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丘吉尔吹牛唐宁街 罗斯福垂钓大西洋 英国首相丘吉尔是个生性活泼,言辞诙谐,不乏浪漫色彩的人。 他讲起话来,手舞足蹈,慷慨激昂,仿佛像个诗人。工作之余,吹牛谈天,不 拘小节,有时天真得像个小孩。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首相对国家大事和国际大事的 思考。 他也喜欢冒险,喜欢自吹自擂。喜欢忙里偷闲。他曾经自学驾驶飞机,有一次 差点儿从天上掉下来。他好几次带着夫人、女儿和贴身人员游大地中海,到外面去 领略异国情调。 总之,他这首相,当得快活,当得潇洒。即使在希特勒向英国大举轰炸的那些 困难日子里,他除了表现昂扬不屈的斗志外,没半点儿忧愁的样子。 面对纳粹德国的强大压力,丘吉尔一直寄希望于美国。他凭着与美国总统罗斯 福的私交,在罗斯福面前谦恭地自称“前海军人员”,自开战以来,他以“前海军 人员”的身份,已经给罗斯福总统写了上百封求援信,要武器,要弹药,要军舰, 要一切缺乏的军用物资。骨子里却是要争取罗斯福出兵参战,联合起来对付希特勒。 罗斯福总统是温和而友善的。他对于盟友英国的遭遇是同情的,道义上是支持 的,因为大家都是“自由世界”的成员嘛。但是,物资上的支援虽说可以,却也不 能白送。“拿钱来买吧!”罗斯福在心里说。 对此,罗斯福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乘此战乱之机,远隔战乱之外的美国既可隔 岸观火,说些同情弱者之类的漂亮话,又可把美国办成“世界的兵工厂”,做自己 的军火生意,大大地赚一把。你丘吉尔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着要军火么?可以,请 给钱吧。我个人是想白拿白送的,奈何国会通不过,有个“武器禁运”的法令摆在 那儿,我虽身为总统,也难轻易逾越。那么这样,我俩变通一下,你拿你的殖民地 地盘,拿你在海外的军事基地来换吧。反正你那些地盘和基地多的是,全是你过去 凭武力夺来的,现在要救你大英帝国,割舍些出来有何不可? 丘吉尔却也痛快,换就换,割就割。于是,在前些日子里,紧锣密鼓,讨价辽 价,丘吉尔同罗斯福签定了以部分海外军事基地换取军火军舰的协议,当然,丘吉 尔得到的并不是什么好家伙,大多数是旧军舰,而罗斯福得到的则是可以使用几十 年的“租借地”。管他呢,”自由世界”就是自由买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却也公平,再说,丘吉尔确也急需,即便亏了些,吃小亏占大便宜,却 也划算。其他,管不得那么多了。 除了生意之外,丘吉尔当然最希望罗斯福出兵参战。在丘吉尔眼里,当今世界, 最能与希特勒抗衡的当数美国。美国参战,英美联合,那希特勒是够受的。所以开 战以来,丘吉尔死死缠住罗斯福,给他频频去信。写信求援和割舍军事基地,都是 这个目的。而罗斯福对此慎之又慎。他既不说参战,也不说不参战,只说些对弱者 英国深表同情的话,有时也轻描淡写谴责一下希特勒。 希特勒却也变幻莫测,谁料想他气势汹汹给英伦三岛一顿狂轰乱炸之后,突然 调转枪口,在东线向俄国进攻了。这一来,丘吉尔算大大松了口气,为此,丘吉尔 欢喜若狂,发表了那个支持俄国抵御法西斯的著名演说。而那演说,无论从道义, 从措辞,从风格等等方面考察,的确精彩之至,是篇杰作,在世界面前很是风光。 对于那篇杰作,丘吉尔本人也是如痴如醉,自我欣赏,自吹自擂,清高得像个单肢 独立的白鹤,高傲得像个头挂桂冠的诗人。 这年7 月下旬,希特勒在东线向俄国进攻好一段时间了。一天,丘吉尔在他的 首相官邸唐宁街10 号的L 形花园里高兴地接待美国特使哈里·霍普金斯。