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倒戈 夏天天亮得早,五点来钟陈锋就看到一营的一个连押着伪军的大队回到团里。 队伍后面跟着十几辆大车,陈锋看得吓了一大跳。一是整个俘虏队伍里面起码有一 半居然都没缴械,好多伪军都背着枪。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大车装不下这么多, 只好让他们背着枪。陈锋看着几大车的子弹眼馋,可惜口径不对,反正不管三七二 十一的,先补充自己再说。 二是这次缴获的火炮很多,陈锋看了看,包括四门山炮和七门五零迫击炮,炮 弹拉了整整三辆大车。迫击炮弹最多,从一号装药到三号装药的都有。 陈锋二话不说,先让人把所有的火炮和炮弹先补到团里,俘虏全部缴械,押到 后面列队,把俘虏中的军官找出来,挨个审讯。直到中午审讯结果出来,大伙看着 就来气,原来这支伪军部队是几个月前刚刚被日军俘虏的一支国军部队,结果刚当 几个月伪军又被抓回来了。 整个行动应该算是很成功的,团里解除了来自侧翼的威胁,还补充了一部分物 资。王卫华对伪军俘虏身后背着的斗笠很感兴趣,命令全部缴获,发到团部人手一 个,其他的各个营分掉。 俘虏随后被押到后方整编,估计要被重新编入国军。陈锋觉得这种部队干脆解 散算了,打仗不行,当俘虏在行,这叫什么部队。 但师里对这次行动评价倒是不高,王卫华没有想那么深,现在整个战区都在败 退,惟独自己的团成建制地俘虏了一支伪军,这明显是让师长闻天海下不了台。 团里通过审讯,原来这支伪军是原来的国民政府的地方部队,战斗力一般,重 型武器不多,驻扎在县城外头。县城里头是日军的一个小队和朝鲜兵一个大队,还 有日军的一个宪兵小队。 陈锋觉得这样的兵力配置如果师里集中力量,还是有希望瓦解县城外面的这个 伪军团的。但问题是上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似乎全无斗志。王卫华把侦察的结 果和团里的设想报到了上头,也没什么反应。 团里就这么在防区耗着,一直耗到立秋,整个战区才勉强把战线向前推了几十 公里。 随之而来的是后方物资的匮乏,补给也越来越少,王卫华琢磨着再这么下去看 来是要组织兄弟们种点野菜什么的了。团里几次跟后头要,但后方说实在是吃紧得 很,也没什么物资好补充到前方的。 主要是日军通过大半年的行动一口气打通了大陆交通线,而国军方面现在只能 依靠西南脆弱的运输来补给物资了。 弹药是一个方面,其他方面主要是基本的生活物资,兄弟们个个面黄肌瘦的, 别说行军打仗了,全副武装跑上几里地,喝的粥全变几泡尿拉没了。 团里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得想想办法,至少得让兄弟们不饿肚子。陈锋主张 实在不行就到周围镇政府什么地方去借。其实大伙都明白,说是借,其实就是横着 膀子去抢,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兵打仗不能没粮吃啊。但找了几趟大伙发现 这个法子也行不通,因为战区拉锯了很长时间,老百姓早跑了,别说筹粮了,连个 人影子也看不到。 还有个法子就是拿钱买,军官都把军饷拿出来,陈锋领着人赶着车走了几十里 地,最后买了十几大车白面。等把白面拉回团部,一问价钱大伙都觉得邪乎,这白 面比几年前涨了七八倍的价钱。有认识洋字码的说,这白面袋子上印着清楚,都是 美国过来的白面。 大伙一听不由得火起,娘个舅子的,老子们在前方打仗玩命,后方有人偷偷把 军援的粮食偷出来在黑市卖了挣钱,而且挣的还是前方将士的军饷,真他娘的不是 个人。大伙一个劲儿地骂,只有陈锋和王卫华心知肚明。一是陈锋和师长闻天海有 过节,所以师里一直不怎么待见团里。二是后方的大官们利用职权鲸吞物资到黑市 卖钱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谁敢说?谁又敢查?没准查来查去最后查到老头子的 什么亲戚身上,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但靠买毕竟也不是个事,从数量上看,师里补充的物资只能勉强够一半,尤其 是粮食。真要全靠买的话,那全团官兵的军饷加一块儿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不能买,那总得想辙啊,不能让兄弟一天几碗稀粥这么干熬着。