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阿炳从林家船上跳下海后便准确地抓住了从货船的船舷处飘下水里的一根绳索, 人便半淹在水里一直拖到拐弯见不到其他船后才爬上船躲进篷布内。一直到晚上他 才随着货船的到岸,便趁人不备上了码头。阿炳也不知道这是哪,只管往街上走去, 他现在急需要的就是一口热的,再不吃点东西,他恐怕真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好不 容易找了一家较为热闹的酒店(找热闹店的原因,是因为人多,混在其中不容易惹 人注目)。阿炳在酒店外面看了半天,直到确定没有危险才进去。可刚吃了一半, 他就发现情况不对,门外泊车的位置上悄没声息地靠近了一辆黑色的桑塔那小轿车, 他默默地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这辆车,他在等,等是什么人下车。但是,他等了好多 分钟,可就是没见人从车内下来。他马上知道坏事了。在进这家酒店吃饭前,他就 已经围着酒店打了个圈,知道酒店后面的厨房有后门。他还看了如果从后门出来, 他应该往哪跑的方位,清楚了这些他才放心地进去吃饭。眼见着桑塔那车上没下来 人,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了,危险在即,不跑还等待何时?他没有想到中国的警力已 经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他真得是无路可逃了。他现在恨死了自己这张脸。 阿炳走得时候,还没忘了付餐费,他从袋里掏出一张百元潮湿的钱塞在身边路 过的服务员手里便窜往厨房。出了后门,他发现外面三三两两的人正形成包围的态 势,阿炳顿时觉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立即做好拼死搏斗的准备。其中一人走上前竟 问他借火点烟,阿炳知道躲不开了,突然就出手将面前的警察打翻在地,一个正在 接电话的人见状马上一挥手,其他几个便都朝阿炳猛扑过来。阿炳此时纯为亡命之 徒,下手也绝不留情,三拳两脚便将几名警察全给打倒了,阿炳见已突出包围有隙 可钻,就要往踩定的路线逃窜,却猛然见路口处站定一人,阿炳的心脏一阵收缩, 他毫不犹豫地朝来人扑上去! 站在路口上的人是临飞,他暗自心惊面前的这个假邱少良手段不错,竟然在倾 刻间打倒了四名警察,见这小子现在如困兽一般地好斗,便立即迎上首先躲过阿炳 的冲直拳,顺势用膝盖顶了阿炳的肚腹一下,顿觉他腹部有硬物垫护,当即便醒悟 这家伙有“货”在身,不由暗喜,在侧身躲过阿炳再次劈砸过来的拳掌后,瞅准空 档又在他的腹部给了一拳,阿炳躲闪不及被打得往后连退几步差点倒下,他见自己 似乎不敌对手便虚晃一拳,然后趁临飞闪避的刹那一溜烟地往他早拟定的方向跑去, 而且是没命地狂奔!他要尽快尽尽快快地跑离这个让他心惊肉跳胆寒欲裂的是非之 地! 由于跑得实在心急,加上刚才吃得太猛,后又被临飞连着在肚子上打了两拳, 现在阑尾处感到一阵紧似一阵地疼。这剧烈地疼痛使他忽略了后面存在的危险,此 时他也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跟上来。最后他终于跑不下去了,右腹阑尾处实在是疼 得令他无法忍受!他冒着一头虚汗,感到力不从心了。他见前面是一栋大厦,便闪 身躲进这幢大厦的拐角阴影里,喘着粗气捂着肚子无力地靠着墙角蹲在地上。 阿炳两眼模糊而无神地看着地面,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汗如雨滴 般地从头上滴落在地板上。 此时阿炳真切地感到自己就是一只丧家的狗,到哪都有人在追他。他无比沮丧 地想:罗宾逊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自己现在都成了这样,也没有人来接应?他 不是说过在中国大陆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在助他完成此次的任务吗?而自己的任务已 经圆满完成了,为什却落到这种境地?!这到底办得是什么事情啊?阿炳显得无比 地痛苦起来,随着腹部越来越疼,他感到浑身无力,甚至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又再 一次地感到作为人的渺小、无奈与虚弱。他想:面对这种现实,难道自己还有逃出 生天的绝招吗?然道自己真得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吗?一想到死,他反而镇定下来。 短暂的镇定,这让他想起了罗妹,一想到罗妹,他透过模糊的眼睛,就好象面前已 浮现出了罗妹的身影:罗妹正站在河边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脸上现出一个深深 的酒窝,是那么的**,那么的令人怜爱。