希特勒 对伦敦的狂轰滥炸已经成为过去,环境是安全而幽静的。 阳光灿烂,鲜花盛开,绿树成荫,依着一池绿水,半塘莲子,丘吉尔与霍普金 斯悠闲地靠在躺椅上。他们中间摆着长条茶几,几上摆着瓜果饮料,茶具烟具,没 有秘书和其他人员。显然,这格式不是什么严肃的洽谈,面是道道地地的吹牛聊天。 霍普金斯是罗斯福的好友。他以罗斯福的私人顾问的身份受罗斯福的委托到英 国访问已经一个多星期了。霍普金斯的来访,当然带着罗斯福的意图,丘吉尔自是 高度重视,接待热情。霍普金斯本人也不必谦恭,他是代表罗斯福来的,可以代表 罗斯福说话,至少可以把罗斯福的意思带给丘吉尔,把丘吉尔的意思带给罗斯福。 一周以来,霍普金斯在英国要员们的陪同下,考察了英国好些地方,所获印象 是美好的,英伦三岛的确美丽,城市建设不错。尤其是伦敦那些古老的教堂,宫丽 堂皇,很有气派。只是好些建筑在前段时间被希特勒炸坏了,至今留下许多残迹, 宽敞的街道也留着好些弹坑,人们正在紧张地修复。英国人无论男女老少,讲究衣 着,尤其是男士,喜欢头戴礼帽,身穿礼服,于提文明杖,收拾得周周正正,颇有 绅士风度,首相丘吉尔先生,虽然已年过六旬,同样喜欢这样打扮。 但就英国的军事实力讲,霍普金斯颇不以为然。如今的大英帝国,虽说仍然撑 着架子,确乎外强中干,特别是经过前段时间同希特勒的较量,已经显出若干招架 不住的气象来。好在英伦三岛有大西洋这个天然屏障挡着,英国皇家海军还有些实 力,否则,希特勒早就攻入英伦三岛,像法国一样难免沦陷的下场,难怪丘吉尔老 是缠着罗斯福不放呢。 丘吉尔悠闲地抽着雪茄,呷了一口浓茶。笑道: “霍普金斯先生,你在敝国逗留一周,印象如何?” “很好,很好!”霍普金斯客气地说。 “你这好字,是说人文风景,还是政治军事?”丘吉尔希望客人赞美几句,说 具体些。 “一切都好。”霍普金斯是个懂窍的角儿,廉价地奉承了几句,“英国是个美 丽的国家,物华天宝,风景如画,风情忒浓。政治军事也不错,尤其是有你这样英 明的首相……” 丘吉尔非常高兴,开始自吹自擂。 “事实证明,我们大英帝国历史悠久,具有高度的文明。世界上第一台蒸气机 就是我们英国人发明的。可以说,英国的工业革命是开世界现代文明先河的革命, 现在,我国的海陆空三军是优秀的,世界第一流的,不可战胜的。希特勒想一口把 英伦三岛吞下去,那是痴心妄想。前段时间,希特勒疯狂地对我轰炸数月,遭到了 我国军民的顽强抵抗。结果,那家伙只有望洋兴叹,其奈我问?可以说,大英帝国 是第一个敢于硬起腰杆与希特勒抗衡的国家,” 丘吉尔说到这里,似乎感到吹得有些过火,遂补充道: “当然,这与老朋友罗斯福总统的大力支持分不开。因此,我要请先生多多转 达我对贵国的谢意,对总统的谢忱。” “是的是的。”霍普金斯微笑着,诺诺应酬。 丘吉尔吹擂一阵以后,便将话题转到美国方面来。 “前段时间,先生已与我国有关方面洽谈,英美两国已经签定了以租借地换取 军火的条款。说句玩笑话,先生,你们的“生意”,这回算大大赚了一笔。” “哪里哪里。”霍普金斯辩解说,“我们总统心地最是善良,同情弱小。 像大英帝国这样的盟友遇到困难,哪有不帮一把的。只是总统难以擅自决裁, 好多事要通过国会才行,而‘武器禁运’的法令又是先前定下来的。” 丘吉尔道: “这个我理解。如今双方签订了协议,就这么办了。说实话,割了那些重要军 事基地,我内心是舍不得的。尤其是加拿大东海岸纽芬兰基地那一块,那可是我们 在美洲的重要海军基地呵。现在双方已经办完交割手续,你们的军舰都开进去了。” 霍普金斯笑道: “为了我们的共同安全,何分你的我的。我们也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安全,为你 们代管一个时期。” 丘吉尔笑道: “也是。