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敌人残酷的屠杀和镇压,使大部分村庄被毁,房屋被烧,树木被砍,村庄处在一 片碎砖烂瓦之中,毫无生气,到处是面黄肌瘦的农民,没有了狗的叫声、牲畜的叫声。 整个田野里的庄稼经过几次大战斗,大都倒伏,如同一个美丽漂亮的女人穿上破烂的 衣服。本来今年是个好年景,却被鬼子和特务们破坏了。李越站在村边,望着青纱帐, 望着弯弯的田间小路,望着高高的运河大堤,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的形势越来 越紧张了。上级党组织任命他为五区区长。他想到了尤区长的牺牲,区小队被打散, 好几个小区的干部被杀,工作已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了。他倒背着手,皱紧眉头,一 步一步向深深的田间走走。他知道这时间田间人很少,没人打扰他,他要静一静,认 认真真地想一想,思考一下怎样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把工作搞好搞活起来。看得出 农民心中的恐怖和担心。我们党的干部有的叛变投敌,出买了同志,用同志们的鲜血 作为进身的价码。一个个革命同志被敌人杀害了,他们面对敌人大义凛然,宁死不屈, 多好的同志。区里一时失去了指挥,使大部分农民感到失去了依靠,心里空落落的。 一时他觉得身上的担子加重了。他慢步走着,来到一片很整齐的玉米田边,扶着一棵 粗壮的玉米,摇了摇,觉得沉甸甸的,一阵风吹来,刮得玉米叶子发出哗哗啦啦的响 声,仿佛有人在跑动,他一愣,是啊,快秋收了,庄稼人一年的血汗快到手了。我们 的战士们打仗行军需要吃饭,百姓缺粮,面对快熟的庄稼他们没有行动。敌人也需要 吃饭,需要粮食,他们必定要来抢粮。我们必须要快打快藏快快地征收送入部队。必 须组成一个强有力的班子,配齐人员,保卫秋收,保证顺利抢种,这就需要人和武装。 现在要人没人要枪没枪,时间紧迫,刹那间他浑身急出了汗,不能再沉着了,必须发 动群众,组成武装人员着手护秋工作。 夜已经很深了,小船似的弯月斜挂在天空,在一片片的浮云中航行,天是那么的 静,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整个田野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沉默着。只有蛐蛐伏 在田野宽阔的胸怀里幸福地欢唱着,给田野增加了一点儿生机。这时区小队长徐光军 从韩村开完会走出村庄,心里久久地不能平静,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为了保护秋 收,新上任的李区长和他们一块研究了整整一天,把各种有利的和不利的都估计到了, 到如今还有没有给敌人造成有利可逞之机呢?他的脚步显得沉重起来,下意识地摸了 摸腰间的枪,一旁的通信员仿佛也产生了感应似的,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双枪, 睁大眼睛仔细地望着四周。田里到处黑沉沉的,只有风儿轻吹,到处灰朦朦,冷清清, 远处仿佛有一片乌云压了过来,像人像鬼,在晃动;这环境,这气氛,这形势,不能 不使两人心里上产生一丝阴森、恐怖和压力,更使两人增加了百倍的警惕。两人谁也 不和谁说话,四只眼睛闪动着,两人的脚步一时显得轻快起来。人也许是一种怪物, 当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后,整个身躯,思想,行动,都会处在一个高度紧张、机智、灵 活的状态。突然一只野兔从一旁的田里蹿出,很快地钻入另一块田里不见了。“有人。” 徐队长轻声地说了声,两人同时跳到路旁的沟里。这儿有一个深深的被雨水冲刷出来 的沟,两人握紧枪,注视着四周的田野。四周蛐蛐起劲地唱着,风在吹,偶尔传来一 声野兔的叫声和响动。“队长,没啥事吧?”通信员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队长。 他知道:队长在勃海支队当过战士、班长、排长,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有指挥才能 和组织能力,遇事沉着果断。徐光军扭头望一眼小通信员轻声说:“别说话,注意观 察。” 通信员伸了下舌头,扭头望着弯弯的小路,小路如同一条白带,从青纱帐的怀抱 里伸展着。徐队长把耳朵贴在路边,仔细地听着,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有动静。” 通信员也学着队长的样子听了听,才隐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敬佩地看了队长一眼。 这位十八岁的小伙子,也是勃海支队的一位小战士,人虽小,但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打 了不少。他是徐队长收的兵。那天部队路过一个小村子,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站在路 旁,眼泪鼻涕地要求参军,由于年龄小,部队首长不同意。当时徐队长带领全排做收 容队,望着这个机灵的孩子,高兴地摸着他头,笑着说:“小鬼,为啥哭鼻子,这不 叫这么多叔叔笑话吗?” 小家伙见有人主动和他说话,立时止住哭,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咧了咧 嘴说:“叔叔,我要参军。” “你要参军,多大了?”