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代号Silent ,沉默,战争伊始便保持绝对的沉默,在预计将被敌军占领的 区域潜伏下来,四天后,当双方都在包扎伤口休养生息的时候,我们将不再沉默。 唯一目标,摧毁敌军指挥中枢,彻底遏制他的第二波攻势。 等待是枯燥而紧张的,吴哲拿起水壶润了润自己紧张而干燥的喉咙:" 长期 潜伏,水得省着喝。" 老天爱捉弄多嘴的,一发近弹把穹顶上水管震裂了,水喷溅而出,吴哲还没 放下水袋就和许三多、成才几个一道成了落汤鸡。 袁朗没被水喷着,淡淡瞧他一眼,眼神里可透着揶揄。 吴哲坐在水坑里,放下水袋:" 我们现在不缺水了。" 被炸开的围墙缺口,一辆八一标志的战车曾在那里进行最后的狙击,现在它 已经歪在一边,烟与火在它旁边燃烧,它歪斜的炮口仍指着围墙外的某个方向, 那边是被它击毁的敌军最后一辆战车。 听说连长和他的师侦营也参战了,不过他是敌军。在这样激烈的战情中很可 能已经牺牲了,不,他是敌军,他被击毙了。 断垣中轻动了一下,许三多从密室里出来,作为四人队中最少技术含量的普 通步兵,他打头阵,也就是耗损的头个位置,然后是成才,然后是袁朗。 许三多和成才警戒四周,袁朗帮助全队中最紧要的大人物吴哲拿出他的仪器。 雾气袅袅下,瞄准镜里的敌指挥阵地,伪装良好,绝不是我们常见的千军万 马抖雄风,说白了它几乎与这个厂区浑然一体,得很仔细才能从一些地表迹象中 发现地下的规模。 袁朗和吴哲在架设仪器。 吴哲:" 手动引导容易暴露。" 袁朗:" 要精确到点,最好不过手动引导。" 连袁朗在内都做着战前准备,吴哲开始操作他的仪器。 云层里一架超音速战斗轰炸机呼啸而来的声音,它仅仅在云层外露了几秒钟, 而后机首上仰又没入了云层,一个小迎角投弹。 一个流线型的抛射体顺着飞行惯性仍在推进,它滑进了一段距离,制导头开 始检索,然后弹翼弹开,它现在已经确认了方向,开始靠自身的一级动力推进。 苍茫的大地从弹头下一掠而过。 吴哲早已经用激光指示仪精确到厘米地对准了目标,可为避免提前暴露,他 不敢开机。 袁朗:" 距离二十五公里,二点七个马赫。" 吴哲用一只发抖的手凑上了开关,但是袁朗伸着的手做了个否决的动作。 袁朗:" 十七公里。" 吴哲:" 进入引导范围了!" 袁朗没动作,吴哲擦擦汗,紧张地看着袁朗伸着的那只手不疾不缓地依次把 五个指头全部曲下,那种节奏让吴哲快要窒息。 袁朗:" 开!" 吴哲开机,肉眼不可见的指示光束照射在他校定的目标上。但他们是在一个 光电仪器成了林的地方,这样干实在跟明火执仗差不多,一具光电侦测仪立刻向 他们方向转了过来,一队武装的小小人影从隐蔽的地下出口里现身,向这边冲来。 三支枪口向冲过来的敌军瞄准,吴哲仍保持着光束定位,看来把他头剁了也 会让引导束一直保持在那个方向。 第一发子弹贴着他的头顶划过。 " 砰" 的枪声一响,远处那个卧射的敌军扔枪翻倒,成才还击了第一枪。 那边的机枪开始轰鸣,袁朗和许三多仍不开枪,只有成才仗着狙击步枪的远 程和精确做弹无虚发的还击。 枪声忽然稀疏下来,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一个不祥的声音,一个冲在前沿的士 兵回望,被成才毫不客气地一枪撂倒。然后安静下来,打了第一枪的成才似乎也 打了最后一枪。 空中高速弹体撕裂空气的声音笼罩了敌军伪装良好的指挥阵地。 那发钻地弹用近千米的秒速飞临了目标上空。弹体炽热,但是弹体里的仪器 在做着冰冷的计算。发现引导束,锁定,一级推进器脱离,二级推进器加速。尖 锥形的弹头在瞬间又加速了一倍,以至周围的景观都成了模糊的影像,它呈一个 垂直角照着目标点扎了下去。击中,厂房一掠而过,水泥地面瞬间便被穿透,像 是纸糊,影像忽然一片漆黑。它钻入了地底,但仍在继续,它必须达到事先标定 的十五米定深。死寂,近处的人看着地上新开出的一个洞,并不大,还不到一米 直径的一个黑黝黝洞口,深不见底,硬点攻击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进口。 静候的几秒钟格外漫长,连成才也停止了射击而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才发出这一弹。 