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朱德率领部队,向罗霄山脉挺进。 万山叠翠,云烟舒卷,朱德激情无限,扑脸的松风,惬意的湿气,引发了他不 尽的遇思,几个月来,他一直留意这座山,钟情这座山,尤其是毛泽东派何长工和 毛泽覃来联络之后,他上山的欲望愈来愈强烈。 他今年42 岁,一脸浓密的胡子使他像个50 开外年纪的人,他的高大身躯使 人想起一座山,其间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走在他身旁的是他的新婚妻子伍若兰。 伍若兰告诉朱德:已经快到沔渡了,从沔渡到宁冈只有30 里了。 “只有30 里了,快到了!”朱德喃喃自语,他百感交集,回首自己走过的路 …… 他字玉阶,化名王楷,1886 年12 月1 日生于四川省仪陇县,早年加入同盟 会,参加了辛亥革命,1915 年在云南参加反对袁世凯称帝的起义。1917年在四川 参加反段祺瑞的护法战争。1922 年9 月赴德国留学,同年11 月加入共产党,1925 年到苏联学习,次年回国。在举世闻名的南昌暴动中,他是第九军副军长。 南昌暴动主力部队在从汤坑转移到乌石的途中遭到覆没性的打击,惟朱德率的 第二十五师和教导团在三河坝带领2000 多名官兵突围,在饶平会合了从潮汕撤下 的零散人员,使部队增至2600 人。其时,部队思想混乱,又失去了同周恩来及起 义总部的联系,朱德义无反顾,决心把革命这面红旗打下去,他在饶平稍事整顿后, 经平和、永定、象洞、上杭向西北急行军,于10 月16 日达闽赣交界的武平。敌 人派钱大钩部一个师紧紧尾追,迫近武平,朱德指挥部队迎敌,打退敌两个团后, 命粟裕排长领兵占武平城西门外山坡,掩护大队转移。在石径,朱德亲自领着几个 警卫人员在荆棘乱石中攀援,为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这支孤军没有垮,但经不起 考验的动摇者和叛变者不乏其人,开小差的自己走,开大差的带一个班、一个排、 甚至一个连走,到了信丰,部队只剩下七八百人。师、团级干部中,仅剩下73 团 指导员陈毅了。 陈毅挺身而出支持朱德工作。该团七连连长林彪找陈毅,希望陈毅同他一块儿 离队。陈毅坚决回绝了林彪。林彪便独身离队,半路上因保安团查禁甚严,他又返 回部队。朱德在陈毅的支持下,将这支队伍带到信丰,开始了类似毛泽东在三湾那 样的整编。宣布愿者留,不愿者去,整编后为7 个步兵连、一个迫击炮连、一个重 机关枪连,合拢9 个连,成一个团。部队取用“国民革命军第五纵队”番号,司令 朱德、指导员陈毅、参谋长王尔琢。改编后的部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接着,到达 湘、粤、赣三省交界的崇义山区。朱德、陈毅率部发动群众,打掉了占山为王的土 匪何其郎部。其时,听说毛泽东的一支部队也在这一带活动,陈毅即便服化装去找 寻,同在大汾失散的张子清、伍中豪接上了头,知道了毛泽东的去向。12 月上旬, 朱德部到仁化,得知广州起义消息,兴冲冲率部往广州赶,赶到韶关,得到广州起 义失败的消息。 朱德、陈毅又把部队拉到韶关西北60 里的犁铺头。何长工找到犁铺头,与朱 德联系上了,介绍了毛泽东在井冈山搞根据地的情况,朱德欣喜万状,表示待部队 利用范石生的旧关系得到补充后,会慢慢向井冈山靠拢。朱德部隐蔽在犁铺头,终 于被敌人获悉,蒋介石命令4 个团进驻韶关,并要范石生逮捕朱德。范石生将情况 密告朱德,朱德、陈毅即率部撤出犁铺头,进入湘南,与湘南特委接上头,发动了 湘南暴动……从在南昌城头打响武装斗争的第一枪到现在,已经8 个多月了,朱德 矢志不移,历尽艰辛,辗转奔波,他在寻找着一条理想之路,寻找着一个理想的立 足之地。毛泽东开辟的井冈山根据地,引发了他强烈的冲动,他钦佩毛泽东的目光 与决策。“到井冈山去!”是他和他的部队最明智的选择。八一起义,以城市暴动 为始,以落脚农村为终,顺乎潮流地奏出了中国革命的主旋律。4 月23 日上午, 朱德和他的部队开进了沔渡。还没住下,朱德就对伍若兰说:“快帮我找林彪来。” 少顷,一个身材虽然瘦弱但洋溢着刚毅与涵养有素的青年军官来到朱德面前,他就 是林彪。