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中共“五大”,没有在中国革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为全党指明出路, 却徒然丧失时机,坐视整个局势继续恶化。 反革命愈演愈烈,甚嚣尘上。长沙发生马日事变,国民革命军第五方面军总指 挥以“礼送出境”为名,大肆查封革命团体、逮捕工农领袖;冯玉祥公开倒向蒋介 石,并致电武汉国民政府,要求将鲍罗廷解职回国。鲍罗廷和陈独秀的“西北学说” 至此完全破产。 无数共产党人、革命志士死于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之下,《中国共产党的七十 年》叙述道:年轻的中国共产党遭受到它成立以后从不曾遇到过的严峻考验,据党 的“六大”所作的不完全统计,从1927 年3 月至1928 年上半年,共产党人和革 命群众被杀害的达31 万多人,其中共产党人2.6 万多人。 “党的组织只能全部转入秘密的地下,在这过程中遭受严重破坏,许多地方的 党组织被打散了。不少党员同党组织失去了联系。党内和团内的一些不坚定分子纷 纷脱离党、团,有的公开在报纸上刊登启事宣布脱党、向敌人忏悔,有的甚至领着 敌人搜捕共产党人。党员数量从大革命高潮时的近6 万人急剧减少到1 万多人…… “事实无情地说明:中国革命已进入低潮,反革命的力量大大超过了党所领导的革 命力量,中国共产党正面临被敌人瓦解和消灭的危险。”触目惊心的历史为我们留 下了这么惨重的一页:那个脱离各国革命现实、又要遥控指挥的共产国际,由远在 万里的斯大林运筹帷幄,于长沙马日事变之后,不久,便拍来电报:“迅速消灭许 克祥。”无疑,共产国际的这个决策是令人鼓舞的,连鲍罗廷和罗易也来了个180 度大转弯。本来,他们一贯认为中国的中心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而是与国民党“左 派”的关系问题。眼下有总部电令,两君由冷变热了。 应当说,这是个很好的氛围。 在这个氛围中,代理中共中央秘书长的蔡和森遂向中共湖南省委发出训令,中 共湖北省委开始大张旗鼓地声讨蒋介石、揭露其反动面目,中共中央抛出了一个宏 伟计划,组织湖南特别委员会,为此而派遣了大批军事人员赴湘,旨在发动军事暴 动。 如果照此发展,一丛烈火必然愈烧愈烈,革命形势也许很快出现新的转机,但 事与愿违,鲍罗廷有鲍罗廷的考虑。 这位共产国际的钦差大臣考虑的是什么呢?他曾与谭平山等6 人到了长沙,欲 查办许克祥和“农运过火”诸问题,无奈许克祥不买账,公开宣称要逮捕并枪决鲍 氏,吓得鲍氏脚底抹油,逃回武汉。那恐怖的一幕至今令鲍罗廷心有余悸。遂与陈 独秀计议,认为共产国际的电令已经圆满贯彻执行,若再演练下去,那就物极必反 了。于是乎,唱出了“停止进攻”的低调。 又是一个180 度的大转弯。 陈独秀的“退却”之风犹如黑云压城。马日事变后前去湖南担任省委书记的毛 泽东与之针锋相对,继续组织武装,发动工农群众。号召用武力对付反动军队,以 枪杆子对付枪杆子。陈独秀暴跳如雷:“岂有此理,这不是同中央唱对台戏吗!” 总书记发火了。并令毛泽东立即返回武汉。鲍罗廷和罗易则走得更远,他们居然把 共产国际5 月来电的全文一字不漏地抄了,送到汪精卫手里。事情虽然过去70 年 了,但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汪精卫当年得到这个抄件时的心情,这恐怕是他“七 一五”公开叛变、从而导致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的最强的一副催化剂吧。