攻击他们的守军也在回望,当沉寂的时间已经远超过常规弹的引爆时间时, 侥幸心理就暗示他们这是一发臭弹,攻击他们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回归攻击位置, 几个人走向那处洞孔试图往里打量。 然后猛然的沉闷爆炸,大块的钢筋水泥从那个孔洞里喷溅出来,大地被摇撼, 厂房上还残存的玻璃成了碎裂的晶体哗然掉落,然后钢筋水泥的碎块下雨般砸落 在整个厂区范围内。 这只是被波及的地表,真正爆心的地下发生了什么没人看见。 吴哲在震动中扶住快要塌架的激光指示仪,同时开始检索信号。那三个人稳 稳地盯着爆炸中奔跑闪避和摔倒的敌军,监视着那一片混乱。吴哲终于从自己的 光电世界里还神,语气激动得有些失常。 " 信号源中断!" 袁朗一跃而起:" 撤退!" 守军迅速从对指挥部的致命一击中恢复过来,枪声又开始响起,几发近弹铲 下了断墙上的砖屑,对手是那类被砍掉了脑袋仍有战斗力的精锐。 " 许三多,掩护!" 这个毫不迟疑的命令来自袁朗,并且被许三多毫不迟疑 地回应。 " 是!" 正在收拾装备的吴哲愕然了一下,但许三多开始还击。 成才纹丝未动,他仍在搜索着威胁最大的目标然后予以击倒。 袁朗:" 成才!" 成才:" 我掩护!" 袁朗:" 你还有用!--记得战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成才终于从卧姿改成了跪姿,他在跪姿中击中一名敌军,看了一眼许三多, 许三多聚精会神在打点射,往下的场合多少子弹也不够用,他得省子弹。 成才:" 许三多,我等着你。" 许三多从刚完成的一次射击中转过头来:" 啊?" 成才看起来很想揍他,但只是在枪声中跟他比了一个手语,然后追随在袁朗 和吴哲身后,前两人已经撤出隐蔽阵地。 许三多露出看着那蚂蚁一般的笑容,他明白那手语的意思,那是属于钢七连 的手语代表着" 不抛弃,不放弃" ,他开始独自一人对付无穷无尽的敌军。视野 中的整个厂区都是在隐蔽推进的敌军,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兵力,他 开始转移,被封在这里死磕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转移而不是逃跑,尽力把追击者引离队友撤离的方向。 一辆装甲车在厂区里驶动,许三多在厂区里跃进,装甲车上的大口径机枪将 他身边的砖石打得粉碎。敌军迅速漫向他们方才的隐蔽阵地,爆炸,S1小组什 么也没给敌军留下来。 许三多已经逃进这处废弃工厂的无人区,他竭力奔向狭窄之处,以避开那辆 穷追不舍的战车。战车终于被卡在某处前进不得,许三多的身影在车间里一闪而 没。车上的敌军下车追击,那也是一批极其老练的军人,一个极其默契的包抄队 形。 袁朗三个人仍在奔跑他们已经到达了一片山野上,工厂已经成了身后的远景。 " 停!" 当头站住的袁朗警戒着前方,吴哲和成才警戒着后方,许三多的努 力起了作用,并没人追上来。 成才与袁朗的目光交会,成才冷漠,甚至带点敌视,袁朗似乎并不关心他的 态度,将头转向吴哲:" 核实。" 吴哲开始检索他从包围中抢出的必要仪器。 吴哲:" 目标毁灭。我军炮火四分钟后将覆盖敌表面阵地。" 操作仪器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吴哲露出愕然的神色。 " 不。" 他用一种发狂的速度操作着仪器,看起来有些失措。 良久他才抬起头苦笑:" 敌军指挥能力仍然存在……备用系统开始启动…… " 他对着新传输过来的数据苦笑," 我们完成了任务,我们又没完成任务……新 数据,目标,G4军港。" 许三多在巨大到空旷的车间奔跑,在车间上空的传输栈桥间隐蔽着攀爬,身 下和身后,敌军同样沉默和有序,隐蔽和搜索。几个敌军从大门处包抄进来,几 个敌军攀上了直梯,就要上到传输轨道,他已经进退无路了。许三多决定由连接 各车间的栈桥转移往相邻的车间,他快速前进了一小段,怔住,这段栈桥中断了, 一段废弃的栈桥,中间间隔了一个人力很难逾越的距离。人声和人影越来越近。 许三多站起来,连解下身上负荷的功夫都没有,他持枪在手,全力纵跳。跟 找好的落点只差了一线之隔,他下落,消失在这处断裂的轨道之间。 