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法西斯刑警局的暗探马尔丘克在罗夫诺市内盯上一个中年乌克兰人。他经常在 信托商店露面,在那里购买各种物品,尔后,显然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销售。这个 投机商——马尔丘克确信他是投机商——在人群中可以轻而易举地被认出来:头戴 宽缘帽,一付墨镜,而且象德国军官那样,手里总是拿着一束花儿。普通的顾客一 进商店的门,就直奔自己要买东西的柜台,而他却不同,进门之前,喜欢在橱窗前 面站一会儿,进到商店后,又喜欢长时间地观看商品。 该“顾客”的这些举动,使密探坚信,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 有一次,马尔丘克看到,投机商又在商店出现了。他购买了各式各样的外科手 术器械,又买了一套西装,而西装根本不合他本人的尺寸。他甚至连试穿都没有试 穿,就买下了。 马尔丘克跟他的一个朋友——刑警局的同行——讲了这个投机商的事情。他们 认定,这种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我们要向他讨点好处,他如果不答应,我们就把他弄到警察局来。”朋友断 然说道。 第二天,两位“朋友”一大早就在商店里值勤了。投机商刚一进门,他们就走 向前去,同他搭讪。看得出,投机商对这种结识感到不快。但是话题并没有什么恶 意——谈的无非是物价如何昂贵,商店秩序如何混乱。这使投机商感到宽慰。他终 于也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 “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小餐馆,”马尔丘克建议道,“为我们的相识喝上两杯, 叙叙友情……” “好主意,我不反对,”投机商表示同意。 在餐厅,密探点了名酒、名菜,而且使投机商明白,付钱的是他。投机商没有 反对的表示。 他们围坐餐桌,边谈边喝,气氛活跃、热烈。两杯酒落肚之后,马尔丘克和他 的朋友互相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投机商说他叫扬克维奇。 他们在餐厅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品尝了各类名菜和俄罗斯的伏特加,奥地利 的罗木酒,以及法国的葡萄酒。结账豹时刻到了。马尔丘克摆出一付派头十足、不 可一世的威严面孔。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新相识的肩膀,说道:“搞投机这一行, 扬克维奇先生,应该有本事才行,而你是个饭桶!你落网了。” 他说着便向扬克维奇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马尔丘克想必看到,投机商虽然富有,但有点傻里傻气,他的胃口也就更大了。 他断定,除了吃喝之外,他还可以从这个头脑简单的傻瓜身上得到一大笔钱。 “我们都不是与人过不去的人,”马尔丘克相信,已经把对方吓得够呛了,于 是就拉长声音,慢条斯里地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平分你所获得的利润,我们就 各走各的路,如果不愿意,就跟我们到警察局走一趟!” 扬克维奇泰然自若,一点儿也没有动怒。他不慌不忙地吃完煎香肠,饮尽杯子 里的酒,站起身,先看了看马尔丘宽,接着又看了看他的朋友,说道:“你们全是 笨蛋,而不是密探。我不知道,你们到了警察局能说些什么,而现在……你们负责 结账!” 两个密探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扬克维奇冷笑了一声。他什么话也不讲,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枚椭圆形金属徽 章,那徽章系着链子,大小如同一块手表。他将这徽章在丧魂落魄的刑警局密探的 眼前晃了晃。 这是盖世太保秘密警察的证章。 “认识这个吗?既然认识,就请结账吧,”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盘子之类 的餐具,说道。“还要看一看,究竟谁是饭桶!” 顿时,形势完全改变了。马尔丘克和他的朋友不但按账单付了款,而且开始又 点头又哈腰,不住地赔礼道歉,挖空心思地要平息刚才不愉快的风波。刑警局的密 探把盖世太保 的秘密警察视若洪水猛兽,不敢冒犯。 从餐厅出来,他们亲自把这位已有些发福的扬克维奇扶上汽车,送他回家。 