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争高下几至动武 求团结一笑言和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几乎所有重大的军事计划和军事行动都有代号。 参战各国无不如此。采取这种措施的目的,主要是防范敌人的情报机构,保 守军事秘密,同时也为了引用方便。诸如“海狮”计划,希特勒进攻英国的计 划;“巴巴罗莎”计划,希特勒进攻苏联的计划;“火炬”计划,盟军北非登陆并 在地中海和意大利方向作战的计划;“霸王”计划,盟军在英吉利海峡登陆作战的 计划。如是种种,盟军所有各国所有战场大大小小的作战代号,数以万计,不甚枚 举,其中,盟军在英吉利海峡登陆作战的“霸王”计划尤为著名。 “霸王”计划的酝酿、形成和实施过程特别复杂。 围绕是否采取“霸王”计划和行动的问题,英美两方高参们从卡萨布兰卡会议 到魁北克会议,一直争论不休。如今,到了德黑兰会议之前的开罗会议,争论达到 了高潮。参加开罗会议的路上,罗斯福一行,丘吉尔一行,早就作好了舌战的准备。 这种舌战,分两个层次,一明一暗,互相联系,交错进行。罗斯福和丘吉尔是 暗斗,彼此在非常客气非常友好的气氛下进行。 马歇尔和布鲁克是明斗,在桌面上拉开阵势,竟至箭拔弩张的程度。 此刻,罗斯福和丘吉尔在他们的小屋里友好地暗斗去了。这边,会议桌上,一 场激烈的舌战拉开了序幕。 同往常一样,马歇尔和布鲁克所带入马,在表面客气的气氛中走进了豪华的会 议室。 双方心照不宣。都知道今天这场舌战不可避免。 尽管比较超脱的和事佬哈里·霍普金斯和秘书们,小心翼翼地尽量消除争论的 气氛,不断地为大家递烟送水,这气氛还是难以消除。 准备出场辩论的主将马歇尔和布鲁克,似乎心情特别沉重。他们各自翻阅着文 件和材料,谁也不肯先说话。内里人当然明白,双方都在准备,都在压抑自己,克 制自己,力争自己的发言有理有节,得体而中肯。 很好!但愿如此。和事佬霍普金斯心里充满一线希望。自然,由他这个比较超 脱的和事佬来临时主持会议,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霍普金斯微微笑道: “各位朋友,各位先生,各位将军,今天——大家为着一个目的,抵抗希特勒, 消灭法西斯,又走到一起来了。” 霍普金斯是一个对政治十分谙熟、老道的角色。由他开场的这几句话,显得很 得体。接着,他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现在,总统和首相在他们的小屋里单独谈话。总统和首相委托我临时召集一 下,我希望大家把问题摆到桌面上,心平气和地谈。开始吧。谁先发言?” 会场一片沉默。 “谈吧,将军们。抓紧时间。” 马歇尔和布鲁克互相望了望。 “你先谈。” “你先谈。” 似乎都很客气。 但总不能老这么客气下去。马歇尔想了想,发言了:“其实,用不着再谈什么, 这个会也没有什么再开的必要。因为——在魁北克会议上,关于是否采取‘霸王’ 行动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总统在那次会议上,一锤定音,已经定了嘛。现在是按那 次会议精神干的时候了。” “不!将军。”性格急躁的布鲁克似乎沉不着气了,一下子打断对方的话题。 “为什么?”马歇尔将军抬眼望着对方,质问道。 布鲁克亮出了自己的观点:“首先我要再次声明。对于‘霸王’行动方案,我 是赞成的,首相也是赞成的。但是——必须明确,这个方案,这个行动,非常重大, 非同小可。至少目前条件还不成熟。而目前,比较成熟的方案,仍然是继续执行‘ 火炬’方案,利用我们在北非和意大利已经取得重大胜利的优势,把用兵重点放在 意大利方向即巴尔千方向,打敌人的软腹!” 又是“但是”!还是老一套。 同布鲁克其人是无法辩论的。“请问阁下,你且说一句话:1944 年春天的‘ 霸王’行动,究竟干还是不干?”马歇尔站起身来,一针见血他说。 “干哪!条件成熟就干。” “现在的条件成熟了吗?”“这问题,我正想问你。” “那么,我说条件已经成熟,可以干了。你同意吗?”“不行!”“怎么又不 行了?” “我们必须把重点放在意大利和巴尔干方向。这种有利战机,千载难逢,不可 丢失。” 说来说去,布鲁克是变着法儿,着意取消“霸王”计划,这是谁也听得出来的。 没法说了! 英国式的辩论,文质彬彬,含着狡诈。美国式的辩论,一针见血。 马歇尔气得咬牙:“问题的根子在于彼此缺乏信任!”“阁下扯得太远。 不存在信任不信任的问题。” 接着,马歇尔决心揭穿老底。布鲁克寸步不让。两人一来一往,干得更加激烈 了。 “我知道,你们看中了巴尔干的石油!” “我也知道,你们看中了整个欧洲!” “你们害怕打仗,害怕牺牲!” “你们只知硬干,不讲策略!” “你不懂军事!”“你不懂战争!” “你拿反法西斯战争作交易!” “你拿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开玩笑!” “你混帐!” “你胡说!” “你不讲道理!” “你胡搅蛮缠!” “你你你……” “你你你……” 见二人越斗越勇,和事佬哈里·霍普金斯忙道:“两位将军冷静点儿。