这叫朋友之间不分彼此,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霍普金斯在心里调侃,这句话应该这样说: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一切 都是我的。但他出于礼貌,终没说出口来。 丘吉尔想了想道: “先生,我觉得你这次代表罗斯福总统访问我国是成功的。我们就当前世界许 多迫切而重要的问题交换了意见,达成了若干重要协议。不过我想,关于若干问题 的细节还须进一步磋商。可惜你重任在身,还要到莫斯科去,” 霍普金斯道:“我想,只要原则问题达成了协议,其它问题不难解决。” 丘吉尔皱了皱眉,讲出了他最想讲的意思: “现在,希特勒不仅威胁着英国,威胁着俄国,也威胁着美国,威胁着全世界, 我想,在这种形势下,美国应该参战。这个意思,我在信中多次给你们老板讲了。 先生回去,望再次转达我的意思,请他权衡利弊,别再犹豫不决了。” 霍普金斯道,“我一定如实转达。不过,这个问题,我倒建议你们二位抽个时 间碰碰面,当面商量商量。” 丘吉尔道:“我与你们老板书信往来,神文多年,我是很想见到他的。” 霍普金斯道:“我们总统同样很想见到你。他曾对我流露,能否在今夏找个幽 静的地方同你作一次亲切会谈。” 丘吉尔大喜道: “先生何不早说!今年8 月,我同他在纽芬兰海军基地见面如何?你们老板他 不是很想去看看那个新接手的军港吗?” “好的好的,我回去就同老板商量。有消息及时告诉你。” 关于英美合作的问题吹得告一段落以后,二人开始扯到对俄关系的问题了。 丘吉尔兴趣盎然。希特勒集中兵力攻打俄国,这等于给英国松了大刑,何其快 哉!他摆出一副早有先见之明的架子,快活地道: “希特勒进攻俄国,我在半年前早有察觉。开战以前,我曾以信件形式托驻俄 大使转告斯大林,可斯大林听不进去,反以为我在挑拨俄德关系,转嫁战祸,好像 是在害他,他一直做着与希特勒和好的美梦,给希特勒暗送秋波。结果,一厢情愿, 单相思。” 霍普金斯被丘吉尔的诙谐引得笑了,答道: “确也是的,斯大林太麻痹了。” 说到这里,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霍普金斯正色道: “总统的意思,叫我到俄国去看看,了解一下俄国的实力。你同斯大林虽未见 面,总算打过一些交道。你觉得俄国在希特勒进攻面前,到底抵挡得住不?” 丘吉尔道: “这很难说。不过我想,俄国领土辽阔,回旋余地大,希特勒虽说凶狠,想把 俄国一口吞下去还是难的。仗打得很凶,俄军抵抗顽强。看来,就军事力量而言, 俄国还是有些货色。” 霍普金斯问道: “听说你在与斯大林搞联合,已经给他去了好些信?” 丘吉尔自豪地道: “是的。俄德开战以来,我主动给斯大林写了好几封信了。我是真心实意支持 俄国抗战的,我在那篇众所周知的演说中已经表明了态度。几次信中,又提出了若 干支援措施,例如给他们急需的军用物资呀,在北部海域牵制德军的力量呀,等等。” “斯大林一定感谢你。” “感谢是感谢,可他老兄胃口大得很,说我们的支援是做样子,不解决实质问 题。” “什么实质问题?” “他口口声声要我们组织反攻,抓紧在西线开辟第二战场。你想,这要求多不 切合实际。从法国大陆登陆反攻,是非常重大的军事行动,需要积蓄力量,认真准 备,哪能说反攻就反攻?可见斯大林不懂军事。当然,希特勒对他的压力大,他是 猴急了。” 霍普金斯道:“我们应该理解斯大林的处境。现在,抗击希特勒的主战场在他 那里,他的压力确实大。” 说到这里,丘吉尔又掉转话题,意味深长地道: “前段时间,日本外相松冈洋右到德国和俄国兜了一圈。我估计,小日本在摸 情况,可能在印度支那和南太平洋有些动作。你们在太平洋的海军基地珍珠港会不 会有危险?” 霍普金斯道:“我们老板也注意到了这点,已经把金梅尔将军派到珍珠港去了。 