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郴州城里正进行着一场唇枪舌战。这是郴州平息反革命暴乱后的当夜,26 岁 的陈毅血气方刚,找到湘南特委代表席克思。席克思刚从乡下赶回,点着一支从敌 人那儿缴来的三炮台纸烟,抹着久蓄而成的胡子道:“陈毅,你不找我,我正要找 你哩,听说你开了个干部会,宣布停止执行省委的决议。”“不错!”身材高大的 陈毅在汽灯白炽的光下显得愈加挺拔,两道浓眉和射出威武之光的双眸给入一种战 胜一切的感觉,浓重的四川口音增添了他性格的风采,他伸开蒲扇般的巴掌道: “不错,我是开了这样的会。”与席克思一块儿从乡下回来的特委干部杨载福道, “陈毅呀,你怎么不等席代表回来就擅自开会呢?”陈毅道:“你们在家,我这个 会就难以开得顺当啰!我陈毅是个实心人,我开这个会是为的做个决定,我们必须 向群众作出检查,省委的烧杀政策再不能执行了,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群众就要 砍我们的脑壳了。”席克思道:“你想过没有,这是反对省委,也是反对特委。” 陈毅道: “我陈毅不愿干的事,莫说省委和特委,就是中央压下来,我也不干。”“你 太狂妄了!”席克思忍无可忍,一下掐灭了纸烟。杨载福低声对陈毅说:“席代表 可是为了你好,别再拗下去了。”陈毅装作没听清杨载福的话,屁股离开凳子。 “席代表,《国殇》里有句话,‘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我爹我娘 生坏了我这个脾气。停止烧杀的这个决定,我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你……好… …”席克思气得咬牙切齿,“你去吧,明天一早,特委开会,你来参加。”席克思 的所谓“特委开会”,实质是围攻陈毅。次日一早,陈毅如期赴会,迎接他的只有 席克思和周鲁俩人。周鲁故作深沉道: “陈毅呀,昨晚听说你同席代表发生了一点儿口角,我看这不要紧嘛,人非圣 贤,岂能无过……”陈毅打断周鲁的话:“反对烧杀,何错之有?席代表昨晚请我 来开会,可这里并无开会的意思。哦,席代表,也许昨晚我的言语多有冒犯处,请 海涵。时间紧迫,我也不愿多磨牙,我只想告诉诸位,我所率农军和学生兵,计划 撤出郴州。”“撤出郴州?”周鲁甚为震惊。在此之前,他以为陈毅只是反对烧杀, 没料事态的发展比预想的严重,当即把脸一沉,“夺取郴州,是湘南暴动的重大胜 利,省委对此很满意。”席克思愤然拍桌,吼道:“投降主义!”陈毅反而冷静, 他放慢声音道:“喊么子啥? 有理不在言高,小心把这张桌子拍成两半啰,我和朱德看法一致,打一下湘南 是可以的,让敌人晓得我们的厉害,也长长革命的志气。可我们得从实际出发呀, 敌人大兵压境围剿我们,我们在此死守城池,不是被动等死吗?”“好,我来问你, 你想退到哪里去?”席克思问。“天下之大,岂无立足之地。”陈毅道,“退到井 冈山去!”“井冈山?!”周鲁一听“井冈山”三个字就恼火,不久前他去井冈山 同毛泽东的不愉快接触当即浮现在面前,他不耐烦地道,“别给我再说什么井冈山 了。革命跑到音无人迹的山沟子里去,这是没出息的胆小鬼干的,十月革命是城市 暴动,中央的方针也是城市暴动。”席克思道:“谁敢撤出郴州,谁就是反革命!” “那,我这个反革命当定啰!”陈毅起身,拔腿就走。“你回来,你回来!”周鲁 严厉地呼喊。 陈毅连头也不回,出了大门。席克思气得七窍生烟,正欲与周鲁商量对付陈毅 的办法,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一问,才知道三师、七师的官兵们前来特委请 愿,呼吁特委撤出郴州城。“反了,反了!”席克思冲出屋子,斥责众人。但,当 他和周鲁面对黑压压的官兵们时,心里乱了方寸,自知众怒难犯,俩人无奈地作出 了暂时撤退的决定。决定一下,官兵们才散去,作撤退准备。陈毅派人来征求席克 思的意见,希望特委机关同他一块儿撤。“不!”席克思断然拒绝,“我与他陈毅 就此分道扬镳!”周鲁道:“你转告陈毅,过了这阵子,特委要找他算总账的。” 但,历史是无情的。当陈毅率领宜章农军三师、郴州农军七师,上千农民和一大帮 学生兵统共四五千人撤出郴州向井冈山方向移动后,席克思和周鲁率特委机关70 人、20 枝枪,准备往蓝市转移,当晚在安仁至耒阳的双排山遭地主武装挨户团袭 击,几乎死亡贻尽。 席代表被捕,惨遭杀害,临死前他高呼口号:“湘南暴动万岁!”陈毅领着人 马撤出郴州,取道湘赣边界而来。走了两日,忽闻范石生十六军的一个团追剿过来, 心里不免发毛。因为他领的人马,有不少是些学生娃娃,打起仗来是个大累赘。他 立即组织了一支以青壮年为主体的生力军打头阵,将战斗力弱的人留在后卫。又行 半日,并不见动静。陈毅纳闷:范石生的部下怎么不打啦!此时接报,他才恍然大 悟,原来袁文才、王佐和何长工率领的工农革命军二团在滁口同范部交火,范部已 退。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嘈杂之声,王佐、袁文才和何长工率工农革命军二团到 了,陈毅喜出望外,快步迎向毛泽东派来的队伍……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