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突然,只听得“啪”的一声,坐在一旁的美国海军上将欧内斯特·金,一下子 站了起来,双目瞪得浑圆,指着布鲁克将军道: “你们反反复复,出尔反尔,太不象话!和你这种人,有啥好说的!” “你想干啥!” “依得我的脾气……” “你想打人?” “我真想好好揍你一顿!” “你敢!” “我就打你如何!” 欧内斯特·金大发雷霆,差点儿跳到桌子上去打布鲁克。霍普金斯见势下对, 忙站起身来将二人隔开,其他将官也忙起身相劝。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忽然有人大声叫道: “不得动手!总统和首相来了!” 原来,因见会议吵得实在太凶,早有人去向总统和首相禀报。罗斯福和丘吉尔 一听大惊,遂急匆匆赶来了。 生性活泼的丘吉尔不喜欢严肃的外文谈判。 他喜欢在外事活动中闲聊似的交谈,他认为,通过这种自由式的闲聊似的交谈, 既可以联络感情,又可以悄然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对方,以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 美国参战之前,他同罗斯福的私人顾问霍普金斯先生,就在唐宁街聊了一回, 效果相当不错。那一回,从美国”聊”得了好些武器,并“聊”得罗斯福慢慢动了 参战的心思,再加上小日本在珍珠港搅和一下,助了一臂之力,终于使犹豫不决的 罗斯福参战了。 现在,面临是否采取“霸王”行动的问题,丘吉尔和罗斯福存在很大的分歧。 他仍然想运用他神聊的功夫,巧妙他说服罗斯福。 于是,在开罗开会的时候,他放手让布鲁克在桌面上去舌战,自己同罗斯福坐 在那间舒适的小屋里,无拘无束地亲切友好地聊开了。 “哎呀,总统先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一开头,丘吉尔便调侃他说。 “为什么?”罗斯福十分惊异,也十分感兴趣。 “你不知道,我已经死了一回!” “什么?只听说上半年你病了一回。很危险么?” “不不不!是希特勒的间谍,千方百计搞我,对我下毒手呢。” “是么?” 罗斯福是头一回听到这事,便专心致志地愿闻其详。 丘吉尔见把罗斯福吸引住了,继续道:“这可是真的。就是我上次到魁北克同 你见面那一回。德国间谍把我盯上了。他们知道我要到魁北克开会,企图在路上干 掉我。他们天天在所有的机场路口侦察。那天,我左手提着一个轻型黑色密码箱, 右手提一根金把乌木手杖——就是这次提的这恨,口里叼着雪茄烟,大大咧咧上机 场去了。这时,间谍悄悄跟了上来——是个戴墨镜的家伙。 ‘喂,先生,对不起,借个人!’我吃了一惊。没说的,只好把雪茄烟递给他。 那家伙接罢火,说声谢谢,走了。 接着,我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了。这时候,我心里老有一种预感,今天非出事 不可。” “那么后来呢?”罗斯福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紧,关切地追回道。 “后来,果然出事了。我坐那架飞机,刚刚飞到大西洋上空,忽然,只听到轰 的一声巨响,飞机被敌人打下来了……” “哎呀,再后来呢?” “就这样,丘吉尔死了。” 听到这里,罗斯福忽然醒悟过来,“你真会开玩笑,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我 面前吗?” 丘吉尔笑道:“是啊。幸好,我这人福大命大,那一次开会没有坐飞机,是乘 ‘荷兰女王,号客船出发的。” “那你怎么说你上了飞机呢?” “那是个假丘吉尔。真的,那人的形象很像我,像极了,是他上了那架飞机, 所以间谍们把那架飞机打了下来。” “真的吗?” “这可真有其事。伦敦报上辽专门登了消息呢。” 罗斯福听罢,笑道:“这倒也是。我们这号人出门,反倒是个负担,身边总得 限好些保镖和特工,非常不便。” 丘吉尔道:“所以,这次会议我们特别注意保密。我在同斯大林联系的时候, 耍了个小小的花招。我们三个巨头开会的地点本来在德黑兰,我们却在开罗相聚, 给敌人造个假象。为了保密,我们一律拒绝任何记者采访。 “至于德黑兰的保卫工作,那就更扎实了。德黑兰离我们这儿并不太远,处于 我们战区主要机场的飞机控制半径之内。我已经同艾克和亚历山大将军衔接好了, 一旦有事,几千架战斗机半小时之内可以赶到指定地点。德黑兰离苏联黑海也只有 100 公里左右,斯大林在那边也有部署。 “在德黑兰城内,更布置得严密。开会地点早已封闭,英国和苏联各派一个加 强旅执勤。伊朗政府是站在我们盟国这边的,也没什么问题。” 罗斯福看了看表,笑道,“好了好了,别聊了。谈正事吧。” 丘吉尔笑道:“这都是正事呀。概而言之,我刚才说的,只一个中心: 掩蔽和诈骗。” 罗斯福不解地道:“掩蔽和诈骗?这和我们研究的战略有什么关系?” 丘吉尔道:“关系大着呢。比如,我们现在讨论搞不搞‘霸王’行动,我认为 正是一个诈骗敌人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这样:口头上说要搞,说是要在英吉利海峡 登陆,实际上我们不在那里登陆,而在意大利方向,在巴尔干下真功夫,把重兵用 到那里,从敌人软腹部位狠狠往里捅。要是这样,希特勒就完了。” 