拉河桥头,并占领了大桥,卡断了这条重要通道。侥幸的是, 大批德军还没来得及进入。而苏方驻守邵队也还没有接到总司令部关于这一地区的 攻防命令。 第二日凌晨,朱可夫赶到了方面军总司令部,布琼尼和司令部所有成员在那里 开会,气氛很紧张。朱可夫和布琼尼交换意见后,立即与斯大林通话,对整个西线 的情况作了全面汇报——整个西线,以及布良斯克和预备队的情况是严重的。当德 军的进攻还处于计划阶段时,苏军没有抓紧必要的防御准备,同时忽略了侦察工作, 没有把主要兵力布置在最受威胁的中心地段,没有建立起纵深防御体系,也没有调 遣预备队加强薄弱环节。当敌人向苏军突入之时,苏军没能组织有力的抵抗。现在, 德军已经突破维亚兹马地区,苏军第16、19、20、24 和32 集团军都被包围了。 斯大林被西线的危急形势震惊了。他在电话里发火: “西线总司令布琼尼在干什么?找他接电话!” 朱可夫报告情况之后,见斯大林如此发火,并且马上要找布琼尼老帅,似觉非 常难处,遂回答到: “老帅不在这儿。他身体不好,正在打针。” 斯大林愣了一下,终于沉静下来,说道: “好吧。等会儿,你等我的电话。” 斯大林着急地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他接通了参谋部的电话,与沙波什尼科夫 交换了意见,接着又打电话给朱可夫。他说: “必须把西方方面军和预备队方面军加以合并,立即合并,统一指挥!” 朱可夫知道,合并西方方面军和预备队,涉及的重要头目很多,诸如莫洛托夫、 伏罗希洛夫、华西列夫斯基、布尔加宁和科涅夫等等。谁有资格执行这个命令并担 任合并后的西方方面军的总司令员呢?理所当然是正在西线指挥的布琼尼老帅了。 可朱可夫没有料到,斯大林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地说: “最高统帅部命令,任命你担任西方方面军总司令员。务必立即到位,不得迟 延!” “斯大林同志……这不妥当吧。” 朱可夫对此感到棘手。他不能不考虑他与布琼尼老帅的关系。 “你有不同意见?”斯大林问。 朱可夫答道: “最高统帅部的命令,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 “只是要将老帅换下来,你有些为难。是吗?” “是的,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又斩钉截铁地说道: “军令如山!原西线总司令布琼尼身体不好,必须撤下来,整个西线方面军的 领导必须彻底改组,马上执行,你必须马上上任,就这样定了,朱可夫同志,整个 西线就交给你了。你必须明白!” “是的,斯大林同志!我尽力而为。” “不!不仅是尽力而力,而是全力以赴。一定要保住西线,保住莫斯科!” 斯大林的声音,掷地有声,像钢铁般强硬,清楚地响在朱可夫的耳际。 “是的,斯大林同志!” 朱可夫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和责任更重了。 当朱可夫见到老首长布琼尼元帅的时候,正不知怎样传达斯大林的指示,布琼 尼苦笑道: “斯大林同志已经把命令传达给我,我们交接吧。祝你顺利!” 看得出,这位老帅的心情是难受的,但他心地善良,对朱可夫是信任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