扬克维奇并不是一个耿耿于怀,爱记仇的人。他不时地微笑着,忠告两位新朋 友要仔细地观察人、认识人。最后,他甚至答应马尔丘克,要去他家串门。 马尔丘克大概非常喜欢这位如此巧妙地哄骗他们的盖世太保秘密警察。后来, 每次见面,他都邀请扬克维奇去他家,甚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 这一切全是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舍夫丘克告诉我们的。当时,他因“公务” 在身,离开罗夫诺市,来到支队营地。而他,就是那位“盖世太保秘密警察”。 舍夫丘克参加支队以前,就已经具有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当年,波兰地主统 治乌克兰时,他因从事革命活动而坐过五年牢。1939年红军解放了他。他虽然已经 快40岁了,但仍然要求参加支队。后来,他和同志们一起被空投到霍伊尼基车站附 近。 对罗夫诺市他并不熟悉,但仍然自愿报名前去执行侦察任务。根据他本人的意 见,他证件上填的名字是扬克维奇,这是个波兰人的名字。库兹涅佐夫交给他一枚 徽章,他便成.了“盖世太保秘密警察”。 进入罗夫诺市之后,舍夫丘克迅速地适应了环境。他象这里的大部分德国人那 样,戴上一副墨镜,手持花束。尔后又从事起小本的投机生意。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的一个秘密接头地点就设在信托商店。为了掩人耳目,总要买点什么。他买的绝 大部分物品都陆续送往支队了。有些物品他确实转手倒卖了,那都是支队用不着的。 餐厅事件之后,刑警局的密探大献殷勤,甘愿效劳,经常陪送扬克维奇到其住 处。他们现在把他看作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不知马尔丘克是否告诉扬克维奇 家的清洁工说,这里住着一位多么“显贵”的人物,但自那之后,清洁工就开始向 扬克维奇——舍夫丘克报告,哪些人他认为是“可疑分子”。 舍夫丘克对此感到忐忑不安。为了使自己在罗夫诺市的活动真正合法化,他同 自己一处秘密住处的女主人加娜·拉泽维奇举行了“订婚典礼”。 举行“订婚典礼”那天晚上,在他的住处,伊万·弗兰科大街16号——自此以 后,它变得更加可靠——“客人”们聚集一堂。参加“典礼”的来宾,除了亲朋之 外,还有盖世太保的秘密警察和刑警局的密探。他们都很高兴能借此机会痛饮一场, 而自己却分文不花。 尽管科利亚·格涅久克也渴望参加这一盛会,舍夫丘克却没有向他发出邀请。 “我是盖世太保的秘密警察,”舍夫丘克告诉他,“而你是谁?投机商?” “我不是投机商,我是商业家!”格涅久克反驳道。 “请你记住,扬克维奇,不久我就要结婚了,而你也别想会收到我的请柬!… …” 科利亚·格涅久克,或者用姑娘们赞美他的话说“科利亚——美妙的眼睛”, 确实是蜚声商界的大人物。想必他真的具有商人的才能,因为他经商一帆风顺,从 推销商品中,获取了巨额利润。 然而,格涅久克的获利“商业”好景并不长。他很快就开始使我们花费大笔的 钱,因为他这个“商业”获得的利润支付不了他的开支。自从格涅久克的活动引起 刑警局密探的注意之后,这种开支就变得漫无节制了。 格涅久克慷慨地向密探们提供贿赂,以此为基础,他同他们建立了最良好的关 系。这是格涅久克从事重要的侦察工作而自己又安然无恙的保证。 正如所有我们在罗夫诺市的侦察员一样,格涅久克也搞到好几个秘密住处。所 有这些住处的主人都是忠心耿耿的爱国者。他们不但向游击队的侦察员提供住房, 而且完成侦察员交给的某些任务。 有个名叫利季娅·利索夫斯卡娅的波兰妇女。她是格涅久克的一个邻居。她长 得既年轻,又漂亮,德军军官常常到她这儿,纠缠不休,这一情况引起了格涅久克 对她的注意。 他轻而易举地就了解到她的姓名,并且知道了,她的已故的丈夫原是波兰军官, 1939年同德军在华沙城郊作战时阵亡。 “难道说,”格涅久克暗想,“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法西斯破坏了她的家庭和 幸福,造祸于她,她能忘记这一切吗?难道说她能满不在乎地接受任何德国佬对她 讨好献殷勤吗?”他觉得,利季娅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苦难。 他决意要结识她。 第一次,他到了利季娅·利索夫斯卡娅家,借故说是出于偶然。第二次,仿佛 是想建议她买一双物美价廉的长筒袜子而来她家。第三次他再去她家时就不需要任 何借口了……科季娅非常乐意跟他交谈。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密切了。 