话题回到 陈独秀,他在6 月30 日至7 月3 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扩大会议上,急不可待地抛出 了自己通宵达旦炮制好的《国共关系十一条决议》,并在7 月4 日的中央常委扩大 会议上提出农会会员应参加国民党。毛泽东慷慨陈词,坚决反对陈的主张,他毫不 含糊地说,我党应当掌握武装。接下来的形势越来越糟,即将离任回国的鲍罗廷不 放过最后一次指挥中国共产党的机会,那悲壮和沮丧交融的表情,颇有“风萧萧兮 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他代表共产国际下达的关于改组中共中央的 训令可以说是为中国革命料理后事,这个训令的主要内容如下:陈独秀、谭平山去 莫斯科。蔡和森、瞿秋白赴海参崴办党校。毛泽东去四川…… 中国人的命运,岂能操诸他人之手!在此严峻时刻,中国共产党内真正的马克 思主义者敢于坚持真理的同志们,并未俯首听命于共产国际的安排。在王勃写过《 滕王阁序》的那个地方,于8 月1 日爆发了震惊全国的南昌暴动。 周恩来、朱德、贺龙、叶挺等人高扬武装革命旗帜,在中国黑暗的夜空燃起了 希望的火光。后来的政治家和史学家都把这次彪炳史册的暴动划为稍后不久的湘、 鄂、粤、赣四省秋收暴动的范畴。哦,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你该从南昌起义的枪声 中,认真思考点什么,悟出点什么了!你该从南昌起义的火光中,重新审视今后的 中国之路了! 幸甚——“南昌政变给了四省暴动以有力的帮助。在此时,四省即应给南昌政 变以有力的响应。这一响应,一方面即是开始秋收暴动。”中共中央在给湖南省委 的信中如是说。“定出一个秋暴的军事计划,同时,中央亦正在为湘赣的秋暴做军 事计划。”这是党内武装反抗路线对投降路线的宣战! 这是从血淋淋的失败中挣扎起来后的第一声呐喊!形势所迫,逼上梁山。一个 伟大的会议酝酿着……7 月底是南方的盛夏,酷热把整个天地都搅得不安,然而江 西庐山却是个清凉世界。瞿秋白和鲍罗廷此时正在庐山。瞿秋白来庐山是为了商讨 中共中央的领导改组问题和利用张发奎部计划武装暴动问题。鲍罗廷则在离开中国 之前上一趟庐山,为的是洗洗多日郁积的烦恼。瞿秋白尽地主之谊,陪他在风光最 美的庐山山南逛了一圈,山南胜景环列,奇峰壁立,苍翠欲滴,飞瀑流泉,绰约多 姿。他陪他转了南唐中主李璟读书的秀峰,在秀峰观了李白讴歌过的瀑布,走了观 音桥,进了白鹿洞书院。瞿秋白精通俄语,他娓娓动听地讲叙着洛阳人李渤在书院 养白鹿自娱的故事。没料,反倒勾起了鲍罗廷的愁绪,他说他羡慕李渤,他如果能 在这里养鹿自娱那该多好……言谈中明显地流露出一种失落感,他的结束语是: “啊,我该合上中国革命这本讲义,走下讲台了……”不过,他表现出了俄国人特 有的坚强,他没有落泪。瞿秋白没有过多的安慰,因为任何安慰之词都将是言不由 衷的。此时的瞿秋白,正处于一种庄严的思索中,他为中国革命的下一步而处心积 虑,他与李维汉、张太雷常常谈到深夜,认为不清算陈独秀的右倾机会主义,中国 革命前途堪忧。随着汪精卫的撕破假面具公开反共,中共中央领导机关转入秘密状 态,瞿秋白加紧了召开一次中央紧急会议的工作步伐。几天前,他得到通知,取代 鲍罗廷的罗明纳兹及其助手纽曼即将到武汉,传达共产国际的最新精神。这一点, 连鲍罗廷也蒙在鼓里。不言而喻,瞿秋白的庐山秘密之行,也有一种礼节上的考虑。 正当他计划次日陪鲍罗廷到另一个景区观光时,一封密电送到瞿秋白手里,密电是 李维汉发来的,内容是: 罗明纳兹已达汉口,望速返,切切。