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许王氏只在皮家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临行时冯展和冯满江去送行,她对小菊 和冯满江的事只字未提,皮刘氏和皮老六就明白婚事泡汤了。冯满江私下当着皮老 六的面埋怨他爹不该对许王氏说实话。皮老六说这事别怪你爹,咱们杀汉奸没错, 是小菊她娘不对,咱宁可不找媳妇,也要杀鬼子、汉奸,你说是吧。“”媳妇怎么 能不找呢?小子,别上火,有机会我再回趟田家,再给你寻一个。“ 皮塔站在铜盆前洗了把脸,然后走到院子里抓起一把土在脸上抹了几下,脸上 水迹未干,立即弄得魂画似的。 皮刘氏见了忍不住骂:“你脑子让门掩了?!这是干啥呀?” “我去趟镇子,怕鬼子、汉奸认出来。”皮塔说。 “好好的不在家呆着,去鬼子窝干啥?” “在家呆着憋闷,出去转转。”皮塔说。 皮塔去的那个镇子叫五家站,离此地有六七十里的路程。是个大镇子,乾县通 往马尾县城的铁路从镇子里通过。张作霖时期修建了一个小车站,现在成了鬼子的 囊中之物。 皮塔只想随便走走,所以没赶马车,一路溜溜达达来到五家站。此时已过了晌 午,皮塔走的肚内饥饿,见路口有家小饭馆,进去要了一大碗热汤面。吃过面,挨 个铺子转了一圈。正站在街上看街景,一辆自行车擦身而过。 皮塔第一次看见这种交通工具,按捺不住好奇,追过去抓住车后座。骑车的汉 子麻利地一片腿跳下车。 “哪来的土包子,拽我车干嘛?!找死呀?滚一边去!”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你这个人真霸道,我又不抢你的,没看过这玩意,想看看。你却张嘴就骂人!” “骂你怎么了?你不把手放开,我还揍你呢!” “喂,你别揍我也别骂我,我请你下馆子,你让我瞧瞧这玩意,成吗?”皮塔 嬉皮笑脸道。 “下馆子?不稀罕,我还有事,没工夫跟你闲磨牙,你把手放开,听着没?” “不让瞧,那你告诉我这玩意叫啥名字,总可以吧。”皮塔厚着脸皮说。 “想知道叫什么,自行车。” “啊,自行车,好东西呀!刚才看你骑在上面挺带劲,你说是马快还是这个自 行车快?能告诉我怎么骑这个……” 汉子不等皮塔把话说完,飞起一脚直奔皮塔面门踢来。皮塔的右手放开车子, 向上一扬抓住他的脚脖子,接着向前送出。汉子连人带车倒在地上。皮塔过去扶起 汉子。那汉子站起身,冷不防揪住皮塔衣领,另一只手挥起拳头砸下来。皮塔的右 手快速地接住他的拳头。那汉子的拳头握在皮塔的右手里如同被铁钳子夹住一样, 怎么拽也拽不出去。 “看不出,你麻杆似的却有这般气力,你放开我吧,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咱们 找个地方说话。” “是你先打我的,你无理在先!”皮塔不依不饶地说。 “你先放开我,我让你好好看看这辆车子。” 皮塔放开他的手,抱歉地笑笑,“我管不住这只手,把你弄疼了吧!” 汉子揉着红肿的手掌,不满地抱怨:“闹着玩,你使这么大劲!” 皮塔仔细打量他,见他生一张黄灿灿的圆脸,两只眼睛分得很开,鼻梁细长, 下巴短的几乎可以省略。好像意识到自己其貌不扬,衣裤都是用上好的料子缝制的, 发型一丝不苟、光可鉴人。估计年龄在三十开外。 “小子,你这身功夫跟谁学的?”汉子语气温和地问。 “我可不会什么功夫。” “还挺谦虚,你怎生称呼?” “皮塔,你呢?” “姓夏,夏梦泽。你多大了?” “十六。” “少年可畏,不错。我比你大十岁,你该叫我大哥。”夏梦泽道。 “你这只手怎么带着布套呀?受伤了?”夏梦泽说着抓起皮塔的右手除去布套, 露出干枯、黑漆漆的爪子,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弄的?” “这是秘密,我不能说。” 