格涅久克决定向她承认他是游击队员。侦察员的洞察力和经验提醒他,要采取大胆 的步骤,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这一步他没有走错。 利季娅没有掩饰她认识格涅久克的喜悦心情。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象对自己 的亲人那样毫不隐瞒地向他叙述了悲惨的遭遇。法西斯匪徒夺去了她丈夫的生命, 弄得她家破人亡。她赖以生活的一切,她的精神寄托统统被法西斯破坏了。她说她 对杀害她丈夫的凶手怀着深仇大恨,她愿意帮助格涅久克,他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 么。她建议,就在当天,只要法西斯军官来,就照游击队的方式收拾他们。格涅久 克问道:“为什么您要在自己家里接待他们呢?” 利季娅眼泪汪汪地哭诉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同他们交 往我就可能免于被送往德国去做苦役。但是现在……”利季娅以信任的目光看了看 格涅久克说,“第一个到我这里来的德国人,我要用我的双手把他掐死。您同意我 这样干吗?请您帮帮我!” “不行,”格涅久克反对道,“这可使不得。我们非常需要这种交往,应该重 视这种关系。” 从此以后,科利亚·格涅久克成了利季娅·利索夫斯卡娅家的常客。和他的其 它住处相比,在这里也许是最为安全的了:到这里来的希特勒军官事先就把利季娅 的住处警卫起来,防止可能进行的搜捕。每当市里发生紧急情况,格涅久克就到利 季娅这儿,放心地等待着危险过去。 不久,他又找到一位难能可贵的帮手。这就是利季娅的表妹——迈娅·米卡托 娃。她虽然和德国军官没有什么交往,也没有舒适的住房,但不管格涅久克让她干 什么,她都十分乐意帮助他。格涅久克让她结识一些用得着的人物,让她经常去利 季娅家监视去她那儿的客人,想方设法让客人把她介绍给他们的朋友,用这种办法 来扩大必要的交际范围。 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利季娅结识了一位名叫保利,齐贝特的年轻军官,一 个东普鲁士大地主的儿子。他富有、开朗、平易近人、落落大方。不知是齐贝特看 上了利季娅本人呢,还是在她家聚会使他感到开心。总而言之,齐贝特开始常到利 季娅·利索夫斯卡娅这儿来了。 这种来访使利季娅深感不安。齐贝特有个习惯,来访不事先打个招呼,又没有 个固定的时间,所以,他能够在利季娅家碰上格涅久克。这种情况发生过好几次。 利季娅遇到这种情况就要赶紧把游击队员送到另一个房间去,一般是安排在她自己 的卧室里。 有一次,情形正好相反:先来的是齐贝特,不久格涅久克也来了。利季娅给科 利亚开了门,她没放他进去。 “你应该赶快离开,齐贝特在我这儿。” “别说是他一个,就是一个营,也无妨,”格涅久克不动声色地说,并且走进 过道:“我的证件就是希姆菜也挑不出毛病。” “你小点声!”利季娅恳求道,“会把他吵醒的。” “他睡着了?” “他说,昨晚有行动……一来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走吧,上帝保佑,不要冒险!” 然而,格涅久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在哪儿?在卧室里吗?” “你说到哪儿去了!”利季娅激愤地说,“我还能把任何坏蛋都放进卧室!他 在饭厅里,躺在沙发上。” “在沙发上?”格涅久克吃惊地问,“但是,那里不是藏着武器吗?” “他正好睡在那儿。” “嗯,让我去瞧瞧!”格涅久克提议道。 利季娅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往哪儿去?这对你对我都不好……如果能把他们打死就好了!” “嗯,这个不难。只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值不值得动手?” 利季娅立即告诉格涅久克,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德国人特别反感,也许由于他 戴着法西斯的徽章,也许由于他总是那么有钱——他肯定是个大强盗。 “他是什么军衔?”格涅久克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中尉。从外表看,他是个典型的普鲁士人。他自称父亲是普鲁士的一个大地 主。而他本人,我认为,在盖世太保 工作。” “嗯,这么说是值得动手的,”格涅久克同意了。“只是如何结果他呢?