瞿秋白感受到这份电文的分量,他对鲍罗 廷表示了诚挚的歉意后,遂匆匆告别了“日照香炉生紫烟”的庐山,与鲍氏返汉。 他在汉口送走了鲍罗廷。告别了这位难以伺候的俄国人,瞿秋白本该松一口气,然 而相反,有一种新的沉重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他在莫斯科多年,对俄国人的脾气揣 摸甚透,他有一种预感:取代鲍氏者将更难伺候。瞿秋白的预料完全对了。罗明纳 兹在俄租界的一间洋房接见了瞿秋白,礼节性的寒暄过后,罗明纳兹开始吸他的烟, 他是用一只斯大林式的烟斗袋烟丝的,俄罗斯烟叶很呛人,呛得瞿秋白直咳嗽。过 足了烟瘾,罗氏才切入话题,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革命有没有上帝?有,共产 国际就是上帝,斯大林同志就是上帝。”言外之意很明显,他罗明纳兹是上帝的使 者,他是站在上帝的位置上对中共行使指挥权的,他用记录速度说:“斯大林同志 指示中国现在必须开始从革命工农中间,组织8 个或10 个师团,并有绝对可靠的 指挥人员。必须消除对不可靠的将军们的依赖,要动员2 万共产党员,加上湖南、 湖北5 万革命工农,编成几个新的军团,利用军官学校的学生做指挥员,并且刻不 容缓地组织自己的可靠的军队。不然,就不能保证不垮台!”瞿秋白精神为之一振, 这个指示与他的思路不谋而合,他的额头由于激动而沁出了热汗。罗明纳兹接着说 :“根据共产国际7 月会议精神,中共必须立即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这个会议要批 判陈独秀的机会主义。如果你们没兴趣,不想开这个会的话,共产国际将直接召开。” 瞿秋白听了,有点啼笑皆非,本来,他对罗氏的前半段话是十分拥护的,可是,后 头一个“如果”,却未免有点荒唐过分。他没有计较这个,他除了向罗明纳兹表明 自己拥护共产国际的正确决定之外,话锋转到召开中央紧急会议的筹备工作上…… 瞿秋白、李维汉和张太雷开始了召开中央紧急会议的筹备工作。首先是改组中央领 导机构的问题,此前不久,中央成立了由张国焘、周恩来、李立三、李维汉、张太 雷组成的5 人临时中央常委,代行政治局职权。根据共产国际的安排,陈独秀下台 后,中共党的领导由瞿秋白负责。这就需要召开一个为紧急会议召开的准备工作会。 准备工作会开得很成功,主要表现在讨论改组后的中央领导机构,瞿秋白作为总负 责的人选,几乎是众望所归。将要受命于危难之中的瞿秋白心潮翻滚,很不平静。 “才不才间去他的。”他从来不满足于“才不才间”,他有满腔热血,将七尺血肉 之躯献给马克思所描绘的那个最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确非多余的话!所以,尽管 连日来咳得厉害,痰里还带有血丝,他全然不顾。“天降大任于斯人”,一个伟大 的精神支柱,使他迸发出了不尽的力量。他亲自草拟了中共中央致山西省委的信, 信中的指示亦是他的呐喊:“蒋介石4 月12 日大屠杀起,到武汉7 月15 日,完 成了中国封建资产阶级背叛革命的事业。我党因为指导的错误,没有能依照国际指 示,实行在两湖没收大地主土地,举行盛大之农民暴动,反而处处让步迁就于所谓 的左派汪(精卫)谭(延闿)等,竟一败涂地。现在事实已经告诉我们以前的错误, 决定即日开紧急会议,改正以前错误,另定新的政策。”接着,他又致信中共广东 省委:“此会议批评过去中央的机会主义及决定新的政策。广东太远而工作紧张, 无法参加此会,想广东同志必能同意于批评过去中央对湘事反对国民党政策之摇动, 因而,至于失败,并且一定亦感觉到新的指导与方针之必要。”