夏梦泽推着车子带着皮塔来到镇子后面一块无人的空地上,把车子交给皮塔让 他随便瞧。他坐在一株柳树下,取出香烟悠然地吸着。透过淡青色的烟雾望着皮塔 的背影。皮塔笨手笨脚地摆弄着自行车,对他而言,这东西好像隔着一层布,让他 不明就里,摸不着头脑。他无奈地走到柳树下,恳请夏梦泽教他摆弄。 夏梦泽说你看看就得了,学会了也白搭,这东西很贵的,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 皮塔说你太小看人了。皮塔掏出银壳怀表,拎着表链,让银光闪闪的怀表在夏梦泽 面前不住晃悠。 “用这个换你的车子,成吗?” 夏梦泽吐出一个大烟圈,说:“我那块是金的,再多一块就多余了。” 皮塔咬咬牙,掀起衣襟,露出别在腰间的南部手枪。皮塔注意到夏梦泽眼睛亮 了一下。 “找木匠做的吧!”一边不动声色地说着同时伸手向皮塔腰间抓来。 皮塔连忙放下衣襟遮住手枪,“找木匠依葫芦画瓢做个假的,也得有真的才成。” “哪弄的?小心走了火,可就不好玩了,崩了卵子,跑了新娘子,后悔药没处 买。”夏梦泽玩笑道。 “小鬼子送的。”皮塔淡淡地说。 夏梦泽霍地站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见四周并无别人,这才放下心来。 “你杀了鬼子?!”夏梦泽满脸狐疑地问。 “和杀鸡差不多,一刀下去就见阎王了。”皮塔平淡地说。 “好样的!把枪给我吧,车子归你了。” 接下来夏梦泽开始教皮塔骑车子,也没怎么费力气,皮塔就学会了。 夏梦泽在镇子里开着药材铺和大车店,但这只是冰山的一角,他的主要生意都 在乾县县城。那里的药材铺、米店差不多都有他的股份。他算得上乾县最有钱的中 国人,然而他并不显山露水,他分派亲信替他打理生意,而他暗中却在做一件极为 隐密的事情。没有人了解他,因为他是一个行踪不定的人。 夏梦泽在镇子里最气派的饭馆,要了满满一桌酒菜款待皮塔。皮塔以前从没沾 过酒,不过那天他心里高兴,一是得了一个新奇玩意,二是结交了新朋友,三是从 没得到如此礼遇。因为皮塔心情不错,所以对于喝酒这件事也就没有推辞。几碗酒 下肚,头不晕眼不花,皮塔才知道原来自己天生就是个作酒缸的料。 “怨不得我爹爱喝酒,原来酒这么好喝。”皮塔说。 “你小子是第一次喝酒吧,嗯,满有酒量的嘛。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只是别喝 多了,我还要跟你说正经事。” “什么事,你说吧。”皮塔说。 夏梦泽起身拉上单间的房门,凑近身子,“你那还有枪吗?” “就这一只。” “咱不说这个,接着饮酒。”夏梦泽给皮塔斟满酒,狡黠地眨巴几下眼睛说。 皮塔又饮下几碗酒,夏梦泽再次问:“你那还有枪吗?” “就一只,不是给你了吗?!” “酒好喝吧,再喝几碗。”夏梦泽劝道。 皮塔于是又喝了几碗,这次头开始晕了,不过舌头还没硬。夏梦泽再问他,他 就把家里灶坑下面的底细和盘托出,所幸夏梦泽并未套他是怎样得来的,否则他会 连那次梦中奇遇一并说出来。 夏梦泽说:“好小子,得了这么多枪支弹药,得杀多少鬼子?凭你自己的力量 绝难办到,你一定还有帮手吧?” “鬼子都是我杀的,信不信随你。” “我信,怎么会不信呢?小老弟,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皮塔带着醉 意说。 “爽快,那我说了。” “说吧。” “你那些枪卖给我吧,一条枪我给你五十块大洋。”夏梦泽说。 “大哥,咱哥俩谁跟谁,枪你拿去,钱我不能要。我要你的钱就对不起这桌酒 菜了,俗话说吃人嘴短。” 皮塔的醉话把夏梦泽逗乐了。 “那不成,钱我一定得给你。现在我就带人上你家取枪。”夏梦泽说。 -------- 虹桥书吧