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除殖民文化
荷属东印度地区广受欢迎的年轻民族主义运动领导人苏加诺,正在从一位日本
军官那儿接受授权。日本人占领这块殖民地以后,苏加诺作为他们的首席顾问和宣
传对象,向他们施加压力要求他的国家获得更大的独立。当战争结束后,苏加诺成
为印度尼西亚新国家的第一任总统。
东京坚持不懈地播送的战前精明策划好的宣传,产生了一种乐观主义情绪。日
本人注意到在欧洲人的统治下开始慢慢觉醒的民族主义运动,于是他们描绘了一幅
东南亚人民解放后的情形,即" 亚洲人的亚洲" ,所有的人都将得到独立和自由,
在经济方面也将和日本一样实现充分的繁荣,也就是所谓的" 共荣圈" 。
幻想很快就破灭了。在日本人征服的土地上,禁止一切政治团体、公共集会和
"难以置信 的野蛮的谣言" 的传播。他们箝制新闻,禁止收听大洋彼岸的电台播
报;所有的收音机都被改装了,从而使它们只能够接收日本控制的电台播放的节目。
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措施被用来清除欧洲人的影响。美国的音乐和电影被禁止
了。占领者发布的一个命令宣称,西方国家的语言" 已经停止存在" ;信件不用日
语书写或者用本国的语言书写,将不会被传递。学校处于半关闭状态,全部使用新
的课程表,包括强迫的日语教育和为亚洲人重新编写的亚洲历史。在他们所有的努
力中,日本人甚至用他们自己的纪年法代替了罗马年历:1942年变成了2602年,表
示从日本第一位天皇把他的皇位传到现任天皇的年数。
对于普通的东南亚人们来说,日本人的出现简直变成了一场麻烦,一种经常的
侮辱,以及一种不断迫近的威胁。遭受着被逮捕的痛苦威胁,他们必须在通过城市
检查站点的时候拿出身份证,出城旅行需要特别通行证--在很多地方--衣服上佩戴
的臂章表示对日本人的忠实程度。危害征服者统治的行为将会遭到行刑队的严厉惩
罚,这是一种在实际操作中很受欢迎的惩罚方式,从犯罪者手中抽出指甲--甚至在
轻率的土著人中间变成了一种扭曲的俏皮话:" 你需要修指甲吗?"
像军事俘虏和西方的被拘留者们一样,土著居民也必须向所有的日本人鞠躬,
如果他们没有这样做,也将遭到抽打耳光的惩罚。尽管抽打耳光是日本军队中一种
通常的责难方式,但对东南亚人们来说,它被当做一种特殊的侮辱:它非常特别地
冒犯了菲律宾人的" 男子气概" 。就鞠躬本身而言,它对印度尼西亚的穆斯林人来
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耻辱:鞠躬应该摘掉帽子,而作为他们信念的一种标志,穆斯林
人都戴着一种无边便帽。日军士兵经常用枪托打掉他们的无边便帽。
日本人大力鼓吹的" 共荣圈" 被证明是令东南亚人们头脑清醒的又一重要根源
;在他们私人的店铺和商业领域,东南亚人不久就称之为" 共穷圈" 。最有利可图
的企业被日本最大的公司也就是财阀接管了;不适合被大的商业公司兼并的那些企
业,则被日本小一些的商人组合成了财团。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战争炸毁了西方人的进出口贸易基地,最大的农业产地和
其他一些雇佣劳力的行业。随着劳动力市场的大量充斥,日本人开始削减工资:在
东印度群岛,每天的劳动所得降低到荷兰人统治时期的一半。而同时,通货膨胀迅
速上升。日本人清理了所有敌人的银行(包括美国万国宝通银行)并用自己的东南
亚地区发展银行来代替它们,大量发行没有硬通货储备基金的钞票。菲律宾人称这
些钞票为" 米老鼠" 钱;不久,为了买一只香蕉,他们就不得不背上一书包的钞票。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商品消费者和食品供应者双方都开始抵制钞票。日本不能