罗明纳兹为瞿秋白 夜以继日的工作劲头所感动,他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每天都要为瞿秋白冲几次咖 啡。瞿秋白不愿吃那洋玩意,说咖啡像中药。通过接触,自然有了感情,瞿秋白觉 得不用再仰首来看这位上帝,现在可以平视这张由威严变得温和的脸了。8 月6 日 吃过晚饭,罗明纳兹交给瞿秋白一叠写满俄文的材料纸,客气地说:“秋白同志, 能帮我翻译一下么?”瞿秋白知道罗明纳兹已经完成了《告全党党员书》的起草。 按理,告中国共产党党员书应由中共中央组织起草,而今让共产国际的人亲自捉刀 代笔,充分显示了“上帝”的伟力与位置。瞿秋白躲到一间空屋,集中精力把《告 全党党员书》由俄文译成中文。李维汉来找瞿秋白,把印好的会议议程交给他过目。 这个议程是:1 、接受国际的最近训令;2 、通过告同志书(批评过去的错误); 3、农民决议;4、工运决议;5 、组织决议;6 、新的指导机关。瞿秋白对议程没 意见。李维汉没有立即离开屋子,他的目光从瞿秋白翻译出来的几页《告全党党员 书》上掠过,看到这段文字:“长沙事变之后…… 农军进攻长沙的反革命,如果农民的武装进攻不受党的指导机关之懦弱的犹豫 的阻滞,那么,一个长沙城被10 万农军所包围,并不是不容易打下来的……”李 维汉为之震惊,道:“这段文字同事实不符合,不是‘10 万农军’,当时农民自 卫军才几百枝枪,其他许多都是挑夫,和群众混杂一块儿;再说,农军是接通知后 来长沙附近会师,打头阵的是女同志和宣传队,如果是打仗,哪有这样摆阵?”瞿 秋白默然,没有从正面回答李维汉:“罗明纳兹同志的原文是这样。”“那也得改, 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告全党党员书!”李维汉说。 “这是共产国际起草的文件,要修改也得经过国际,明天就要开会了,来不及 啦!”瞿秋白为难地说。争论没有继续下去,李维汉心中有数,让瞿秋白做违拗共 产国际的事,太为难他了。东方地平线迎来了1927 年8 月7 日的太阳。这轮太阳 是新的。汉口三教街41 号(现为鄱阳街139 号)英国惠罗公司的隔壁、苏联援华 农业顾问洛莫卓夫的寓所二楼,中共中央紧急会议在此召开。瞿秋白主持会议,李 维汉为临时主席。出席会议的正式代表共21 人,有李维汉、瞿秋白、张太雷、邓 中夏、任弼时、苏兆征、顾顺章、罗亦农、陈乔年、蔡和森10 名中央委员;毛泽 东、陆沉、李震流3 名中央候补委员;杨匏安、王荷波2 名中央监察委员;军委代 表王一飞;共青团代表李子芬、杨善南、陆定一;湖南代表彭公达、湖北代表郑超 麟。参加会议的还有共产国际代表罗明纳兹和两个俄国同志纽曼、洛莫卓夫。邓小 平作为工作人员参加了会议。会议开始,罗明纳兹讲话,他代表共产国际,在中国 共产党最高会议的主席台上,就他亲笔起草的《告全党党员书》作演说。他首先对 陈独秀的右倾机会主义进行了抨击,他说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同志都不能容忍,他忍 不住愤然拍案:“这种对于军队的态度,也就使中共中央始终没有认真想到武装工 农的问题,也没有想着武装工农的必要,没有想着造成真正革命的工农军队。中央 军委对此完全没有工作,没有提及一般共产党员的训练……”罗明纳兹极其严厉的 批评,几乎使与会同志忘了眼下正值酷夏,鲜明的观点犹如一剂清凉剂注进了大家 心中。中央委员任弼时在发言中对罗明纳兹的报告评说道:“国际对中央的批评, 主要的是中国共产党有机会主义倾向,这完全是事实。”