小日本野心勃勃,想趁火打劫捞一把,那倒是可能的。” “警惕啊!”丘吉尔要表现自己的先见之明,故作神秘地说。 英国首相丘吉尔生性潇洒,美国总统罗斯福同样潇洒,但二人又有区别,丘吉 尔在潇洒中多些浪漫,罗斯福在潇洒中多些温文尔雅。但两人同样喜欢大海,喜欢 到海洋里自由游弋。 这年夏天,罗斯福忙里偷闲,在海德公园度了几个周未。那里环境秀美,恬淡 闲适,面对大海,与家人在“山顶小屋”野餐,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了。 有时,他还悄悄溜到表妹劳拉·德拉诺那座可爱的小屋里,与主人不着边际地 闲聊。但所有这些偷闲活动,除了会心的微笑外,没有什么夸张出格的放荡之举, 不像丘吉尔那样,一旦放纵起来,可以当着官兵在山顶上撒尿,不顾一国之长的身 份。 霍普金斯从俄国考察回来不久,罗斯福向白宫记者宣称,他需要作一次较长时 间的休息,一次钓鱼旅行。7 月底,“波托马克”号游艇已经准备就绪,8 月3 日 从新伦敦启航,究竟到什么地方游弋,总统府许多要员不知道,连罗斯福最为亲近 的表妹劳拉·德拉诺也不知道。人们只是觉得,总统竟然在这个时候出去钓鱼,着 实显得有些蹊跷。 当罗斯福收拾那根黑得发亮的雕花海杆和又粗又长的鱼线时,夫人埃莉诺不解 地问: “到哪儿钓鱼?为何不要我去?” 罗斯福笑道:“钓鱼是男子汉的事,夫人在家等着吃鱼吧。” 罗斯福此行确实神秘,总统的游艇“波托马克”号在马撒葡萄园岛附近懒散地 游弋了几天,然后仿佛被鱼雷击沉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8 月14日,全世界才 知道,罗斯福和丘吉尔在纽芬兰阿金夏附近的普拉森夏湾进行了三天会谈。 原来,罗斯福在马撒葡萄园岛附近懒散游弋之后,便改乘军舰“奥古斯汀”号 直奔纽芬兰岛去了。 纽芬兰岛地处加拿大东海岸,面对浩瀚的大西洋。该岛港叉甚多,是天然良港。 原是英属殖民地,大英帝国早在这里建立了海军基地。按“租界法” 条款,如今江山易主,已经租借给美国了。当“奥古斯汀”号在该岛普拉森夏 湾抛锚的时候,大自然的秀丽和土地财富的占有感同时袭来,罗斯福不禁心旷神怡。 8 月的晨雾疏疏淡淡,飘飘杳杳。一轮火红的朝阳,从大洋远处腾跳而出,瞬 间,喷薄而出的朝阳灿灿地照着借瀚的海面,轻纱般的薄雾悄悄消失,取而代之的 则是灿如锦秀的霞光。海面送来清凉的略略带有甘味和鱼腥味的轻风,鱼鳞般的海 浪永无停止地动荡着。一望无际的大洋就像一个摇蓝,温柔地抚摇着岛屿。蔚蓝的 细浪轻轻地拍打着战舰,细碎的拍打声宛如母亲唱的那首催眠曲儿…… 罗斯福坐在“奥古斯汀”号前炮台天篷下的安乐椅上,对眼前景色陶醉了好一 会几,高兴地道: “就在这儿垂钓吧。” 他拿稳海杆,好些人帮助他理好又粗又长的鱼线,在钓上多好鱼饵,将钓儿远 远地抛了出去。 这是一次不同凡响的垂钓。整个海港,警卫森严,除“奥古斯汀”号外,左右 两旁排着10 多艘战舰,按战时要求漆成黑色的舰身和蔚蓝色的海水形成鲜明的对 照。这些战舰中,有身躯高大的“塔斯卡户萨”号,有老式军舰“阿肯色”号,还 有若干轻型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舰队阵容。 空中是一片忙碌景象。战斗机在上空不停地盘旋,水上飞机不时从山岛之后飞 出,掠过海面,在大洋上空来回巡逻。 罗斯福漫不经心地瞄瞄鱼线,不时极目遥望海湾出口的岬尖。他的背后站着好 些随员,其中有萨姆纳·韦尔斯上校、斯塔克海军上将、大西洋舰队总司令欧内斯 特·J ·金海军上将、H ·H ·阿诺德空军上将,陆军参谋长乔治·C ·马歇尔, 还有总统的贴身保镖沃森“老爹”。爱子埃利奥特·罗斯福穿着簇新的空军上尉制 服,也站在中间充当他爸爸的随从军官。 