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快戕龙的大厅搞得有点象啸聚山林的忠义堂,家俱陈设布置得如同中国晚清官 宦人家的接待客厅。正堂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年代还颇为久远的腾飞的青龙国画,落 款的字样已模糊不清,画的两边是两块楠木板,上面是雕刻着的浮雕对联,字形魏 碑,只见上书云:青山不改色义字正当头;下书云:洪运造万年基业福四海。刻着 字的板材已有破损,有几个字出现残缺,但都还能辩认,也许它正见证着青洪会在 大同的历史沧桑。左右侧廊的墙面上分别按次序张挂着开山的祖师爷瓷画像,但由 于工艺水平的不一,有些像已掉色,有些变形,但不管如何,这些过去的大佬个个 都给活着人看着肃穆噤言。从天井绕过来,步入正堂,地面上铺就的是块块青砖, 每块青砖上都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意喻每日踏着青龙,直上云宵,好运当头。 临飞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地方,感观上颇为新鲜。他东张西望地瞧着,最后在管 家的安排下于客座就位,有管事的下属端上茶水和果点。这让临飞好象回到了二十 世纪初的某乡下地主老财的宅院。小时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的场景就颇似如此。 临飞心想:看来这青洪会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能远涉重洋,深处异地置办起这些家 当,也实属不易,这的确是经过了数代人的打拼才累积成这般模样。真没想到这里 的环境与外界是天壤之别。看到这里如许气派,一座老宅竟凝聚了中国文化的多元, 谁也不敢说,当年在此坐镇的鼻祖竟是位如此有文化有函养的读书人,哪点看似草 莽匹夫?这倒令临飞心里着实有些佩服,又有感于现实的境地而唏嘘叹息。 此时,临飞在思肘,快戕龙对自己如此热情,显然不会是有什么好事,难道这 会跟惠斐丽流失的两千多万有关联?可从目前自己手头所掌握的情况,这事已跟青 洪会没什么瓜葛了,自己对他们再构不成什么威胁,那快戕龙这又所谓何来?转念 又想到刚才老港茶楼的那一幕,隐隐约约地从席月红的嘴里听出,这好象是跟偷渡 人蛇有关,而且就是自己查过的那个案子?难怪林处叫他留意大同市场人贩子买卖。 一想到这些,临飞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而巴雄肯定是知道什么,但是他却什 么都不说,如果他自己也早就参与其中,那问也是白搭。这会儿又把他一人撂在这, 说是上卫生间,却去了老大一会儿不见人影,看来他哪里是去方便,不会是跟快老 大合计什么事情去了吧? 正当临飞暗自忖度的时候,大厅侧门传来说话的声音,临飞注目过去,快戕龙 已迈步出来,后面跟着一大帮手下和他的管家。快戕龙见到临飞后,忙快步上前打 着招呼说:“怎么样,临先生,我这里还值得参观吧?”可没等临飞说话,他又左 右寻觅性地扫了几眼,说:“哎?巴老弟呢?” “是啊,正想问你呢!”临飞反问。 “啊?你不知道啊,他不是跟你一起在这的?” “不清楚,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块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哦,不会不会,在我这,任何人都不会有事,只要守这的规矩,我不发话没 谁敢乱来的,这你放心!” “我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龙老大,您说是不是?”临飞不冷不热应和道。 快戕龙脸上的肌肉稍微跳了跳,马上又笑着说:“临先生,你对今后在这的前 途有什么打算呀?”他这一说,就算是切入正题了,这也正是临飞想知道的事情。 临飞便反问:“龙老大,您这话的意思是……” 快戕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临飞面前,俯低腰身,低语道:“临先生,这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大同,局面才刚刚打开,说起来,临先生也算是好本事啊!就是 不知临先生今后有什么更长远的打算啊?”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啊?跟着巴哥做事呗!”临飞知道他这是在探他的口 风,便避重就轻长话短说。 快戕龙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不对,我看你不是这种人。你会居在巴老弟 的下面俯首贴耳,恭命随从?” “你从哪看出我不是这种人?这种话你最好是不要乱说,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居 心不正。