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湘赣边界的割据形势蒸蒸日上,龙源口大捷后,割据区域已拥有宁冈、永新、 莲花三县的全部,吉安、安福各一小部,还有遂川北部、酃县东南部,面积达7000 余平方公里,人口65 万。 6 月26 日,水新城内召开了四军班长以上干部、地方党和地方武装负责人的 联席会议,毛泽东、朱德、陈毅主持会并作了讲话。会议总结了龙源口大捷经验, 研究了四军作短期分兵的问题。 会后,二十八团被派到安福县,二十九团到莲花、三十一团去吉安边界,“做 深入土地革命的工作,分配土地,建设苏维埃,肃清封建残余,创造工农武装,并 发展党的组织,以期巩固既得之胜利,同时并企图渐次向外发展,以推广和扩大割 据区域。”“用大力经营永新,创造中心区域。”这是毛泽东发出的号召。 毛泽东来到永新塘边村,搞社会调查。他提出集中一个月的时间,全力发动群 众,把这个地区的土地革命搞好。驻永新的工农革命军已组成多支工作队,深入各 区各乡。工作队的口号是:训练建立工农暴动队,筹粮筹款,进行土地革命,建立 党的组织和政权组织。 毛泽东还没到塘边村,贺子珍就前来迎接。原来,他几天前已领了一支工作队 进村。一打永新后,贺子珍就陪毛泽东到过这里。因为塘边村是永新县较大的村子, 这里的土地革命搞好了,对全县乃至边界都有指导意义。毛泽东特意将自己制订的 “按人口平分、肥瘦搭配、抽多补少”的土地分配方案在塘边村试行。由于部队撤 出永新,来不及实施此方案就走了。这回到塘边村,他想完成这项工作。 贺子珍住在谢婆婆家。 谢婆婆有三间屋,为了工作方便,工作队安排毛泽东也住在谢婆婆家。 这样,毛泽东同贺子珍就朝夕相处了。 一见到贺子珍,毛泽东就问她工作中有什么收获? 贺子珍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交给毛泽东,那是她的调查笔记。 毛泽东看了,说:“你的调查搞得不错。我提的那个方案,你结合进去了,妇 女、老人、青年,都调查了,调查的对象有代表性。不足的是,为什么不向富裕中 农作调查?”贺子珍道:“富裕中农弯弯肠子多,一是未必说真话,二是未必说好 话。”毛泽东说:“专听好话不听坏话怎行?不能养成这个习惯,好话和坏话都要 听,好人和坏人都可以向他们作调查,他肚子里弯弯多,你做调查也转几个弯弯, 把他的心里话套出来。”毛泽东的话深入浅出,充满哲理,给贺子珍很大启发。翌 日,贺子珍果然去向一个富裕中农作了调查,那个富裕中农就分田说了自己的心里 话。贺子珍十分高兴,回到驻地,头一件事就是向毛泽东汇报。可是,谢婆婆说: “毛委员出门去了。”“去什么地方?”贺子珍问。谢婆婆摇头不知。天上下起了 雨。贺子珍心里很着急,因为毛泽东的那把旧油纸伞没带走,她担心他挨了雨淋患 感冒。想给他送伞去,又不知他去了哪里。雨越下越大,贺于珍心里越来越急,终 于忍不住戴上斗笠,拿了油纸伞出了门,沿路找毛泽东。她走到村头,三条路摆在 面前,愣住了。 走哪条路呢?正好,来了个挑柴的农民,贺子珍认出他是农会积极分子刘垂青, 便问:“小刘,你看见毛委员么?”刘垂青放下柴担道:“我出门的时候,见他往 这条路走,他还问了我一些话。”“问你什么呀?”“他问山背的八丘田到底算瘦 田还算肥田?我告诉他是瘦田。他说,有几个老农说是肥田。我说,这个我就弄不 清了贺子珍眼睛一亮,自语:“有了,毛委员的去向有了!”便朝小刘指的路跑去。 毛泽东果然在山背,雨天里,他裤脚高卷,正在八丘田里一步一步地走。泥浆溅得 他脸上身上都是。“毛委员——”贺子珍放开嗓门喊。雨声掩住了贺子珍的喊声。 贺子珍下了田,踩着泥泞走近了毛泽东。毛泽东这才发现了贺子珍,他从贺子珍手 中接过伞,撑开。“你单人只身的,在这儿干嘛?”贺子珍的口吻是责嗔的,“你 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毛泽东说:“村里就要按我的方案分田了,可这八丘田有 争议,有人说是瘦田,有人说是肥田。我到实地来调查,到底是瘦田还是肥田?现 在可以下结论了,是瘦田。”“那为什么有人说是肥田?”贺子珍问。“我问了几 个过路农民,这几丘田过去是肥田,因位处坡下,山洪暴发,久而久之,田里积沉 了大量沙子,田的肥层全遭破坏,所以可以下瘦田的结论。”“你为什么不喊我一 块儿来?”贺子珍问。“你这不是来了么?”毛泽东瞅着她。 “是我自己来的!”贺子珍娇嗔地说。雨越下越大,毛泽东和贺子珍上了田埂。 贺子珍的斗笠小,毛泽东要用伞同她换,贺子珍不答应。“干脆,你也到伞下来, 我们共用一把伞。”毛泽东说着把雨伞举过去。“嗯。”贺子珍取下斗笠,走到毛 泽东伞下,她掏出手绢,帮毛泽东拭净脸上的泥浆。毛泽东突然想起什么,一把从 贺子珍手里抢过斗笠,将伞把塞给贺子珍。毛泽东踏上了归程。贺子珍撑着伞走在 后面,欲言无语,少女的心搅乱了,她明白,毛泽东担心俩人共一把伞,让士兵和 群众看见影响不好。昨天晚上,毛泽东把自己的身世和家庭情况告诉了她。