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她这句略带促狭的话引得大家一笑。 占魁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对面的田三。 田三已略带酒意。 他蹲在椅子上,用一根草棍不停地掏着牙缝子,一抹焦黄的胡子随着他剔牙的 动作不停地抖动着,三角眼也向上翻个不停,一头黄发仿佛一把乱草随意地塔在头 上,另一只放在桌上鸡爪子似的手抽疯一样抖个不停。 “田哥、你像一个人。”端详了半天的占魁开口了。 “像谁?”田三立刻变得目光炯炯了。 “京戏《三岔口》里的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啊。” 占魁此话一出,大家都是一愣,都在心里暗暗埋怨占魁说话鲁莽。 谁知田三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是满脸得色,向占魁一竖大拇指: “兄弟,你行,你眼里有水儿。” 说完,没见他怎么动作,已经腾身翻上了椅背,只见他双手抓着椅背,身体在 空中向后弯成一个圈,然后身子一缩,眨眼又蹲回椅子. 面不改色、气息悠长,仿佛刚才根本就没动似的。 就这一手,令在座的三位立刻对这位外表皮里阳秋、甚至有些猥琐的田三不得 不刮目相看,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 看大家惊异的样子,田三用大拇指分了分两撇小胡子,得意地问道:“你们听 说过‘铲子帮’的事吗?” “你说的是名震直、热、绥、辽四省的‘铁铲子张五爷’的那个‘铲子帮’吗?” 张胜多年在外行走,见多识广,他对‘铲子帮’有所耳闻,急忙问道。 “不错,是张五的‘铲子帮’,那张五在承德‘通汇’钱庄作的那票大买卖, 你们听说过嘛?” 田三今天酒逢知己,加之以略带酒意,所以说话毫无顾忌。 听田三一口一个张五,看样子他和张五之间渊源颇深,再看他刚才露的一手, 张胜不由得心中一动。 占魁耐不住性子,急忙说道:“田大哥,再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张五的事。” 田三说的‘通汇’钱庄是当时直隶最大的一家钱庄,在中国北方各地都有它的 分号。 十年前的一个晚上,‘通汇’钱庄的金库被盗了个精光,盗贼偷盗的手法也是 令人意想不到的,他们在钱庄对面租了间民房,然后在民房地底下掘了个地道,这 个洞穿过马路直通到钱庄金库,虽然钱庄雇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但一点动静 也没听到,就这样,价值近百万的金货以及二、三百万的现钞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这就是当时轰动直隶的‘通汇’钱庄被盗案。 “那一年,我们从锦州踩到一个大盘子,一直跟到承德,准备在承德下手,那 天我、张五、徐老七三人正在承德最大的‘联发饭庄’吃饭,哥几个正喝得高兴, 伙记来催我们说有贵客来要清场,而且我们的酒饭钱也免了,只是让我们快点离开。 我们因有大买卖在身不想引人注意,于是就弊着一肚子的火离开了,后来一打听, 所谓贵客原来是‘通汇’钱庄大掌柜,他来吃饭就把所有的客人赶走,实在是太牛 逼、太气人了,我们哥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弃原来的买卖,干‘通汇’钱庄一 把。” 说到这里,田三歇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张五的‘铲子帮’最早是以盗墓为主 的,后来我去了之后,在我的多次劝告下才改住作活人的买卖,但‘通汇’墙高屋 厚,又有保镖,所以很难下手,还是徐老七想到了用老本行的手法来搞‘通汇’。 这招实在是太妙了,于是我们在‘通汇’的街对面租了间房住了下来开始挖洞,那 张五、徐老七两把洛阳铲使得是神出鬼没,挖得是又快又准,这中间我也学到了不 少挖洞的诀窍,大概有个十来天吧,地洞就只剩下金库下三尺厚的土没动,只等着 夜深人静时下手,就这样我们将金库给他来了个一扫而光,整整搬了一夜啊,这些 钱大部分直接就扔到了承德那些穷家小户的院子里,然后我们哥仨趁天不亮就神不 知、鬼不觉地撤乎了。” 说到这,田三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要不是张五酒后嫖窑子失了风被官府拿 住,今天我们哥仨还在一起逍遥快活着呢!” 继宗关切地问道:“那张五后来怎样了?” “徐老七当时也在窑子里,他看见官府进来捉拿张五,于是趁乱溜出通知我, 我俩赶紧分头逃跑,像这种巨案,谁也没救,事发了只有跑路的份儿。张五确是条 汉子,进去后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最后被砍了头。”说到这里,田三长嘘了一口 气。 “怪不得你在咱家供着张五的牌位,我问你多少次你都不说。”棠儿恍然大悟 道。 大家一阵寂静,都在想象着当年这宗匪夷所思的大案。 而当年江湖上纵横驰骋的好汉、其貌不扬的田三现在就静静的坐在大家的面前。 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了人生的变换真如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这时,躺在炕上的祁大爷和两个庄户汉子酒劲已经过去了,又下来劝酒劝菜, 加上棠儿在里面不停的招呼,所以刚静下来的场面又热闹起来了。 刚过正月十五,“桃园酒家”就重新开门营业了。 在据点里整整憋了一冬天的小岛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他让刘大牙陪着出来 到街上转转。 这个精力充沛、身材结实矮小的日本人在街上昂首阔步地走着,身后是唯唯诺 诺的刘大牙亦步亦趋地跟着。 刘大牙自家里着火之后就一直住在据点里寸步不离,原因是他觉得家里的火烧 得太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