我又出洋相了,又闹笑话了。 许三多消失了,从栈桥往地面下望是一个让人目眩的高度。 一个敌军出现在栈桥从车间里延伸的出口,他往外看了看,空无一人。 他还试图往前搜索的时候,警报凄厉地响起,搜索的敌军收队回师,他做了 最后一个。 许三多僵硬地挂在栈桥之下,两手各握着步枪的一端,步枪的背带挂在断桥 一端延伸出来的铁条上,那是他没直接摔下去的唯一原因。 摇摇欲坠的平衡。而且那根铁条已经被陡增的重量压得一点点下弯,枪背带 也在一点点下滑,当它滑到尽头时也就是许三多摔下去的时候。 我应该呼救,投降。然后剩下的时间在敌营里度过,他不是敌军,这只是演 习。 但他没有开口,敌阵地上的警报鸣响,那名守军离开,所有的搜索者都回师 了。 许三多一筹莫展地看着。一颗汗珠先他掉了下去。又下滑了一小段,许三多 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他看着一米多开外的断桥支架,他也许能用腿够上它, 一旦够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个新支点,把自己解脱出这个窘境。 他试图用脚去够它,那看起来有点像耍杂技,但他几乎做到了。几乎,就是 主角必然的幸运并没作用在我们的主角身上,在脚刚触到支架时,枪背带也彻底 脱离了它的挂点。 许三多平伸着躯体下落,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步枪。结结实实地落地,背部 着地,钢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缓冲,但那样的冲击远超出人体极限,许三多在冲 击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时的姿势,也仍抓着他的枪,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来。 我还欠着钱呢……十九万八千六百零五十还有队长给过我他一月的工资…… 还有吴哲的衣服…… 瞄准镜里许三多在下落,那是一闪而逝的事情。成才放下狙击步枪,茫然、 难以置信,他下意识看他的队长,袁朗也正在使用他的高倍率望远镜,然后面无 表情地放下。 S1小队在山野上休憩,成才忧伤地看着地面,吴哲在尝试重建联系,他的 声音完全是惶急而嘶哑的。 " S1呼叫S3!S1呼叫S3!通报位置!" 吴哲绝望地看了看炼钢厂方 向。 袁朗边整理着装备,边看着成才,后者木然。 袁朗:" 我已经后悔和你同队。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 您也看见了。" 袁朗:" 看见了。许三多从高处跌落,目测高度十四米。" " 我和他,我们只是您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 袁朗:" 他为什么不呼救?" " 我不知道。" 袁朗:" 你知道。你们都是一种人,我们穿同一制式的衣服,用同一制式的 武器,流一样的血,并且很不幸,在同一战斗小组。真是不幸,百万大军数年心 血,人走人留抛家舍业,一切数据和非数据的结果都要在这几天检验,最后得不 出一个公平的结果,因为我的战士要在战场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谊。" 成才张了张嘴,他出不来声。 " 我想为了这一个结果,你、许三多,你们都付出过代价吧?这代价不仅仅 是眼泪吧?也许还有汗水?也许还有血?也许还有很多你熟悉的人?熟悉的朋友? " 成才木然着,惘然着,痛惜着,甚至……伤逝着。 " 你开始珍惜,可你真懂珍惜吗?不抛弃,不放弃,你倒记住了,你也这样 告诉许三多," 袁朗近似轻蔑地比出成才当时比出的手语," 那么先想想,做到 这六个字的人抛弃了什么,放弃了什么。想吧,现在。" 成才忽然往后一躺,头在地上撞出了重重的一声,他就那样躺在那里纹丝不 动。 袁朗嘘了口气:" 我的评价,你不合格,仍然。演习结束后回去吧,哪来的 哪去,你和我们无缘……我很抱歉。" 吴哲轻声地道:" 你最后为什么要那么说?你明明对他很有兴趣。" 袁朗看他一眼,同样地轻声:" 再联络不上许三多就向G4进发。" 