又过了大 半个月,陈锋找王卫华商量,实在不行就把团里前段时间缴获的枪支、子弹卖了换 粮食吧。上次缴获了很多,最后只是象征性地往师里上缴了一百多支步枪和几箱子 弹。剩下的还有两百多支三八步枪和上万发子弹,反正口径对不上子弹也没用,再 说团里现在不缺枪支,不如先紧着解决眼前吃饭的难处。 王卫华想想也是,就找来几个营长商量,大家都同意。但问题是这个事情不能 透底了,要是缴获了私自昧着,留着打仗用也就算了,各个部队也都有,但把缴获 的枪支弹药卖了换粮食这倒是有点悬,搞不好官撸了事小,扣个帽子说你发国难财 那可是人头落地的罪名了。 想来想去大伙决定还是试试,先不卖多,十几支步枪,几百发子弹的这么卖, 一旦事发罪名也小。团里找来听得懂当地口音的兄弟四处去打探,有没有乡绅什么 的愿意买枪支弹药的。 陈锋想想这个事情就心寒,打仗打得兄弟们饿得要卖枪,这他娘的叫什么鸟世 道。等打完了仗一准儿解甲归田,管他娘的舅子的。自己当个平头老百姓,安安生 生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不知不觉地卖了三十多支三八枪和几千发子弹,团里换来的粮食也让兄弟至少 腿肚子不发飘了。就这么在防区无精打采地过了一个多月,这天出去运子弹的兄弟 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当地有帮贼,经常偷铁路,一般都是趁着火车弯道速度慢,撵着火车跳上 去,有啥偷啥,布匹、粮食啥的都偷,只要没人看着,什么都敢偷。有时候也偷老 百姓,鬼子的也偷,伪军的也偷。前几天托人买了三支三八枪和几十发子弹,说是 跑的时候放枪壮胆,也能吓吓后面追的人。 一帮人就聊了会儿,那帮贼说最近离着四十多公里地方的火车站戒备森严,好 多鬼子把着岗,打听了一下,说是运来好多粮食,都是东北来的大米大豆什么的, 说是要等转运到东边装船。 王卫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鬼子的军粮,娘个舅子的,要是把这个粮劫了那该 多痛快啊。他连夜把团部的人叫了起来,商量这个事情。 大伙听完了都在挠头,关键是太远了,团里长途奔袭一晚上才能赶到那儿,但 肯定粮食是运不回来了,而且一路上也没法运,陆路上没法走,鬼子肯定把着层层 重兵呢。 陈锋主张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就找来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和地形地貌的兄弟, 然后让兄弟们和那帮贼联络上,许诺送五支步枪外加五百发子弹,但前提是要把团 里的人带到火车站附近。 那帮贼带着那个兄弟就走了,一口气过了五天,等那个兄弟回团部,大伙都看 傻了,衣衫褴褛得跟个叫花子没两样。一问才知道原来和那帮贼在火车站分了手, 一路上盘查得紧,他就扒了路边死人身上的衣服,一路上要饭回来的。 大家赶紧让他洗澡换衣服吃饭,他说不着急,先把事情说清楚。原来鬼子大概 在火车站囤积几十车皮的粮食,但铁路线上的一个桥让新四军给炸了,火车走不了, 只能趴窝等着桥修好。大约一个中队的鬼子驻防在车站,本来很小的站现在围得跟 个铁箍的尿桶一样。 陈锋看了看地图,距离车站大概五里地有个河汊子,看到这里他就说了说他的 想法。大伙觉得有点意思,都说这个主意不错。 随后王卫华从团部经费里面拨出一些银元,然后几个兄弟都化了装先头出发了。 团里最擅长夜战的一营担任了这次突袭任务,随身除了必要的弹药之外,最多 的就是每个人都领了一瓶子煤油。此外以班为单位,每个人都拿子弹袋子交叉改做 成一个背囊,里面拿粗布粗线缝上。王卫华特地试了一下,每个人至少能装二十斤 朝上的粮食。 部队利用夜色昼伏夜出,白天全在林子里面猫着,吃的都是冷馍就凉水,也不 敢生火。一口气走了两个晚上,让那几个偷铁路的贼领着道,绕着警戒的伪军,避 开岗哨走弓背路摸到火车站边上。 等到了车站都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杨棋让部队悄悄地贴到车站的外围,然 后让三连到仓库的一头准备放火,这边的两个连轻重火力准备好,刺刀上好,就等 着一口气打它个措手不及。 那几个贼非得跟着部队上去,说是自从小鬼子打过来,虽说自个儿也没少祸害 老百姓,但也没少偷鬼子的。而且他们也有好几个兄弟死在鬼子手里,这次说什么 也要给自己的兄弟报仇,不能让鬼子把自个儿看扁了,就算咱是当贼的,也要把你 小日本当成个婊子给操了。 