这等钓鱼阵势,世间绝无仅有。直到“奥古斯汀”号在普拉森夏湾抛锚的时候, 所有在场人员这才弄情总统来此垂钓的真正意图。而随从侍卫沃森老爹却仍然被蒙 在鼓里。 沃森老爹与总统向来亲密无间,平时绝无主仆之分,双方随便得很,融洽得很, 彼此的关系达到了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地步。罗斯福常常嘲笑沃森老爹钓鱼外行,而 沃森老爹也不示弱,总是反唇相讥:“老板你钓鱼的技术确实高,你是用票子在市 场上钓,用筷子在桌子上钓,所以钓得多呢。” 这日,沃森老爹见老板守住杆子好一阵了,还没钓着条鱼,便逗笑道: “老板,你看,钓丝在动呢,虾米鱼来了!” 罗斯福笑道:“你外行,那是风吹的。” 一时,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见无鱼上钩,沃森老爹急了。 “老板,恐怕鱼饵没了吧?” “不会。” “我不信。” 沃森老爹抢过鱼杆,摇动车盘,慢慢收回钓钩看时,果然钓头光光的,鱼饵早 被鱼儿吃去了。 “你看你看!我说嘛,你用空钓怎么钓鱼?真个外行。”沃森老爹快活得像个 胜利者。 罗斯福一边穿鱼饵,一边笑道。 “你知不知道,去年中国总统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来求我帮他们抗日,给我讲 了个故事,说是中国古代有个姜太公,在渭河垂钓,连钓钩都不用呢。” “那是东方神话,可我们是西方,”沃森老爹说。 “无论东方西方,这钓鱼之理是一样的。”罗斯福道,“蒋夫人还讲了中国的 钓鱼经,叫做钓鱼有三得:等得,坐得,饿得。”接着又一语双关地谊:“你说我 还没钓到鱼,慢慢来嘛。等会儿,肯定有条大鱼要上钩。” 正说笑着,忽有一名刚刚入伍的海军战士高声喊叫起来: “啊嗬——船!” 罗斯福和众人向港湾远处的岬尖望去,只见一艘驱逐舰的黑色尖形船头越来越 大。后面跟着五艘驱逐舰,有的挂着星条旗,有的挂着加拿大军旗。 然后出现一个更笨重的庞然大物,那是一艘涂着锯齿形杂色伪装的巨型军舰, 船尾飘扬着一面耀眼的军旗——英国皇家军旗。 “把双筒望远镜给我!埃利奥特。”总统说。 总统把望远镜对准英国军舰“威尔士亲王”号。他看见船杆上站着一个高大体 型的汉子,正在高高地挥手做着一个v 字形的动作。仅凭这个特有的动作和簇拥在 他身旁的随员,可以判断来人是温斯顿·丘吉尔。站在丘吉尔身旁的那人,高高瘦 瘦的,显然是霍普金斯。 “啊,他来了!丘吉尔来了!”罗斯福高兴地说,“乐队准备。” 埃利奥特扶起坐在轮椅上的父亲,随从护理麦金太尔立即俯身为总统扣紧支架, 当“威尔士亲王”号驶来时,总统脱下帽子,立正行礼,丘吉尔在徐徐停靠的“威 尔士亲王”号的船桥上挥手还礼。 乐声大作,“奥古斯汀”号的乐队奏着《上帝保佑吾王》。星条旗和五彩缤纷 的万国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在汽笛的鸣叫声和海军仪仗队举枪致礼的碰击声中, 穿着“三一海事公司”褐色军制服的丘吉尔走上“奥古斯订” 号舷梯。早已候立在船梯前的罗斯福微笑着伸出右手,丘吉尔忙笑着伸出双手, 紧紧地将罗斯福的双手握住,然后是亲密地拥抱。 “终于见到你了,总统先生!”丘吉尔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好,丘吉尔先生!在这儿见到你,我很高兴。”罗斯福眼角也闪着高兴的 泪花。 接着,主客双方介绍了主要随员,英方陪同而来的有第一海军大臣庞德海军上 将、帝国总参谋长迪尔、空军副参谋长佛里曼、外交部的亚历山大·卡多根爵士、 国防部的纳韦尔勋爵、霍利斯上校、雅各布上校,以及其他有关幕僚,美方陪同接 见的有在场的三军将士和国务院的萨姆纳·韦尔斯等属僚。 