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月26日(25) 他需要的是不断地处突,不断地分析敌情,不断地组织部队训练,不断地教 育自己的兵。这一切,让他忘记了本来的自己。他没有时间去回顾故乡。回顾对 于那时候的自己,是奢侈的,更是疲软的消磨。 部队就是这个样子,特别是基层,一年到头神经紧紧张张,工作满满当当。 何止是满满当当,上面千根线,下面就一根针。不管针孔愿意不愿意,机关的千 根线,也得想办法穿到基层的一根针的针孔里面。而且上面的线,都事关中心任 务完成,都关系到部队稳定,哪个都极其重要。有时候,只是同一个部门安排的 一个月的工作任务,如果把几个通知上规定的时间加一下,往往需要 40 多天。 就这,还不算其他部门安排的事,还有临时性的事需要的时间。这样一来,很多 干部休国家法定的假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怕领导 不高兴。 这些天,大志自己也感到奇怪,从领导确定自己转业到回到家里那一刻,自 己的心灵简直受到了炼狱般的折磨。这一点也就像小爱一样。而他现在的心态却 发生了很多变化。至少他就感到,他越来越远地离开了那非常紧张沉闷的环境。 这么些年来,只有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完成任务时,才能够感受到畅快! 从考上军校起,他的奋斗目标、人生欲望就像是风筝腾空,在天上飘着,而 且是越飘越高。这些年来,紧张的训练、比武、处突、抢险,鲜花、掌声、报告 会,使他没时间再去想当兵前的事情,他似乎已经忘记地面的一切了。偶尔想起 来时,他就想着地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变化,甚至想着我还是地面上 的那类人吗?就在被确定转业的那一刻,原本上升的风筝就开始急剧往下降了。 直到到了家里,这风筝也就彻底掉了下来。等掉了下来才发现,家乡的地面还是 那个地面,还是那么的厚实坚硬,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全。人还是那些人,吐着浓 浓的乡音,吸纳着浓浓的旱烟。这乡音,这味道,让你即使再有天大的委屈,天 大的困难,也会立即消解掉。 大志也就在这风筝掉下来的那一刻,看到了原本赤条条的自己。身上的光环 没了,大志还是原来在田梗上一身黄泥巴玩耍的大志。就在那晚和云志妹吱吱嘎 嘎地推着车走在到村头拿行李的充塞着牛粪味的巷子里,他一下子找到了入伍前 的感觉。那感觉多多少少地让他有些迷醉。这迷醉的因子就把入伍后附在他身上 的东西往外排解着。 大志回到家的那天和父母亲还有妹妹吃完晚饭后,一家人先是围着炉子喝被 爸爸比作牛粪饼子的普饵茶,然后又坐到炕上接着聊。毕竟分别五年了,在最亲 的人面前当然有聊不完的话。在父母和妹妹面前,大志就把自己最近的遭遇全说 了,也把自己的壮志未酬和不甘心全说了。儿子本来是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的, 男儿当志在四方的,男人不去保卫国家保卫社会,保卫人民,那还算男人吗?儿 子无能啊,不能光宗耀祖了,请父母亲原谅。还有,儿子回来,也成了言而无信 的人了。因为儿子当初当着师傅的面答应过古墓里的大将军的。 让大志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就说了,像我们这个家族,往上数四代,再往上 我就没听说过出过什么人,反正这四代没有出一个吃皇粮的,都是种田纳皇粮的 庄稼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了,还是祖坟冒青烟了,你高中一毕业就考上 了军校还提了干,你弟也考上了大学。更没想到你还成为英雄,报纸登的广播广 的全中国都知道了,还保卫过那么多大领导,让一村一镇一县的人都跟着你有面 子。我看啦,咱心气也不能太高,早够了,人家领导给我们也太多了。人家说你 有毛病我看说得也差不离,你这脾气我还不知道啊。当然,不是说你爸不同意你 往上升官,当上将军才好呢!可咱们草根一个,有那命吗?你本事大,全军的冠 军,可你现在干的工作,拿的成绩,是用命拼来的。你妈也常说,什么时候是个 头,大志不要顶着枪子救人就好了。你再不回来,我和你妈肯定不会老死,而是 会被吓死的。这几年,我和你妈很少睡个安稳觉,前两年夜里听到狗叫都以为是 有人送信报丧来了。后来装了电话了,夜里电话一响就把我们吓出一身的冷汗, 不敢抓那个电话话筒,以为是部队领导报什么不好的消息的。我就骂你弟,以后 没事不要往家打电话,一个是费钱,再一个是吓人。性命和前途相比,我和你妈 看得很清楚。这次回来,就在县上找个安稳的事做做就行了。至于什么大将军和 你师傅,一个连个名都没有,一个也已经死了,你还在乎那干什么?再说了,也 不是你自己怕苦怕死跑回来的。想当初知道你后来干这么危险的工作,我和你妈 就不让你跟那个岳拳师学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