吴哲讶然地看着他的指挥官,后者走开,吴哲回头看了一眼成才,成才刚站 起来,他现在在整理自己的狙击步枪。 晕迷的许三多躺在断裂的水管边,水管里喷出来的水渐升渐高,水洼已经要 淹过他的鼻子。耳机里响着吴哲的声音。 " S3回答S3回答!敌军指挥所西移往G4,此阵地已被放弃!我们前往 G4点,S3回答!我必须保持静默了,否则会被敌军侦测!" 许三多恍惚地听着,水已经呛进他的鼻腔,但这让他清醒,他费力地抬起头 来。 " 已经为你呼叫救援!由敌方为你提供救援!听见了吗?你现在撤出战斗! " " S3不需要敌军救援。" 已经没有回音了。 许三多怔怔看着一只扭曲的脚,费了点心思才明白那属于他自己。 吴哲关上了跳频电台,无奈地看着袁朗:" 只能这样了。" 袁朗简单地说:" 出发。" 吴哲准备出发,他对袁朗是无奈,对成才可是歉疚。成才没说话,和袁朗一 前一后,将技术兵吴哲卫护在队列中间。 一辆救护车停在许三多摔下的地方,几个救护人员在这片区域寻找。一个救 护兵在和他的基地通话,他多少有些惊讶:" 他们通报的位置很精确,可我们找 不到伤员。" 一个车间再大也有其极限,但对此时的许三多来说,他确确实实是在跋涉过 这个车间。枪做了拐棍,每一步都得拖动自己的腿,他的身上湿透了,一多半倒 是汗水。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这样不行。 搜索他的救护人员从外边闪过,许三多把自己挪到角落里回避。他恍惚地看 着自己那只扭曲的脚, 然后想用双手让它归位, 那不太可能, 一使劲就痛得他浑 身脱力。许三多看着自己的脚发怔,他有种近乎于温柔的表情:" 你好,我的腿。 " 他站了起来,把伤腿靠在墙根,然后倒提了枪,用枪托瞄了一下。他发愣,那 实在需要断腕一样的勇气:" 对不起,我的腿。" 然后,一枪托抡下,体内的骨骼发出令人悚然的撞击声,许三多栽倒在地上, 他痛得连支撑一下的力气都欠缺,结结实实的一跤。极端的痛苦让他痛得捶打地 面,并且伴之以对自己的咒骂:" 你个傻瓜!傻瓜!傻瓜!" 汗水涩得睁不开眼睛,但终于能睁开眼睛时,脚踝已经复位。许三多躺在地 上,深吸进一口满带着硝烟味的空气,痛苦、欢悦、战栗。 他等着痛苦之后的虚脱过去。 是的,一个傻瓜,让队长他们知道就会这么说,一个没有幽默感的家伙。可 我怀疑遇上这种倒霉事时他们会一笑置之,就像他们要求我做的那样。 暮色下的军港,舰只、设施,各个局部在高倍率的指挥型观瞄仪上调整着焦 距。林立的舰只,如镜的水面,他们所观察的地方与之前所见那些战火焦炽的地 方迥异,平静,与战争似乎完全无涉。 袁朗看向正在使用仪器捕捉电子信号的吴哲:" 能确定目标吗?" 假目标太多,吴哲已经被那些紊乱的信号捉弄得头大如斗:" 拟真度极高。 " " 十分钟确定大致方位,然后上舰观察。" " 冒险。" " 正面战争开始,我们就不比一支步兵小队来得更有价值。" " 明白,最后一搏。" 吴哲看了下表就回到他的仪器上," 十分钟。" 袁朗看一眼正为他们警戒的成才:" 成才参与观测。" 成才:" 我不懂光电。" 袁朗:" 你要么就给我一直傲下去,说几句就变谦虚了算怎么回事?" 成才放下了枪,一时让人以为他要罢工,但成才是掏出一瓶药水来清自己的 眼睛,那并不方便,袁朗毫无表情地拿过帮他。 成才开始观测,蹲踞在他身后的袁朗久久地打量着他,然后转身看向他身后 的旷野,没有人烟,但他有所牵挂。他瞄准镜中的军港,除了几个移动的明哨, 那边几乎是凝固的,这个时候,凝固意味着紧张。 一只手拉动了牵在枝叶间的绳索,让绳索那一端的背包从树梢上猛然下落。 落点是在一辆正要驶过的军车前方,军车戛然而止,驾驶舱门打开,司机下车察 看,副驾驶座上的门打开,一个人正要出来。一个瘸子拖着一条腿从车后冲出来, 运动中射倒了司机,然后迅速将枪口对准了正从车里探出的半个身子,瘸子自然 是许三多,他要开枪,他现在没有抓俘虏的精力和体力。然后许三多彻底地讶然 住了。被他用枪对着的那个人半个身子歪着,那是为了够放在座位上的枪套,在 演习一线却没把枪配在身上,因为他并非一线的作战军官,他是三五三团一营副 教导员,老好人何红涛正在许三多的枪口下,一脸后悔莫及的神情。 许三多:" 报、报告指导员,我、我这个……" 他几乎要把枪放下来个敬礼, 幸好他坚持住了,只是把枪口歪在一边。