介绍完毕,丘吉尔打着V 字形的手势,向美方官兵再三致礼,遂随罗斯福一行 走入总统的舱室。紧紧跟在后面的,则是为两位元首相见穿针引线的霍普金斯。 一连几天,美英两国元首就当前世界局势的许多急迫问题进行了紧张的会晤。 两国重要随员就具体问题分别磋商,丘吉尔、罗斯福和霍普金斯三人,则在总统的 舱室里单独密谈。 总统的舱室,宽阔而舒适。 体形胖胖的丘吉尔紧靠罗斯福的轮椅坐着,霍普金斯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气 氛十分随和。罗斯福一边喝着香槟,一面笑道: “一路辛苦,路上顺利吧?” “还算顺利。”丘吉尔告诉罗斯福,“北大西洋有大量的德国潜艇,此行特别保 密。” 同罗斯福一样,丘吉尔也是以休假为借口出游的。 8 月4 日黄昏,他所乘坐的“威尔士亲王”号同其它几艘护航驱逐舰驶入了大 西洋浩瀚无际的洋面。途中,曾发现几艘德国的潜艇。“威尔士亲王” 号和护运舰队曲折前进,并作大迂回方得躲开敌艇。 海上波涛汹涌,令人难以安身。丘吉尔只好迁到舰队司令的舱屋内,在那里工 作和睡觉。日理万机的丘吉尔一旦放下繁重工作,在茫茫无际的大海游弋,便产生 一种从未有过的空闲。于是,他从舰队司令那里找来一本消遣小说,在舱里慢慢地 细看。那本名叫《皇家海军霍尔布洛尔上校》的书非常有趣,丘吉尔几乎手不释卷 地看完了它,丘吉尔终是个闭不住的人。由于海面波涛汹涌,后甲板不能使用,但 他每日仍要在各个舱房出入几次,在舰桥的各个扶梯处活动身子,或者与船上的水 手们聊一会儿。晚餐后则看看电影,有部名叫《汉密尔夫人》的片子丘吉尔觉得非 常好看,一连看了几遍。总之,丘吉尔告诉罗斯福,他这次游弋,充满传奇,充满 奇趣,非常愉快。这愉快的源泉,便是他这个“前海军人员”,即将见到他一生中 最敬佩的友人罗斯福总统。 罗斯福听罢,非常激动,说道: “其实,我也很想见到你。近两年来,我们之间已经通信两百多件,可谓神交 久也。至今方能谋面,实在可贵。” 丘吉尔道: “关于‘租借法’若干问题,霍普金斯先生已代表你同我多次交换了意见。这 次,我的属员与你的属员还将进一步交换意见,大原则你我既已确定,具体问题就 让属员们去解决吧。我这次来,想就世界大事和有关重大问题与你充分交换些意见, 以便在若干问题上达成一致协议。” “是的,温斯顿。”罗斯福说。 丘吉尔道: “现在,希特勒已经向俄国发动了进攻,这对我们是大大的有利,英国所受的 压力是大大减轻了。有关我国的情况,你的特使霍普金斯先生最了解。” 开始,霍普金斯见丘吉尔与总统寒喧,没能插上话来。见丘吉尔提到俄国,便 笑道: “希特勒对俄国的进攻是规模空前的,他的闪电般的袭击。确实使斯大林损失 不小。但我考察,斯大林也不是软蛋,在最初阶段吃了若干苦头之后,抵抗十分顽 强。但战争实在进行得太艰苦太激烈,双方都采取集团作战的方式,真可谓战火熊 熊,尸横遍野。整个俄罗斯西部几乎变成了一片焦上。希特勒已经占据莫斯科西部 大部分地方,叫嚣要在冬季攻入莫斯科。” “那么,斯大林怎么办?”罗斯福问。 “希特勒拼命进攻,斯大林拼命抵抗。两雄相争,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俄国抵抗得住吗?” 霍普金斯道: “我也为他们担心。但希特勒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力量,过低估计了俄国的力量。 “俄国的军事实力还是有些货色的。斯大林告诉我说,如果给他们高射炮和铝 (造飞机用),他们能打三四年。” 罗斯福道:“看来,斯大林想寻求我们对他的支持。” 丘吉尔道:“那可不!