杨棋心里头纳闷,看不出来,这些当贼的心里也有血性啊。 几个连队分别布置妥当,三连把机枪全都调到别的连里,个个身上除了一支步 枪之外,都提溜着好几个装满了煤油的酒瓶子。一口气几百个煤油瓶子点着了扔到 仓库的屋顶上,顿时火光冲天。鬼子从睡梦中醒过来,一帮人抓紧时间灭火,另一 帮子人就朝三连那边冲过去。 其实这恰恰中了陈锋的圈套,杨棋按照陈锋的安排,直接趁乱把两个连堵在鬼 子的后头打。火光冲天,鬼子在明处,而杨棋的部队在暗处,跟打靶子似的,鬼子 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反复发动了几次冲锋都被机枪打了下去。最后杨棋判定鬼子 的弹药不足了,一发狠冲了上去,一个中队的鬼子被一个营以绝对优势漂亮地吃掉 了。 好机翼上的螺旋桨被电线杆顶端擦了一下。木头的电线杆打成了碎片,螺旋桨 也拉着火光,桨片碎成几片。营里面也是刚知道,二营的防线昨天下午被日军打开 了个口子,丁三待着的那个营是三营,这样一来,整个三营的侧面就不稳了。大家 这才醒过来,为啥日军要派个查线兵在火线上捣鼓了,敢情好,三营是整个防区最 突出的一个营了。团里也急了眼,把团指和教导队都拉出来填上去了,但口子还是 没堵上,最后没法子,只能到三营来借人,要求三营无论如何都得抽个连出来。官 大一级压死人,营里也没辙,全营上下也实在没个囫囵连了,只好挨个折腾,找陈 连长和一连的孙连长想辙。 三营勉强抽出七十多个爷们到教导队,点名的时候大家都打鼓,这个可是敢死 队的活儿,上下都知道,有死没活的路子。 丁三的名字最后一个被念到,心里骂:“妈个X,这下完蛋操了。”抽到的人 立马就带走。丁三排里抽出来四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陈四海一脑门子汗也站在 队伍里,两人相视愣了一会儿。 团里打算把教导队半上午的就拉上去,全队小两百人的样子,几乎是半个营了。 每人都补足了五枚手榴弹,此外身上能塞的地都塞足了子弹,在个小场院里列着队。 教导队由副团长陈锋带着,冲东北边齐齐地半跪下,帽子都摘了,个个都是刚 剃完头不久的青皮脑袋。 陈锋端碗酒一仰脖子干了,碗递给勤务兵,“兄弟们,小日本把二营的防区撕 了个口子,我们要去把口子给填了。没别的废话,兄弟们看着我是咋整的,我陈锋 怎么玩命,你们要还有卵子,就妈的给我一个样玩命。” 然后陈锋停了一下,铁青个脸,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场院里的两百多爷们。 “这会儿想走的,拔脚就能走,是个人就怕死,没啥丢脸的,但不想走的,就 跟我上去,也让小日本看看,咱中国爷们是怎么日他们的。等到阵地上,别磨磨叽 叽,有他妈想猫个地躲子弹的,他妈的,我陈锋要是让他活着下来,我跟他姓。” 全队上下充满着肃杀的气氛,大伙身上的血性也都上来了,杀气腾腾的。 “兄弟们,想不想给咱爹妈长脸?” “想。”大家齐刷刷地喊。 喊声地动山摇。 全团几乎把能调动的炮火都折腾到这儿,这边电话一摇,没一会儿,团里的火 炮就响了起来,对面蛇形的日军阵地火光烟尘连成一片。 陈锋平端着步枪,头也不回地喊了句:“爷们,该我们给中国人长脸的时候了。” 炮火只持续了十分钟,不是不想接着拿炮弹砸,是炮弹实在不够了。曹过是陈 锋的勤务兵,本来打枪什么的底子就差,胆子也小,不想上,被陈锋眼睛一瞪,话 到嘴边给吓回去了。全队上下趴在一个干了的河沟里,陈锋举着望远镜对着日军阵 地看。炮击停止前几分钟,陈锋把望远镜递给曹过,手一挥,两百多条汉子无声地 掩杀过去。 曹过跟着陈锋后面呼哧呼哧地跑,斜挎着的牛皮公事包不停地打着屁股,脑门 子全是汗。陈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勤务兵,心里骂着:“这个X蛋。”几步走过 去,拽着曹过往前冲。 这时距离日军阵地已经很近,炮击也停了,陈锋示意机枪支起来,其他的人都 跟着拽出手榴弹候着。对面的日军也终于从炮击中醒过神来,叽里呱啦地怪叫。等 发现陈锋的人冲得近了,一阵排枪噼里啪啦地打过来。 陈锋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端起枪,准星罩上一个举着指挥刀的日军搂了 一枪,可没打准:“操,挂着刺刀准头就是差。”陈锋心里骂,重新拉了下大栓, 把准星压了点再补一枪。对面的指挥刀脖子一仰栽不见了,几乎同时一发子弹划着 哨音,从陈锋边上擦过去。