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田主任的办公室呈长条形,白墙褐地。靠街面的外墙有四扇竖形的长方大窗台, 但只升启着对门的一扇窗户以便通风,整体装修线条干练,色彩简单,所陈设的办 公用俱虽形体普通,可材质却透着古老坚实,物件和陈列都很有品味,且干净齐整。 由于通间都没有摆放大物件,这使得办公室宽敞、明亮,令人悦目清心,但同时也 让人吃惊于主人过份的朴素。一张**的办公桌横在靠窗一角,依墙张贴着的是一张 宽大全幅的世界地图(每个国家都是用本国文字注名),左侧倚墙背立着一排漆成 黑色的书柜,挨着办公桌前的是一套颇为古旧有着欧美风格的短小皮沙发,进门的 地方隔壁墙是一排博物架,上面陈列着来自不同国家风格的装饰品,旁边是挂衣架。 靠窗台处则养着一缸色彩斑澜的热带鱼。 此时田广华正坐在她的办公桌后拿着电话向谁诉说刚才华兴社门前发生的事情。 她在听到门铃响后,便见到门启处邵秘书从外面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英 俊的青年男子,但他站在门口却并不进来,显然他是等着主人的表态。田广华略为 诧异的神色从嘴角一掠而过,她已经认出临飞了,林伯元早就发过传真件与她。她 即刻放下电话,从眉稍处上下溜了一眼,就边笑着招手边离位站起来走向临飞: “临飞,是吧?你这么快就到了。”她上前要与临飞礼节性地握手,但临飞却先敬 礼再与之握手,然后谦恭道:“首长好。” “首长?”田广华不禁莞尔,这一瞬间让她回到了八年前,她丈夫所在的卫戍 区警卫局某部,那时她就已经是工业部某司的副厅级高级干部,每次到卫戍区找她 的丈夫国敢时,那里的战士开口闭口都是首长,直到丈夫因事故牺牲后,组织上考 虑到她的情绪,便将她调到M 国旧市,八年来再没有听到谁称她为首长了,此刻听 临飞如此称呼,就好象与丈夫之间的情感纠葛是昨天才发生的故事,心下顿有百感 唏嘘,但她很快从状态中缓过来,带着略为嗔怪的语气道:“哎,这里不兴叫首长, 以后叫我田广华、主任、社长都行!”接着就偏过脸叫站在一旁的邵秘书:“小邵, 给新来的同事倒杯茶,哎对了,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忙了,主任。”临飞急忙礼貌地制止。 “那就倒茶吧。”她吩咐完后,一摆手对临飞接着道:“来,这边坐。”便率 先走到沙发边轻抚丝裙靠着长条软垫坐下,见临飞似仍犹豫,便轻笑道:“哪来的 生份?这以后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我这不要拘礼,坐吧,我们谈谈。” 虽然临飞与田主任初次见面,但临飞就已经体会到她是那种爽直干练,果断异 常的职业女性,这点已从她的那双明亮而凌厉的眼神中就已经看出来了。她着深蓝 色套装裙,齐耳短发,布着细纹的高额透出温柔的光泽,略为松驰的唇角向上勾勒, 使她显得威严高贵,象上流社会见惯世面的公爵夫人,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现她力练 沙场宠辱不惊又仁爱慈祥的气质和大权在握的威严。 临飞依言坐下,田广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对大同的了解有多少?” “不能说了解,对这里初步的印象大部分来缘于资料、图片,包括整个旧市… …等安排下来,我还是需要去实地转上几圈的。”临飞如实地回答道。 “嗯,很好。巴雄你了解多少?”田广华很有兴趣地接着问道,但这已明显是 在试探了。 “他是我的上级。关于他在这的主要工作经历我都知道了。我会配合好他的工 作,这点请首长……主任放心。我会配合他的。”临飞变得小心起来,对于巴雄, 他知道这可是不能乱表态的,因为林处长已经敌对性地讲了巴雄很多故事,他不想 把这种带有偏见色彩的观点对他之外的第二个人讲,他还没有真正面对过巴雄其人, 哪能道听途说,偏听偏信呢?尽管林伯元是上司。 “哦,那就好那就好,来,请喝茶。”田主任的眼神中扫过一丝赞许,便端起 小邵刚送上来的清茶小喝起来。临飞则借此片刻不带任何目的地环顾了周围一遍。 田主任喝茶的功夫也在观察着面前这个小伙子,感觉他还很嫩,这让她想起刘 勇,余念一转:他好象还不如刘勇。这样一想,她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她知道大 同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处处是险池,步步有杀机,稍有不慎,就势必落到刘勇一般 的结局。“怎么几年不见,林伯元的眼光越来越差了?”想到这,她手指不禁神经 质般地一抖,为了掩饰,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她似不经意 也同时是为了打破这个停顿:“那你打算怎么开展这里的工作?”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等见到巴雄再说吧。”临飞已经看出田主任眼神的 背后藏着深层的复杂,但出于哪点,他还不能准确地判断。