年仅21 岁的林彪,在朱德率领八一起义残部艰苦辗转时,虽然有过脱离 部队的打算,但毕竟是一念之差,他走没走脱还是坚持留了下来,这使他往后的命 运发生了质的变化。这个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生,在跟随朱德的征途中,在耒阳城战 斗中崭露头角,以4 个轻伤的代价消灭了敌人一个连,缴枪100 多枝,令朱德刮目 相看。后来,林彪由连长升为营长,客观原因是一营长脚受伤,主观原因当然还是 凭着林彪自己的才干。可以这样说,林彪这时还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正 用自己的全部聪明努力地干,使自己脱颖而出。朱德找林彪来,是向他了解陈毅的 情况。林彪仿佛神机妙算到朱德会找他问此事,他作了详细的汇报,把工农革命军 二团接应陈毅的情况一五一十作了汇报,并肯定地说:“陈毅的队伍今天下午会赶 到沔渡。”朱德对林彪的回答甚为满意:“那好,我们不走了,在这里等陈毅,两 支人马会合后一块儿进砻市。”林彪所料不差,到了下午,王尔琢兴冲冲地向朱德 报告:“工农革命军二团和陈毅的队伍抵达沔渡。”朱德大悦,跑到村口迎接工农 革命军二团和陈毅。见过何长工、袁文才、王佐,朱德忍不住一拳擂在陈毅身上, 抖着胡子笑道:“久违了,久违了!”“相见时难别亦难。”陈毅指着何长工、袁 文才和王佐对朱德道,“多亏了他们前来接应,不然,你我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当晚,毛泽东也赶到了酒渡。人们要他在砻市迎接朱德、陈毅所部。毛泽东说: “我与朱德本来就相见恨晚,这会儿岂能耽搁。”毛泽东的出现,使朱德喜出望外。 朱德——毛泽东,两位改变中国命运的巨人在这里握手。毛泽东视这次会见为重大 节日,他打上了过去从来不打的绑腿,戴上了没有五角星的八角军帽,挎上了一枝 驳壳枪。这是毛泽东第一次挎枪,也是惟一的一次,遗憾的是当时没有照相机摄下 这珍贵的镜头。在建国后的博物馆里,几乎找不到一张毛泽东挎枪的照片,而屡见 不鲜的,是他的笔和砚台。朱德笑道:“怎劳你专程赶来接我?”毛泽东诙谐地说 :“我是师长,你是军长,岂能不专程赶来相迎。”接着他谈起自己被处分的事, 还解嘲说自己当了一段党外人士,“现在好了,你朱德为井冈山带来8000多人枪, 我毛泽东也财大气粗了。”朱德愣了一下,道:“你被解除了一些职务的事我晓得, 开除党籍纯属湘南特委的误传。”毛泽东说:“不管怎么处分,我还是要革命的。” 这次会见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它使得几天后召开的红四军大会上,毛泽东顺理成章 地当了军委书记,朱德当了军长,朱、毛的名字从此连在一起,成为一种具有特殊 意义的象征。即使是到了40 年后的“文化大革命”,毛泽东对红卫兵讲到朱德时, 亦感情深切地说:“朱毛,朱毛,没有朱哪有毛,朱毛是连在一起的,朱德是我们 的好司令,红司令,不是黑司令。”朱德闻之潜然落泪。在沔渡那个难忘之夜,陈 毅和王尔琢来见毛泽东。毛泽东——陈毅,在这里也是第一次见面。可以这样说, 这对陈毅今后一生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因为结识了毛泽东,陈毅才成为今天的陈毅。 早在1920 年,陈毅在法国留学时就从蔡和森口中得知毛泽东,并阅读了毛泽 东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毛文中的“矫在必须过正”、“伤其十指不如 断其一指”的论述与他的“过犹不及”观点遇然不同,给他留下深刻影响。值得指 出的是,朱德、陈毅等一批精英的出现,使毛泽东自秋收暴动失败以来的孤独情绪 得到极大的慰藉,他此时迫切需要把拥护自己政治主张的人团结在自己周围。而陈 毅,则是最好人选。历史毫不犹豫地把陈毅推到毛泽东面前。紧接着出现的事,证 明了毛泽东的慧眼卓识:那时两军会师后的十多天,朱德、毛泽东为两支部队出现 的不团结现象而尴尬(南昌起义部队瞧不起秋收起义部队,秋收起义部队认为南昌 起义部队纪律性差、旧军队习气严重)。