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红二十九团覆没的噩耗传到永新,毛泽东大为震惊,他木然伫立,久久没有出 声。贺子珍吓坏了,在他人中上掐了一下,毛泽东一把拨开贺子珍的手。“呀,你 的手这么凉?”贺子珍伤心地摇着毛泽东。毛泽东的双眸涌着泪光,他自语着: “一团人,整整的一团人哟……”他的悲痛是可以理解的,军队是根据地的命根子。 这些日子,他一直为红二十八团和红二十九团而牵肠挂肚。红二十九团败得如此惨 烈,他始料未及。门被推开,宛希先、陈毅安几个人进来了,都阴沉着脸,谁也不 说话,默默地站在毛泽东身旁。“砰——”毛泽东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二十八团 再不能丢了,我去把他们找回来!”“对,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陈毅安请求。 “事不宜迟,应当马上出发。”宛希先建议。“嗯,马上出发!”毛泽东道,“不 过,毅安还是留下,不要都走光。”贺子珍拿出一只自制的硬纸盒,里面装着她为 毛泽东卷好的烟。她把纸盒交给宛希先,让他代管,要他“监督”毛泽东。每天只 能抽20 根。宛希先接了纸盒,对贺子珍道:“嫂子放心好了,我会圆满完成任务。” 毛泽东、宛希先正欲去三十一团驻地,龙开富来报告说:“省委又派了代表来指导 工作。”“人呢?”毛泽东问。“在左家祠等你。”龙开富回答。“又来了个没安 好心的!”宛希先愤然,“每到节骨眼上,省委就要来人。”“走,看看他葫芦里 又卖什么药?”毛泽东来到左家祠。袁德生正在左家祠等毛泽东。他与毛泽东同庚, 湖南省测阳县石灰嘴人,在安源当矿工,参加过安源工人俱乐部,1923 年入党, 在广州农运讲习所毕业,参加了南昌暴动。暴动部队南下后,又奉命回安源,参加 了秋收暴动。毛泽东还没进门,袁德生就迎了上来。“哦,德生,是你呀!”毛泽 东幽默道,“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哪方钦差,拿了尚方宝剑来斩我毛泽东哩。” “毛委员——”袁德生沿用旧称呼,显得亲热,“根据地搞得不错,我算是开了眼 界,这都多亏你呀!”“言重,言重。”毛泽东道,“我记得明凌濛初有个戏文叫 《识英雄红拂莽择配》,里头有两句,‘把一个铁桶也似锦重围,当不得个竹编篱。 抵多少鸡唱函关,马跃檀溪’。我们不过在此鸡唱函关。”“不,不,若不是 毛委员回天之力,秋暴这支队伍早完了,也更无今日边界这块根据地。”袁德生一 向钦佩毛泽东。“举鼎绝膑啰!”毛泽东道,“红二十九团上路时,我忘了为其击 筑悲歌。”“怎么?”袁德生不解。“全团覆没!”宛希先道,“这就是省委决定 打湘甫造成的后果。”“哦……”袁德生沉默。毛泽东先发制人地问:“德生,上 回周鲁来调兵湘南,落得个鸡飞蛋打;这回杜修经来,报销了我一个团;你这回来, 可否要红军的最后一点家当付之东流?”“……”袁德生无言。“德生——”毛泽 东态度恳切地说,“恕我直言,省委作出去湘南的决定,完全不符合边界实际情况。 本来,四军自打败江西两只‘羊’以来,特委军委制定了一系列正确政策,割据区 域一天天扩大,土地革命一天天深入,民众政权一天天推广,红军、赤卫队一天天 壮大,形势可观呐!倘若杜修经不把红二十九团拉走,我们完全有把握击败进犯永 新的十一团敌军,而且可以席卷吉安、安福,前锋可达萍乡。”讲到这里,毛泽东 停了下,见袁德生在认真地听,接着说:“以宁冈为中心的罗霄山脉政权的建立, 我已多次向省委报告,省委亦同意,怎么说变就变呢?德生,你是省委派来的代表, 怎么省委老是盯着郴州、衡阳这等中、小城市呢?我早说过,老毛要么不搞,要搞 就从乡下搞起。湖南省委是同我过不去,还是有别的考虑呢?”毛泽东越说越激动。 袁德生本来是替省委做说客,没料反被毛泽东说服。他沉思良久才说:“毛委员, 这次省委派我来,要我说服你把红三十一团、三十二团都带到湘南去,如果……” “德生!”毛泽东打断对方的话,“你莫往下说了,我这回是不考虑后果的,就是 杀我的头,我也不会执行这个决定。你回去告诉省委,难道我们败得还不惨么?如 果他们一意孤行,我有一条,先还我二十九团来!”毛泽东不想动怒,可他忍不住 终于动怒了。宛希先劝袁德生:“袁代表,老毛是不轻易发火的,他发起火来,天 王老子也不怕的。这事你看着办吧!”“我不想耽搁时间了!”毛泽东决然道, “德生,有时间你在永新住上几天吧,我得马上走,追二十八团去。”“毛委员— —”袁德生叹了一口气,他推心置腹地说,“你说的在理,可我奉的亦是省委之命。 这样吧,我这就取道回省委,把这里的情况详细报告一下。你呢?忙你的去吧。” “老袁,你这就够意思了!”宛希先高兴得一把攥住袁德生的手,使劲摇着。 毛泽东也感激地说:“德生,望你在省委面前,客观地把这里的情况报告一下, 我们后会有期。”“好!”袁德生握住毛泽东的手,他这才看清,毛泽东瘦多了, 只有那双眼睛,更显出睿智和坚定的光彩。 告别了毛泽东,袁德生取道莲花回长沙,在省委面前实事求是地作了汇报,并 为毛泽东说了很多好话。省委本来对毛泽东拒调十分恼火,由于袁德生的周旋,省 委再没追究。 1934 年袁德生被错杀于江西泰和县,毛泽东到了延安后才知道此事,他深有 感触地对人说:“袁德生是个好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的忙……”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