阿炳伸出无力的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庞,可 是一伸手才知道这都是虚幻。他无限的悔恨起来,他在深悔自己的无能,罗妹的幸 福是那么的短暂,这一切都是丧送在自己手里。如果自己坚持不带她走,她就不会 出事。她不出事,自己也就不会成为一个通缉犯,也不会在最终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阿炳痛苦地抱着自己湿漉漉的脑袋,拼命地摇晃着;他又想起了圆德大师,圆德大 师在他浑身是伤闯进寺庙的时候,仍然悉心地照料他,却并不问他什么原因。可是 自己学了十年佛,出来没几天就闯下涛天大祸,看来还是圆德师父说得对:为人不 可太暴力。世界上的事本来可以有很多的法子解决的,不一定非得动用暴力。而使 用暴力的结果就注定这一生无安宁之日!想想自己才二十七岁,这么年轻,难道自 己的一生就要如此了断吗? 想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呼呼地流下了行行热泪。他在悔恨自 己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道路呢?他真不该轻信罗宾逊的话,跑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国 度来干这么一件根本就不适合他干的事情。他同时也有点恼恨起自己怎么会跟两个 国家的完全不相干的人长得那么一样呢?难道祖上的祖上是同宗?现在却是在自相 残杀?!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他杀的,但他们的死都是因他而起。这时他又想到了老 七,想到了罗妹的姐姐老七,一想到老七,他就更加地痛苦不堪,这个不幸的女人 在最不幸的时候认识了自己,然后自己很幸运地与她相处了两个多月,现在老七可 能跟罗妹在一起,也许她们俩私下都会谈起她们曾经遇到的并且是她们爱过的男人, 也许她们会惊异地发现她们俩姐妹原来互相倾吐的爱人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世间竟然有如此好笑的事情,如此令人尴尬的事情会发生在他们三个人之间。 阿炳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哭得声音传出老远,以至路人闻其泣而歇足观望。 一直站在他面前的临飞此时已完全明了这个独处异乡身陷绝境的泰国人,在如 此亡命奔波了几天后,那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的内心深处是承载了多么 大的痛苦。如今心力憔悴之下他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阿炳真得应了临飞的所想:束有就擒。 临飞有点同情地看着这个年龄跟自相仿的特务,最后他一挥手,早已虎视眈眈 的特警们就上前抓住他的两手反背一抄,手铐便给他戴上,同时脚上还上了副沉重 的虾公链。 全过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阿炳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特警们连续抄了他几下才将他拉直立了。临飞上前 很和气地轻声问他:“东西呢?”那口气象是在问一个偷了自家东西的孩子似的。 阿炳此时显得无比的老实,他有气无力地喃喃说:“在腰上。”便功败垂成地 低下头去。 临飞解开他上身的衣服,腹间紧贴着肚脐眼处隆起一块小四方形的块状,外面 被黄色的胶带层层地缠着。临飞掏出随身的一把小刀将它一一裁断,将硬盘从阿炳 身上揭了下来。硬盘还被一个塑料袋严密地包着,阿炳将它保护得很好。 临飞又问了一句:“你的枪呢?”阿炳似没了反应并不吱声。 抓他的特警们可不管他这些,扯住他的胳膊用力地摇了他一下,一人喝问: “问你话呢!枪呢?” 阿炳顿时警醒地抬起头,他看了临飞一眼说:“掉海里了。” 临飞点点头,说:“好吧,带走!”说完退到一侧。 “等等。”阿炳忽然又抬起头急声说道。 临飞摇手制止警察的行动,平静地问道:“有事?”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阿炳问道,眼里满怀着期望。他想知道这个追了他 几天,直到把他追得无路可逃的人到底是谁?他在满怀敬佩之余还怀着深深的恐惧, 能与这样的对手交手,也算是自己不枉此生了。 临飞顿了顿,便说:“不能。”因为他身边站了很多的人。 阿炳眼神里刚燃起的一点希翼之光顿时就熄灭了,脸上的肌肉显得僵硬。他突 然强硬地挣扎起来,他有点不服气。他以为临飞瞧不起他,没有把他当人看!这是 他最忌讳的底线!可是他刚挣脱了两名瘁不及防的特警,马上又拥上更多的警察压 住了他,同时挨了好几电棍,他才筋疲力尽地瘫了下来,象条死狗一般被特警拖上 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