中央委员罗亦农说:“中 国共产党无一坚决夺取政权的决心,我意党的机会主义根本出发于此。”深中肯綮 之言,一石击起千层浪。与会的毛泽东从未如此激动过。他是第一个发言的,他结 合自己的亲身感受,出语惊人,犹似一石起狂澜:“农民要革命,接近农民的党也 要革命,但上层的党部则不同了。当我来到长沙之先,对党完全站在地主方面的决 议无由反对,及到长沙后仍无法答复此问题。直到在湖南住了30 多天,才完全改 变了我的态度。我曾将我的意见在湖南作了一个报告,同时向中央也作了一个报告。 但此报告在湖南生了影响,对中央则毫无影响。广大的党内党外的群众要革命,党 的指导者却不革命,实在有点反革命的嫌疑。这个意见是农民指挥着我成立的。我 素以为领袖同志的意见是对的,所以结果我未十分坚持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因他们 说是不通,于是也就没有成立,于是党的意见跟着许克祥走了。甚可怪的,唐军才 仅承认只有8 处军官家庭被毁,我党反似乎承认不知有多少军官家庭被毁。总之, 过去群众对于党的领导的影响太少。”瞿秋白、毛泽东、周恩来、蔡和森、任弼时 等为代表的革命派,在这个为时一天的中央紧急会议上,始终占主导地位,陈独秀 没有出席,但以他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被推到了审判席上,他的投降主义得到清 算,会议指出:“中国革命在现时这一阶段中,还是资产阶级的民权革命”,“现 在中国革命的根本内容是土地革命”,“共产党现时最主要的任务是有系统的有计 划的尽可能的在广大区域中准备农民的总暴动”。肯定了实行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 国民党反动派屠杀政策的总方针,决定在比较有革命基础的湘、鄂、赣、粤4 省发 动农民举行秋收暴动。会议选举产生了新的中央临时政治局,瞿秋白、李维汉、彭 湃、任弼时、顾顺章、罗亦农、向忠发、苏兆征、王荷波为委员;邓中夏、毛泽东、 周恩来、彭公达、张太雷、张国焘、李立三为候补委员。 “这次会议的重要意义在于纠正党的指导机关之机会主义倾向,给全党以新的 精神,并且定出新的政策。”这是“八七”会议后的《中央通告》第一号所明确指 出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次会议,中国革命后来的胜利乃至新中国的诞生都是不 可能的。临时政治局以瞿秋白为核心。处在领导全党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从主观 上讲,他的确想来一个扭转乾坤之举,让革命胜利的红旗迅速插遍神州处处。但他 忽略了这么几点:没有充分认识到当时敌强我弱、革命处于低潮的现实,所以,在 反对右倾投降主义错误的同时,却为左倾盲动错误的发生开辟了道路。进行武装斗 争决心坚定,方向正确,但这并不等于胜利在握,鲁莽行事只能导致失败。“八七” 会议制订的总暴动计划,既不考虑地点的不同,也不顾及情况的各异,一味要求各 地暴动、进攻,这就使得全国各地200 多处的大小暴动成功者少,失败者多,牺牲 了大批革命分子和群众。即如企图夺取4 省政权,攻下长沙建立全国性政府的秋收 暴动,其设想与计划显然都不符合实际。瞿秋白没认识到这几点。这是他的悲剧所 在。这时,必须写到毛泽东了。毛泽东的高人一筹,是他洞察到中国的实际,找到 了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路。历史选择了他,让历史定格在那个年月,我们来看看毛 泽东是怎样走过来的。