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毛泽东赶赴铜鼓途中,于浏阳遇险时,湖南省委发布了《关于夺取长沙的命 令》: 湖南省委决议,令各地赶紧动员,限于阳历本月16 日会师长沙,夺取省城, 建设中国革命委员会湖南分会。令到即遵照执行。鄂南决于9 日发动,安源决于11 日发动,自岳至长至株铁道9 日起破坏,各县农运亦已特别加紧工作,限于11 日 齐起发动,并告。 右令湖南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师长毛译东…… 湖南省委书记彭公达 行动委员会书记易礼容 1927 年9 月8 日晚 而今,此命令已静静地躺在博物馆的陈列柜中,供一代又一代的后人瞻仰。文 件已发黄、褪色,但它在“长夜难明赤县天”的黑暗夜空确曾划过一道耀眼光焰。 连毛泽东到达铜鼓三团团部后看到这份命令时的心情都很不平静。诗人的秉性,引 发了奔涌的诗潮,他情不自禁地挥毫泼墨,写下了一首后来没有被收进《毛主席诗 词集》中的“西江月”: 军叫工农革命, 旗号镰刀斧头。 匡庐一带不停留, 要向潇湘直进! 地主重重压迫, 农民个个同仇, 秋收时节暮云愁, 霹雳一声暴动! 《关于夺取长沙的命令》发布的次日——9 月9 日,战斗打响,“破坏铁路的 共十余人,分途从长岳、长株路线发动,原则是要尽量破坏。”修水,驻扎着工农 革命军第一师师部。接到湖南省委暴动命令的师长余洒渡情绪甚是高涨,这与他刚 刚荣升为工农革命军师长有关。他虽然未能参加张家湾会议,但那边的情况他都知 道。毛泽东这个人他没见过,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他能坐上师长这把交椅,当然还 得感谢老毛。老毛在张家湾会议后没有来修水而到铜鼓的第三团去率部,这说明老 毛看得起他余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要抓住这秋暴的良机,让中央和省 委看看他这个北伐未能展志的黄埔高才生的帅才。“攻打长沙!”这个目标比北伐 攻打武汉,比去南昌参加暴动更吸引着他,鼓舞着他。 根据传来的安源张家湾会上的部署,他将率领师部和一团到铜鼓,同三团会合 后直取浏阳。但是他刚刚又接到三团苏先骏团长的急信,苏团长信中说:“望兄即 率部由平江直攻长沙,两团应互相联络,此系同志决议,未便拒绝。”部署的改变, 令他费解,特别是一个团长,竟来信命令他这个师长,多少使他有些恼怒。但转而 一想:可能是毛泽东改变了意图,苏先骏转达的是前敌书记的意见。接着他又否定 了这个猜测,苏先骏信中明明说“此系同志决议”呀,他犯难了。犯难之余,他又 两相斟酌,一个去铜鼓,一个去平江,相比之下,还是打平江更对胃口。余贲民对 改变作战部署发出责疑,余洒渡没有把苏先骏的信交给他看,而是含混地说,“此 系湖南省委的决策”。 有省委这块招牌压在那儿,余贲民当然不便多说。 这时参谋长兼一团长钟文璋来了,他手中拎着一只纸包,说了一声“报告师长” 后,抖开了纸包。钟文璋抖开的是一面大红旗。这面红旗是余洒渡下令要做的,他 说过去警卫团打的是国民党的旗号,而今打共产党的旗号必须有一面新旗,这样才 能号召群众,鼓舞士气。旗上黄色的镰刀斧头是余洒渡亲自用木匠竹尺描的,“中 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字样是他亲自写的,他似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欣赏那旗: “钟团长,我们要把这面大旗插到长沙的城头!”“是的。我们能够!”钟文璋也 信心百倍。“哦,明天部队出发,后天就是中秋节,你务必买到月饼,明早出发前 每个官兵发两个。”余洒渡觉得关心士兵这点很重要,每人发两个月饼事小,可凝 聚军心事大。“是!”钟文璋敬了个礼欲退下。“慢点。”余洒渡摆了摆手,“月 饼要多买,除了发给扎在县城师部、特务连和扎在渣津的一、二、三营,还得给四 团也送去。”