我与斯大林通信中,他反复要求,要我在西线开辟第二 战场,以牵制希特勒的进攻,还向我们要许多军用物资。” 罗斯福道:“我们应该支援俄国。现在,是斯大林承担着抗击纳粹德国的重任。” 丘吉尔道: “我已采取好些措施来支援他们,诸如在北部海洋尽力牵制希特勒呀,给他们 急需的军火器械呀,可斯大林的胃口太大,要我们立即开辟第二战场,在法国西部 或德国西北部的低地国家登陆作战,这可脱离实际了。 “我们已经同希特勒作战一年之久,力量尚需积累。再说,登陆作战,需要作 许多准备,哪能说登陆就登陆?比如登陆舰的准备,海军陆战队的训练等等,事情 不那么简单。 “而且,我们在非洲还在与希特勒的小伙伴意大利交锋,希特勒的得力干将隆 美尔也还在非洲你雄。我们的兵力一时难以集中。在远东,我们的香港也很危急, 小日本正在我们的属地印度支那横行。所有这些,都使我们无法立即开辟第二战场。 “可斯大林只理解自己,不理解我们,好像我们给他的支持是假支持,是两面 派以的。其实他不了解我们的苦衷。这说明,他根本不懂战争。” 当着罗斯福的面,丘吉尔把斯大林大大贬低了一番。 罗斯福笑道: “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我们支持斯大林的道理仍在。尽我们的力量罢。” 丘吉尔道: “看来,总统你是理解和支持斯大林的,是吧?” 罗斯福道: “正如你过去所说,虽然我们同斯大林之间永远存在意识形态的分歧,我们不 赞成他的共产主义。但在抗击纳粹德国这个问题上,立场是一致的。” 丘吉尔点头道: “是的,正如我在支持斯大林抗战那篇演说中说的,我永远不会收回过去攻击 共产主义的言论,但对现在斯大林抵御希特勒是百分之百赞成的。所以我已同他站 在一边。据总统刚才所说,美国也是支持斯大林的,看来,我们英美苏三国可以组 成同盟阵线,与德意日组成的轴心国对抗了。” 罗斯福道: “我正在思索这个问题。” 丘吉尔乘机问道: “那么,美国准备参战了?” 罗斯福笑道: “这个问题你向我提过几回了。我的意思,要慢慢来。” 丘吉尔道: “如果德意日任何一方损害了美国的利益,向你们发动进攻,你还慢慢来吗?” 罗斯福道: “那又另当别论。如果他们走得太远,非要逼着我参战,美国是要参战的。只 是,国内不少人士不想美国参战,我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比较难的。” 丘吉尔道。 “我注意并理解到这一点。” 接着,谈到日本对美国的威胁,丘吉尔试探道: “据我所知,日本在中国打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想通过汉奸汪精卫一伙 迅速解决问题,在那里搞个傀儡政权。然后腾出手来进攻印度支那和马来亚,夺取 南太平洋,建立他的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现在,日本这个意图越来越明显了。 美国在太平洋的军事基地珍珠港肯定受到威胁。” 罗斯福道: “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危险,前不久,中国国民党政府蒋介石先生来急电,告 知日本加大了在云南边境的压力,有切断中缅边界公路的危险,请求我们全力制止。” 丘吉尔道: “那条公路是美国支援中国抗战的重要军事运输线,也是日本入侵印度支那的 战略要地。要保住那条重要通道,势必与日本激化矛盾。” 罗斯福道: “是的。若干迹象表明,日本在和平外交的烟幕下,正在一意孤行,与我们为 敌。” 丘吉尔道: “希特勒的真正意图是要日本向俄国东部进攻,与他在西线的进攻相配合。可 小日本也有自己的算盘,认为进攻苏联东部虽可取胜,但胜利后最多只能占领俄国 东部那块荒凉的西伯利亚,捞不到多少好处。