我们的事情,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临飞不客气地反驳着龙老大。 快戕龙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在这你就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临飞已看出快戕龙有拉拢他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果能留在这,当然最好,我又多了个朋友。如果要走,就没 打算在这遍地是黄金的地方带点东西走?”快戕龙小心试探着。 “怎么讲?”临飞有点关注起来。 快戕龙呵呵一笑:“男人大丈夫,宁可一生无势不可一生无财啊!”说到这他 看着临飞。 临飞把手一摆:“请说。” “辛苦一辈子,就象我,每日如在刀口上舔血,为了啥?一是威风八面,二是 荣华富贵!这是做大男人的意思。我看临先生年纪轻轻,面相呈大志大勇的气概, 一定是想做一番大事业的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但是……”说到这,他又 定神看着临飞。 临飞听得很在意,见他卖关子,便问“但是?但是什么?龙老大有话就请直说 吧?我正洗耳恭听着呢?” “呵呵,好好,小老弟有心思听我说,倒也有些缘份。”快戕龙神色爽快起来, 他继续说道:“一个人想干一番大事业,心诚则灵。但手头没钱是很难有大前途的, 等你赚足了钱想享受快乐的时候,就已经是七老八十了,想吃点好的,没有了一副 好牙口,人生一世也就没啥大快乐了。我听人总说什么天伦之乐,但说句不好听的 话,这天伦之乐能有几年?一个老小孩跟小小孩之乐罢了,你辛苦一辈子应得到的 快乐却让你的晚辈享受了,这跟你一开始的追求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我说,及时行 乐是固然不对的,但能潇潇洒洒过一生,也不枉来这世间一趟啊?人生苦短,抓住 机会火一把也还是不违反你的原则的吧?只要把握得好,小心一点,见好就收,我 想你这么聪明的小伙子应该明白我说得是什么意思了吧?”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你说的这个抓住机会,在这有什么机会可抓啊?” 临飞故意问道。 “嗯,我看你有点上路了。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络,一点就通啊。”快戕龙 放下茶杯,边说边离椅走到临飞面前,做了个点钱的动作。 临飞翻着眼睛瞧着俯视自己的快戕龙,便说:“龙老大,别跟我玩这个,我是 问你机会,我有什么机会?” 快戕龙笑了笑,直起身:“这个,好说。不过就看你想不想了?” “这我倒愿意听一听。”临飞半真半假地表现出有兴趣的模样。 “听一听?光听是没有用的。这可玩得是真刀真枪!”快戕龙忽然板起了脸。 “我明白!你说吧?”临飞话说得很坚决。 “痛快!我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只要你也是真心诚意地拿我当朋友,我自然是 不会亏待你。从现在起,只要你我合作,我可以完全地保证你每个月挣上五万美金。 事成一年,你拿上这笔钱回家,你想你还会愁什么?你放心,我绝不食言,说到做 到!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快戕龙把话说得极具**力,他还一句“否则,就什么 也免谈”的话没讲出来,他想在抛砖引玉后,看临飞的反应。 “五万美金!一年就是六十万!拿到国内在黑市上一抛,就是六百万,甚至更 多!好大一笔款子,不过,龙老大为我开出这么大的天价,真不晓得你这是要我为 你做什么呢?总不会是做粉吧?”临飞很上路地一边计算一边继续试探。 “粉?呵呵……临老弟,你也太敏感了!” “不是?那是什么?” “啊,这个不急,只要你同意我的意思,我自然就有办法让你怎么做,到时按 我的意思办就行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鼓鼓得。 快戕龙将信封递到临飞面前:“这是点小意思,算是见面的茶钱,希望不要客 气。” 临飞看了看他,伸手接过,在手中甸了甸,好家伙,这至少就几万块呀,看来 这里面真有什么事卡在自己这了,不然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何来如此大方?难 道真得是为了那失窃的钱而来?想到这临飞淡然一笑:“龙老大,你是痛快人,说 吧,我能帮上你什么忙?说实在的,我可是无功不受禄的人,不讲清楚,这个,我 可是不会要的。”说完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快戕龙。 快戕龙哑着嗓子怪笑了一阵,说:“痛快!我说你是少年英雄吧,我绝对不看 错你,凭你的身手,你只在巴雄之上……” “别,别这么说,让巴哥听到还以为我在跟他争什么呢!”临飞故意老实地谦 让。 “呵呵,没事,他还会在乎这种事。”快戕龙不以为然。 