“四团?”钟文璋似乎没明白过来,“毛泽东在安源会上不是只编了 3 个团么?”余洒渡道:“毛泽东在安源时,并不知道我收编了邱国轩的事,所以 只编了3 个团。”“哦,这么说四团就是邱国轩部?”钟文璋这才恍然大悟,“放 心吧师长,买月饼当然有他们一份。”钟文璋遵命叫部下弄月饼去了。 意犹未尽的余洒渡拿起笔,在一张毛边纸上写了一行草书。他的笔下,“人生 得意”四个字飘然欲飞。哦,他为收编了邱国轩部而得意,这个收编是他得意的杰 作……邱国轩部原驻渣津,系黔军王天培部下,有六七百人,余洒渡得知后,产生 了将其收编的念头,他要做一个加强师的师长。但副师长余贲民却不同意,道: “邱国轩是政治土匪,无恶不作,我们不能生这个念头。”余洒渡道:“六七百人 的部队可是支大力量,收编了它,我们便如虎添翼了。 至于政治上是否可靠,我们可以先派两个人去邱部接头嘛,看看究竟。”余贲 民仍坚持:“此事须三思,须慎重啊!”余洒渡才下听这一套,他认准了的事一定 要干,这就是黄埔高才生的性格,他派了参谋彭楷、副官余浩俩人,带了他亲笔写 给邱国轩的一封信,赶到邱部。彭、余俩人赴邱部后,很快回音,说是邱国轩忠实 可靠,表示绝对服从指挥。余洒渡下了决心,收编邱国轩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四 团。就这样,未参加张家湾会议的余洒渡,不费举手之劳,便将毛泽东圈定的三个 团扩大到四个团。他给湖南省委和毛泽东送了一份很好的见面礼。余洒渡正想得高 兴,副师长余贲民来找他,反映一个情况:邱国轩部抢了一个镇上的铺子,凡能吃 的和现金被劫一空,说是过中秋节打牙祭。余洒渡心想:你余贲民同邱国轩过不去, 对人家凡事皆不顺眼,便不以为然地说:“我师明朝就要行动,这种小事就不要计 较吧,影响了团结事大。”余贲民道:“打家劫舍是土匪的勾当,我们是工农革命 军,是为工农大众的,就得有工农革命军的纪律。”“小不忍则乱大谋!”余洒渡 道,“等攻下长沙再说吧。”“余师长,这是姑息养奸啊!”余贲民愤然地说。但 余洒渡还是没听进去。次日黎明,三团、四团全体官兵,每人分到两块中秋月饼。 军号声中,队伍开拔。崭新的师部红旗在山风中飘扬。这是一次豪迈的出征,余洒 渡充满胜利的信心。钟文璋向余洒渡报告说:“四团邱国轩部的月饼也发了,邱团 长要我转告对师长的谢意。”“好,你一团要与四团好好的配合。”余洒渡故意放 大嗓门,以便让旁边的余贲民听到。第一个仗是打龙门厂。该地驻守着唐生智的一 个独立营,独立营下辖四个连,枪支弹药充足,营长易疤子是个打仗的老手。余洒 渡极为看重这首战,他和余贲民、钟文璋细细研究,决计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离 龙门厂还有几里,一团就歇了脚。队伍埋伏在山沟子里,中秋圆月还没出山前有一 阵黑暗,余洒渡把全团的机枪调到前面,一齐开火。易疤子正在阵地上喝酒,闻枪 声大惊,下令反击。但已来不及了,工农革命军一团在机枪群火力的掩护下迅速推 进,易疤子的两道防线顷刻间被突破。易疤子借着酒劲,操起一挺机关枪向工农革 命军猛射,无奈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易疤子一命呜呼,一营人作鸟兽散,龙门 厂被工农革命军攻克。初战告捷,一团官兵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为了宣传发动 群众,余洒渡命令部下张贴“工农革命军攻下长寿街”的标语。其实,一团此时离 长寿街甚远。余洒渡自恃进过黄埔军校,熟知兵法,决计来个一鼓作气,攻下平江 县城。殊不知龙门厂的溃兵逃回平江后,平江守敌闻迅即派出700 人枪,赶到县城 外30 余里的长寿街,阻击工农革命军。消息传来,余洒渡不屑一顾,他连会也不 开,找来一团长说:“你们再接再厉,再给长寿街之敌一个打击。”23 岁的钟文 璋血气方刚,求胜心切,道:“有三团和四团共同出击,全歼敌人不在话下。”余 洒渡道:“好!攻下长寿街,平江县便归我手了,你与邱团长要互相配合。”