徐队长笑着问。 “报告首长,我今年十八。”小家伙说谎了,一把拉住他的手昂起小脸,“你收 下我吧,我给你们扛枪。”说着不等他回答,抢过他为一个战士提的枪,大步向前跑 去了。由于各区建立了区小队,需要有一名得力的干部,部队首长把他们分配到各区 担任各区的区小队长。临来时他把这位小战士带到了五区,成了他的一名小通信员。 三年来,这位小战士风里来雨里去,完成了一项又一项的任务。徐队长信任地拍了拍 他的肩,伏在他的耳朵上说:“注意前面。” 从路的另一头,摸糊地走来一个人,来人大约四十来岁,头上扎一条白花手巾, 推一辆小车,车上装着东西。看样子仿佛是个游街串村的货郎。徐队长从怀里掏出怀 表,看了看,刚刚一点钟。从时间上来判断,他完全不像一个做小卖买的人,莫非是 敌人的便衣队?最近从城里传出的情报说,敌人成立了一支夜袭队,专门晚上四处活 动,打击我抗日部队,抓捕我抗日干部。徐队长望着来人越来越近,对通信员说: “你跟上他。如果他进村,你马上和村长联系,抓住他,把情况弄明白,不过你根据 情况而定。” “队长,你……” “后边可能还有敌人。” “队长,不,我在这儿盯住。”通信员轻轻地推了下队长。 “别争了,这是命令,执行吧!”徐队长严肃地说,“敌人马上就来了。”他望 着从面前走过的人,清楚地看到他的穿戴,完全不像一个小商贩的样子。不一会,从 前边不远的田里走出三一伙,俩一群的人。他们一个个农民打扮,清一色的白花毛巾, 有的在轻轻地说话,有的边走边吸着烟。徐队长飞快地思考着。大概通信员和那小商 贩到村边了,干部会议刚刚解散,夜袭队就摸了上来,情况很不妙,他们仿佛是奔着 这次会来的。徐队长不觉出了身汗。到秋收了,敌人也加紧了准备,必须把他们引到 另一边,他担心干部们不会全部离去。他悄悄地从身上摸出一颗手榴弹,望着越来越 近的敌人,打开盖,迅速地扔了过去。随着爆炸声,他站起身,向敌人打了一枪,钻 入高高的玉米田里急速地向南边的龙湾村跑去。 敌人被突然的袭击打乱了,当他们清醒过来,立时以散兵线向南包抄过来。徐队 长没有想到,也没有发觉,就在他左右的田里都有夜袭队的人,不过当时谁也没有发 觉谁。他突然快速的动作,一下子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当他从敌人面前跑过后,敌 人才开始边打枪边喊叫着追击。他不敢还枪,怕一时被敌人找到目标。前边就是龙湾 村了。他没有进村,怕进村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和灾难。他看了看四周,没什 么可疑的地方,忙向东拐去,沿村跑过。他知道村东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湾,湾里长了 很高很高的密密的苇子,在那儿有条件有机会甩掉敌人。 “站住,你跑不了啦!”随着喊声敌人从两面围了上来,枪弹也飞一样落在他的 左右。他躲到一棵大树后,打倒了两个敌人,转身向东飞跑。敌人已追上来了,他迅 速地爬到一条土坎旁,接连向敌人投了两颗手榴弹,猛地觉得右肩一麻,血顺胳膊流 下来了。他不敢久战,飞身向深深的密密的苇湾跑去。 敌人随着爆炸声卧倒,又爬起来,不顾死活地向前追来。不一会敌人来到湾边, 望着若大的黑沉沉的苇湾,风吹着苇子的叶子发出唰唰的响声。一个敌人拾起一块砖 头向湾里扔去,“嗵”的一声响,“有水。” “我们搜!”几个敌人走进去,见苇子下是一片阴森的水,又一个个退了出来。 敌人包围了苇湾,不时向湾里打枪,投弹,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也没有找到要找的 人。敌人一个个来到北沿。夜袭队队长王山猴站在湾边,集合起队伍,见少了五六个 队员,他对站在一旁的一个夜袭队员说:“你先点一下人数,少几个人?”他的话音 刚落,一声清脆的枪响,站在东边的一个夜袭队员应声倒下了。他这才注意到,趁着 乱枪的响声,又有五六个夜袭队员倒下了。自从王山猴在小高据点被左雄一郎调入夜 袭队任大队长以来,他神气多了,经常深夜带队四处活动,多次受到左雄一郎的奖励。 为此,这个叛徒非常卖力气,把自己完全变成了一条狗。今天是从夜袭队活动以来, 第一次被袭击,他火了,大声喊道:“准备战斗。” “啪啪”,从东边的运河堤上又打来两枪,他听得出这是三八大盖的枪声。他对 站在一旁的两个小队长说:“一、三小队冲过去,死的活的都要。”接着他又命令身 旁的队员用火力掩护。 冲锋的队员一个个手握短枪,在两个小队长的带领下冲过去,眼看到大堤上了。 猛然间堤上射下一阵猛烈的枪弹,敌人倒下了一片。此刻徐队长躲在一旁的深水里, 肩上的枪伤被水泡得阵阵疼痛,他听着敌人的喊叫和枪声,意识到有人来接应他了, 他忍着疼,悄悄地游到不远处的湾边,爬上岸,一下摔倒在地上。猛地他的枪被人拿 走了,他一惊,朦胧中见是位姑娘站在身边,接着他便昏了过去。 “队长,是区小队徐队长,怎么办?”一个女队员望着刘萌,她们是昨天转移到 龙湾村的。为了更安全,每天夜晚睡在野地里。今夜她们刚从村西转到村东的苇湾边 躺下,就传来了爆炸声和枪声,不一会她们看到敌人在追赶一个人,由于情况不明, 不敢冒然相救。当敌人折腾了半夜,已疲惫不堪时,她们开始用冷枪向敌人射击。此 时刘萌望着昏迷中的徐队长,无可奈何地皱了下眉说:“先把他抬走,见到王队长再 说。” 当东方的天空发亮的时候,苇湾响了半夜的枪声停了。王宁小队击毙夜袭队十七 人,在敌人第二次冲过来时,她们抬着昏迷中的区小队队长徐光军悄悄地向南走了, 很快就消失在大堤的东边,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天空一只雄鹰在飞,在飞…… …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