她知道 他已经结婚,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秋收暴动后别妻离子,至今杳无音信。 “她们母子凶多吉少,因为我很可能被害。”讲到此他潸然泪下。这使贺子珍心里 久久难以平静,感到毛泽东单人只身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多么需要一个人照顾呀。 “你在想什么呀?”头戴斗笠的毛泽东在老远等她。哦,贺子珍这才发觉自己想心 事,连路也忘了走,当她的目光接触到毛泽东的目光时,羞得垂下了头。回到谢婆 婆家,贺子珍要毛泽东换上干衣服,然后给他做了一碗驱风寒的姜汤。“糟了,烟 卷都湿透了。”毛泽东从换下的湿衣中掏出一撮纸和烟丝。贺子珍掀开桌上一张报 纸,那里整齐地排列着卷好的烟,她说:“我学着卷的,卷得不好,将就着抽吧。” “知我者,贺同志呀。”毛泽东感慨地拿起一枝烟,点着就抽,“不错,不错。” 在塘边村的十多天,毛泽东和贺子珍的感情愈来愈深。他们在塘边村搞调查的日子 里,曾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一支外地的地主武装50 余人突然袭击塘边村。毛泽 东和贺子珍正在屋里研究调查材料,贺子珍闻讯大惊,搞调查的红军战士还没回来, 万一毛泽东的安全出了纰漏……她不敢往下想了。但毛泽东却显得出奇的冷静,他 对贺子珍说:“我不要紧,先通知村里的群众转移!”毛泽东和贺子珍组织群众隐 蔽进了山林。 天黑了,险情还没解除。毛泽东把自己的干粮送给了一个来不及带食物的老乡, 贺子珍将自己带的一块生红薯送给毛泽东。毛泽东笑着摆了摆手:“我不吃,我若 吃了,不饿坏你了么?再说,我这个人撑得,也饿得!”贺子珍一把将红薯折断, 一半给毛泽东,一半留自己,她没有说话,两只明眸望着毛泽东。此时无声胜有声, 毛泽东似乎从贺子珍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他伸出双手,接过半块红薯。他把红 薯托在巴掌心,望着,望着。“你吃呀。”贺子珍道。毛泽东舍不得吃那半块红薯, 仍然望着,自茅坪相识,象山庵养伤,三打永新,这位永新妹子的音容似乎无法在 他心中消失。明月爬上了夜空,皓皓月色透过散发着幽香的树叶,多情地窥视着这 人间。毛泽东终于感情爆发地说:“子珍,你是个好同志,好姑娘,我很喜欢你!” 贺子珍似乎感到很突然,对毛泽东直率的求爱,她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她该怎样 回答呢?从认识毛泽东的那一刻起,贺子珍就感到毛泽东是个非凡的人,去年她才 17 岁。爱情对她来说既朦胧又不可思议,那时她把这位比自己大17 岁的男人当 领导敬,当大哥敬。但是,随着同他的多次接触,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系 上了少女的心头,同时她也敏感地从毛泽东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一点什么。袁文才的 老婆谢梅香捅破了这张纸,有一回提出要为她做媒,羞得她无地自容。当夜,同样 是在这样的月下,她独自思忖,一个有志气的女人,对爱情的选择是庄严的:能成 为毛泽东的妻子,是幸福的,但仅仅作为妻子依附丈夫,这不是贺子珍的追求。贺 子珍有自己的信念,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独立性。她担心,一旦同毛泽东结合了, 自己的这种独立禀性将受到限制。贺子珍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以后的事实完全证明 了她的担心完全正确。 塘边村的这些日子,使贺子珍深感毛泽东必须有一位知己与伴侣,这不仅仅是 一位男人的需求,更是革命的需要。正当贺子珍在爱河边彷徨徘徊时,毛泽东的求 爱发生了。回绝么?不,永新县赫赫有名的女造反者在这个问题上反而丧失了这个 勇气。不是心血来潮,并非一时冲动,贺子珍终于作出了最后的抉择:一切为了毛 泽东……毛泽东也许理解,比他小17 岁的少女在接受他的求爱时,会有一番看不 见的刀光剑影,静默了一会儿,他说:“子珍,你说话呀,如果我不是你的意中人, 那就算啰。”贺子珍似乎觉得停止了心跳,但这种心跳停止仅仅是一瞬间,霎时的 停顿后,她突然把头靠在毛泽东的肩上哭了。泪水透进了毛泽东的夹衣……“子珍 呀,你跟我,要准备吃苦的,吃好多好多的苦!”毛泽东抚弄着她的秀发倾诉, “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哟……”贺子珍哭得更响了,她把少女纯洁的爱情,都揉碎 在这哭声里。 啊,天上的明月可以作证……此后不久,他们结婚了,袁文才夫妇特意为他们 在茅坪附近的象山庵举行了婚礼。从此,一位伟人书写出了他爱情的第二乐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