他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必竟他所从事的工作跟田主任的公众事宜是两码事,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还是为好。 虽然他希望得到别人的配合,但又不希望别人配合的同时对他指手画脚,必竟这些 事情只有他能做,而别人不能,这就包括田主任。 田广华心下一沉,却面露微笑说:“临飞啊,巴雄为调查‘江洲号’的案子遇 到很大的阻力,这个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林处正在为这个做着安排,他……”临飞忽打住话头,缄默不 语了。 田广华等了几秒不见临飞说下去正觉奇怪,待要问的时候,门锁响动,然后就 直闯进一位高个子象洋人的青年,他不发一言走到沙发前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了下 来。 田广华先是扫了一眼临飞,见临飞对来者并没什么反应,只是默然地看着他, 才转向这个青年,脸上露出嗔怪的颜色说道:“总是这样,来之前不事先通知,进 来后又连门都不会敲一下。”高个青年正要回腔,田广华继续道:“来,小雄,介 绍一下,这就是你的新搭档,临飞,刚到,临飞,他就是巴雄,你应该认识了,来, 你们互相交流交流吧?” 巴雄其实在外面就听邵秘书跟他说了,这会儿他打量着他的这个新搭档,觉得 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年轻人虽英气勃勃虎虎生威但脸上挂着一种似是不成熟不老练 的学生稚气。临飞这时听着田广华的介绍脸上堆着笑意侧目看着他。 巴雄等田主任话音刚落就欠起身伸手过来,热忱地说道:“临飞?哈,早听过 你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呢!” 临飞微笑着点头,一边握手一边说:“是嘛,这以后就请多加关照,我称您师 兄不会介意吧?” “可以可以,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以后你不要这么谦虚,过份的谦虚就显 假了。”巴雄有点直来直去。 临飞点点头,便趁热打铁地说道:“师兄,您看我刚来,很多事情不懂,这点 就得请师兄费心跟我多讲讲,哎,这可不是谦虚呀?等会儿我想要到外面去转转, 您如果没事能带我去吗?” 巴雄看着临飞,又扫了田主任一眼,略有考虑地说:“这事不急,你刚来,今 天先休息,明天……哦,不行!明天还不行,明天我有一个事要去趟码头,这事很 重要,大姐,这个你知道的,后天吧,你看后天我再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你刚 来,这事急什么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田主任本在喝着茶,见临飞的目光投过来,便顺思就意地笑着说:“是啊,你 刚来,急什么?先熟悉一下我们华兴社的事情,小雄他这几天有事,是我安排的, 让他处理完公务再带你去认门,这事不着急,等会我可以叫邵秘书先带你去熟悉熟 悉这周围的环境。” 临飞见是如此,便干脆地说:“行,听领导的没错。” “领导?呵呵……到底是刚过来的,口里改不了领导啊首长啊这类词语,就象 我前年刚来时也是这样,呵呵……”巴雄似久违了这种口语的表达,显得耳有点背, 露出听着不舒服的扭妮神态。临飞则故作难为情地用手背轻轻拍着沙发的皮面。 “中午有个欢迎酒会,算是给临飞同志接风,小雄,你怎么样?时间匀得过来 吗?”田主任抬眼看了挂在墙上的钟表后,对巴雄说道。 巴雄一摆脑袋:“大姐,没空啊,我还有事。改天吧。这里您可是头,有您还 不够哇?”说完站起来又对临飞说:“改天吧师弟,啊?我单独请你。”然后与临 飞再次握手告别。 与巴雄的初次见面就算告一段落,临飞默默地重新归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似 在考虑什么。田广华在接完一个电话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沉语的临飞 一会,说:“刚才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 “听到的。”临飞见田主任问他,便简单地回答,他不想告诉她自己有超强的 第六感应能力。 “是嘛,那你这耳朵长得好。既然他走了,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刚才 说林主任对‘江州号’事件已有安排?”田主任和蔼地说着。 “是的。主任。”临飞认真地看着田主任。 “能告诉我是什么安排吗?”田广华进一步问道。 “不方便。”临飞几乎是连个回旋的话都不讲就拒绝了。 “哦。”对于临飞的拒绝,田广华几乎都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小 伙子竟然这么守原则,不能讲的事情连个弯都不会转,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下。 “怎么样,小雄已经是见过了,谈谈你的看法?”田主任冷不丁地捅出这么一 句。 临飞摆了一下头,又摇了摇,似在揣摩话题。不过,他对田主任一口一声小雄 地叫着,言词间含着关爱,冲这点,他就不能对田主任讲什么,但见田主任的脸色 较为凝重,知道她很在意他下面的回答,加上刚才很生硬地顶回了她的问话,多少 觉得不好意思,便说:“很随便,老同志了。也许都是这样吧?” “呵呵,小临,不讲实话。有意见直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外交风格。”田主任 有意将临飞的军。 “这个,真不好说。我还没去想这个事,我只是真想知道他调查这事到底有了 哪些结果。可惜……”临飞皱起眉头。 “嗯?可惜?可惜什么?”田主任有所警觉,她移近了一点,看着临飞。 “没什么,感觉他,他好象不欢迎我似的。不知什么意思!” “哦?你是这样想的?”田主任眉头一挑,反问道。 “也没什么,错觉吧。哦,对了,田主任,巴雄平日是住在这里还是住在哪?” 临飞也叉开话题问起起居来了,其实这些他早已知道,现在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地闲聊以叉开田广华的不断追问。 田广华舒了一口气,又坐回到沙发深处,淡淡地说道:“社里所有员工包括我, 都是在外面租公寓住的,根据M 国的法律,员工是不能在公司居住的,何况这里也 没有多余的客房可安排。这里晚上只有保安。你也同样是如此,不过住得地方邵秘 书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中午用过餐后,她会带你去的。”说完她站起来走到桌边移 过电话机按了免提键又快速地按了两个键,在听到回音后便又关了免提。 办公室门很快便开启,在外间的邵秘书出现在门口,并不进来,她先看了临飞 一眼,便转向田主任:“主任,有事吗?” 田主任道:“午餐准备得怎么样了?” “随时可以下去用餐的。您现在就去吗?”小邵看着田主任,又盯了临飞一眼。 临飞这时却将视线投在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上,画上是一名穿着中国87式军装的英 武男人。这幅画早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只是一时无暇看仔细。临飞已经 看出这个军人就是田主任去世的丈夫。 田主任正站在那对小邵说话,其实她也注意到临飞在看着墙上的油画。她说: “既然小雄没空,你去把古主任叫上吧,你也参加,我们四个中午在一起用餐。” “怎么,巴哥他不来了吗?”小邵这句话问得有点多余,以致田主任脸色一沉 :“去做好自己的事!”田主任边说边拿起电话,通了后讲了一大堆的英文,末了 搁下电话,又对临飞说:“这里每天都是这些事,在这时间长了,你就全知道了。 走吧,现在是就餐时间,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我准备了一个小欢迎宴,算是为 你接风洗尘。” “田主任,您太客气了,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吧?”临飞感到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们对每一位新同事都是这样的。”田主任见惯不怪地说道。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临飞应承着。 去餐厅的路上,田主任忽说:“你看那幅画,你有什么感想啊?” “不敢想,估计他跟您有什么关系吧?”临飞谨慎地故意反着回答,他极力表 现得自己并不知道田广华太多的事情,以防讨她的厌嫌。正常情况下,是人都不愿 意自己的私底让人家知道的通透,尤其是女人。这是临飞在听海威的课时学到的。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他是我丈夫。”田主任哂笑着坦言。 “哦,原来您丈夫也是名军人呀?”临飞依然小心回应,然后又问:“您丈夫 不在这吧,他还在国内?” 田主任黯然道:“去世多年了。”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临飞急忙装着致歉。 “没什么,都走了快八年了。如果不是有这幅像挂着,我可能还真是把他给忘 了。”田主任淡淡地说着:“要是他还活着,现在也跟我一样,是个糟老头子。” 她神色有点感伤。 “看得出,你们的感情非常的深厚。”临飞诚心地说道。 田广华看了临飞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表情显得凝重。 “那为什么不是照片而是一幅油画呢?”临飞想以此来减缓田主任的忧伤,当 然心里也多少有点好奇。 田主任却一言不发,临飞便也不坚持再问,反正这是人家的私事。 他们下了电梯,穿过一条长廊在一排低矮的平顶房前停住,门口站着几个带厨 师帽的同胞。他们一见到田主任和临飞就立即拍掌欢迎,搞得临飞还真有点怪不好 意思,心里的压抑多少缓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