何红涛也终于从大惑中苏醒,他恐怕比 许三多更为讶然:" 许三多?……这是在干什么?" " 想、想劫车吧……我想我是。" " 听说敌方有一名伤兵在我军阵地上流窜作乱,就是你吧?" " 应该是我。对不起。" 许三多太容易被打回原形,又是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做错事的姿态,唯一还没放下的就是他的枪。于是何红涛看看他的枪口,又看看 自己的枪套。 " 我想配上枪,在一线不配枪有点违反规定了。" 何红涛苦笑," 我贪舒服, 不想被人揪住,可以吧?" " 可以的。" 许三多连忙退开了一步,何红涛终于把枪套拿在手上,并且打 量了许三多一眼,那小子离倒下差不多远,可枪还抓在手上,何红涛也许还合计 了一下人家拿在手里的枪出得快,还是他扣得严丝合缝的枪抽得快。结果显然不 利于他,何红涛把枪套扣回腰上,下车,并且干咳了一声,即使在身为许三多上 级时也没见他拿过这样色厉内荏的架子。 何红涛:" 你们是来袭击我方指挥部吧?死老A,真牛。这个指挥阵地活让 你们打废了,我们都放弃了,我是撤走的最后一批。" 许三多:" 你们也牛,指挥能力一点没乱……" 这种吹捧话实在不是他的擅 长" 指导员您怎么在这?" " 这咱们团防区。" 何红涛画了个大圈子," 从这到海边,咱师防区,我能 在哪?" 许三多悔得唉声叹气,枪也耷拉在手上:" 我这个真是……我真不知道…… 你们都不用原来番号。要不您走吧,我再换辆车。" " 换?换什么换?我司机也被你报销了,要去的地方我不认路,要紧的会赶 不上了。" 何红涛叹着气,眼角的余光可从没离开过许三多那枪," 你够猛。" " 那……怎么办?" " 算了,碰见你没别的,两个字,高兴。高兴倒是真的。" 何红涛甚至大力 拍了拍许三多,带累到许三多那处伤势,让后者直吸凉气--" 怎么啦?你方给你 的命令没传达到吗?你退出战斗,由我方急救站接收。阵地上找翻天了,连我都 知道。" " 不是命令,是建议。我战友……他们不了解情况。" " 是吗?你觉着你还能战斗?" 他斜着眼打量着许三多,眼前这个摇摇欲坠 的兵,那浑身上下的擦伤摔伤烟熏火燎,一只完全无法着力的脚,让何红涛扶在 枪套上打开暗扣的手微微发抖。 许三多:" 能。" " 你累了,也伤得很重,早该休息了。告诉我,从上次离开我家,你休息过 吗?只是演习,你用不着永远这么死较真,来,坐下,我看看你的腿,车里有急 救包。" 他的语气一时变得很柔和轻缓,那对此时的许三多实在是种难言的诱惑:" 坐下,坐下。把靴子脱了,你那脚踝一定在内出血,绑着扎着有多痛呀,脱了过 过风,放松一下。" 许三多:" 不能坐。坐下,起不来了。" 何红涛苦笑,并且在同时也下了个很无奈的决定,他的枪套已经打开:" 对 了,许三多,我新家,我钥匙已经拿到了,你说我多可笑,钥匙就揣身上了,等 这演习完了我就装修,买大桌子,能让从老幺到老九全一屋坐下来,还有你,你 看。" 许三多强打精神微笑:" 那敢情好……" 他开枪,因为何红涛掏出的不是他 家钥匙而是他的枪,何红涛苦笑,严格按照演习规则坐下,并且一边掏白牌一边 嘀咕着骂:" 死老A,真牛。" 许三多在他身边蹲下,他沮丧得不行:" 我不是死老A,我是许三多。" 何红涛苦笑:"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 我只知道我不会放一个要去袭击我方指挥部的人过路的,你更加不会…… 我真希望你会。" " 谁都不会,三多你别天真了。苦了这么些年,聚散离合,劳燕分飞,谁到 这时候不想要个答案?这是我们自己孵出来的仔,这个答案也一定要真实,纯粹。 " " 嗯。" 许三多擦了擦脸,不知是擦去汗水、油泥,或者是眼泪。 " 快走吧。那车有点往右拧,你上路要小心。" 许三多迅速收拾了一下装备,上车,留给他的时间确实不多,车很快驶去。 何红涛和他的司机一人一个位置,看着那辆远去的车。 司机:" 副教导员,您的兵?" 何红涛有点悻悻:" 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人的兵。"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