“八七”会议后,瞿秋白在同部分政治局委员商量分工时提 了毛泽东。他说:“中央的工作,要有一批才华横溢、劲头十足的人,就宣传部来 说,我看泽东同志就十分合适。”李维汉道:“毛泽东这个人的脾气我晓得,留他 在中央机关工作,怕是难于上青天。”“你能说服他么?我分管的宣传工作非他莫 属。”瞿秋白求助的目光停在李维汉脸上。“爱莫能助啰!”李维汉道,“昨天的 会上,我提名他当政治局委员,他不同意,说先当个临时委员更好。听人说,他连 东西也收拾好了,这两天就要离开武汉,回湖南去!”瞿秋白默然……瞿秋白亲自 去找毛泽东。他冒着酷热赶到武昌毛泽东的住处。他来过这里三次,听人说,湖南 等地的许多同志被反动派通缉后,都逃亡在这里,毛泽东的家就是他们的家,连李 维汉养病都是住在此地。可见毛泽东良好的人际关系。瞿秋白走向毛泽东的卧室。 天热,窗户敞开着,只见屋内很凌乱,杨开慧和保姆正在收拾东西,毛泽东埋 头在一张方桌上,打着赤膊,摇着一把大蒲扇,挥汗如雨地正在看什么。 杨开慧发现了瞿秋白,说了声:“润之,秋白同志来了。”毛泽东这才抬起头 :“呀,秋白同志,你怎么不进来。”“哈,差点被挡了驾进不来。”瞿秋白扶了 扶眼镜进屋,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况,说:“怎么,你是决计要回去了?”“我本来 就没有想回来,还不是陈独秀三道金牌调回来的。”瞿秋白知道他讲的是7 月份那 件事,就说:“这个教训太惨重了,以后再也不能发生了。”毛泽东穿上衣服,递 给瞿秋白一支烟。“戒啦!”瞿秋白坐下道,“这几天咳得厉害,医生说不戒不成 了!”“我可戒不掉!”毛泽东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瞿秋白单刀直入:“新 的中央也很需要人,蔡和森他们提议你进政治局,你因何反对?”毛泽东笑道: “候补委员,不也是政治局么?”“候补是候补,这个概念还用我解释么?”“秋 白同志这样看重,泽东消受不起哟!”毛泽东发自肺腑地,“眼下,我只适合候补。 不然,就得跟你到上海,坐在洋楼里运筹帷幄……”“这有什么不好?”瞿秋白打 断毛泽东的话,“泽东,新的中央委员会刚刚建立,中央机关急需你这样的人才哟, ‘书生意气,挥斥方道,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这不是你亲笔写的言志诗么?” “也许像在国民政府那样当个宣传部长什么的,我会很称职,但我不愿去大城市住 高楼大厦,像我这样的人到农村去,或上山结交些绿林朋友还差不多。国共分裂了, 国民党要铲除共产党,眼下头等要紧的是枪杆子! 我们吃亏,就吃亏在没掌握住枪杆子哟!”“你现在是言必称枪杆子!”“这 是用血换来的教训,你想,如果1919 年的五四运动,游行的学生手里拿的不是刷 子而是枪,将会是怎样一种结局?我看一定会是另一种结局!”“言之有理!”瞿 秋白被毛泽东的情绪所感染,“这次中央定下搞秋暴,看来是非君莫属。泽东,‘ 春花无数,毕竟何如秋实’我拿你没法子啦,这回依了你,就让你到湘省秋暴的第 一线去工作吧!你起草的《湘南暴动大纲》很不错,中央同意你去湘南,但湘省暴 动的中心是夺取长沙。”“谢天谢地!”毛泽东指着地图,一根指头停在标着长沙 的一个圆圈上,“请中央放心,此番之军事行动,取长沙不成问题。”“中央和国 际都很看重湖南,须派得力同志去贯彻紧急会议精神,你回去也好,作秋暴的具体 部署。”“你看,”毛泽东指着地图说,“准备工作,我现在就开始做了,不过这 是纸上谈兵,我想还是尽快回去,根据实际斗争情况落实。”瞿秋白朝毛泽东投来 信任的目光: “有你这种热情,‘不信东风唤不回’,中国革命的高潮,又将出现在东方的 地平线上了,有什么要求么?