临飞这时很注意地看了几眼信皮的角上留有的几个手写的字,也没在意就又抖 了抖信封,说:“那这……” “停止追查姓惠的那娘们的事……”见临飞一怔,便马上又说:“人都已经死 这么久了……死无对证!是不是?你说呢?”快戕龙盯着临飞说道。 临飞很惊异地挺直了腰,瞪着眼睛直看着龙老大。 龙老大颇有点意外,他不无尴尬地浅笑着说:“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临飞略为思索,便不动声色地问快戕龙:“巴雄怎么说?”他现在最想知道的 就是巴雄在这件事上是持什么态度。 快戕龙断然地摇了摇头,想都不想就说道:“他不知道这事,包括这个。”指 了指信封。 “哦?这事他不知道?那不就麻烦了,我不查他也会查的呀?为这事他可是背 了老大一个黑锅。”临飞有意诓他,顺手就把信封给推了过去。 “呵呵,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在这件事上无作为,他的事就好办!你不用担 心的,临老弟!”快戕龙忽然想到临飞说的那句话好来气,就又顺口骂道:“哼! 黑锅,什么锅?去他老木(母)的黑锅!” 临飞抓紧机会,冷不丁问出一句:“这么说,那两千五百万确实是你拿了?” 快戕龙倏地手一抖:“啊不!你这就大错特错了,我快戕龙可以对天发誓,我 可没有拿过那笔钱!”言词间露出肯定与绝然。 临飞仔细地盯着他,看得出他并不象是在编谎。但快戕龙却省出临飞脸上有不 信任的神色,立即又张着食指点着临飞否决了临飞的想法:“别说拿,我见都没见 过!你也不想想,我一堂之主,当着手下这么多兄弟,我还能做拿了说没拿的事? 我快戕龙有必要怕谁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在那娘们没死之 前,我的确是一直没停止动她的念头,可她娘的突然就死了,这笔浮财就跟我不沾 边了,说句老实话,我还奇怪她怎么是死在我的地盘里的呢!所以你说黑锅,我就 来气!”快戕龙在临飞面前连走了两步,表情仍兀自不平,丧气不已。 虽然临飞明知这笔巨款不是他干的,但人是不是他杀的,临飞可就不是这么认 为了。可他这么快就否决了不是自己拿了钱,连人也不是他干的,这多少还是令临 飞于心不甘,失望不少,现在他给这个见面礼难道就不是在说明他心虚?难道他这 是在为了别的什么? “不是?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临飞扬起手中的信封冲着龙老大来了个大大 的不能信服的表情。看来龙老大是知道谁吞没了这笔巨款,但是,他就是不说。 果然,快戕龙在临飞面前又来回地走了几步,表情颇为复杂地摆了摆头,最后 转过身来看定临飞,说:“老弟,有些事不知道最好,这关乎你的前程。我这是在 为你着想,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是非要知道才行,这对你没什么好处!我不是说了 吗?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作,我保证亏不了你,不就行了?人活在世上,有时难得糊 涂嘛!” “哦,明白了。原来你是在替别人办事呀!我呢,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 不是?” 快戕龙挺直腰杆,嗯了声说:“你可以这样认为,不过,我确实是为你好,我 的建议你值得考虑,这对你没什么坏处。俗话说:听人劝,有钱赚嘛!” 临飞也站了起来,把信封扔向快戕龙,他措手不及没有接到,钱封撞到他怀中 又“叭嗒”掉在地板上,快戕龙顿时愕然,他瞪着临飞喝问:“你这是干什么?” 他的手下离着很远的廊下,见状就要围上来,但快戕龙冲他们挥了挥手,手下便又 退了回去。 “不干什么,你也不想想,这钱我能要吗?既然没人知道是谁,我就非查不可! 原以为是你拿的,我还在考虑怎么放你一马,做到大家都没事最好,可现在证实不 是你龙老大干的,我何必为一个不知名的人背这种黑锅呢?替人哭丧,总得知道死 的是谁吧?为这点银子,值吗?亏这人想得出来!” “这……”快戕龙一时语塞地看着临飞,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嫌少了?! 临飞略一抱拳:“龙老大,谢谢你的好意。没什么事,咱们后会有期,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应承便转身就走。忽然他扫见一个眼熟的面孔从侧厅的门听闪过,临飞 脑中一激灵,脚上提力就同时跟进门听,接着就听里面“哎呀呀,你放手你放手!” 的声音传了出来,然后临飞就从里面如拎一只小鸡仔般地提出一个人,引得快戕龙 的手下又“忽啦”全围上来,一个个杀气腾腾,似有要把临飞活剥的架势。 临飞抓得这人正是阿通。他抬头朝快戕龙望去,面无惧色地高声说道:“龙老 大,这个人你认识吧?他前些日子可是对我下过黑手噢?这件事你都还没有给我个 解释呢?”