钟文 璋道:“余师长尽管放心。”此时,部队已行至离长寿街不远的金坪。钟文漳找到 殿后的邱国轩,传达了余师长的命令。邱国轩唯唯诺诺道:“我四团任凭余师长调 度。”钟文璋信了邱国轩的话,他做梦也没想到邱国轩受编是假,他对共产党本来 就同床异梦,受编的目的,为的是借革命名义中饱私囊。他已摸清一团的挑夫担, 一只只子弹箱里装的不是弹药,而是光洋,顿起谋财之意。 钟文璋当然蒙在鼓里,他拿出当年叶挺指挥北伐的派头,令一团走在中间,邱 国轩的四团在两翼相随。而且一团的兵连子弹也没上膛。邱国轩暗自高兴,可乘之 机来了,他派人向钟文璋谎报:前面发现敌情。 钟文璋没有核实军情,一味相信,下令一团人马向前冲锋。一团士兵如猛虎出 林,奋勇向前。就在这时,后面响起枪声。钟文璋大惑不解。“邱国轩叛变,在屁 股后向我团开火了!”有人来报,钟文璋才大吃一惊。钟文璋尚来不及下令反击, 邱国轩的人马已从两路夹击,直冲一团团部,毫无防备的一团被杀得溃不成军。军 需处长陈毅安辛辛苦苦聚集的一箱箱光洋全被抢走。钟文璋面对着惨败,号陶大哭。 他无力面对现实,躲到山洼子里剃了个光头,化装成难民一逃了之。余洒渡和余贲 民等师部人员赶到金坪方知败局。 余洒渡从头凉到脚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余贲民清点人马,损失200 余人枪, 辎重几乎被一掠而空。“余师长,胜败乃兵家常事,”余贲民安慰余洒渡,“重要 的是把下一步棋走好,走活。”余洒渡欲言无词,感到丢了一次大脸,今见余贲民 没有反唇相讥,略感欣慰,道:“教训哟,血的教训!”金坪一败,使师长余洒渡 开始冷静下来,本想继续前进,无奈军事会上众议反对,他不好固执己见,遂同意 了余贲民的方案:退回修水,等请示前委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一团退到修水刚住 下,哨兵来报:卢德铭回来了!余洒渡、余贲民等正在师部议事,连忙休会,出门 来迎。果然是卢德铭回来了,他后面随着6 个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师部的同 志们把卢德铭迎到屋里。 卢德铭一眼就看到了那面红旗,他走的时候,余洒渡还是小小营长,而今升师 长了,他向他祝贺,为他高兴。人们围拢卢德铭,问长问短,十分亲热。 卢德铭把离队之后的情况告诉大家——原来,卢德铭、韩浚和辛焕文3 人离队 后,经长沙到了武汉,找到中央和湖北省委的领导人向警予,请示警卫团的下一步 行动。向警予经请示中央后,指示他们3 人带领原警卫团参加秋收暴动,在湘赣边 界坚持武装斗争,并要他们组织一个指挥部,由卢德铭任总指挥,还给了3000 元 活动经费,派了几个干部随他回来。韩浚说:“从现在起,卢德铭就是我们秋暴部 队的总指挥余洒渡问:“呃,辛焕文同志呢?”卢德铭脸色悲怆地说:“我们在大 沙坪遭到民团阻击,辛焕文不幸牺牲。”余洒渡道:“辛同志才23 岁呀,他给我 看过他未婚妻的相片,他们准备年尾结婚。”卢德铭道:“要革命,就会有牺牲。 我们是共产党人,什么也不怕。 余师长,你们在金坪遭挫的事,我刚才听何长工同志说了,我觉得没什么了不 起,‘吃一堑,长一智’,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常败将军。我建议,集合全 团人马,唱一支歌,壮壮军威。”余贲民响应:“好,总指挥的提议好!”军号响 了,这是紧急集合号。各连紧急奔向空坪集合,官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突然, 队伍里有人喊:“卢德铭回来了——”接着是一阵欢声和掌声。卢德铭走到队伍前 面,放大嗓门道:“同志们,我们来唱一支歌,‘工农兵——’预备,唱!”工农 兵,团结起来向前进,消灭敌人——歌声,为这支出师不利、刚刚遭劫的部队,重 振声威……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