身为朱德部队党代表的陈毅提出了解决这 个难题的办法——改变两支部队,干部互相交流。毛泽东对此大加赞赏,于5 月6 日给陈毅写信道:“相见恨晚,相慰平生,希遇事相商。”陈毅,成了沟通朱(军)、 毛(政)两方面的代表人物。当然,在酒渡的那个夜里,毛泽东的主要注意力在朱 德。他们就成立红四军之事作深入的磋商。毛泽东介绍了井冈山根据地的斗争情况, 道:“以宁冈为中心的罗霄山脉中段是积蓄和发展革命力量的好地方,我们要齐心 协力把这个根据地建设好,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发展壮大革命力量。趁着五四纪念日, 我们一起和群众开个热闹的联欢大会,庆祝两支兄弟部队胜利会师……”朱德赞同 毛泽东说的,道:“现在两支部队合在一块儿有上万人了,得尽早统一指挥,我看 可以合编一个军。”毛泽东点头: “应该。”双方热烈地议论着部队的称号,王尔琢建议请示中央定。毛泽东说 :“请中央定番号来不及,来去少说要一两个月,不如我们自己定。”朱德说: “我们的人员来自四个方面,就叫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吧!”毛泽东表示同意, 大家都说好。几天后,毛泽东、朱德在龙江书院中厅主持召开了两支部队营以上干 部会,决定成立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确定了有关领导人选和成立四军第一届军 委会。5 月4 日,砻市召开了庆祝井冈山会师和成立四军大会。两军会师,人民群 众奔走相告,宁冈县委筹集了够两万人吃20 天的粮食,碧市街清扫干净,大标语 随处可见。龙江岸边的沙洲上是庆祝大会会场,工农革命军和从四面八方拥来的群 众、赤卫队员,扛着步枪、红缨枪,举着红旗,计有两万多人,云集于沙洲。军号、 鼓乐与鞭炮齐鸣。大会执行主席陈毅庄严宣布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成立,朱德任 军长、毛泽东任党代表、王尔琢任参谋长,下设3 个师9 个团。朱德在大会上讲话, 说: “今天我们在这里高高兴兴地庆祝工农革命军的大会师,可是存人对于我们的 会师却是怕得要死,恨得要命,这个人就是蒋介石。蒋介石肯定是不会甘心的,我 们要随时作好准备,坚决打败敌人进攻,巩固湘赣边界根据地,促进革命高潮的到 来,把蒋介石活活气死。”毛泽东在热烈的气氛中接着讲话,道:“两军会合之后, 力量更加壮大了,我们要把罗霄山脉中段政权建设好,不断积蓄和发展革命力量, 在长期的斗争中逐步地争取革命的胜利。别看敌人暂时强大,没什么了不起,俗话 说十个指头有长短,荷花出水有高低,敌人各个地方的力量也有强有弱,集中力量 一点一点地消灭敌人,掌握战争的主动权。所以说,我们一定能打败敌人,一定能 夺取胜利……”宁冈县委书记龙超清在大会上表示,要努力搞好地方上各项工作, 支援工农革命军打胜仗。“革命雄师会井冈,集中力量更坚强,红军领导提高后, 五破围攻固战场。”这首题为《井冈山会师》的诗,是朱德在解放后写的,把我们 对两军会师的认识及历史对两军会师的总结都浓缩进去了。井冈山会师,为中国革 命竖起了一块新的里程碑,标志着由毛泽东初创的这块农村革命根据地进入发展时 期。没有这个发展时期,此后发生的向赣南闽西进军几乎是不可能的,“星星之火” 所引发的燎原之势更是不可能的。“一国之内,在四围白色政权的包围中,有一小 块或若干小块红色政权的区域长期地存在,这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这种奇事 的发生,有其独特的原因。”(毛泽东:《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 然而还有另一件奇事,在井冈山这样一小块红色土地上,竟然产生了朱德、陈毅、 林彪、罗荣桓、彭德怀五位未来共和国的元帅。井冈山,成了五位未来的元帅与毛 泽东的同一起跑线。啊,井冈山,培育元帅和伟人的摇篮……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