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人伸手上来想抢回阿通,眼疾手快的临飞单手一掌 推在其胸口,这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在他后面的人便急忙伸手去挡,结果扛 不住力道也一同往后摔倒,引起一片哗然。 青洪会的人哪吃过这亏,焉甘示弱,便都扑上来要对临飞下毒手。 “住手!”快戕龙觉得这事情还不能闹大,便及时喝停。他阴着脸,沉着声走 了过来,当着临飞的面二话没说,扬手“叭!”地给了阿通一记耳光,然后皮笑肉 不笑地对临飞说:“是我管教不严,得罪之处还望临先生不要记恨。这都是以前一 点误会,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嘛!你说呢?”说完他一抱拳冲着临飞。 临飞正色地说道:“既然龙老大有苦衷不愿透入更多,我也不勉强,但我迟早 也是会查出来的,这只是时间问题。雁过留声,蚁过留痕。只要做过,就一定有迹 可循。你可以把这话传达过去。另外,龙老大,今天我初入贵宝地,得罪鲁莽之处, 您也别见怪,我并无与贵帮有任何冲突的意思。说句老话:咱们是两条道上的人, ‘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事你最好还是不要参与进来,否则,大家都不会好看! 当然,如果龙老大想起什么,愿意告诉我,我也是真心地感谢。再见!再见!”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快戕龙等临飞走了,背转身恶狠狠地狞语着。手下 把掉在地上的钱封递过来,快戕龙顺手就塞进怀中,高叫一声:“出来吧!” 巴雄从里面应声走出来。快戕龙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巴雄:“你编的好戏! 有用嘛!这家伙横的很。” 巴雄点上烟,不吭腔地抽着烟。他其实知道临飞一定会这样的,只是不试试哪 里能知道呢?巴雄忽停下抽烟说:“龙哥,你刚才给的那个,是什么意思?这可不 在我编排的内容啊?” “这不关你的事。”快戕龙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便没好气地断然回绝, 搞得巴雄脸上甚是无光。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又插了一句:“看来你知道这活 是谁干的?你为什么不说,你不信任我?是不是阿迪斯干的?” “唉呀,我说多少遍了,阿迪斯不可能了。他可是到手的肥肉都让你给抢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怪你,当初你全拿下,现在还要受这份罪?凭你的才智,让 那笔钱利滚利,到现在,世界首富你也行了!有福不知道享,都是一帮贱骨头!” 快戕龙火气十足,仍不解气,又说:“这姓临的小子跟你他妈的当初一个德性,不 会转弯!” “不行,就让他完蛋喽,省得挡了道。”快戕龙的管家在一旁插话。 “嗯?”快戕龙闻言不禁偏脸看了管家一眼,管眼一哆嗦,立刻噤若寒蝉,偏 喁一边。 “是啊,马上还有一批货改道过来了。有这小子在这,我恐怕会有麻烦!要不 你还是加把力了?要不就这样,要不就那样,总之你得快点动手啦!别……”巴雄 神气不佳地对快戕龙说。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快戕龙面露难色,颇为忧郁地说道:“几次都失败 了,看来这姓临的本事不小,你还说什么比刘勇差远了,你看现在……可惜不能为 你我所用,真是可惜了……不过,其实就真的听从我们的,我也觉得此人很难驾驭。” “这话怎么说?”巴雄不解其意,遂问。 “这种人跟你当初一样,满脑子只有主义,如果改变了他这种观念,你想他会 如何?我觉得他是很厉害的,厉害到如果我们一旦控制不了他,我们就肯定会有麻 烦?”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有个屁办法,没办法,这种人需要时间,可惜的是,你没时间。你身边有这 种人在倒乱,我看你,你有近忧啊!到时还会连累到我这。”快戕龙摸了摸油光的 头发,一脸的难色。 “干掉他!那就没什么说的,干掉他!”巴雄恶狠狠地说道:“我有办法了。” 快戕龙把目光投向巴雄没作声,巴雄咬了咬牙道:“我要借你几个人用用。” “什么办法?”快戕龙很兴趣地看着巴雄。 “你等着瞧吧!”巴雄说完就起身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走了。 快戕龙目不转睛地看着巴雄离去,愣怔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都没想出 对付他的法子,你能有个屁办法!”他哼完又摇了摇头才起身准备回他的办公室, 这时走过来的管家在耳边耳语着,快戕龙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末了说:“不,不行, 把她们再送远点。以后不能再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