通过正式渠道从西方国家进口商品,也不能通过轮船运输来缓解食品匮乏的危机。
当仰光码头的剩余大米大量溃烂的时候,菲律宾人正面临着饥荒。在巴达维亚,储
藏大米的仓库装得满满的,但是这些粮食却是为日本人储备留用的,并且有武装的
士兵守卫着。当这个城市绝望的居民拥向粮仓的时候,日本人集合了这个城市所有
的居民,当众斩首了几名犯人,并把人头挂在杆子上示众,以此来警告那些敢于冒
险的人。
日本人在处理东南亚事务中仅有的成绩是微不足道的。寻求当地精英人物来管
理这些脆弱政体的方法现在已经建立起来,为萌芽中的民族主义运动提供了一个希
望的源泉。但是在民族主义运动中培育那些年青的狂热分子的同时,日本人释放了
他们的势力所不能控制的那些人。正如后来所证明的那样,这些被征服的国家不得
不等到复兴的盟军来帮助他们获得独立,但是日本人却促进了民族独立运动的增长,
加速了他们自己的灭亡,虽然这是无意识中的结果。
他们真实的目的是很自私的:每一个征募的同日本合作的人,都必须有利于增
强日本的军事控制。当他的用处已经结束,或者假设他的用处已经结束的时候,日
本人就准备要抛弃他了。一位年轻的缅甸激进分子名字叫做昂山,是最早认识到这
个教训的人之一。早在珍珠港事件之前,日本的特务机构就秘密征募了昂山,还有
他的以" 三十志士" 著称的一群爱国者,在夏威夷岛上训练他们进行丛林战,接着
用日军的空军把他们运送回自己的国家,作为缅甸独立军的核心部分。他们再征募
组建自己的部队,正如日本人所允许他们的那样,一旦英国人被驱赶走,他们就将
继承一个自由的缅甸国家。
" 三十志士" 一直坚持着独立作战。在仰光陷落的时候,缅甸独立军总人数已
经接近30000 人,他们进行着赶走英国人的独立斗争。但是在几个月之内,日本人
就解散了缅甸独立军,不再理会昂山,征招了一群保守的缅甸政客来组建日本人控
制下的政府。
在东印度群岛,合作者的命运要好一些--就这一次。最初的时候,日本人在那
儿受到了欢迎,他们不仅被当做解放者,而且还被看做完成了一个古老预言的英雄。
根据广为流传的一个故事,吉罗布罗,14世纪时爪哇人的一个国王,曾经预言他的
国家将遭受白种人3 个世纪的征服,然后将被一个来自北方的黄色人种拯救获得自
由。日本人就被认为是拯救他们的那些黄种人。
日本人尽可能地利用了这些传说。为了争取一个有疑虑的阿拉伯教派领袖--他
领导着一个很有影响的穆斯林部落--日本的宣传人员甚至在战前就开始宣传日本的
神道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的相似性。他们积极地宣称天皇有可能转变为穆罕默德的先
知,把未来伊斯兰教世界的帝国围绕着日本的天皇--哈里发--描绘出一幅令人目眩
的美景。在征服荷属东印度群岛之后,他们开设了宗教事务局,寻求获取在穆斯林
世界当中的影响和权威。同时,为了使他们能够讨好当地的民众,日本人废除了荷
兰人不让他们唱赞美歌的禁令,允许升起当地爱国者喜欢的红白旗。
但是日本人所做的最聪明的行动--他们是那样认为的--是将苏加诺从荷兰人的
流放中解救回来,他是一位非常受欢迎的并且具有超凡魅力的年轻民主主义者,日
本人认为这将有助于增加公众对盟军的憎恨情绪,提升对日本人的好感。为了扩大
他们的宣传,日本人增设了群岛中收音机的广播网络;在每一个城市广场他们匆忙
地安装上接收器,在城市的重要地点建立了" 信号塔" ,在偏远的村庄建立了同广
播网相连接的扩音喇叭。通过这些设施传播苏加诺的声音,赞美日本人,谴责盟军
--连续不断地说出许多含糊其辞的言语,这些话听起来是赞扬日本人的看护,但是
只有日本人自己能够很好地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苏加诺主要的武器就是语言,并且他非常好地运用了它们。日本人憎恶一些词
语,如" 印度尼西亚" 和" 印度尼西亚人" ,它们简直就是用魔法在召唤一个没有
分裂的国家;他们喜欢" 爪哇人" 和" 苏门答腊人" 这样一些具有分裂含义的话语。