这下子,罗斯福真是听懂了。丘吉尔的根本意思是要取消“霸王”计划。 “我们要搞‘霸王’行动,不是早已定了吗?上次我们就谈过。” “事物是发展的嘛,变化的嘛。而且,利用现在我们在地中海的优势,从意大 利和巴尔干下手,可以达到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这个目的。” 罗斯福想了想道,“这样,斯大林会有意见的。我们早就答应在英吉利海峡开 辟第二战场。若不行动,他的意见更大。” “只要我们两个首先统一起来,这次到德黑兰,一起说服他,事情就好办了。” 罗斯福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最好不要改变主意。这样吧,到了德黑兰, 再听听斯大林的意见。” 丘吉尔见说不服罗斯福,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昨晚同蒋介石夫妇谈得如 何?” 罗斯福摇了摇头,笑道:“一句话,他要我们大力支持他。说来说去,就是要 人、要武器、要钱。我答应尽力地办。人,我们准备派些飞行员去。 武器,考虑从中缅边境运去,只是太远。钱么,是个无底洞,他是多多亦善。 只是,我们过去贷给他的钱,没见办多大的事,一会儿就搞光了。唉,中国的 事也难办哪。打日本,他们有两家,蒋介石一家,毛泽东一家。打日本,我们赞成, 可对毛泽东一家……我们不好说。” 丘吉尔道:“提到中国。我倒担心我们的香港……” 罗斯福道,“那块租借地很不错。你们以后打算还不?” 丘吉尔道:“到时候再说吧。” 正说到这里,麦金太尔慌慌张张跑来,报告道:“快快,总统。首相! 他们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 “开会的。马歇尔将军和布鲁克将军他们……” 听说如此,罗斯福和丘吉尔大惊,立即起身往会场赶去。 会场上,只见马歇尔和布鲁克等人怒目相视,就像斗红眼的鸡公。霍普金斯等 人站在中间,正耐心劝着。 一看这场面,罗斯福和丘吉尔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罗斯福严肃间道:“怎么啦,各位吃了炸药?这样子,有失身分吧!” 马歇尔忙解释,“总统,事情是这样的……” 布鲁克抢道:“他们不讲道理……” 罗斯福道:“好啦,你们都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朋友嘛,讨论问题,哪能 这样?” 会场一阵沉默。大家等着,看丘吉尔先生怎么说话。 丘吉尔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罗斯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首相放声大笑,莫名其妙。正诧异间,丘吉尔笑道:“精彩精彩。 你看你看,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很有精神嘛。为了打败希特勒,将军们在 这里搞演习,搞得很认真哪。好了,好得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见首相说得这般风趣,都不禁轻松地笑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过来。 接着,丘吉尔正色道:“朋友们,打败希特勒,这是我们的共同目标。 这是统一的,在坐的没有反对的吧?这是第一。 第二,打希特勒怎么个下手?有的说该从头上下手,有的说该从背后下手,有 的说该从软腹下手。众说纷坛,见仁见智,这很正常。大家在屋里演习演习也很正 常。分歧归分歧,只是好朋友间别伤了和气。 第三,我要说,希特勒是强大的。我的看法,英国、美国、苏联,哪一家单个 儿去打希特勒,都是困难的。如果这几家联合起来,一齐动手,那么,不管他希特 勒也好,小日本也好,统统不是我们的对手!” 丘吉尔不愧是一个具有诗人气质的政治家。他那形象、富于鼓动的演说,把大 家心里的阴云驱散了。大家似乎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共同反抗法西斯的热情 顿时高涨起来。 “啪啪啪……” 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罗斯福望着满脸红光的丘吉尔,点头笑道:“老兄,真有你的!” 丘吉尔似乎余兴未尽,又进一步发挥道:“为了打败希特勒,让我们真心实意 地、全心全意地拉起手来!总统在这里。我,首先同总统给大家做个榜样。” 说着,他真的伸出手来,罗斯福也把手伸出去。 两个巨头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了。 见马歇尔和布鲁克仍然尴尬地站在那里,丘吉尔笑道:“马歇尔将军,布鲁克 将军,把手伸出来!拉呀,拉起来呀!” 马歇尔和布鲁克只好勉强拉了拉手,以示言归于好。 最后,罗斯福笑道: “为了抵抗纳粹。我们还得同斯大林拉手。大家准备好,明天出发,到德黑兰!”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