日本看到的,倒是印度支那,马来西 亚和整个南太平洋那一大块。” 罗斯福道: “那一块是我们两国的势力范围,岂容他随便占领?” 丘吉尔顺势鼓吹道: “所以,我仍建议贵国尽快参战,早点儿把希特勒和小日本控制住。” 罗斯福笑道: “这当然,当然……不过——我仍想慢慢来,且看看再说。” 这天,用罢晚餐,罗斯福和丘吉尔亲切地在一起吹牛。罗斯福神秘地告诉丘吉 尔,美国正在研究一种威力巨大的新武器——原子弹。 丘吉尔说,他们也在研究原子弹。 罗斯福问丘吉尔,你们在这方面比我们先起步,想必有些进展。丘吉尔道,可 惜经费困难,进展不快。 丘吉尔又神秘地告诉罗斯福,据英国谍报部门了解,希特勒也在搞这个东西。 希特勒在占领地法国北部和低地国家建了好几个秘密重水工厂,想必是在搞这个。 罗斯福道,我们可得加紧合作,加快步伐,一定要把这个东西先搞出来,先发 制人! 经过几天的紧张磋商,丘吉尔和罗斯福觉得,他们在许多重大问题上形成了共 识,很有必要对当前世界局势形成一个美英洽谈的文件。 双方确定,文件由丘吉尔起草。草稿出来后,双方反复修改,终于形成了一个 具有历史意义的美英元首会谈公报——这就是后来在处理国际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 的著名的《大西洋宪章》。 《大西洋宪章》以首先保证美英的各自利益为前提条件。但它的一些基本观点, 对正确处理全球国际关系提出了若干基本原则。除希特勒外,这些基本原则受到了 当时世界各个方面的支持。 《大西洋宪章》不失为世界国际关系史上的一个重要文件。这个文件的出世, 为美英苏结为同盟井同抗击德意日法西斯的进攻奠定了重要基础。 丘吉尔与罗斯福两个巨头在纽芬兰的秘密会晤,进行得有声有色。丘吉尔即将 离开那天,这场历史性会晤掀起了高潮。 这日正值礼拜日。罗斯福和丘吉尔在“威尔士亲王”号上举行盛大的礼拜仪式。 二人坐在洒满阳光的军舰后甲板上,都在共同思索这一场面的伟大意义。 他们想,两个以航海力业的伟大民族,仿佛在这里融为一体了。这些对上帝和 人类“自由世界”有共同语言的人们,在宗教信仰和战斗中表现出这样的同心同德 ……这是难能可贵的。 面对供奉的上帝偶像,牧师祷告道: “哦,上帝!愿你在战争的日子里,坚定我们的意志,增强我们的决心。 我们不是和你为敌,而是反对奴役人们灵魂的黑暗势力。我们将战斗不息,直 到一切敌对行为和压迫被消灭干净,世界各国人民从恐惧中得到解决,作为上帝的 孩子互相服务……” “阿门!”罗斯福虔诚地说。 “阿门!”站在罗斯福身旁的丘吉尔响亮地附和说。 接着,响起千百个年轻官兵的歌声。他们百感交集,唱着罗斯福亲自为这一天 选定的《水兵赞美诗》—— 永恒的上帝 万能的救主 汹涌的波涛 已被你制服 你挥动巨臂 力挽狂澜 深邃的大海 已被迫就范 啊人们在海上遇难 请倾听我们的呼唤 丘吉尔也亲自为这一天选了《基督徒进军之歌》和《上帝是我们千古的保障》 两诗。 美英两国水兵在这艘战列舰的大炮下,并肩站在一起,合用祈祷书,共同唱起 《基督徒进军之歌》和《上帝是我们千古的保障》,心里不禁涌起一股股巨大的波 涛…… 罗斯福、丘吉尔,以及当时在场的许多人,脸上挂着激动的泪水。仿佛他们必 将为人类的解放事业壮烈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仿佛他们两人是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 的唯一拯救者。 送走远道而来的丘吉尔之后,罗斯福本想轻轻松松地在这里再钓一天鱼。谁知 白宫紧急来电,说是日本在南太平洋地区有重要军事行动的征兆。 为此,罗斯福忙赶回白宫去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