陈锋一激灵,往边上一歪,顺着劲趴到一个土坷垃后面。 看来被人盯上了,陈锋并不慌,扭头一看,曹过正吓得抱脑袋蹲地上呢。陈锋看着 就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枪跑过去,一脚踢他脑袋上。 “他妈的,你倒是放枪啊!”陈锋最见不得这号X蛋的。曹过被一脚踢了,就 跟着也放了几枪。 陈锋看到自己的部下被散布着压制在一个小坡边上,心里那个急啊,正好看见 丁三,这个老兵油子陈锋认识。陈锋手一指:“你带几个人从那边冲过去,看见那 树没有,从那儿朝小鬼子放枪。” 丁三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但连个啵也没打,抓起曹过又带了几个人就玩命 朝陈锋说的地方跑。子弹不长眼睛地在身前身后飞,丁三脑子一片空白地拽着曹过。 轰的一声响,好像炸雷在耳朵边上砸过来一样,这声没跑了,是小鬼子的迫击炮。 丁三什么也顾不上了,脚步乱得恨不得左脚踩右脚,但手上感觉一沉,一扭头,一 枚弹片钉在曹过脑门上,灼热的弹片在皮肉上滋滋地烤出烟来。丁三把曹过眼睛一 翻,人是没救了,尸体等打完了仗再搬吧,自己有没有脑袋活到明天还是个话。他 把曹过身上的弹药摘了挂在自己腰上。 这么一耽搁,其他的几个兵已经跑到了,丁三反而慢了一步,喘着气说:“哥 几个,认得当官的吗,拿指挥刀的,枪上挂小旗子的先打。”其他的人不是原来教 导队的就是新补充的老兵油子,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举着枪就搂火。 等到飞行员发现发动机起火时已经晚了,他赶忙把飞机拉起来,同时把左侧发 动机关闭。但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整个机翼里面全是航空汽油,轰炸机刚拉到空中, 一下子整个左侧机翼烧着了,瞬间变成个大火球,一头栽在远处的农田里面。 这边车站里乱成一团,到处是火光。看来火车是坐不了了,部队只能一部分原 地等新的火车过来运,另一部分就地开拔步行到新的防区去。 团里被安排走在全军的最前面,沿铁路线一直向北走,然后再重新集结。 一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沿途到处是飞机和火炮留下的残垣断壁。立秋刚过,北 方天就开始冷了,白天不觉得,晚上温度降得特别快。又走了几天,部队停下来过 江,大家议论着说怕是要走到黄河了吧,这边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凉,跟黄泛区很像, 兄弟们看在眼里,各自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家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大半个月全团基本上没什么伤亡,虽然沿途时不时就有日军的飞机过来轰炸, 但每次都及时利用地形隐蔽下来。团里通过这两年的仗,对怎么对付敌方飞机轰炸 多少积累下一些办法,此后全团转战好多地方,其他部队被轰炸搞得焦头烂额,但 这个团始终能在轰炸中安然无恙,这可能也不得不归功于抗战期间的锻炼。 大家议论说不知不觉地怕是要真的走到黄河边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地, 好多人都没见过这么齐整的地。上头这个时候下令驻扎下来,团里也不知道干吗要 停在这里,这离黄河还有几百公里呢。其实兄弟们认为的黄河是一条支流,这里离 黄河还远着呢。 这次过来上头说是加强这边的防区,反正当兵拿饷,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吧。部 队驻扎下来后,沿着防区边缘构筑了工事。这边的土结实,挖起来费劲,但挖好的 工事很难炸得动。王卫华一帮人对防区边上的地形作了一些勘察,防区往北就是历 史上的黄泛区了,古往今来时常泛滥。都是打仗闹的,要不国家可以腾出手来把这 边的水利好好治理一番。 勘察之后发现地图的标注有几处问题,还有就是这边防区似乎比南边密集,好 几个部队都驻扎在这附近,也搞不懂下一步有什么行动。 刚住下没几天,上头又来了命令,说是从这往北就是八路军的地盘了,要求各 部严守防区,不得让八路军进入防区。反正来了啥命令就执行啥命令吧,团里开了 会,把具体的事情布置了下去。 