中央全力支持你。”毛泽东道:“要求?只有一个, 请求中央从南昌暴动部队派一两个团的兵力到湘南支持我们。”瞿秋白沉吟了稍许, 道:“好办,我答应你!但切不可本末倒置,着重军事而看轻全省的暴动,前几天, 湖南省委和马也尔的报告就有这个倾向。你们新省委要引起注意。”“有一两团军 队,才好有发火药。”毛泽东说:“最好这两天就能给周恩来发电文,以图队伍早 日到达这里——”他指着地图。“你呀,对我也穷迫不舍了!”瞿秋白幽默地, “我算拿你没法子啰。”毛泽东不由大笑。送走了瞿秋白,杨开慧掀开帘子从卧室 出来。毛泽东道:“孩子们都睡了?”杨开慧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见秋 白同志?”“我在听你们谈话,我若出来,不耽搁了你们的公事?”“哦,我们的 谈话,你全听到了?”“全听到了!”“听到了也好!开慧,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了, 用枪杆子夺取政权,用枪杆子推动土地革命,你拥护么?”杨开慧点着头,她默默 地望着毛泽东,有许多话要说,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你怎么不说话?”“你 ……”杨开慧柔情地,“这几天你又瘦了。”“不是瘦了,是头发长了!”毛泽东 纠正道。“头发也是该理了,你总有得时间!”杨开慧从里屋拿出早预备好的推子 和剪子,“让我来给你理。”“好,好。”毛泽东从来没有这么顺从,他端坐在凳 子上。杨开慧轻轻地动了推子,一边理发,一边流着泪。“开慧呀,在武汉住了这 么些日子,我们也该走了,我就要领兵打仗了,往后我们在一块儿的日子不会很多 的。你和孩子先回去,我开完政治局会就动身。”“我……”杨开慧忍不住哭出声 来。毛泽东反转脸,用手为杨开慧抹着眼泪:“有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哭 不得哟,你再哭,我也要落泪了。”“润之!”杨开慧抹掉眼泪,“我……我…… 我不是担心自己“担心我会打仗丢命?”“不许你说这个!”杨开慧捂住毛泽东的 嘴。 “那担心什么?”“你一干起工作来就不要命,没早没晚的,我不在你身边,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哈,这个你就放心啰,好多人算命都说我毛泽东命大。” 毛泽东诙谐的表情,使杨开慧破涕为笑,“来呀,我的头刚理了一半呢。”“沙沙 沙沙”,推发的声音又响了,那么轻柔,那么均匀,似杨开慧在对毛泽东倾吐心语。 第二天,送走杨开慧和孩子,毛泽东参加了中央临时政治局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会 议由瞿秋白主持,选举瞿秋白、李维汉、苏兆征为常委,由瞿秋白负总责,兼管农 委、宣传部和党刊总编辑;苏兆征分管工委;李维汉分管组织部和办公厅。会议决 定毛泽东为中央特派员,与彭公达回湖南传达“八七”会议精神,并全权负责改组 湖南省委,指定彭公达为新省委书记。两天后。毛泽东秘密离开武汉。到火车站为 他送行的任弼时告诉说:中央已正式同意,从南昌起义的部队中派出兵力赴湘南支 持秋收暴动。“好!”毛泽东为之振奋,“你带来的消息是一碗壮行酒。”“祝你 旗开得胜!”任弼时祝福道。汽笛响了,车轮启动。毛泽东深情地望着武汉。 此刻,他的心已飞越千山万水,飞向那秋收暴动的疆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