开枪 是不行的!” “我有毒药,可以把它撒到咖啡里,”利季娅建议道。 “药管用吗?”格涅久克表示怀疑,“也许,它不过使他闹几天肚子罢了?” “哪儿的话!这就是他们在集中营毒害俘虏的那种药。” “那么就行动吧!你先把咖啡端进去,然后再叫醒他!” 他们就这样决定了。 几分钟之后中尉已经在桌旁坐下了。格涅久克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从锁孔里 看一看这个德国人。他看了一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看了一眼——这一 次他把门开一条缝——他完全惊呆了。 “库兹涅佐夫?” “格涅久克!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然而,格涅久克先从库兹涅佐夫手里抢过杯子,送到橱房,他把咖啡泼掉,把 杯子摔碎,这才告诉迷惑不解的库兹涅佐夫和感到莫名其妙的利季娅,究竟是怎么 回事。他们只好互相介绍了各自的情况。 一天,有两个侦察员——马茹拉和布什宁,从罗夫诺市回到支队报告说,他们 摸到了盖世太保的一个秘密警察,一个波兰人的情况。 “请允许我们把他干掉!”他们请求道。 原来,他们甚至连这次行动的计划都制定出来了,他们认识一位叫加娜的罗夫 诺姑娘。那个盖世太保的秘密警察常去她家。他们商定,让加娜劝说秘密警察带她 去桑林散散心,布什宁和马茹拉在那儿“迎接”他们——这个盖世太保 的秘密警察将从此永远销声匿迹。 “怎么,他妨碍你们吗?”听完这个计划,卢金问。“也—许,不值得为干掉 他一个而打草惊蛇吧?” “问题正是在于他碍我们的事,中校同志,由于他,我们无处可以落脚。” “怎么解释?” “这个下流坯,他开始追求加娜,而她家正是我们的一个秘密接头地点。” “他的装束长相是什么样?”卢金继续询问道,“你们都了解他些什么?” “一个老魔鬼!戴一副墨镜,手里总是拿着花……甚至清洁工也知道他是秘密 警察。” “对不起,请等一下,”卢金让他们停下。“他从事投机倒把的活动是不是?” “那还用说!这一点,谁都知道。这个坏蛋……” “尽管如此,你们也不要去动他!”卢金已经猜出来这个所谓的盖世太保的秘 密警察是谁了。他又次强调说:“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要妨碍他去你们的加娜那儿, 明白吗?”为了真正说服两位侦察员,他又补充道:“这是我们所需要的人。” 此后不久,舍夫丘克同加娜·拉泽维奇的“订婚典礼” 就举行了。 曾在罗夫诺市工作过的尼古拉·斯特鲁京斯基接受了特殊的任务。 在罗夫诺市存在着布尔什维克党的地下活动,这一点对我们来说,是无可争辩 的事实。我们侦察员的工作独立于地下工作者的活动,他们互不相识,这是理所当 然的。令人感.到高兴的是他们和我们的秘密工作都组织得很好。然而,同.地下 组织的领导人,同他们的总部可以而且应该建立联系。 尼古拉·斯特鲁京斯基刚从卢茨克回来不久。在那里,他组建了一些侦察小组。 尼古拉并不是一个人从卢茨克回支队的。他还带了一个同志来。当地地下组织派该 同志来同我们进行联系。这是一个浅色头发的小伙子。看他那样子,在战俘营待过 :穿着一件已经退色变黄的军衬衣,打着裹腿,那双士兵皮鞋又旧又破,已变了形。 他名叫鲍里斯·久科夫。在军队服役大约两个月就被俘了。他从战俘营里跑了出来, 但又被盖世太保抓住了。后来,卢茨克的地下工作者把他救了出来。 坐在游击队的篝火旁,人们很快就变得亲密无间了。就:在抵达支队的第一个 晚上,久科夫给我们的游击队员朗读了自己写的几首诗。这些诗是他战前写的。 “我带来一位诗人!”尼古拉进城到我的窝棚,自豪地说。他刚才还在听久科 夫朗读自己的诗。如果不是有急事投他,他或许不会离开篝火的。 “就这么决定了,科利亚,”我让他坐在我旁边的圆木上,告诉他,“你明天 就去罗夫诺市。你的任务和从前一样——搞侦察。不过,还不止这些。你在卢茨克 期间,罗夫诺市的地下工作者又一次传出信息,让我们了解到,他们确实是存在的。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纷纷议论传单的事情。这些传单时而在这里,时而又在那里贴 出来。我们应该找到这些人,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找到他们。通过我们熟悉的人,通 过那位东布罗夫斯基,通过各种途径。并且越快越好。” “是!上校同志,保证完成任务!”尼占拉象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回答得很 干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