其实以前团里也没怎么和八路打过交道,但大家对于八路多少有点了解,都说 八路杀人不眨眼,到一个村子就把村里有钱的全杀了,粮食什么的全部抢光,也不 知道真的假的,但既然上头这么说,下头也就这么信了。 整个防区相安无事,这里距离日军的防线还很远,团里驻扎之后上头也补充了 一些给养,就地还设了师属的医院,看来团里是要在这片驻扎下来了。 丁三所属的一营在防区的西侧,阵地前面是一大片荒废的鱼塘和田地。驻扎下 来之后丁三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才能,让自己的排差不多成了全团伙食最好的一个 排。说起来主要因为鱼塘是个好地方,这个节气里螃蟹是最肥的,青蛙也长得个个 块头大大的。除了日常的防务、巡逻,排里的兄弟天天都到鱼塘里抓青蛙和螃蟹, 有时候还能抓到蛇。 不过丁三不爱吃蛇,好多人都说蛇汤鲜美,丁三喝过几口觉得土腥气重。但是 螃蟹大家都爱吃,也没什么炊具,就拿大盆装上水蒸。完了把壳一掀,里面红黄红 黄的蟹黄吃得满嘴油。盆里的水正好煮青蛙,煮熟了烩上酱油、葱、姜,吃得那叫 一个喷香。 驻扎下来之后,只要没什么大事丁三就领着兄弟们去鱼塘,逮着什么抓什么, 晚上打牙祭。立秋之后水就冷下来,丁三和排里的几个新兵沿着鱼塘边上慢慢地拿 脚踩,螃蟹一踩就冒泡,手伸下去一抓一个。半上午的抓了十几只螃蟹,丁三觉得 很满意,等晚上弄点小酒那就更美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的本能让他觉得周围有什么动静,他把装螃蟹的布袋子小 心地放在地上,把口子拧住搬起块石头压上,觉得不保险,又压上一块。他拿水洗 了手,掏出手枪掰开保险,悄悄地从鱼塘芦苇林子里走出来。 只见大路上有一队人,但看上去不像是当兵的,好多都穿着便衣。丁三招呼自 己排里的新兵赶紧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很快这队人走近了,看上去像是青年学生, 丁三让哨兵把人拦下来问。 原来这队人是防区北边八路军的宣传队,要到前方的八路军部队去表演,鬼子 扫荡后把原来的一条路占了,只好从这边借道过去了。 领头的是个女学生,看上去二十上下的模样,齐耳的短发,怎么看怎么像倪浣 尘。丁三走了下神,那个女学生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丁三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军 服,但一看领章就知道他是军官(当时好多有经验的军官都穿着和士兵一样的军服, 主要是防止日军的狙击手)。 “老总,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宣传队,你让我们过去吧,八路军也是我们 的抗日队伍啊。” 丁三想着这些学生真是瞎胡闹,前面是战线,哪能让这么多老百姓过去。几个 学生就围住哨兵一个劲儿地求情,还把一些印刷的传单给排里的兄弟看。就这么两 三下把丁三烦得不行了,最后手一挥让这帮人过去。临走的时候那个女学生拉着丁 三的手一个劲儿道谢,还和丁三合了影。 事情一过丁三也没了印象,直到半个月后师里的人过来找他调查他才想起这个 事情。活该丁三倒霉,那天宣传队经过丁三的防区走了不到十几里地就被另外一支 兄弟部队拦下来了,一检查说是八路军的人,结果就扣那儿了。询问之后知道是丁 三他们把宣传队放过来的,兄弟部队就报告了师里,师里报告了军部。结果军部上 头下来人一查,丁三手下的兵还收了八路的传单,二话不说,全给关了禁闭。 关在禁闭室里面,丁三一个劲儿地骂自己倒霉,本来嘛,就没个大事情,几个 小丫头也没带枪,凭什么不让人家过去。 团里面几个人听说了事情原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招惹八路干啥,一方 面严令下来,以后不许八路军的任何人通过防区,不管拿不拿枪都不行。另一方面, 团里上下地使银子,加上丁三以前也有战功。这次过去的不是八路军的正规军,只 是地方的学生,估计军里多少会网开一面吧。 这段日子关禁闭可不舒服,关键是里面吃得不好,一天就两顿,全是稀得跟水 没啥两样的玉米粥。幸亏军法处有团里认识的人,后来每天能偷偷送进去两个馒头, 要不别说军法从事,再关两个月,丁三饿也饿死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