苏加诺愉快地使用了一些集体性的用法--并且成功地逃脱了处罚。
在菲律宾,日本人面临着惟一的一个问题。40年来,美国人一直在鼓励和发展
菲律宾人参加殖民政府。在那段时间,出现了一个拥有管理技巧的菲律宾政治和司
法界的领导群体,他们要求建立一个成熟的、有效率的政府,日本人强烈希望能够
赢得他们的支持。但是华盛顿已经向菲律宾人做出承诺,在1946年实现他们彻底的
独立。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就是一场反对美国人的斗争。当1942年日本人侵入巴
丹半岛的时候,菲律宾人和美国人联合作为一支美国部队反抗日本的入侵,奎松总
统也要求他的人民始终不渝地效忠于盟军的事业。
日本人占领马尼拉以后不到72个小时,本间将军的参谋长就打电话给菲律宾的
领导人,鼓励他们投降过来建立新秩序,大约有30名菲律宾领导人,包括奎松的执
行部长,乔治·瓦嘎斯,司法部长劳利尔-- 一位公开宣布崇拜日本的人,还有一
名国会议员布尼诺·阿基诺(当时他的儿子正在巴丹半岛进行战斗),这些人举行
了一系列的会议,准备制订一些要采取的行动计划。
他们没有真正的方针。在奎松离开菲律宾前往科雷吉多岛前召开的最后一次内
阁会议上,劳利尔曾经请求给一些指示:在没有认定为叛国的前提下,留下的菲律
宾人如何处理同日本的关系?奎松提到了一些有关对美国保持信心的事情,他还转
述了麦克阿瑟将军在这个问题上主要的看法。"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做什么呢?" 麦
克阿瑟应该这么说过," 你必须根据他们的要求去做,除非一种情况例外--对日本
人宣誓效忠。"
麦克阿瑟后来否认了曾经说过那些话。但总体上是在遵循了那个被指证的方针
的基础上,1 月23日,菲律宾领导人给本间发送了一封" 复信" ,保证" 尽我们最
大的能力" 进行顺从和合作。他们也是这样做的,他们自己做出保证,要在侵略者
的铁蹄之下减轻他们的人民遭受的痛苦。3 天后,新的菲律宾执行委员会--还由这
些人组成--变成了日本傀儡政府当中的核心成员。
司法部领导人约瑟·阿巴丹·桑托斯详细解释了他拒绝日本人的选择。他曾经
陪伴奎松总统到科雷吉多岛,但是当奎松总统逃亡到澳大利亚时,他留在了菲律宾。
5月,他被日本人逮捕,并要求他进行合作。阿巴丹·桑托斯平静地拒绝了-- 结果
被日军行刑队处决了。他的死亡加深了政治党派的分裂,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出卖他
们最初的国家。在选择同日本人合作的过程中--不管这个决议后来怎样解释--菲律
宾领导人已经违背了他们最初向民众表达的意愿。向阿巴丹·桑托斯一样,大多数
菲律宾人选择了抵抗道路。
5 月18日,阿巴丹·桑托斯被处决后不到两个星期,菲律宾执行委员会的成员
在马尼拉举行了日本人的胜利大游行,沿途举着日本人的国旗。在游行经过的沿途
中,当举着旗帜的游行队伍经过的时候,一些菲律宾人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当
数千名日军士兵在日本军乐队和菲律宾人乐队的音乐声中,站在卡车上、坦克里或
者徒步经过的时候,大多菲律宾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路边,毫无表情。
但是,当最后的菲律宾乐队并排地来到检阅台的时候,路边的旁观人群中爆发
出巨大的欢呼声。在看台上,本间将军和他的副官们看到这种情形,又惊又喜,微
笑着向爆发出呼声的人群致谢。
一位当时在现场的旁观者,仍然回味着他们当时的这个秘密:最后经过的菲律
宾乐队选择演奏的是《永远的星条旗》。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